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象了一下画面:“不是他穿着那件衣服吊在我家门口就好。”

小周问:“那是和工作有关?”

“嗯。上面有意加强综艺节目质量的把关,NCC电视台的《明星吃客会》多期涉及低俗内容,已被勒令停播,其他节目也要调整。为求稳妥,他们近来的节目会以稳妥为主,制作《偶像天梯》的计划已经搁浅,只差正式通知。”

“他们昨天会议的表现还不叫正式通知吗?”有茬找茬,没茬找事,恨不能把“求分手”三个字写在脸上了。“这世上有种渣男,明明自己想分手,非要用各种手段逼对方向说出口。”

高勤说:“NCC和伊玛特有多方面合作,表面不能闹得太难看。”

“陈总知道吗?昨天的会议不会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吧?”就自己傻乎乎的,听得义愤填膺?

“NCC的内部消息是我通过个人渠道得到的,伊玛特和森微都还不知道。”

她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高勤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新的咖啡,仍不满意:“为什么这里的咖啡喝起来有股猫尿味?”

小周深思:“因为一般人不知道猫尿什么味?”

他微微挑眉,背光的脸冒着黑气:“你去森微之后,翅膀硬了。”

她立刻伏低做小:“冬天到了,肢体僵硬是自然现象。”强行转换话题,“您还没有说,什么大事不秒?”

“为了留住NCC,陈墅与马瑞密谋改选经纪人。除孙兆麟之外,他们打算找主持人、演员或歌手来充当经纪人的角色,创造话题和关注度。”

小周迟疑道:“所以我要回伊玛特了?”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开始融入偶像天梯计划了,蓦然失去,还有些失落。

“不。”他微笑,“因为他们不会得逞。”NCC决意退出《偶像天梯》的合作,马瑞再上蹿下跳也是穷折腾。

她并没有追问他的计划,反正有二老板无敌光换笼罩,万事都能逢凶化吉。

小周喝了半杯咖啡,见他仍旧没有走的意思,忍不住打破相对无言的尴尬气氛,谈起自己在森微楼下看到孙兆麟与女人拉拉扯扯的场景。

“是邹芸吧。”高勤见她对名字毫无印象,提醒道,“八卦小子的前经纪人。两个月前离婚,到处散播自己被八卦小子的霉运带衰,老公才会出轨。没多久就和公司解约了,走前闹得特别僵。”

她忍不住唏嘘。

八卦小子是一对组合,最为人所知的作品,就是“倒霉”。出车祸、摔断腿、急性肠胃炎、走路掉坑里别人千载难逢遇到一件,他们出道以来桩桩中奖,从不间断。

但至今为止,一直祸害自己,尚未殃及无辜,邹芸老公出轨这口锅甩得实在脑路清奇。

看他对各路八卦如数家珍的样子,她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也许对蒋修文也有所了解?就算不了解,以他的人生阅历,一定能够提出有用的看法吧。

只是,在得到建议之前,一顿嘲笑是免不了的了。

“你想说什么?”

高勤低头看手机,依旧分了些许注意力给她。

小周手指顺着咖啡杯的杯口绕圈圈:“唔”

“你加薪的事不再归我管。”

“我不是想说这个。”

高勤瞄了她一眼:“你每次提加薪都是这个动作。”

小周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有个高富帅约我吃火锅!”

“还有个高富帅约你喝咖啡。”

她一怔。

高勤举起咖啡,作干杯状。

“他还说,如果我和他好的话,他会相信爱情。”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烧了起来。这句话看的时候还不太特别,真的对第三个人说了,才发现好难为情!

高勤放下咖啡:“他的年龄?”

“不到三十吧?”

“了解过他的婚姻状况吗?”

“啊?”

“高富帅,还会甜言蜜语,不可能为了和你一起演绎一出言情小说,就空白了将近三十年的时光不谈恋爱、不结婚吧?”

好有道理。她不禁胸闷,讷讷道:“谈过恋爱不一定已经结婚啊。”

“所以查清楚比较好。”他顿了顿,“或者我帮你查?”

她拿着手机,点开微信,在蒋修文与她对话那一栏里上上下下地划动。其实,才加了一天的微信,总共那么几句,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哪里还要看。可是亲眼看一看,才能确定这些实实在在发生过,而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

高勤打量她的表情,态度郑重起来:“如果你不只打算和他一起耍流氓的话,总要带出来见人。提前曝光也无妨?”

小周合上手机:“是蒋修文。”

高勤:

她的心顿时提起来:“他结婚了?”

“那倒没有。”高勤若有所思,“我记得,他和你相过亲?”

“嗯。”

“你为了和罗少‘分手’,还找过他当‘第三者’?”

“这种明知内情的调侃就不必了吧。”她开始后悔找他当军师了。

高勤想了想说:“这么说来,他那时候对你的态度就不一般了。”一般男人,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桃色绯闻中,多半要避之唯恐不及,他的态度听起来有点迎难而上?

“是,是吗?”小周矜持地喝了口咖啡。

“你们之前认识吗?”

