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插了细细的蜡烛,烛泪已经流淌,小小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在灯下不显。

黎向巍笑呵呵地转过头:“这个,关灯看吧?”

众人附和寿星:“好,好,关灯许个愿。”

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次第熄灭,桌中央的餐烛闪烁着,照亮客人胸前的一小块衣襟。

远远能看见蛋糕上的几点抖动的烛光,宛如飞越森林的萤火虫。

几声“嘘”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黎向巍的声音传出:“今天,真是感谢各位能参加鄙人的生日宴会……”

衡南向椅背靠去,左手紧紧抓住盛君殊温热的拇指,右手臂搭在了右边的空座位上,心里微微疑惑。

难道他们都没有一个人发现……

“黎某在这里许愿……”

“呀!!!”

一道女声尖叫划破黑暗,叫声尾音撕裂,像是拿电锯摩擦金属,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叫声,桌子似乎都颤了几颤。

黎浚手里的红酒瓶“哗啦”一声碎在地上,玻璃片和冰凉的液体四处飞溅。又引起了新一轮的尖叫。

凳子刮擦地板的刺耳声音,瓷盘破碎的炸响,刀叉坠落的脆响,登时炸开,似乎什么笨重的东西“扑通”倒地。

仿佛冷气柜出来的风席卷,呼咻而来,瞬间将蛋糕的蜡烛全部卷灭。

一阵荒腔走板、断断续续的衰弱提琴声,隐隐从天花板的方向传来。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窗外的月色便是惨白,慌乱的、颤抖的喘息和咽口水声中,似乎听到另外一种刺耳的声音。

高跟鞋跟撞在楼梯上,从上往下,声音钝而笨重,不像是走路,倒像是跳,像是拿刀一下一下、毫无感情地剁碎案上的大骨。

星港(六)

“开灯, 开灯啊……”有人像牙疼一样小声哀求。

“怎么回事……”

“快开灯!”

“开灯呀!”

一片黑暗中,细碎嘈杂的声音这才如惊蛰苏醒,随着那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嘈杂就越来越迫切,越来越高亢,好像把灯当做了唯一的指望。

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被一个惶恐的声音压下:“谁把电闸拉了!”

这声音是黎江的,扭曲得几乎听不出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更大的嘈杂发出,大约有人想往门外冲, 在一片黑暗中撞在了桌子腿,又或者踩到地上的碎片失去平衡, 重重地跌在地上。

冰凉的红酒飞溅在衡南小腿上,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靠去, 有人反手抓住她,黑暗里陡然亮起了一束光。

惨白的光向向下探去, 照出摔倒在地上的男人痛苦拧起的眉, 地上破碎的玻璃片和流淌的红酒, 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是盛君殊的手机后置电筒:“扶他一下。”

慌乱中, 没有人注意这道指令。

有这一道光亮起, 大家似乎才想起有手机可以用,片刻间无数道光亮起,但都照在自己脚下,只有盛君殊手里的光一转, 直直照向楼梯。

餐厅距离客厅的楼梯还有一段距离。失去光明的别墅死气沉沉,像黑洞将微弱的光吞噬,后置电筒的光很快在散开,到了楼梯前,只照出一个若有似无的轮廓。

楼梯上,的确有个东西。

它静止不动,因为“咚咚”的声音已经消失。但天花板上的提琴声还在继续,旋律熟悉,是首走调的、节奏欢快的圣诞歌。

别墅内信号消失,没有无线网络。众人在手机屏的映衬下脸色惨白,仰头愕然听着这诡异的曲调。

然后,音乐声戛然而止。

半晌,传来一声叹息,好像演奏结束的喘息,嘶嘶电流声频闪,稍有些失真,倒好像是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女人的声音幽幽:“阿巍,生日快乐。”

楼梯上那东西动了,就好像音乐盒上的芭蕾舞娃娃,一格一格,一颤一颤地旋转过来。

靛蓝色旗袍,浸湿半面黑血。

衡南身边横出一声女人尖叫,险些将她耳膜震破。

“是大姐!”

