女儿被吃了?!

恁是曾妈妈不反对两人的关系,也一时间无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婚前性关系啊!在她的观念里,多么的违悖道德伦理啊!何况,何况,是自己的子女啊……!

“阿姨,我们等会就出来。”韩孟语面对着两个大人的惊诧,没有丝毫尴尬,稀松平常的就像父母在叫他们开饭般,转而又将门在他们面前阖上。

门还没关实,突然就被某个爆发的小宇宙奋力拉了开,立着的三人看着裹着被子的曾雨像阵愤怒的狂风,直冲冲的撞开了挡住她的人啊物啊,卷回了自己的房间,并将门板踹得惊天动地。

山崩了,海翻了,狂沙碎石袭卷,碎波巨浪呼啸,喷发的溶浆想要溶化万物,摧毁一切的力量不是想要破坏,而是希望复原,让一切回到原点。

她愤怒了,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气愤过了。韩孟语算计她,她从没想过韩孟语居然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算计她、来逼迫她,若说之前她打算放弃这段感情让她感到难过不舍,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可以干脆利落了,她突然就恨起韩孟语来,她恨不得让韩孟语也尝尝自己那种挖心捣肺的痛楚来,她汲汲营营的熬了那么久,他却让她在一夕之间破了功,他根本不知道她那段时间有多么的难过,他一心就只为他自己在考虑,他太自私了,每次都是这样,逼着她按他的方向走,逼着她没有后路可退。

睡了又怎样?

让父母知道了又怎样?

不就是在一张床上,盖了同张棉被,这些能让她怎样?

曾雨开始往皮箱里收拾东西,这些本来是明天才会做的,她只需要周一赶着到新单位报到即可,可是她却觉得这家里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怕极了门外面父母的眼光,怕极了他们当面盘问她,怕极了父母开口跟他们说……离婚。

曾雨深吸一口气,韩孟语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自以为是,将她的打算弄得一团乱,她曾经想过计划过,即使她会放弃他们的感情,也只是暂时的,她从没有想过要真真正正的与他毫无瓜葛,她只想先熬过这段时间,等父母、等旁人、等他单位的领导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她再做进一步打算。

可是人生总是有那么多让她无法掌控的意外,也有她度测不透的人心,她怎么也想不到,韩孟语会棋行此着,他这次做的太过火了,她的人生,还从没被人如此戏弄过。

将皮箱盖重重一阖,曾雨恨恨的想,对于这件事,她不会原谅,如果引起任何其他的后果,她更不会原谅。

拎着箱子要出去时,想到他们定是都在等着她出现,又一阵的烦恼,她觉得自己连见父母的勇气都没有了,在门边踌躇良久,才鼓起勇气将门拉了开。

楼上已经没有人了,曾雨拎着箱子往楼下去,楼下的客厅里那三人静默的都坐在沙发上,似乎都在等她出现。曾雨一见这阵仗,拎着箱子就往门口去,曾妈妈眼疾脚快的第一个堵了上来,拉住她拎箱子的手,道:“你这是打算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这是第二回了。

第一回,是他将她找回来的。

最初的起因是什么她忘了,那个时候的冲突重点在于与妈妈之间的争吵,这次的冲突却是针对他的,她要避讳的那个人,转换成他,这回是怕是他找也找不回的。

这心境多么像啊,十三岁时她是负气出走,二十三岁时她又负气出走,十年一轮回,她一点都没有长进,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十年前那个浑身长刺的小女孩,见到谁都想扎,不管那个人是继父继兄,还是自己的母亲。

她就是打定主意了,她要离家出走,她要当着他的面离家出走,她要让他知道她的愤怒,他不留一点余地给她,她便也不再需要给他留一丁点可能。

他曾经答应过她,不让别人知道,不让家人知道,他枉弃承诺,他他他……

曾雨恨恨的瞪韩孟语,他双手插袋的立在客厅中央,拧着眉头看她。

他那神色是什么意思?那满是不赞同的眼神是因为觉得她幼稚吗?

