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姚存嘉被谢家退了婚,势必身价大跌,将成为姚家的耻辱。到那个时候,姚老爷厌恶还来不及岂还会待见她?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

马氏胸怀大畅,越想越得意。看来此事,得好好的筹划筹划了!

温妈妈见马氏心情正好,心里亦雀跃不已,试探着陪笑道:“老奴也闲了好些日子了,不能替夫人分忧,老奴真是坐立不安,夫人但有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哪里就说的这么严重起来!”马氏笑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点着铺陈锦绣的几面,忽然望着温妈妈笑道:“你家那个小子,是叫六子对么?也不小了,可定了人家没有?”

温妈妈一听马氏提起这事来喜得浑身发痒,她早就明里暗里的陪笑着求马氏恩典,想要马氏身边的明霞做小儿子媳妇,马氏一直都没有松口,如今她既然主动提起来,这事岂不是有了五六分了?

“是,还不曾说了人家,老奴正想求夫人恩典呢!也好沾沾夫人的福气!”温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

“呵呵,”马氏缓缓点头笑道:“你在我身边也好多年了,难得又忠心——先前不是说看上了明霞吗?我琢磨着,明霞是个聪明孩子,我也想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办事,许了身边的人正好!给了你家小子也未尝不可,只是明霞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就不知道她自己愿意不愿意!”

温妈妈生怕马氏要反悔忙笑着说道:“平日里明霞对老奴也怪亲热的,见了面儿总笑着招呼问候,老奴跟她向来投合,也是有缘分呢!这亲事若得夫人做主,那是多大的体面,明霞是个懂事的,必定不会不愿意!老奴恳求夫人,全了老奴和家里那小子一片心吧!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不会让明霞受委屈的!”

马氏抿唇微笑,目光轻扫,含笑道:“这样啊——听着也还行!不过我还得先问过明霞!将来明霞嫁过去了,你可得好好教导她,将来我身边还要大用的呢!”

温妈妈何等精明之人,听了这话已知马氏答应此事了,忙又跪下磕头,欢欢喜喜的答应:“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好好教导明霞,不教夫人失望!”

“嗯,”马氏点点头:“回去准备着去吧,不用天天来磕头请安了,有什么事要交代你办的,我自然会吩咐人去说!下去吧!还有,这婚事你且保密着,先别忙着到处嚷嚷,明白了吗?”

第43章 拜寿(一)

温妈妈还不到起复的时候,否则那也太不给姚老爷面子了。可明霞不一样,温妈妈将自己的全挂子本事传给了明霞,或者今后有什么事交代了明霞,还不等于交代了温妈妈一样?再过个半年八月的,再寻个时机将温妈妈起复也就是了!姚存慧那丫头鬼精着,可不能此时一着做错又落了她的把柄!

“是,老奴谢夫人恩典!”温妈妈磕了头,喜滋滋的起身。

乔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两句“恭喜”,看着她屁颠屁颠的出去,心里冷笑不已:明霞是个什么心性?她家那扶不起的小子又是什么德行?明霞会看得上才怪!只怕她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温妈妈去后,马氏又吩咐了乔妈妈,命她伙同周妈妈一起斟酌着,将姚存嘉、姚存慧的院子、屋子好好休整布置一番,多添些值钱的摆设进去,将一应帐幔帘栊、家具摆设也都上好的,院子里也要多栽花木,门窗廊柱也要重新打磨刷漆。

乔妈妈已听闻了那日顾氏游园一事,不敢多言惹马氏不痛快,垂首恭声答应着去了。

自门前分开,看到姚老爷往正院去的背影,姚存慧心里便暗暗有了底。

顾氏是个聪明人,自己的意思她应该看得很清楚了。巴结着马氏她能得到的有限,且父亲唯一的儿子又不是马氏所出,这姚家将来还得赞儿说了算!敢怎么取舍选择,她除非傻了才不会选择!

但愿,经父亲亲口重提,又有宗族在后注视,马氏会有所忌惮吧!