一声尖叫变成了两声,两声又变成多声,有人的椅子跌倒,有人踩在地上男人的手臂和肩膀,终于有人想起别墅大门在哪,人像蝙蝠一样呼啦啦往出涌。

有人摔倒了,咕咚地跌在地板上,可很快爬了出去。

“老板,老板!”姜行嘶哑的叫声埋没在嘈杂的脚步声中,盛君殊刚把地上的男人拽起来,靠在自己肩膀,听到喊声,电筒照过去,姜行瘫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不住颤抖的黎向巍。

“爸爸?”黎江爬过来,他似乎被扎伤了手臂,右手放在胳膊上。

黎向巍西装上的金龙仍然张牙舞爪,莹莹闪亮,他本人却面如金纸,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瞪大眼睛看向虚空,嘴一张一合,没人理解他要说什么。他的身体应激性地一抖一抖,左手摊在地上,五指痉挛收缩。

盛君殊俯身,迅速翻了一下黎向巍眼睑:“赶快送医院。”

“爸、爸怎么了?”黎浚从另一端爬过来,他呆若木鸡地抬头,视线一路跟随姜行拖起黎向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黎向巍那么大的一具躯体,竟然让姜行咬着牙托着两肋抱起来,颤抖着大喊一声:“姜瑞!”

他两腿微曲,穿着粗气,拖着黎向巍就往门外跑,半路从抱着变成了背着,后面碰柜子、撞椅子,跟着被他叫来的姜瑞,语不成调:“我、我去开车……”

“爸、爸!”黎江追到了门口。黎浚也爬起来追到了门口,他失魂落魄,气喘吁吁地看着父子二人把黎向巍扛在车上。

姜行在院子里摔了一跟头,不过他很快扶着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拉开车门坐上去。

那辆车东倒西歪,险些撞上路灯杆子,排气管轰出乳白的热气,再次横冲出院落。

黎浚踩在门槛上的脚收了回去,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呼吸渐平,似乎总算找回些神志,回头看向黎江。

黎江斜靠在门框上,依然捂着左臂,血顺着他的指缝滴下。他一语未发,镜片挡住脸上神情。觉察到弟弟的眼神,他也慢慢回过头来。

兄弟二人,短暂地对视,谁也不知对方心中所想。

黎浚喘着:“哥,好好的,怎么会断电呢?”

黎江:“我也不知道。”他捂着胳膊,略低下头,似乎有些失神,“我先去修电闸。”

黎浚看着他擦肩而过,咬咬牙,从鞋底拔出一枚染血的玻璃片,仰起头,骂了一句,无声龇牙。

苍白的光照着,盛君殊将男人抗到座位上。他背后刺猬似的扎满了破碎的酒瓶碎片,鲜血染了盛君殊一手,看上去相当可怖。

这男人已经昏过去,礼帽掉落,头向一边歪去,倒不是摔的,而是吓的,和刚才的黎向巍一样。盛君殊将他扶正:“衡南?”

“嗯?”衡南靠了靠,把手机亮起来,给他加了一束光。不过没凑得很近,她不是很喜欢血味。

盛君殊略微放心,扯起根系蛋糕礼盒的红绸带,麻利地绕了椅子几圈,绸带紧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将那人绑在了椅子上,厉声道:“在这儿坐着,别乱跑,师兄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两指挟一张符拍在男人身上,那昏倒的人连人带椅子都遁到了医院。衡南脊背也让他拍了一下,一回头,盛君殊人已凭空消失。

衡南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褶成花的遁地符,翻过来看了看,遁地一次只一人,带不了她。

衡南反手伸到背上,试探着取,却没想到“刺啦”一声,将盛君殊贴给她的那张护身用的符纸撕作两半,飘落在地上。

……裂了就算了。

她扔掉符,站起身来,站起的刹那,头顶再度传来小提琴粗嘎走调的圣诞歌声。

衡南向上看,刚要迈步,被人抓住手臂:“小姐。”