曾雨觉得心中的火“腾”的又旺上一旺,挣开妈妈的手,就往门外走。

“丫头啊,这有话我们好好说清楚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有问题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啊。”韩爸爸堵上前说。

曾雨知道他们的解决方式,她不赞同,也不想让他们依计行事,她拒绝如此那般去解决。

她执意要离开,客厅中央他盯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多待一刻也受不了,拎着东西蛮横的拉开了家里的门,外面的阳光倾泄进来,虽不灼热,却十分的刺眼,曾雨眼前一花,用手挡了好一会儿,心里那些纷乱的感受让她愈加心烦,感觉手中重量一沉,她放下挡住视线的手来,低头看到妈妈又拉住了她,妈妈一脸的焦急,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恳切,曾雨心里一阵难过,感觉自己似乎就要软化在妈妈的眼神中了,却想起这一软化,就必须面对父母当面锣对面鼓的进行交谈,那刚刚稍有软化的态度便又强硬了起来,最终狠心的挣开了妈妈的手,迈出了家门。

“死丫头,你要是走了,就不准再回来。”曾妈妈最终忍不可忍,便出言威胁。

曾雨一顿,听后面韩爸爸责备着曾妈妈,又听妈妈忍不住的就哭了起来,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怕忍不住当场落泪,于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后面妈妈的哭泣声因她的离开而变大,曾雨瞅见隔壁邻居都探了头出来,她怕有人上前拦她相询,又怕有人看见她落泪,于是便走得更急。林荫道上落了一道金黄的叶子,阳光碎照,暖意洋洋的今冬,本是一派浪漫景象,她却只觉得萧条凄怆。

还未走出小区,就被人追上了,韩孟语大步流星的赶上了她,狠狠的箝住了她的手腕,眼里满是质问。

“不是我,是你拉住我不撒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一昧的这样对我。我以为,你同意我的求婚了,我以为,都没有关系的,我以为,你同意了的,我甚至,什么都没有做。”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刚刚的疾走,他的话语显得破碎不连贯,却字字钉在了她的心上,沉闷的疼痛着。

她满脸的泪水让他看了去,让她愈加的恼怒,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一瞥,甚至有人因为他们两人的争执而驻足,曾雨羞愤的挣着手腕,却被他勒的越发的紧,曾雨急得涨红了脸,忍不住的就冲他叫了起来:“你放手,我讨厌你,你算计我,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有你在的一天,我就不会回来,我恨死你了,你找别人结婚去吧,找一祺吧,我把你让给她了,要不找冬冬吧,我不要你了,她们谁爱要谁要去吧,我不要了。”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5)

她豁出去了,她不要做人了,她真不打算回来了,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看吧,那些爱偷拍的人拍吧,那些是是非非随它的说去吧,是韩孟语让一切乱到现在这种程度,本来她打算的好好的,本来她只想低调的将事情处理的不动声色的,是韩孟语让一切都乱成这样的,她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他让她混乱,让她害怕,让她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她恨死了他。

之前为他伤神、为他难过的那些爱慕之情,此刻全部被怒火所取代,她现在就觉得他就是一祸端,此刻就想离他远远的,那些流言蜚语,她统统都不想沾染上,她讨厌被人议论,就像小时候,邻居见她从他自行车上下来的一句玩笑话,都可以让她刺成毛球,那些比玩笑更真实的流言,她拒绝污进她的耳朵。

她要找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休想干扰到她,就连他韩孟语也休想,她要躲起来。

可是他显然不打算放过她,拉着她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回去说,把这一切说清楚。”

他的力气十分大,曾雨被他拉得走了几步,一时气极,忍不住就骂了起来,周围有一个婆婆不明所以的上来劝架,拉着他们的手说:“两兄妹的吵什么呢,前段时间看着不是好好的?小雨有什么事跟哥哥好好说说,回去说说。”

哥哥!

曾雨扭头,看到有人笑着去拉婆婆,眼里明显就是要看好戏的意味。有人说:“老婶子就别管人家小两口的事了,人家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兄妹吗?”

“什么兄妹啊,那是以前,现在可不是了。”

“他父母离婚了?”

