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轨了?”

“不能算。”黎浚说,“那个女的是个夜总会小姐,我爸是她的常客,应该是嫖的时候没处理干净?”胸腔里一阵笑,“过了几年,抱了一个小孩子上门,我妈惊得盘子都摔掉了。”

盛君殊有所耳闻,金耀兰出身名门,性格相当强势。

这件事发生,她大吵大闹,歇斯底里,因为在这之前,黎向巍每天都陪她在身边,温柔体贴。

毫无意识才是最大的难堪。

滑坡的信任使她崩溃,暴怒,出走,绝食,黎向巍每天跪在客厅请求原谅,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这种极端的情形下,女主人爆发式的怒火持续了一个月。

“第二个月,我妈原谅我爸了,但她跟我爸说,那个女人不能存在,孩子要认她做妈,我就多了一个三妹。”

这并不难理解。当时黎氏集团正在上升期,黎向巍是董事长,金耀兰担任总经理,夫妻企业,夫妻一体,花边新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你是不是想问黎沅有没有受我妈毒打虐待?”黎浚笑了一声,“没有,我妈从来不理她,也不跟她讲话。好像当她是团空气,她就会从不存在一样。”

但金耀兰从此性情大变,多疑,刻薄。别墅里一年内走了大半老员工,走不了的是养在身边的黎浚。

“我国中成绩不好,没法像我哥一样逃跑,我没有朋友……不敢有。我妈每天要我按时回家,迟一分钟她都会给我老师打电话,再回来抽我巴掌,问我是不是也要背叛她。”

黎浚目光微深,下颌轻轻颤抖,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克制对某种事物的恐惧,一杯酒下肚,才有所缓解。

盛君殊同他碰杯,碰声清脆。

黎浚的反应非常可信。备受娇宠长大的男孩,不可能养成这副八面玲珑、极会看人脸色的本能。

“我当然也爱我妈,她好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的好。”两只空瓶错落摆在玉白的台面上,黎浚仰头,在酒精刺激下泛出生理性的泪。

盛君殊握紧瓶口,软木塞“啵”地一声弹开:“但她死的时候,你感到很解脱。”

黎浚抿唇不语,良久,他一弯唇,笑容歉意又难堪。

“……这些,我哥不可能懂。”

越过楼板,黎江就站在二楼酒吧正下方的储藏室。

阴翳落在他半边脸上,他脚边是抽抽搭搭的黎沅。

“大哥。”黎沅不住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珠,摇着头,“我不想做了,我真的害怕。”

黎江蹲下身,安抚地按住她肩膀,轻声说:“我只是想知道,妈妈的死到底和爸爸有没有关。”

黎沅本能感到有些惧怕。因为如果黎江从始至终站在金耀兰一边,她的存在无疑是对她巨大的伤害,也是黎江仇恨簿上重重的一笔。

这个家里,唯一与她有所关联的是黎向巍。失去了父亲,她才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可是,你也是爸爸的儿子啊。妈妈已经死了,难道不该、难道不该对爸爸……”

“可是你看到爸爸的反应了吗?”黎江的声音依然很低,情绪却是混乱的,“要是爸爸真的心中无愧,他怎么会吓成那样呢?”

黎江:“那天你在家的,对吗?妈妈是怎么死的?”

黎沅哭得更厉害,因为这句话他近乎神经质地、重复问过她很多遍。

“我去学校了,很晚才放学,回来的时候,家里有很多人。”

几个保镖匆匆地抬着担架下楼,与她擦肩而过,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垂下一只青白细瘦的、毫无生气的手臂,手指蜷缩,靓丽的酒红色指甲。

她认出那是谁,心中大骇。可是以她的性格,金耀兰活着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坑里,即使看到这一幕,她也不敢去多问一句啊。

她从来就没有过置喙的权利和地位。

黎江背靠墙壁,脱力地叹了口气:“明明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啊。”

“我在纽约的时候,妈妈来看我,只为了专门请我吃一顿法式大餐,又坐飞机回去。她说太想我了,所以背着爸爸溜出来看我,塞给我好多零花钱。”

“我真的很嫉妒小浚,可以一直呆在家里,爸爸三次生日我都错过了,他们分了蛋糕,还办了家庭乐队。”

“我打视频电话给他们,他们每次都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拿个好成绩毕业,什么都不用管。可是呢?”