姚诗赞回翆幽居习武读书,姚存慧在一旁瞧了一会,问了武进、小松等几句话,便顺着廊下出来,进了二门内宅准备回自己的落梅院。

从石榴夹道中出来,猛一抬头,瞧见前方不远处牡丹花丛旁,一名长身细腰、穿着粉红绫裙、银蓝马甲的窈窕丫鬟扶着一旁的太湖石弯腰抚胸呕吐似的。

姚存慧不禁一怔,微眯着眸子打量。

“二小姐,好像是夫人身边的明霞姐姐!”红蓼伸着脖子张望了望,向姚存慧说道。

“哦?”姚存慧挑了挑眉,笑道:“咱们上前去瞧瞧!”

明霞,姚存慧恍惚记得,前世她是由马氏做主嫁给了温妈妈的小儿子六子。

前世的温妈妈没有倒霉,一直耀武扬威的做着马氏的左膀右臂,连乔妈妈都要避让她两分。

六子无意中见了明霞一面,死活都要娶她。温妈妈心疼儿子,在马氏面前甜言蜜语的巴结着,仗着马氏的倚重,强娶了明霞。明霞也是个性子好强的,对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只会好吃懒做的丈夫十分看不上,终日闷闷不已,两人是三天一大吵、天天有小吵!后来怀着孩子的时候一次拌起嘴来被六子拳脚相加而流产,明霞心灰意冷,遂投湖自尽!

因为这事,姚老爷大怒,马氏不得不惩处温妈妈,那时,温妈妈才失了势。

别的姚存慧不知道,她能肯定的是,明霞只要有选择,根本不会愿意嫁给六子!

“明霞姐姐,你怎么了!”在姚存慧的示意下,红蓼走上前去,轻轻拍拂着明霞的背。

明霞猛一转头,看到俏生生立在一旁道上的姚存慧,忙扶着太湖石站直了身子,苍白着脸陪笑道:“二小姐!唐突了二小姐,请二小姐恕罪!”

姚存慧微微笑道“无妨”,关切道:“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吐了呢?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明霞怔了怔,遂笑道:“奴婢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反胃吐了起来。听二小姐提醒,奴婢早上只就着蚕豆、榨菜喝了碗稀粥,后来厨房里几位大娘在炒田螺恰好碰上也吃了些,似乎也没有再吃别的,怎么会这样呐!”

“这就对了!”姚存慧便道:“蚕豆和田螺相冲,不能同食的,有没有觉得胸闷、腹痛?再厉害些还要腹泻,不拉掉你半条命就算好了!”

“原来如此!”明霞吃了一惊,有点儿不知所措,点头道:“可不就是胸闷、腹痛,黄胆水都吐出来了还是恶心的紧!”

姚存慧便吩咐红蓼:“扶着明霞随我回落梅院!”向明霞道:“我那里现成有甘草,熬一碗水浓浓的喝下去就没事了!”

“怎么好劳动二小姐!”明霞过意不去,笑着不肯。

红蓼早上前强行扶着明霞膀子笑道:“明霞姐姐你也太客气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呢?我很快就能熬了甘草水来,你喝了就没事了,你这会儿回去,难道向夫人要甘草去?夫人不知多少大事、小事等着要处理呢!”

“红蓼说的是,你就别啰嗦了,走罢!”姚存慧笑嗔道。

明霞一听也有理,见姚存慧也坚持,便笑着道了谢,由着红蓼搀扶着往落梅院去了。

明霞死活不肯在花厅里头坐,姚存慧便命红蓼将她带回红蓼房中安置,由着红蓼去拿甘草煎水,照顾着明霞喝了。

明霞歇了一会,上了一趟茅厕,感觉果然好多了,便过去给姚存慧道了谢,告别出去,忙忙回去正院那边。

“明霞是夫人身边的心腹,二小姐何必同她亲近!没的招惹麻烦呢!”明霞走后,容妈忍不住数落姚存慧。

姚存慧笑笑,不以为意道:“不过是顺路见着、顺手帮她一把罢了,哪里说得上亲近?容妈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马氏何等精明之人,能在她身边做心腹的,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收买的?容妈是担心姚存慧收买不成反而落入旁人圈套!姚存慧知容妈顾忌何在,故而有此一说。

容妈听见她这么说便放了心,笑笑不再纠缠此事。

姚存慧心中却暗暗想道:明霞何必要收买那么麻烦?如果马氏还有心要将她嫁给温妈妈的儿子,只要自己稍加点拨几句,明霞就会反了马氏。一个如花似玉的俏女子,可以不为利益所动,那么涉及自己的终身幸福,是不是就会重新掂量掂量?