“他们本就不是真兄妹。”

“他们没血缘关系。”

“啊,难怪我那次看他们两人凑一块,我还奇怪两人啥时候感情好上了。”

什么时候,这些碎言碎语已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曾雨又气又羞,对着韩孟语的小腿又是狠狠一踹,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出了市委大门,招了一辆车,坐上车时才敢去回望,却碍于建筑物阻隔,什么也看不到……

曾雨直接就去了莲花乡,除了莲花乡,她也不知道找谁好,毕竟遇上这种事,找谁都不好。

在莲花乡单位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歇个脚,就打电话给莲花乡的同事,吃过中饭,同事大朱将单位的钥匙给她送了过来,还热心的帮着提了东西去单位。

单位提供给了非本地的工作人员一个小套间,但是因为单位房子老旧,看上去就有些灰败。大朱告诉小雨所长事先将她安排在哪一套房,并给她开了门,告诉了她一些事宜,就回家去了。小雨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愣了好一会儿。虽然她之前听说过派出单位的条件不好,可是也没想过是这样的不好,房间的墙壁因为只有初粉刷,且因时代久远,已经泛黄且凹凸不平,角落里结了不少的蜘蛛网,幸好房里有一张木板床,不挺宽,目测至少也有十年的历史了,这床不知道被多少同事睡过,看得她心有戚戚焉,但却总好过没有。房间里有两盏灯是不亮的,曾雨不知道是灯泡坏了,亦或是电路有问题,若是电路问题,她便只能等到周一时,有同事上班时再帮她看看了。卫生间在后面,门板有几条很大的缝,不知道以前谁睡的这套房子,将卫生间的门板用纸糊了一下,但是经时历久,纸又脱落了,曾雨想着,这得糊一下,否则容易走光。厨房乌漆麻黑的,光线极其不好,而且经过长年的烟薰,墙壁上有一层黑黑的油污,看上去脏兮兮的。

曾雨打算先粗粗的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出去置办些生活用品回来,可是一开水龙头,没水。

这是咋回事啊?!怎么可以没水呢?这乡下地方,难道大白天的还停水?

曾雨最后发现问题出在总闸阀门上,曾雨将那阀门一打开,就听房里哗哗哗的流水声,赶紧跑去一看,就发现某个水龙头不断的在冲水,于是急忙去关,这一关,就发现这水龙头坏了,根本关不上,滑丝了。

曾雨一垮肩,气馁的蹲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就嘤嘤哭了起来。水龙头强力的水流声掩盖了她的哭声,终于可以让她哭得肆无忌惮了。她觉得她的人生少有觉得如此混乱与倒霉的一天,看什么都是不满意的,做什么也总是不顺利的,这些天来累加起来的不顺遂,让她觉得人生过得太没意思了,她本来那些美好的期望最终变成现在这种落魄的现实,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以前觉得即便调下来的日子过得再清贫再落魄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还会有一个美好的期待,生活总会因为有了期待而变得不那么难熬,然而,现在她却明白,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那头没了期待。那个期待的指数,已经变为零了,在他那样对待她后,她都不惜与家人决裂,自然是跟他再无可能了。

哭完了,觉得心中压抑的情绪轻松不少,于是站起来抹抹眼泪,接了桶水,先打扫。

下午,曾雨重新配了一套钥匙,又买了一些盆啊桶啊杯子啊之类的生活用品,还买了水龙头、灯泡,又因为啥工具都没有,于是买了扳手、电笔等工具。乡镇没有的士,只有几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三轮,当地人都叫这个为“慢慢游”,曾雨拎着那些大件小件的,就上了那种小三轮,一路摇摇晃晃的,游回单位。

在家里时,曾雨既不会换水龙头,也没换过灯泡,都是韩爸爸和韩孟语做的,她在买这些东西时,向老板详细询问了如何更换,觉得其实也不太难。可是回去后,仍是一堆的问题。原先的水龙头因为年岁久了,被拧得太紧,可能里面还生了些锈,曾雨使尽吃奶的力,仍是没把它换下来,急得她就差拿砖头去砸了。好不容易弄了下来,将新的换上去,一开总阀,却发现有水沿着接口处渗出来,滴滴嗒嗒的溅在地上,将她的鞋和裤子都溅湿了。