黎江的角度是茫然。

他离家太久,见面次数过少。所有的不堪与矛盾,裂隙与伤痕,全部被横跨地球的大山大洋一层层加上滤镜,跨越遥远的距离,从听筒中钻出来,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只剩下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就像他离家时的小家庭一样。

母亲为父亲庆生,还自学了小提琴。那段录音,就是从幸福温馨的录像中截取出来,放在今天,却变成了妖魔鬼怪。

“我其实不想伤害爸爸。”黎江摘掉眼镜,缓慢地擦眼睛,“我也不是非要跟小浚争这个继承人,我只是……想不明白。”

小家庭里剩下的所有人,黎浚,甚至黎沅,都是潜在的怀疑对象,黎向巍的嫌疑最大。但父亲倒下的瞬间……

手机铃声响起,黎江接了个电话,表情一点点变得冷硬。

电话结束后,他带上眼镜,这厚重的玻璃片仿若刀枪不入的盔甲,令黎沅感到害怕:“爸爸没事。”

这句话令黎沅感到更害怕。

“你会继续配合哥哥的吧。”黎江若无其事地问,见到黎沅在黑暗处摇头,手机转过来,给她展示上面的照片。

花叶背后,年轻男女正忘情接吻。

“跟他,爸爸不可能同意的,除非你想被赶出去。”

黎沅的眼泪从指缝中掉落,胸中发出了一声小兽般的抽泣。

*

“我妈死的时候,我在、在毕业旅行。”

黎浚的舌头已经被酒精麻痹,“当时她已经因为妄想症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我才能去旅行,但我旅游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定,想快点回家看她。”

“嗯。”盛君殊应一声,只管加码,再给他倒酒,“来,干一杯。”

“结果回、回来之后,就只看到一个墓碑。”黎浚把手盖在脸上,呵呵地笑出声,皱眉摇头,又哭,“……太快,这也太快。”

“所以你没看到过你母亲的尸体。”

“没有。”

“你母亲心脏病去世,你们家谁在现场。”

“没有人在现场,是我爸和姜秘书敛尸,你知道姜、姜秘书就是我爸的狗,我爸让他埋、埋谁他埋谁,所以不怪我哥怀疑我爸……”他指指自己,“连我,我都忍不住怀疑爸。”

盛君殊又跟他干了一杯,黎浚开始喘气,呛咳,一把扶住了瓶身。

“不、不开了。”

盛君殊心里有点得意。

因为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但是他现在脸不红心不跳,看字不散光,条理非常清晰。可见这件一直存在于禁令中的事物,对他来说也不构成任何威胁。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又不小心发掘出一份潜力。

*

衡南洗完澡,抱着熊往床上一倒。

黎家别墅的客房,也是洛可可风格,连踢脚线都能做出几道花来,繁复的水晶灯在她眯起的眼睛里渐变成无数点星光。

这张八百平米的床更是像蹦床一样松软,躺着仿佛在棉花上弹了几弹。

辗转反侧一会儿,她睫毛颤动,手机的荧光照在额头上,她发出去的几张照片后面,盛君殊回复了一个和蔼的:/微笑脸

这人也太奇怪了。

衡南按压心口,睡衣前襟被头发弄得有点潮湿。闭上眼睛,被楼梯间的灰尘和鸡血混杂的味道萦绕,扑倒黎沅时,她的心跳几乎要挣脱胸膛,那种刺激感令她失神战栗。

她已失去双肩阳炎灵火,但是她没有失去对怨灵的感知。

疼痛并不是随机的,只有怨灵出现在她身边,天书才会颤动。

这种感知肯定比从前更强。因为她感知的时候,她同门师兄都还没有反应。

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阳炎体不在,房间里很冷。她抱着熊钻进了被子里,无聊地裹成个粽子。

门被砰砰敲响,衡南心中一动,跳下床,拉开锁栓给盛君殊开门。

盛君殊垂眼,反手啪嗒锁上门。

衡南嗅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又凑过去在他衣服上闻了闻:“……你喝酒了?”

震惊地仰头看过去。盛君殊面色如常,在她腰上扶了一把。衡南瞬间弹开。

不是她反应过度,她腰上很敏感,毫无征兆地碰一下跟突然杀她没区别。盛君殊似乎被她这种行为刺激到了,伸手一捞,抓着她的腰拖到眼前,衡南越挣扎越近,被金属皮带扣顶住了胃。

她咻咻喘气,敌视地瞪着盛君殊,他还是扣着她不放,神情自若地注视过来:“没有。”

回答得缓慢而谨慎。

她看了一会儿,在他这副琉璃般的黑眼珠里看出了一丝游离的味道,眉头松动:“你不会是——喝醉了?”

星港(八)

“你喝醉了?!”

“你在说什么。”盛君殊垂下眼, 有点严厉地瞥她一眼,“我们垚山禁酒。”

衡南挣扎不开,比出的中指几乎给他戳出个酒窝。

而盛君殊毫无反应。衡南往他身上一倒, 颓然放弃。

他突然一动,衡南吓得双手抱头,盛君殊只是把她放开,口气略微教训:“师妹,男女有别,还没成婚,以后别这样了。”

然后, 衡南挡在头上的手被他掰下来,握在手里, 他的手心滚烫:“衡南,来。”

“干什么?”她看盛君殊的眼神里充满了人设崩塌的震惊和不信任。

盛君殊将她拉到书桌前, 从容坐下:“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想出来了, 师兄给你讲。”

他在空荡荡的桌面上仔细地翻了一页, 衡南转身便跑, 让他一把拽住裙摆。

转过身, 盛君殊正仰头看她, 眼珠澄澈,表情认真而稍有些茫然:“我讲得不好?”

