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言初听后,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出了房间,过来片刻又进来了,身后跟进一个小二,手提一大桶冒着白汽的热水。

“哗哗哗…”小二来回跑了几趟,终于把木桶填满。

楼言初关上房门,“进去洗吧。”

柳语夕把曦遥放到床上慢腾腾地朝屏风走去,走到屏风后,她长长吁了口气,她不明白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想当初在山谷里那些日子,她很坦然很平静地与他相处,可是现在,反倒如一个小姑娘般扭扭捏捏。

兴许是前后处境不同。那时,她以为他们没有了退路,或许在谷中相守一生,是以放开了所有。但是现在不同,她想起了所有的过往,他本是她在人间最亲密无间的人,时而忐忑,觉得不太真实,幸福似乎来得太过突然了。

一件件地褪下衣衫,把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兴许是得到了太多,她就变得贪心了,想抓住又怕抓得太紧如流沙一般快速消散。

不知是不是连日来的疲惫,一遇温暖的水,她的所有思绪渐渐消散。直到听到言初的喊声,她才逐渐醒来,桶中的水已经变得有些凉。

言初站在屏风外,并没有进来,喊了两声,柳语夕轻应了一句,便站起身来,擦干水珠,穿好衣服,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眼便见到他把孩子放在床里,正伸手替曦遥掖被子。

“你快上床休息吧。”说罢,就站起身来欲往门外走。

柳语夕见他起身走,颇感奇怪,身体却最快速地作出了反应,“你要去哪里?”

楼言初愣了一下,转过头来,见她湿淋淋的头发吧衣衫都打湿了一半,微微笑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让小二进来换水。”顿了顿,“我也很久没洗了。”

柳语夕脸一红,踢掉鞋子钻进了被子,但因头发太湿,不敢躺下。

过了半晌,小二把木桶里的水换过,柳语夕坐在床边看着屏风后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脸上一阵烧。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屏风后的影子又开始动起来,悉悉索索一阵穿衣服的声音。

洗完后的楼言初披散着头发,穿着柳语夕新买给他的白色衣衫,头发却不如她这般湿。

他一步一步慢慢朝床边走来,柳语夕有些不安,却听他说道:“头发这么湿,怎么睡觉。”说话间便拾起丢在一旁的干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这一次,除了淡淡药香还有一丝水泽的气味,淡淡地徘徊在两人之间。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暧昧不清。

其实,这头发,只要使个小法术就能蒸干,可是两人似乎皆忘了这一点,一人沉默地擦拭,一人沉默地垂头。

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两人心间温软的化开。终于待头发不再湿润,已不知过了多久的光阴,楼言初把毛巾往凳子上一搁,顺手使了个小法术,把自己的头发烘干。

“早些睡吧。”

柳语夕低头嗯了一声,便见他起身去吹灭了蜡烛。

感觉到他缓缓躺在了自己身边,紧张的弦突然绷断,一种安心宁和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迷迷糊糊睡去之前,只听到耳边有蚊子似的声音在嗡嗡嗡,大约听到了几个字,“夕儿,谢谢…”意识便归于混沌之中。

第二日,她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怀里蠕动的家伙弄醒的,柳语夕撑了撑眼皮勉强一看,曦遥正躺在她怀里打滚,一双滴溜溜地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不知是什么意思。

柳语夕意识逐渐清醒,猛然间转过头,却对上一双与曦遥相似光彩却又完全不同的眼睛。

此时两人脸对脸,相距不过一寸,微热的呼吸喷薄到对方脸上。柳语夕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贴在他身上,简直没有一丝缝隙,脸再一次红了。却没给她过多时间来消热,楼言初微微一笑,“醒了?”