将就吧,就这样吧。

换灯泡时发现没有双人梯,于是将桌子椅子叠一起,颤颤巍巍的爬上去,老旧的电线吊着的灯泡被她碰得晃荡了好一会儿,她眼都要被晃得晕了,将新的灯泡换上去时,再爬下去开灯,一按开关,咦,不亮。

于是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电笔这里戳戳,那里点点,也不明白电笔上亮灯与不亮灯代表着什么,反正发现有亮灯,就证明电是通的,于是又重新换了一个灯泡,下去一开灯,耶,亮了,晃晃手中刚买的那个新灯泡,发现居然是坏的。

曾雨一边在心里骂着那个卖坏灯泡的老板,一边开始布置房间。

房间其实没啥好布置的,她买了一捆白纸,将白纸糊在墙上,好歹好看了些,也亮堂了些,又用买来的格子布将桌面铺一下,然后就铺床,本来她应该带棉被来的,她让妈妈给自己买的棉被都是很贵很好的,可惜,她的离家出走,让那些东西都滞留了。

曾雨在小镇的商店里买的被子还挺便宜的,老板说这个被子是他们店里最好的,十分的暖和,既然如此,将就吧,都将就吧。

单位里周末空荡荡的,晚上只有她一个住户,偌大的一栋房子就她的房间里亮了灯,她的晚餐是一包泡面,最糟糕的是她用电热水杯煮泡面时,房内突然一黑,灯灭了,曾雨爬到外面的电表处一看,保险丝被烧了。

趁着暮色跑到邻近的商店里买好了保险丝,回复光明时,发现泡面又泡糊了。

晚上睡觉时,觉得寒意入骨,卫生间的滴水声不断,在安静的空间里特别明显,曾雨第一次在外面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大栋房子,她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听得十分的仔细,然后蜷在被窝里怕得瑟瑟发抖,上厕所都不敢,一直憋着,睡觉时习惯关灯的她将灯一直亮着,生怕它突然间灭了,以前看的那些恐怖片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心里怕的直呐喊,祈祷着晚上赶紧过去,白天快快来临。

真是糟糕的一天,可是它再糟糕,它终究是过去了,第二天小雨在阳光穿过玻璃窗户照射进来时,缓缓睁开了眼睛,良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吁叹。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6)

一个人的生活,在艰难中拉开了序幕,曾雨将手机关了机,任谁也找不着她,她不知道现在家中是怎样一番情形,也不敢去想,偶尔她悄悄的将手机开机,就是满咚咚的短信提示,本来诸量就不大的短信空间,一下就爆满了,里面有韩爸爸的、曾媛的、爸爸的、小七的短信,更多的是韩孟语的短信,曾雨没有打开任何一条短信,只是一条条的下移,看翻阅着所有给她来信人的名字,每多一个人,她就多一份惶恐,这么多人啊,她的亲人好友,都知道了呐!本来想瞒着所有的人,却在最决绝的时候让他们统统都发现了,老天真会跟她开玩笑。

她知道他们肯定在轮番拔她的电话,于是不敢多看,忙将手机又关了,心里一阵惴惴不安,为了拒绝继续瞎想,曾雨又出去购物,买上一些厨房用品,开始学习做一些菜,她总不能天天吃糊了的泡面,她总不能天天去换保险丝,她总不能让自己觉得自己离开了家,就只能过得那么的悲惨。

韩孟语找到她时,她正因为店老板卖给她的劣质灯泡又炸了,而艰难又小心翼翼的换她买的最后一个灯泡。手电用脖子夹着,还要努力的仰着,十分的难受,将灯泡卡上后,才颤巍巍的往下爬,椅子摇摇晃晃的,让她的动作变得十分的缓慢,踩上桌子时才让她觉得有些安心。然后,灯光乍亮,曾雨就因为这突然乍亮的灯光吓得尖叫出声,她的第一感觉是灵异事件,第二感觉是有坏人进来。那一阵惊吓让她慌乱的一脚踏了空,一只脚从桌子上直接踩了下来,那个开灯的“坏人”似乎早料到会如此,一个快步,就接住了她,没有让她摔地上去。