“什么之前?”

“相亲之前。”

小周扶着脑袋,用力地想了想:“好像见过?我那时候经常陪着大乔去EF录唱片,可能遇到过他。但是,绝对没有交集。”有交集的话,她拿到天使照就能与真实的蒋修文联想到一起了。

这道题的诡异程度似乎连高勤都束手无策。

他想起另一件事:“据说,张复勋有意将张知调回集团总部。”

小周并不意外。

张复勋是张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也是蒋修文的直属上司。张知是张复勋的小儿子,也是内定的集团继承人,EF唱片只是历练的跳板,离开是迟早的。

“但是,集团内部有人反对。张知接手EF唱片后,表现平平,虽然受时代发展的影响,但没有交出漂亮的成绩单是不争的事实。有股东反感家族式的管理模式,有意培养职业经理人。”他微微一顿,“其中,蒋修文的呼声最高。”

她愣住:“哎?”

集团争夺

家族继承

高富帅

她捂嘴:“难道我不小心穿越到了《继承人》的剧本里?蒋修文接近我,是为了得到张知的秘密,还有利用我对你的影响力,让伊玛特站到他那一边?”

想象力如奔腾的野马,再也收不回来。

高勤淡淡地问:“你知道张知什么秘密?”

“呃。”

“你对我有什么影响力,能左右伊玛特的站队?”

连受两次心灵拷问的小周不但没受打击,反而雀跃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蒋修文对我是真心的?”第一次为自己毫无利用价值而高兴。

高勤说:“和非熟人谈恋爱,本就是从未知到已知的过程,谁都一样。正确答案你应该自己探索。”

与高勤一席话,不能说胜读十年书,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拿着手机自拍,开始计较今天妆容的细节。吃火锅,有热气,容易晕妆要用防水的眼线笔才对。

高勤接到一个电话,说了没两句就站起来:“我马上过来。”小周还在顾影自迷,等高勤拍了张她下巴角度的照片发过去,才跳起来。

“这是什么鬼照片?”

照片唯一的亮点就是她硕大的鼻孔。

高勤说:“这时候,NCC应该给出最后答案了。”

她还在研究自己的鼻孔,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是准备出发参观陈墅和大老板惨淡的脸色吗?”

他低头看时间:“我约了嘟啦视频的人上森微。NCC是传统媒体,有合作当然好,不能也没关系,毕竟,森微本就是为了适应新媒体的潮流才成立的,新媒体才是我们的方向。”

她想起,他第一次向她介绍森微的时候,的确说过这句话。

这并非高勤的一时起意。

早在陈墅和NCC谈合作的时候,他就探过几家视频网站的口风,其中以嘟啦视频的合作意愿最高。原本打算NCC推出之后,由嘟啦视频的人自己上门去谈。但,经过昨天马瑞在他办公室软磨硬泡了几个小时,想把小周顶下来之后,他不得不作双重保险。

所以,他故意等在这里。一旦NCC那边放出终止合作的风声,他立刻通知嘟啦视频的人过来,一起找陈墅谈合作方案。

“小周以经纪人的身份参与节目”将作为条款写入协议。

他故意将NCC退出与嘟啦加入的时间掐在前后脚,就是不让马瑞有反应的时间——以免伊玛特内讧的事流传广远。

直到嘟啦视频与陈墅谈得差不多了,小周才知道高勤得用心良苦。

她当年居然在心里骂过他是高剥皮何等的丧心病狂。

高勤送她回家,临下车的时候,她虔诚地锤胸口:“大恩不言谢,臣必将誓死效忠陛下!”

高勤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还是说谢吧,我不想背负‘属下过劳死’的恶名。”

☆、第 8 章

约了饭,却没有明确时间。

小周没想到蒋修文这样的人也会犯这种错误。或者他想将选择时间的权利交给自己?

差两分就是五点,她重新画了防水的眼线,上了两层定妆粉,确保万无一失,正纠结用什么颜色的唇膏,微信响了。与蒋修文的对话框里,新微信还没来得及被她读取,就瞬间撤回。

人有一种劣根性,未必在乎你想发什么,只在乎你发错了什么。

发错了字?发错了内容?还是发错了对象?

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又发来一条:抱歉,临时有事,不能赴约了。

周妈敲门问她什么时候出发,来得及就等他们吃完饭,把垃圾带下楼。

她现在随时来得及。

好在八字没一撇,她报备的是和闺蜜吃饭,就算临时改约,也不会引发剧烈震荡。她打开门,正准备宣布自己将参与家庭晚餐这个喜讯,就感到眼前一黑

客厅居然关着灯。

周妈周爸对着一盆真兰花,含情脉脉地吃着烛光晚餐。

周妈回头:“要走啦?那垃圾不带也行,我一会儿自己去倒。”

“马上走。”

她揣起爸妈赠送的大号狗粮,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

到了楼下,夜间的寒风吹干了眼角的泪花,她打了个哆嗦。天冷得太快,眼泪都冻出来了,一定要尽快找个暖和的地方,美美地吃上一顿。

吃饭嘛,比起美男,美食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蒋修文停下脚步,低头看台阶下沉默的男人。

男人今年应该才五十五,头发却白了一半,眼旁的皱纹深刻而细碎,耷拉的眼袋和嘴角仿佛承受着某种压力而不堪负荷。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毛线手套,手套两面都起了球,勾了线,掌心的位置被磨出了细线,能看到手掌粗糙的纹路。

怪异的对峙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正是下班时间,进进出出有不少同事,蒋修文不想自己成为明天公司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主动问道:“有什么事?”