柳语夕还没点头,曦遥便爬到她背上,然后再挥动着粗壮的小胳膊,爬啊爬,终于爬到了两人侧着的身子上,一腿搭着娘,一腿搭着爹。咧嘴一笑,又是一串晶莹的口水受重力影响,垂到两人的衣服上。

楼言初扬眉一笑,“曦遥也醒了?”说罢抱着曦遥翻身起来,替曦遥洗洗漱漱后,给他穿上新衣裳,同是一套纯白色的小衣服,穿在曦遥身上却显得可爱。

照说来曦遥不过是才出生的小婴儿,可是他的个头却如一个一两岁的孩童。她坐在床上继续盯着言初整理完曦遥,又自己洗漱,做完一切后,才转头看她,示意她下床了。

柳语夕点了点头,洗漱完后,桌上已经摆好了言初刚刚让小二送来的早餐。

言初先喂曦遥喝过牛奶,喝得他一个劲儿地打饱嗝后,才放下他和刚洗漱完毕的柳语夕一起吃早饭。

“刚刚我已经让小二备了马车,等会我们就出发去天元。”吃饭的间隙,言初出声说道。

今日,柳语夕的心态缓和了一些,这才想起,他们被劈进洪荒之中时,她把柳芯羽的孩子给了言初,可是现在,那孩子在哪里?

“言初,那天我抛给你的那孩子呢?”

“我赶着来追你,把孩子交给青鸾了。”柳语夕曾经的一切,他都派人调查过,自然知道那个叫青鸾的少年。

“那我们走之前,再去那洞子看看吧,那孩子是柳芯羽和凌轩的,他**是我间接害死的,所以我不能不顾他。”

楼言初没有多说,只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吃完饭,我们就再去那山洞走一遭。”

草草吃完一顿饭,楼言初要抱曦遥,柳语夕想着他伤了的手臂还未恢复,便抢先抱了曦遥,还假意说道:“你这当爹的,把我这当娘的该做的事都抢光了。”

第十七章阳关别故人(中)

楼言初听到她的话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明朗起来,堪比明月。

柳语夕把头别到一边,却被楼言初紧紧握住双手,“走吧。”

再次顺着山路往那山洞走去,两人挑着偏僻的小道走,因此也未被守山的士兵发现。

“昨天好像没这么多的士兵,今天怎么增多了?”柳语夕扭过头说了一声。

楼言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别急,看看再说。”

柳语夕只好点点头,幸好今日曦遥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格外听话,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特别是看到守山的侍卫时,大眼里满是好奇,走远了还要扭着身子看。

两人慢慢靠近那山洞,在一处草木茂盛的树丛之后,拨开树叶,朝外看去。柳语夕害怕曦遥会突然出声惊动守卫,于是用一只手扶着他的头,是为了方便随时捂住他的嘴。

透过草丛,可以看到山洞外的守卫比昨日几乎多了一倍。两人头挨得很近,柳语夕轻轻说声,“这洞子有问题,我们是否进去看看。”

楼言初没有转头,眼睛依旧看着前方,“再等等,看看情况。”

楼言初的话语方落,便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凌轩踱步出来,眉眼间染上几分憔悴。紧着着,他身后跟着走出一人,仔细一看,竟是青鸾。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不用猜,也知道那孩子是前几日楼言初扔给他那个婴儿。

青鸾跟着凌轩走出来后,被阳光一照,眯了眯眼,脸色有些惨白,眼下还有些青黑,柳语夕这才知道,青鸾必是在见到两人消失不见后,一直焦虑不安,是以呆在洞中等待两人,只是这些天,他还带着孩子,怎么过的?

两人慢慢地远离侍卫,朝柳语夕和楼言初所在的位置走来,楼言初松开手。让树叶杂草遮蔽住两人的身形。两人一同向后退了一步,便听到凌轩的声音说道:“你还是不肯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再问我一百遍,我还是那个回答。”

“你不怕朕治你的罪?里面发现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还是戚宰相的爱女,你打算一直坐牢坐到死?”

“我说了,坐牢便坐牢,我在这山洞里待一辈子也行。”

树丛后的楼言初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柳语夕,见她垂着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理由?”凌轩猛然转身。

青鸾闭口不言,凌轩看了他半晌,然后凤目一凝,“这事可是与她有关?”

“谁?”青鸾装傻充愣,他于凌轩从未正面接触过,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和柳语夕是认识的。

可是凌轩听后,眉目一竖,“你们一个二个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一次赫纳皇帝已经把凌昊告诉他的事全都告诉朕了,语夕是血魄玉之主,而你青鸾,师承罗耶教,我说对了没有?”

“你怎会知道我?”青鸾有些惊异,他自认为行走江湖从来没有露出过师门的招牌。

“你还记得你被凌昊控制两年的事吗?”