“不是!”衡南捋了捋头发,欲言又止,“你……讲吧, 快讲。”

他还是那么看着她。

“快讲啊。”衡南替他着急。

盛君殊低下头去,声调缓和,不疾不徐,竟真的开始从“天地玄黄”开始讲起,引经据典,边讲边观察她的表情。

听了半个小时天书,衡南俯身趴在了桌面上,头发滑落至颊侧边:“师兄。”

她绝望地说:“我可不可以拿把凳子坐?”

盛君殊歉疚地起身,四下回望。这是卧室,不是书房,书桌旁边就一把椅子。他说,“你来坐,我站着讲。”

衡南又捋了捋头发,试探道:“我们可不可以躺着讲。”

盛君殊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床,神色陡变,红爬至耳尖,训斥:“别胡闹,快来坐。”

衡南摇头。盛君殊冷着脸坐下,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往旁边挪了挪:“你过来,这边条件不好,我们挤一挤。”

衡南:“?”

挤有不同的办法,一人半个屁股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扎个马步,没想到是这种挤。

衡南脸色涨红地坐在他怀里,盛君殊从背后握着她的手,阳炎体余晖将她完全笼罩,声音就悬在她头顶:“我带你写一遍。”

“师兄。”

“怎么了?”

“……你以前经常跟你的师妹们这么挤?”

盛君殊的脸色都变了。低头看看,这椅子很宽,除了握着她的手,他完完全全没碰到衡南一个衣服角啊。这样揣测他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加个“们”?

衡南半晌听不见回答,一抬头,迎来了一记爆栗,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脑壳趴在桌上,又让盛君殊从后面搬着肩膀掰起来,顺着她脊梁骨一敲:“坐姿不端。”

衡南像十字架上钉死的耶稣,木着脸让他带着写了十分钟,盛君殊松了口气,从椅子上跨下来,俯身看着她:“懂了吗?”

衡南把头点得像捣蒜:“嗯。”

盛君殊茫然看着她,神色依然很平衡,眼珠微微转动:“没听懂也没关系,心法本来就有些抽象,我再给你讲一……”

“我懂了,真的懂了师兄!”

大约是末尾的那个“师兄”敲在盛君殊心坎上,他的眼睫微微一动,认真地看过来:“听懂了,那你给我复述一遍心法演绎。”

“……”衡南慢慢看向空无一物的桌面。

她沉默片刻:“氢、氢氦锂铍硼……”

抬头,盛君殊点了下头,仍然鼓励地看着她。

衡南:“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3.14159265358979!”

盛君殊怔住,衡南的心提到嗓子眼。

只见他注视着她,黑眸中浮现出震惊、迷惑、怅惘等多种情绪:“你全都会了啊。”

衡南拧眉,咬住下唇。

盛君殊垂下睫,似乎在认真沉思自己为什么还要讲这一遍,沉思了一会儿,他抬起眼:“我送你回去吧。”

衡南:“不用……”

“不行。”盛君殊很坚持,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太晚了,我送你到门口。”

卧室就那么大,亦步亦趋,走到了床边,衡南反拽住他:“师兄,我到家了。”

盛君殊放开手,矜持地一点头:“好,早点休息。”

衡南刚爬上床,眼看他转身就往房间外走,一个飞扑,倾身一把抓住他西装后摆:“你进来坐坐吧,师兄……”

“这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衡南木着脸拽着他,“你讲的那么辛苦,难道不配让师妹给你倒杯茶吗?”

盛君殊叹气,师妹总是如此客气,老是要回礼,太过拘束也不好,就依言爬上了床。

衡南抱着熊看他。

盛君殊歪头盯着熊,神色逐渐冻结:“他是谁?”

衡南怔住,低头看了一眼,没错是熊啊。

还没说出口,熊就让盛君殊一把夺过去,远远丢在了一边,语气冷凝:“你让我进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他往前爬了一步,衡南向后蹭了一步,盛君殊又向前爬了一步。

衡南脊背贴住了墙壁,盛君殊撑着墙,居高临下地看她,他眼睫浓密,眉眼之间的寒气陌生:“衡南,你要是不喜欢……”

他说话倒还温和:“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去给师父讲。没必要为了同师兄赌气,把自己搭进去。”

话音未落,牡棘刀出手,软韧的酸枣树枝条猛然抵住熊咽喉,把蝴蝶结上那一大颗水钻瞬间打爆:“我看他像妖族的。”

衡南揪住头发。

我看你才像妖族的!