曾雨惊魂未定,初见“坏人”就是一阵泄愤的暴打,打完后,又觉得这样的举止显得不够疏远,于是退开好几步,冷着脸瞅他。

她不知道他在一旁看了多久,她很恼火,虽然她觉得自食其力没什么可耻的,可是让他看到她刚刚那模样,她就是觉得十分的丢脸。她希望可以让他看到自己过得惬意舒适的模样,让他知道韩家并不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地方,让他知道她离家出走过得很爽很自由。只是时间太仓促了,她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找来了,她以为凭他的骄傲,她昨天说了那些狠话后,他定是不会先向她低头的,他却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找了来。

韩孟语环顾着她的房间,往里走,看她的卧室,看她的厨房,厨房里有她煮成一锅汤的大白菜,煮得又黄又黑,她本来是打算倒掉的。其实不是她不会煮,只是第一次用这个灶,不懂得掌握火候,所以才会煮成那样。

从厨房里出来,他发现卫生间有滴水声,于是又去卫生间看了。

曾雨愈加的恼怒,虽然眼前还是有些小问题,可是她就是不想被他看到,她觉得那些问题等同事来上班时,她请人帮忙的话完全可以解决掉,她到时候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只会越来越好。

“阀门在哪?”他将脱下来的厚外套放在她的椅背上,问她。

“那些我自己会弄,你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她就想惩罚他打击他报复他,她对他怒气未消,有家不能回,都是因为他。

他不理会她那些伤人言语,径自拿了她的手电,又找到她买的扳手,自己去找阀门。

徒留在厅里的曾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反应激烈的将他推出去,还是对他不闻不问的冷眼相待,兀自纠结。未多久,她听到卫生间哗哗的水声,然后又被关了,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她看到他的鞋面与裤腿因为沾了水渍,闪烁着湿意。

她认为最伤他的方式就是不搭理他,她决定对他继续冷战,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予理会。

从卫生间出来,他将她原本叠在房间中央换灯泡的椅子从桌子上撤下来,把桌椅摆正了,复又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曾雨煮剩的半棵白菜,还有几个鸡蛋,他将她煮的那些他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倒掉,洗了锅子,重新上灶架。

她听到他在厨房里用筷子打蛋的声音,又听到油烧热菜下锅时的滋滋声,香气很快的飘满整个房间,曾雨躲回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拒绝自己去感应他的行为,拒绝嗅到那种诱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良久后,她听到他在厅里走动的声音,想必是菜已经做好了,于是心里突然一阵紧张,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似是期待,又似是害怕。

门板被敲响时,她的心脏十分明显的蹦了好几下,她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可是却对他仍有那么强烈的感应,她一边懊恼着,一边继续将她的冷战计划贯彻到底。

“阿姨生病了,你回家去看看她吧。”门外的人说。

曾雨一愣,她没想到妈妈会被她气得生病了。

“很多事情,其实只在于一念之间,我没想到我的一念之间,会让你这样的无法接受,可是我知道,在我那样做之前,你就想放弃了,我觉得我必须那样做,很多时候,我拿你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她不回应他,他也继续说,他知道门内的她,定是字字句句都听了进去。

“我全是因为着急,我已经看出你的决绝,你打算将我放弃的干干净净,我只是着急,我就要走了,我知道一旦我离开了,你马上就会将我放弃了,我只是在那一念之间,想要固定我们的现状。”门外的声音十分的落寞,全然不是他平时肃谨的口吻,也不是他与她独处时的柔情蜜意,那声音里掺杂了很多的哀伤与失望,听得她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将那扇门打开。

他说他要走了,意思是离开她的房间?可是听着又不像,他要走去哪?

“菜我做好了,放在桌子上,如果不喜欢吃,就倒掉吧。很多事情,可能我为你做不了,你说有我在,你便不会回去,我明白的,只是阿姨病了,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她说要跟爸爸离婚,我已经说服了他们。你所顾虑的那些,只剩一两项我还没有来得及划掉,可是你却不打算给我机会了……”

曾雨觉得手上一凉,低头一看,那蓄在眼眶里的泪珠便如落豆子般的纷纷坠下。

他说他说服了父母不离婚,他是如何说服的?他刚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同意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他失望了?他放手了?