青鸾一惊,那两年的事在他印象中很模糊。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般,若要仔细想来,便如无数根针一起刺着脑袋一般,头痛欲裂。是以,他选择了遗忘,虽然他知道这一切与凌昊等人有关,但是有些具体的事情却想不清楚。

凌轩见青鸾不语,只斜目扫了他一眼,“你潜伏在她身边,趁机刺杀她,却未刺杀成功,反倒害死了她的侍女,我说得对不对?”

草丛里的柳语夕猛然一震,却被楼言初紧紧握住了手,她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光,如同一潭温软的水,渐渐抚平她心中的愤怒和震荡。他对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冲动。是的,如今只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好做判断,她要为月儿和仲文报仇,不能放过一个,也不能错杀一个。

而树丛外,青鸾也是一震。这事,他是清清楚楚记得的,正因为这件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可是此时,凌轩却全然知晓,顿时。脸色惨白一片,凌轩见他这个模样,缓了缓语气,又道:“我知道你是受人所制,另外我昨日听属下汇报说在此见过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孩子,从这里路过,这附近都是绵延不断的山,很少有人经过此处,而我让他描述一番后,更加肯定是语夕,我知道你罗耶教一门,法术通天,这寻人的事情,我想来,你应该能做到。”

听到这话,青鸾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头,这些天他一有空就摸出寻石看看语夕的下落,但结果无疑是让人失望的,而今日,又因凌轩的出现,尚未寻找过。

青鸾怀中的孩子睡得香喷喷的,个头比曦遥略小一些,眉眼像极了柳芯羽。与凌轩倒不太像,是以凌轩一时也没认出这竟是他的儿子。

柳语夕转头看着楼言初,眼中带着焦急,那寻石可以找到她的踪迹,如果被两人发现她和楼言初就躲在此地偷听两人说话,多少有些尴尬的。

谁知楼言初看后,只微微一笑,看样子丝毫不担心,柳语夕以为他是不知道寻石是什么玩意儿,这时,突然听到树丛外一声。“怎会这样?”

青鸾看着地上一块粉碎的石头,愕然愣了半晌,“她…”

“她如何了?”

青鸾神色青白交加变幻一通,缓了缓才说道:“她灵力恢复了。”

凌轩此时也知道了所有,知道那个女孩儿注定了一声波折不断,原本他是想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好她的,可是两人却一步步地远离,而她的命运也一步步朝既定的轨迹上走去。血魄认主,灵气归体,接着就是天下大乱了。这些在他从赫连那里知道一切后,便开始寻找能人异士,因为他知道那个叫什么青衣的,手下怪人不少,自己若是想与他对抗,也必然要从此下手。他手下的这些异士里,甚至还有当年为语夕批命的道士,他便是从他那里知道了柳语夕的命数。

血魄认主,灵气归体,天下大乱…

一步一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接下来的情景可想而知。

凌轩轻轻一叹,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了吗?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没有多问一句,既然从他这里找不到她,那便亲自去找,一天找不到便找一天,一辈子找不到,便找一辈子。何况昨日才听说她初现在这附近,想来她也不会离得太远。

当凌轩去的时候,柳语夕和楼言初才站起身来,透过草丛缝隙,还能看到青鸾抱着孩子在原地发呆,此时已经有两个士兵走过来请青鸾回洞,青鸾既知柳语夕回来了,又如何肯在洞子里死守。当即放翻两个侍卫,飞身朝山下而去。

当青鸾飞过凌轩身旁时,凌轩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派人去抓他回来。因为他知道,青鸾心不在此,就算再多十倍的侍卫也未必抓得到他。

柳语夕和楼言初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柳语夕低着头一声不吭,曦遥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我们今日便启程去苏什吧,孩子有青鸾看着,你也该放心了,若是带着上路,对付豺眦的时候更要多分一份心。”

柳语夕听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顺着山路往下走去。

楼言初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早在谷底的时候,柳语夕便告诉过他仲文为她而死,她心怀不安的事,如今听青鸾话语,显然在两人分开的这一年中,那个常年相伴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也已经被害死。

回到客栈,结清账款,乘着楼言初提前准备好的马车,缓缓朝城外驰去。

待走到城门时,见到一路行人排成一条长龙,其中一个士兵拿着画像一一对比。楼言初放下帘幕,“等会我们只有冲过去了。”

他们虽有法术,但却不能在有凡人时随便乱用,本就是被贬历劫,若再触犯天条,他们的痛苦轮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休!是以,两人皆尽量不用法术,凡事按凡人的规矩来办。

柳语夕略微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楼言初,“言初,此番与豺眦生死相斗,也不知还是否有来生,若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楼言初温和的眉眼骤然一冷,“为什么?”