黎浚气喘吁吁,拉着她不放:“不要乱跑,危险,就待在这里,好吗?”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央求。衡南拿光照向他的脸,黎浚尴尬地别过头去,额角汗珠细细密密,他控制着喘息,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紧紧抓着衡南的手臂,控制着视线,不敢往楼梯的方向看一眼。

“你比我还怕?”衡南的声音轻而冷,又拿电筒恶意地照了他一下,照得黎浚拿手去挡,她便笑了。

把他的手拨下去,“别拉我,我有老公的。”

衡南举着电筒,在音乐声中,一步一步往楼梯的方向走。

酸枣树枝条在地上投出扭曲荆棘的影,另一端握在盛君殊手里。

他本来不想召牡棘刀。可这刀有灵,又有点儿傻,感觉他手上沾了血,不管谁的血,都兴奋地自动往出跳,拦都拦不住。

盛君殊正站在阁楼门口,在他的位置,小提琴的声音扩大了数倍,拉琴的声音,就是从眼前这个阁楼传出来的。

盛君殊站定片刻,一脚踹开门,门“砰”地撞在墙上。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清晰的音乐声。床上的白布扭成一团,似乎被人动过。天窗开着,冷月如霜,铺陈在床上。

盛君殊向上看,目光专注而探究,月光落在他漆黑的瞳孔,半明半暗,勾勒出他的下颌和鬓角。

牡棘刀向梁上一勾,“啪嗒——”一个黑盒子落下来,砸在地板上,所有的声音也跟着坠下来。

盛君殊低头,地上躺着个老旧的复读机。

这会儿,提琴结束,滋滋电流声传出,女人的一声喘息,嗓音愉快:“阿巍,生日快乐。”

*

前面那个窈窕的身影越来越快,若不是高跟鞋在响,简直像在飘一样,黎浚跟着走得越来越快,汗一滴一滴淌在地上,皮鞋答话。

那悬在楼梯上的、染血的半截旗袍越来越近,旗袍上精心绣出的鸾鸟和和泛着光的濡湿血迹都越来越分明。

黎浚后心发凉,手脚僵硬,喉咙似乎肿大数倍,立刻停步,伸手想够她的肩膀:“小姐!”

指尖距离衡南颈后飘摇的的黑色系带差了一毫米,衡南挽起裙子踏上楼梯。

她身形窈窕,半明半暗中的凝了光的脊线尤其美丽,细跟踩在楼梯上,跳舞一般,是轻盈的哒哒声。

衡南胸口起伏,无声地调整呼吸,手心汗出得过多,几乎握不住手机,光源随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黑眸沉沉,仍在向上,距离楼梯上的旗袍还有十步、五步……

带着腐臭的血腥萦在鼻畔,虽然极其厌恶,但她想确认一件事。

……两步。

到了。

楼梯上的女人,陡然动了,黎浚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向后瘫坐在地。

嚎叫中,旗袍染血的一面转身,飞速向上跑去,高跟鞋咚咚咚地重重踩在楼梯,楼梯震颤,灰尘飘舞,衡南哒哒的尖细声音紧随其后。

脚步声越来越乱,喘息声纠缠在一处,脚下一绊,衡南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那个瞬间,她伸出臂,一把抓住了前面人的脚踝,尖叫声中,两人一起摔倒在楼梯上。

……

盛君殊将复读机夹在肘下,站在了床上,仰头向上看。

阁楼顶上是斜坡屋顶对应的墙面,非承重梁层层降低。离他最近的横梁上,有个浅浅的卡槽,刚才的复读机,就是夹放在这个卡槽上。

他的手掌抚摸过这个落了灰的卡槽,目光沉思。

好好的横梁上,怎么会有一个槽?