“我要走了,晚上记得将门窗关好,我帮你带了两床被子来,就放在厅里,别和自己的身体赌气,要吃饭,要保暖,要……”

他最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她已经竖起了耳朵来,仔细的听他的话,却仍然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

他在她的门外,伫足良久,终于,她听到厅里的门轻响一声,又听到外面汽车沉闷的关门声,她知道,他离开了。

她在房里抽噎不已,是她自己要求决裂的,是她自己希望他离开自己视线的,可是她这会儿却觉得堵在心里的情绪让她太难过了,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成全了她的想法,他也不再和她继续了,即便是纠缠吵闹、即便是冷战怨怼,他也打算不再继续了,他也放弃了,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结局,谁说的,当爱情的双方都不再坚持,爱情就消失了……

终于,消失了。

打开门,门外的桌上摆着他做好的饭菜,已然冷却,门口处摆着他送来的棉被,椅子的椅背上,是他脱下的外套,他连衣服都忘了穿,就离开了……

曾雨捧着饭碗,挟了一把他炒得黄澄澄的鸡蛋,还未送进口中,便泪如雨下,蛋香混着她咸湿的泪水,一并吞入腹中,胃部一阵痉挛,那阵阵疼痛,慢慢的扩散,往上蔓延,至心脏处……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7)

正式上班那天,小雨被小七逮到询问,问为什么不回短信,为什么关机,问韩爸爸为什么满世界的找她?

小雨无精打采的嘤嘤嗯嗯,消极的模样让小七直跳脚,对她要死不活的样子虽然好奇,却也无从得知原因,只知道曾雨跟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

曾雨足足上够了两个星期的班,才在周末时搭了车,准备回家。车子到了站,她坐上公交车时,又犹豫害怕了,她知道妈妈的病已经好了,韩爸爸说只是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想来自己的行为对妈妈是个很大的打击,她想回去看她,又怕。

在她离家的这段期间,妈妈没打过她的电话,也没给她发过短信,所有的信息,都是通过韩爸爸转告的,韩孟语从那天离开后,也未再联络过她。曾雨将之前所有的短信都翻出来看,看了一个通宵,有些短信她反反复复的看,看得泪流满面。

由短信里,她知道韩孟语原来说的要走了,是因为他要出国了,他说他没打算要出国的,可是领导对他一直都寄予了深厚的期望,他说他那段时间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她不理会他,他又面临离去,他说他每天看着她时,那层焦虑就愈加的加剧,他一方面寻找着她对他突然冷淡的原因,一方面纠结着去留问题,他每天看她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然而,尽管她对他不闻不问,他却从未失望过,也未想放弃过,只是到现在,他发觉他的方法可能用错了,最终,他不得不离开了。

他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如此写道:我不知道一年后、两年后、或者几年后,我们的结果是怎样,但是我想,至少你还能和我做家人……

曾雨每天晚上都会将这条短信打开,看着看着,就流眼泪。

她不知道韩孟语哪一天离开,或者,他已经离开了。

在公交车上,她拔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韩爸爸,韩爸爸听到是她的声音,十分的欣慰,激动的似乎有些语无伦次,好些话重复了两三遍。

“韩爸,我,回来看妈妈……”

“好,好,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妈,可想你了。”

“嗯……待会见。”曾雨挂了电话,她不知道韩爸爸口中的“我们”,包不包括韩孟语。但是,韩爸爸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在公交车上坐了两圈,挂了电话后,终于决定在那个熟悉的站牌下,下车了。

进入小区,碰到的熟人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跟每个人打招呼的同时,脚步匆匆。

打开家里的房时,韩爸爸最先发现,站起身来,就来帮她提东西,曾妈妈看到自家女儿拎着一大堆水果补品回来,瞟了几眼,继续怄气的看电视。

曾雨常和妈妈怄气,她小时候与妈妈两人怄起气来,可以很多天互相不搭理,一直到长大了,她们之间还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曾雨想到妈妈生病时自己没有回来看她,定是伤了妈妈的心,所以妈妈生自己的气,是在所难免的。