柳语夕假装未看到他眸中散发的冷光,只低声说道:“前几世轮回,我们都没有好结果,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早些忘了我。忘了我也就没了痛苦。”

楼言初突然反握着她的手,“看着我…”

柳语夕无法慢慢地抬起头来,对上他隐含怒火的双眼,想要转头,唇上却骤然一冷,他略微冰冷的唇靠了过来,带着轻轻地撕咬着她,碾磨着她,眼角缓缓有泪水滑落,这一去,活着回来的机会有多大呢?那第三处封印本就因为自己亲自揭开了前两处封印而有所松动,如今言初又在洪荒里为她替她续命而流失了大部分的灵力。

第十八章阳关别故人(下)

温热的泪水滑入两人口中,涩涩的,咸咸的,楼言初缓缓放开她,轻叹一声,抬起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若是我死了,你能把我忘了吗?”

柳语夕一呆,随即才想到,是啊,说忘便能忘的话,早在轮回第一世时便忘了个干净,也不会在经历这么多磨难。她尚且无法做到,如何要求言初做到呢?

片刻功夫间,他们已经处于这条长龙的靠前位置,再过十人便轮到他们。这时,言初从车厢里取了顶草帽盖在头顶,便出了车厢,临出去之前,还叮嘱道:“抓牢了,等会我冲过去。”

一人,两人…眼看长龙最前端的人一个一个地出城,那拿着画的侍卫离他们越来越近,虽然她不敢肯定一定就是再寻她,但做贼的总有些心虚,当她在山里偷听到凌轩在寻她,便下意识地想逃离这些人多的地方。

长龙前端最后一人也出了城,拿着画的士兵把视线投放到楼言初身上,“你,把帽子脱下来。”

楼言初瞅着前方放行的士兵,手上的缰绳紧了紧。

“喂,听到我说话没有,格老子的,把帽子摘下来…”见楼言初还不理他,“来人,把他…”

话音未落,楼言初瞅准时机,待前方那两士兵抬起长矛放走前面一个行人时,突然一扬马鞭,马儿吃痛,飞快向前蹿去。

拿着画的士兵离马车很近,当马车飞奔时,他被刮得后退几步,待站稳后,惊愕稍过,怒火丛生,“来人,给我把他们追回来,这人一定是乱党,说不定车上还藏着陛下要找的人。”

几个士兵二话不说,跨马追去。

而凌轩赶到的时候,刚好听到那士兵最后一句话,“陛下要找的人。”

凌轩立即策马上前,“她在哪儿?”

那士兵正火大,转过头来就是一阵吼,“滚一边去,爷爷的我正不爽。”

尾随而至的侍卫立即翻身下马,一把夺过士兵欲拔出的剑上。

凌轩挑了挑眉,这怕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但他此时没功夫追究,拾起地上的画,问道:“我刚刚听到你说陛下要找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那脸脸色一横,“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

旁边巡查的士兵也发现了此处的混乱,过来两三个士兵吆喝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凌轩尚未转头,那制住士兵的侍卫便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略晃了一晃,那后来的三个士兵立即恭谨蹲下,原先一幅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颤颤发抖起来。

凌轩的眼睛都没往那两个士兵脸上瞟一下,只盯着被制住的士兵道:“快说。”

那人见自己的同僚恭谨地蹲在地上,此时再一见面前之人衣着华贵,气质尊贵,当即吓得一抖,说道:“刚刚有一辆马车冲了出去,小的让人拦下,未免陛下要找的人藏在其中…”

士兵的话还未说完,凌轩一个翻身,跃上自己的马,“哒哒哒”飞快的马蹄声带起一阵尘土往外飞奔而去。

身后的几个侍卫也松开士兵,随即上马,尾随而去。

马车如何能跑得过健马,不过片刻功夫,身后就响起一阵阵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楼言初并不慌乱,他也没指望马车能跑多快,只要能逃出城来即可。

他虽不能用法力,但以他的武功解决几个士兵还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两三招,便放到了追来的三个士兵,正欲转身上马,却见身后不远处又奔来几匹马,带起翻卷的烟尘,待看清马上坐着的人时,楼言初的好看的眉毛不由皱了皱。

当凌轩追至楼言初身边时,一张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随即把视线投放到马车上,轻声道:“她在车上吗?”