盛君殊轻盈地从床上跃下,回到走廊。挪开垒起的箱子,打开电闸塑料盖,刀背将上面的双掷开关“啪啪啪”全部推了上去。

衡南趴在楼梯上,灰尘并着腥味充斥鼻腔,有人布袋一样垫在她下面,还好,摔得并不算痛。

脚踝旋转,甩掉高跟鞋,高跟鞋“咚”地从楼梯上层层滚落,发出沉重的回响。

她抓住前面人的裙摆,咬着牙向前爬了一步,就把那人死死压在下面,温热的身体,气喘吁吁,还在颤抖,乱七八糟的头发下,隐约传来了细弱的哭腔。

衡南并不算讶异。这一次,她心口一点都没痛。心口痛时,别人看不见的,她看得见;别人看得见的,她不可能没感知——只有一个可能。

她手下猛地一拽,一顶长卷发的假发被拽了下来,露出一头黑亮的短发。

与此同时,“滋滋”的一声响,整间别墅顿时大亮。

黎浚用手遮住眼睛,适应了片刻,看清了趴在楼梯上的的人。

身上还穿着带血旗袍,哭得双眼通红的熟悉的稚气面孔。

“是你?”

衡南翻了个身,抱膝坐在楼梯上,冷眼看着爬起身,战战兢兢想要往后退的黎沅。

“你是不是有病?!”黎浚青筋暴出,眼底发红,脱掉皮鞋上了楼,一把拽住黎沅的细胳膊将她拎了起来,一皮鞋抽在她脸上。

黎沅惨叫一声,再度扑倒在楼梯上。

“贱种,白眼狼,你就跟你妈一样下贱!”

衡南黑幽幽的眼睛盯着黎浚,猛然伸脚,一脚蹬在黎浚膝盖,他站立不稳,扶住扶手,向下踉跄地退了好几阶。

“小浚你干什么!”一声断喝,黎江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推开黎浚,“你怎么打人?”

楼梯上转眼站了四个人,连空气都变得拥挤沉重。

黎沅摊在楼梯上,黑豆一样的眼睛看过来,脸上红肿,盖着一道皮鞋印,泪痕斑驳,惊恐失语。

“哥!她……”黎浚辩驳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黎江,目光变得有些飘忽,“是你吧。”

“你说什么?”

“这事是你安排的吧。”黎浚冷笑一声,扔掉皮鞋,皮鞋顺着楼梯咚咚滚落下去,“小丫头片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二哥,不是大哥,是我。”黎沅捂着脸仰头看着他们,只是哭,还不敢哭得大声,抽抽噎噎,吞咽口水,“是、是我,我的主意……”

“哥,你真行。”黎浚掸掸黎沅身上带血的旗袍,弯起嘴角,“你为了扳倒爸,连妈都能拉出来,还让这个贱人生的野种穿妈的衣服,真厉害,还有什么你干不了的事?”

黎江嘴角紧绷,牙齿咬得格格,似乎在控制情绪:“不是的,我有我的考虑。”

“你有什么考虑?今天爸过生日啊,五十八大寿,你策划了好久了吧,羊羔还跪乳呢,你他妈的真会挑时间。”

黎江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衡南,冷笑:“你别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道貌岸然。你羊羔跪乳,刚才你怎么不跟着去医院?你心里想什么,自己兜好,别说出来让人笑话。”

黎浚指着他的鼻子:“你他妈再说一遍!”

黎江推了下眼镜,微笑:“我至少表里如一。”

关节脆响,肌肉吱吱紧绷,二人像磁铁相碰,擦枪走火,立刻“碰”地吸在一处。

“都干什么!”楼梯上方传来一声断喝。

复读机啪嗒摔在地上,打着转游到了脚边。两人动作一停。

盛君殊从楼上下来,目光沉沉地扫过两人,低头扫了黎沅一眼:“起来。”

黎沅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爬起来,看了黎浚一眼,胆怯地躲到了黎江背后。

盛君殊又往下走了一步,突然看见了赤脚坐在台阶下、脊背贴着墙的另外一人。

抱成一团坐着,手上、脸上蹭的都是血,黝黑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看着他,满眼的无辜。

盛君殊怔愣,随即火冒三丈,双眸黑得发亮,无法控制地舔了舔下唇,又拿齿咬住,碍于外人在场,只拿眼神看了她一会儿,把人拉了起来。

黎浚看着地上的复读机,半是气,半是尴尬,眼圈都都红了:“不好意思,让盛总看了场笑话。”

盛君殊冷冷弯唇:“你们现在是让我看更多的笑话?”