曾雨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妈妈,曾妈妈本来不应,韩爸爸暗暗推了一把,曾妈妈才从鼻腔里哼个音出来,算是应了。

曾雨环顾了一下厅里,不由自主的将眼光飘向楼梯口,曾妈妈突然就道:“你别看了,孟语搭今天早上的飞机,走了。”

曾雨轻“哦”了一声,转身上楼。进了睽违良久的房间,坐在床沿,静默了好一会儿,一波波的情绪控制不住时,曾雨将头仰起,好一会儿,她又随手捞了一个抱枕,将抱枕紧紧的压在眼睛上。

曾妈妈进女儿房间时,就发现女儿这般模样克制地抽泣着。

曾妈妈的气瞬间就消了,叹息着坐在女儿旁边,轻抚着曾雨的背,又轻轻的拍着,俩娘女就这样,一言不发,坐了一个下午……

这个冬天,有段时间特别的暖和,有段时间特别的冷,最冷的时候,曾雨种在室外的花花草草毁了一大半,曾雨似乎不再有心情打理那些花草,看着萧条的花圃,觉得心比那两块土地更荒凉。她每个星期都回家一趟,帮父母打扫卫生,洗碗做饭,她已经会做好几道菜了,那都是她平时在单位里学着做的。

打扫房间时,她会将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唯独不进韩孟语的房间。

父母都知道她忌讳什么,从不在她面前故意提及,偶尔他们在谈论韩孟语时,发现到她后,又马上改了话题。

过年的时候,曾媛趁某个周末带了一个男同学跑到韩家来打住两天,那个男同学名义上只是曾媛的同学,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他跟曾媛是怎样的关系,曾媛私底下问曾妈妈对那男同学什么看法时,曾妈妈忍不住就敲了几颗爆栗,曾妈妈低斥道:“书还没读完,就挑了一个天远地远的男朋友,还敢跑来问我意见。”

曾雨笑,她对曾媛交男朋友的事,不是太反对,毕竟曾媛也有二十一了。

曾媛抚着被敲的前额,不满的抱怨道:“我这个好歹还在国内,我姐的那个都飞出国了呢……”

她一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曾妈妈跟曾雨的脸同时都黑了,于是又飞快的改口,最终受不了气氛的改变,跑跳着找她的小男朋友去了。

过年时,韩孟语在除夕夜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当时曾雨正陪着父母在看春晚,听到电话响时,她没甚注意,因为当晚有很多韩爸爸曾妈妈的旧友同事打电话来祝贺新春,所以她根本没想到韩孟语会打电话回来,在她印象里,他基本上没有打过电话回来,或许有,或者当时她在上班,或者父母都没有告诉过她。

听到曾妈妈在喊韩爸爸时,她才隐约意识到那个电话可能是他打回来的。

春晚里正在上演某个小品,演员都是年年都见的老面孔,她将视线胶着在电视机的萤幕上,忍不住的却竖起耳朵,听着父母两人在电话机旁开心的絮叨着,偶尔还问问那边的天气如何,过年的气氛浓不浓,问看不看春晚,说今年的春晚哪个节目还挺好的……

忽听得韩爸爸说:“小雨在看电视,要她来跟你说说话吗?”

曾雨的心突然就一扎,抱着抱枕的手紧张的揪紧了抱枕的布面,电视里嘈杂的声音忽然远去,她的心神愈加的不在电视上面。

然后听得韩爸爸声音低落了一些,道:“这样啊,行,你注意保暖啊,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电话被“咯”的一声挂掉时,曾雨觉得那颗悬着的心,随之坠落,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眼里一片的空寂。

终于等到她期盼的一个小品节目时,电视里的观众被逗的,笑的前俯后仰,连平时难得被这样节目逗乐的韩爸爸都呵呵直乐,曾雨却一直笑不出来,看完那个节目,就觉得今年的春晚,可真难看啊!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