楼言初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又听他道:“你和她…”终究没有一个下文。

凌轩望着那顶马车,久久不语,楼言初把软剑收入腰间,转身回车,“若陛下无事的话,我便带着妻儿离开了。”

“等等…”一直沉默着的凌轩突然出声,跨着马来到马车旁,凤目里翻卷着不可辩知的情绪。

楼言初站在马车旁,抬眸看他,突然生出一丝怜悯来,若是自己记忆未恢复之前稍一犹豫选择了天下,如今,他和夕儿…

就在这时,一直莹白的手臂挑开帘子,紧接着柳语夕探出头来,朝着凌轩微微一笑,“陛下是来送我们夫妇的吗?”

凌轩脸上的笑比哭还难受,犹豫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强留她在身边吗?他没那个能力,何况她如今已为**为人母,罢了罢了,只要她幸福便好。

“那多谢陛下了,另外,柳芯羽临时之前,替陛下你生了一个儿子,我把他交给青鸾了。”柳语夕原本不想告诉凌轩那是他的儿子,不想让那可爱的小家伙卷入皇家的阴谋争夺之中,但凌轩毕竟是他的亲身父亲,她没有权利剥夺人家父子相聚。

凌轩的神色暗了暗,苦笑了一笑,终是把视线停留到楼言初身上,“你比我聪明,知道该选择什么,只要你对她好好的,我便祝福你们,若是哪一天,你对她不好,我会再把她抢回来。”

楼言初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只是眼中如白云翻卷的深潭酝酿着不知名的风暴。

人也见了,话也说了。他无法留下他们,唯有告别一途。沉默半晌,他终是洒然一笑,“路途遥远,珍重。”他的眼是望着柳语夕的,话自然也是对她说的。他的声音不如平日的晴朗,有一丝压抑的情绪在波动。话毕,他调转马头,缓缓远离那个他最爱的女子,那份爱甚至超越了这江山在他心中的位置。

转身的刹那,凌轩的笑容消失不见,眼中是深沉的痛,是的,他选择了江山,所以注定要失去幸福。那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被他随手抛却,选择了这至高至寒的权利之巅,可是没有了她,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第十九章苏什寻豺眦(上)

柳语夕收回视线正好对上楼言初似笑非笑的眼神。“看来我要加倍对你好了,免得他把你抢回去。”

柳语夕睨他一眼,放下帘子,钻进车内,脸上慢慢浮上一抹笑容,想起最初遇到凌轩,他还只是一个皇子,虽有几分霸气却不少王子的矜贵儒雅。如今,他做了皇帝,身上散发的威严气势越来越浓,倒真有一代霸主的气势。自己当时还误把他当做风延,演变到今日,她却和风延转世的言初产下了一子,而他也成了这半壁江山的主人,再隔数年,想来应该能称霸天下,创造一朝盛世。

抱着熟睡的曦遥背靠向车壁,柳语夕漫游的神思从凌轩慢慢转到青鸾身上。眉头轻蹙,在山顶时,她听到两人说话,初时很愤怒。但慢慢冷静下来后,又觉得青鸾没有立场来做这样的事,虽然凌轩有说过他被凌昊控制了两年,但这事还需亲自问过他后才好做判断。青鸾此事尚可暂且搁一搁,但豺眦却是躲在背后操控一切,直接杀害了仲文和月儿的凶手,所以,不管是为前世恩怨,还是今世仇恨,她都得杀了它。

马车一路颠簸,过了一月,方才抵达苏什都城周边。此时,苏什都城已被凌轩攻占,气候仍旧温暖如春,来往的百姓们脸上也没有露出城破家亡的痛苦,偶与同伴搭话前行,倒与破城前的景象没太多差别。

他们早在离城一里的地方弃了马车,步行而至。楼言初见她疑惑,便说道:“想来天元攻占苏什后,并没有伤害平民百姓,”说罢,抬起头来看着苏什城墙上插着的天元旗帜,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轻声叹道:“这天下三分的局面就快被打破了。”他虽然不太喜欢那个几度抢占夕儿的男人,但却也抵不住对他的欣赏,若是换作他来,也未必能这么快。便分解两国结盟,快速攻占苏什。

柳语夕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见苏什城就快到了,转头问道:“豺眦此番会躲在什么地方?”