“别哭了。”盛君殊的手轻轻抚在她发顶。

衡南扒开头发,仰头瞪他:“看清楚,我没哭!”

四目相对,盛君殊总是定定的、一眼能将人看穿的眼珠里,如雾浮动,稍有些困惑,眉梢眼角现出青涩的少年气。

盛君殊伸手,把嵌在墙上的师妹揭下来,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开始很轻地摸她的头发。

笼在阳炎体的温度中,被这样顺着头发,可耻地很舒适,衡南的挣扎停歇,保持一动不动。

一片安静中,盛君殊垂着眼,非常专注地摸了一会儿,似在安抚,带着薄茧的手指渐渐向下掠过耳廓,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冰凉的耳垂。

衡南一个激灵。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被这样碰一下,她肯定视作挑衅,一口咬上去。但是经过了某些事情,这一下又激起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和混沌而锐利的预感。

衡南脑子里一片混乱,开始乱想:他是不是,想要——

其实入丹境那次,回想起来,过程全记不得了,像画完油画,蹭在衣服上的一抹颜料。痛苦没了实感,脑海里只剩下一点清浅的、极其模糊的轮廓。

但越是因为有点回想不起来,反倒使得掩埋的兴奋和好奇露出尾巴,似乎还叫嚣着再体会一次,清晰地重现那种感觉。

光是这样想,头晕目眩,心跳已乱。

盛君殊停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耳垂摸到了脸颊:“脸怎么这么凉。”

又从脸摸到了冰凉的脖颈。盛君殊疑惑地停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一扣不得了,盛君殊大骇:“你怎么变成极阴体质了?”

衡南:“……”

“不怕,”盛君殊先一步安抚她,立即扣紧她的手,掌心相贴,“师兄帮你调。”

阳炎之气从掌心灌入,迅速流向她四肢百骸。

盛君殊握的是刀,指节、掌心茧稍多,掌心却柔软,刺痒和柔软的交错扣着手指,晕出一股似痛非痛、似痒非痒的感觉。

阳炎之气周转全身,衡南眯起眼,贪恋这感觉,就半推半就没挣开。

过了一会儿,她已经脸色发红,额头冒汗,他还在继续。

盛君殊现在没有意识,体内阳炎之气,整个儿失控暴涨,全往她身体里灌,衡南开始抽手,让他紧紧扣着抽不开:“师兄,师兄……”

衡南感觉自己快被烫熟了,惊慌失措尖叫起来:“盛君殊!”

盛君殊这边也奇了,不管怎么灌,师妹还是那副阴气沉沉的样子,两肩灵火就是点不起来,他正上火,师妹还乱跑,一着急,一把将她压下:“别动。”

“放开我师兄……师兄,”衡南嚎啕大哭,“老公!老公!!”

盛君殊撑起来,衡南立刻滚过去贴住墙降温,哭得差点背过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翻了个身,就看盛君殊定定地瞧着她,嘴唇微抿,眉宇间横亘尖锐的戾气。

“怎么哭成这样?”他眼神发冷,语气平淡,“谁是老公?指出来,师兄帮你打他。”

……

黎浚本来趴在酒吧台上烂醉如泥,是让楼上的声音惊醒的。

他揉揉眼睛,东倒西歪地走着,就听见楼上女生又哭又叫老公,天花板上吊灯一个晃成两个。

“真……够厉害的。”他满脸晕红,打了个酒嗝,原地打转,恍惚了好半天,才回忆起了醉到之前的事情。

开了红酒,还开了俄罗斯烈酒混着喝,空瓶摆了一橱台。喝那么多瓶,盛君殊就是不醉,还一直条理清晰地边灌他边跟他聊天。

他当然也不是为了纯聊天,他知道天师想要信息,他就拿点儿信息做钩子,他有自己的打算:他十五岁开始赴酒局,这么多年星港应酬酒会上就没有能喝过他的,只要把人喝晕了,什么事都办妥了。

……喝到一半,感觉这样不行,但又觉得收手可惜。趁着没醉,赶紧把支票掏出来:“我爸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你不是医生,治不好我爸的病,带着小女朋友玩一圈就回去,我们家的事情别再掺和。”

盛君殊好像是收了。

然后他放心地醉倒了。

——收了吗?

黎浚东倒西歪地扶住柜子,低下头,在自己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

“砰。”他举在眼前,看了半天,彻底醉倒。

房间里,盛君殊的电话震个不停。

男人已经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衡南爬过来,艰难地拿他的拇指开了锁,肖子烈的信息糊了满屏,每隔五分钟一跳:“师兄。”

“师兄师兄!”

“王姨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