星港(七)

两人默然无语, 硝火味散尽,续不起来,各自分开。黎江带着黎沅下楼, 盛君殊拍拍裤脚,弯腰捡起高跟鞋。

他靠过来,衡南只感觉一道威压沉沉地扫过来,不敢抬头,接过鞋快速穿好。

楼梯上到处都是鸡血,无处落脚。盛君殊的手带着风过来,衡南下意识地一缩脸, 发现他指尖挟着一张纸巾。

衡南看了盛君殊一眼:“……”

他倒没有横眉怒目,也没有瞪眼, 只是用一种深思的眼神盯着她看。

衡南对着前置摄像头擦拭脸颊,让他盯得毛骨悚然。

盛君殊真的对女人感到费解:“被鬼拍一下肩膀昏过去的是谁?”

衡南滞了一下, 眼里闪过一丝恼意:“……你不要老提好不好。”

她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没纸了。”

盛君殊一摸,口袋里餐巾纸恰好用光, 抿抿唇, 左手按住衡南后脑勺往前一带, 拿自己袖子用力给她蹭了蹭, 擦得她往后躲, 脸都皱起来。

“你这回又不怕了?”

衡南怒气冲冲地挣出来:“又不是真的,我怕个屁。”

就因为是演出来的,阴气全无,盛君殊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一直坐到电闸拉了、“鬼”都嚣张得自己走下楼来了,他才疑惑地把手电筒打开。都这么明显了,还好意思说她。

盛君殊看师妹虽然强词夺理,但活蹦乱跳,精神尚可,从另一个层面上感觉到了久违的欣慰。

盛君殊推推衡南的背,示意她下楼。黎浚留在楼梯上:“盛总留步。”

“这个家里有些事情……”黎浚哽咽了一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跟您聊聊。”

盛君殊看向衡南,衡南扫他一眼,眼里黑白分明。

盛君殊好像还想说什么,她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两人几乎额头贴着额头。

她的睫毛垂下:“师兄,我在这家里看到过金耀兰。”

这一句话,瞬间将他劝服了。

盛君殊默然,片刻后,也在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不过他说的是“回房间,锁门,画符纸。”

微凉的唇轻碰耳廓,衡南好像被蜜蜂叮了一样,捂住耳朵跑下楼。

衡南回到房间,踢掉鞋子,收到条短信,低头一看:“回房间,锁门,画符纸。”

这跟他刚才说的有什么区别吗?

衡南反手锁上门,挠挠脖颈,右手刚绕过肩摸到背后的拉链,又收到条短信:“拍照给我。”

她叹了一声,裙子都没换,蹬蹬地走过去,手伸进他的行李箱子里抽出张纸,趴在宽阔的写字台上画符。

左边一张伏鬼,右边一张捉妖。

向上翻动,是门锁的特写。盛君殊满意地熄灭屏幕,在桌下的目光收回。

黎浚衣领翻出,纽扣崩开,正一言不发地高脚杯里倒酒。

二楼开放式厨房,放置三个酒柜,倾斜放置成排的红酒,外拦一圈大理石吧台。

黎浚挟着酒杯晃晃:“来,盛总干杯。”

盛君殊其实不太想跟他干杯,但衡南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就说明这一趟他们一定没白来。

不知表面的混乱下,还有什么埋得更深的内情。

盛君殊拿着酒杯沉吟:“你母亲……”

“干了再说,干了再说。”黎浚打断,心情很不好地自顾自仰头闷酒。

盛君殊垂睫,瞥了眼琉璃杯里深红色的液体。

他纯质阳炎体,五毒不侵,倒也不怕别人下药,就是破规矩让人有点为难。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

干红尝不出什么酒香,入口非常涩,他皱了一下眉头。

“关于你妹妹……”他斟酌着换了个问题。

黎浚再度给他满上,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妹妹……盛总听到了我说的话了?”

“人人都说,我爸深爱我妈……你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黎沅就是打破我们生活平衡一个炸弹。”他五指张开,“b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