“我们先去皇宫搜寻,若是搜寻不到,再作计较。”两人商定,便朝苏什皇宫走去。

他们绕开皇宫正门,寻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起身纵跃,轻轻松松地进入了苏什皇宫。皇宫里的守卫明显松懈了很多,柳语夕和楼言初一路行来,不过才遇到几处巡逻的士兵,皆穿着天元士兵的盔甲。这些人应该是凌轩留下看管苏什皇宫的士兵,所以人数并不太多。饶是如此,两人仍旧挑着偏僻的路径走,以免被人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速度很快,不过两柱香的时间,楼言初便带着她来到了最后一处封印所在的地方。柳语夕还记得那个流动着彩光的透明八卦,此时,两人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前,那大殿修建得巍峨雄伟。殿身镀着金,飞檐也一律是金色琉璃,让人一看,便能知晓这殿宇不同一般,是以,殿前守卫也格外地多,从殿门到长约百米的阶梯之下,每隔一小段距离,都有近十侍卫在守卫,比起偌大的皇宫守卫,这里的守卫人数说不定还占了先。

“豺眦会在里面吗?”柳语夕低声问道,在凡间,很多法术会被限制,她明知道楼言初也无法知晓豺眦的踪迹,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等看,待天黑之时,我进去探一探。”两人躲在树丛之中,楼言初双眼紧盯着来往巡逻的侍卫,心中暗记他们换班,巡逻次序以及时间。

太阳已经缓缓从西面慢慢坠下,但苏什气候特异,若是在天元,离天黑不过就一炷香的时间,但现在,估计得等上约半个时辰。

两人一动不动,天还没黑,怀中的曦遥倒是醒了过来,这一个月来,曦遥的身量倒是没在涨。会说的话除了“妈”也不再会别的,这倒让她安了心,若是按之前的长法,估计一年,就能长成个少年了,幸亏,他虽有仙胎,其他倒与一般孩童无异。

天色越来越黑,曦遥依依呀呀地说个不停,他声音不大,而周围也没有士兵巡逻,是以柳语夕也并未管他,只和楼言初一起默默观察着殿前巡逻的士兵。

天终于黑尽,楼言初转过头来,“我先进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我。”

点了点头后,他便眨眼间消失在眼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中天的月色洒在地面上,如凝结的一层寒霜。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火闪耀的大殿之处,心中始终惴惴。这时,怀中的曦遥突然在她怀里扭动起来,嘴里仍旧依依呀呀地叫个不停,柳语夕侧头一看。见他正咧着一张嘴,笑嘻嘻地伸着手,而他伸手的方向却是身后。

曦遥的笑容天真无邪,柳语夕却惊了一声冷汗,她身后定然有什么,否则曦遥不会这个样子,若是豺眦的话,她该如何应付?不过片刻功夫间,她的背脊便生了一层冷汗,接着,有脚步踏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在身后响起。

柳语夕捏紧了双手。垂下眼睛看着渐渐超过自己身体所在位置的影子,就在那影子渐渐露出头部的时候,柳语夕积聚在掌间的一束彩光轰然射出,而她也在瞬间移了位置。

刚闪躲开,便听到一阵闷响,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柳语夕转头看去,只看到黑暗中一个灰色的身影勾着头,捂着胸,身子在颤动。她不敢贸然上前,豺眦附身于尘枫身上,此时这人的身型与尘枫倒有几分相似,在她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她主观意识里就认定了他是豺眦,可是转而一想,豺眦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连她五层功力的一掌都无法闪开。

正猜测中,那勾着的身影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妖娆绝艳的脸来。

“怎会是你?”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苍白,嘴角溢出丝丝血红的炎逸。她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居然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