“我”也许天太冷,男人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蒋修文见他支支吾吾,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男人缩着肩膀,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突然挺起腰,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萎靡:“没什么事。就是路过这里,想过来看看你上班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妈妈告诉你的?”

“我看了你的新闻。”男人想笑,但眼神碰触到对方冷淡的双眸后,立刻收敛了起来,不自然地搓了搓手,“你,你还有事吧?先去忙吧?我这就坐火车回去了。”

蒋修文看他拎着行李往车站的方向走,心里冷冷一哂,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告诉小周自己大约抵达的时间。消息蹦出去的刹那,又忍不住地去看那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车站里,排队等其他人看站牌。有几个年轻人从远处跑来,一下子冲到他前面,将人硬生生地挤了出去。他踉跄着后退,不小心退到马路边上,又被正要下公交车的人推开。

蒋修文牙根一紧,飞快地将刚才那条消息撤回,重新发了一条失约的道歉,然后收起手机,快步朝车站走去。

男人看到自己来时坐的那辆车到了,连忙掏出硬币,准备跟在其他人后面上车。下班高峰,人潮汹涌,候车的人太多,他又不懂得抢,很快就从正数第三个一路到了外围。

蒋修文拉住他的胳膊,在他惊异的目光下,淡然地说:“挤人都不会,怎么坐公交?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不用。”

他还在拒绝,蒋修文已经抢过行李,转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男人连忙跟上去。

上车之后,蒋修文仿佛与自己赌气,一直黑着脸,男人坐在车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还喜欢吃辣吗?”

“不吃了,胃不好。”男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疑惑地看过去。

蒋修文挑了家江浙菜饭馆。

男人进饭店的一路都在说自己肚子不饿,不用破费。蒋修文充耳不闻,直接进包厢点了五个菜,等服务员出去,才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真的是看看你。”

蒋修文冷笑:“十多年不闻不问,突然来看我?”

男人讷讷道:“不是的,我”满腔的解释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顿被哽住了。想起自己曾对学生说过:不要找借口,任何借口都不能掩饰你上课迟到。

对方根本不在乎他“不闻不问”的原因,在乎的是“不闻不问”这个结果。

他自嘲地低下头:“对不起。”

蒋修文看着他灰白的头发,眼眶微微发热,掩饰般地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家里出事了?”不到走投无路,他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男人犹豫了下,才缓缓道:“文娟她得了”

“多少钱?”蒋修文一听那个名字,就粗鲁地打断了他。

男人愣了愣,才近乎羞愧地说:“二十万。十万也行,或者五万,我”

“银行账号告诉我。”

已经到这个地步,男人没有再坚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我会还给你的。每个月给你打钱。”

蒋修文置若罔闻地拍下照片。

男人接过被递回来的银行卡,眼睛浮起一层泪花:“谢谢。”

蒋修文站起来:“你的手机号没变吧?”

“没有,还是那个。”怕他记错,男人赶紧报了一遍。

蒋修文点点头,抬脚往外走:“我叫车送你去车站,大概一个小时后有人来接你,注意电话。你慢慢吃。”说完,不管身后男人的呼唤,径自拉开门出去结账。

从饭店出来,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街小巷亮起灯光,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期待满满的约会因为突发事件告吹,他竟不知该怎样面对。

小周过了半小时才回复消息:不好意思,我在加班,忘记通知你了。

据他所知,她目前应该无事可加班?

看来贸然失约令自己的印象分大失。

他当然可以解释,但是做人不能太双标。他不听男人缺席自己人生的理由,好像也不能对小周找失约的借口。失约就是失约,即使在未来漫长人生中,他千百次地补上约会,也不能改变他们将永远地“少”了一次。

驱车回家,途径火锅店,生意正好,一缕缕白烟在店内袅袅升起。他打开车窗,底料的阵阵香气扑面而来。

不打算与胃底勾起的食欲抗争,他停好车,准备进去打包一份火锅走。

靠近点餐台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巨大的椅子拖拽声。他朝声源看去,一张靠墙的小方桌上,锅子热气腾腾,锅边绕了一圈的牛羊海鲜,看起来很是丰盛,令人食欲大振。

点餐的时候下意识地借鉴了那份菜单,连平时很少碰的蟹子包也雀屏中选。

厨房准备的时候,他不自禁地有些关注那张桌子,好奇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半个小时过去了,那张桌始终冷冷清清地等在那里。期间有服务员过去,似乎想收拾桌子,却不知怎得,低头哈腰地走了,过了会儿,又提壶过来加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