当然,目前来说这只是一步聊胜于无的闲棋,最后究竟有用无用,现在还不好说。

不觉又是数日过去。这日早起,自马氏那里请安回来,用过早餐,姚存慧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看着红蓼、红枝给刚刚移植过来不久的八宝绣球、宝珠山茶、粉牡丹等几株花木用喷壶浇水,主仆几个不时说笑几句。

“二小姐今儿心情不错!红蓼,你们仔细着点,别弄得一会儿到处都是水!”容妈从外头进来口内笑道。她神色平静,面上含着浅浅的笑容,却是暗暗的向姚存慧使了个眼色。

“容妈说的你们可听见了!”姚存慧笑着加了一句,与容妈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二小姐,云家的大表少爷来了!在夫人那里呢!”容妈一进门就赶紧来到姚存慧面前,压低着声音急急说道。

“大表哥?”姚存慧呆了一呆,忙问道:“可是为了外祖母做寿一事?”

今年是云老太君六十整寿,云府必定大办的。姚存慧心里也早已算着这事,准备到时候上云家给外祖母拜寿,借机修复同外祖母的关系。

姚存慧的母亲云氏对这门父亲用于报恩的婚事很不满却无力抵抗,嫁进姚家之后,对娘家刻意疏远,几不来往。若不是姚老爷看着云相的招牌,想着有利用价值,偶尔逼着云氏同娘家往来,云氏恐怕再也不会踏进云家大门一步。

后来云氏去世,马氏扶正,跟云家的来往反而比之云氏在时更热络了三分。

可是,这里头却没有姚存嘉姐妹三个什么事。姚诗赞身子弱不用说了,每次同云府的人情往来,马氏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不让姚存嘉姐妹跟随同往,只带着姚存美去,反而在云老太君面前半隐半露的无奈诉苦,说是姚存嘉姐妹不肯去。

云老太君信以为真,以为女儿怨气大,外孙女同样怨气大,因母亲郁郁而终的缘故不肯亲近云家人。云老太君伤心欲绝,却无法可想,也不忍心逼迫姚存嘉姐妹,每每托付、请求马氏好好照顾姚存嘉姐弟三个,因此对马氏一向来格外友好,也可以说是示好、拉拢。

姚老爷对此十分满意,愈发的宠信马氏,让她一定要好好的同云家人搞好关系。云相虽然去世了,可姚存慧三个舅舅却仍在朝为官,云家在朝中还是颇有人脉声望的!

“十之八九,”容妈蹙眉说道:“可是二小姐,老奴怕夫人故伎重演,到时候二小姐想去云府拜寿怕是去不了呀!您瞧瞧,大表少爷来了,夫人叫了三小姐和表小姐过去拜见,可没有叫大小姐、二小姐和大少爷呀!”

姚存慧一惊,她竟把这个漏算了!她只想着等到了寿宴那天,见了外祖母的面自然一切皆好,可是,如果她连外祖母的面都见不着呢?按照往常马氏的做法,这是极有可能的!

第44章 拜寿(二)

姚诗赞是母亲给父亲留下的唯一儿子,父亲宝贝他,外祖母肯定也同样宝贝,可是,姚诗赞身子康复好转这么长时间,云府那边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次大表哥云锦钟上门送寿贴,按说怎么着也该看望看望姚诗赞才对,可是,也没有!

这只能说明,云家压根儿半点也不知这段时间以来姚府发生的种种事迹。

姚存慧银牙暗咬:马氏果然有两下子,将府中消息隔绝得如此到位,把持水泄不通!

“二小姐,咱们得想个办法,一定要见大表少爷一面啊,不然,就没有机会了!”难得的求援机会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饶是容妈素来稳重这回也沉不住气了。

“二小姐,要不咱们这就去正院?”容妈心一横,提议硬闯。

“没用的。”姚存慧苦笑。马氏岂能没有防备,这么过去肯定不会如愿,打草惊蛇,反而会彻底的失去机会。

“那,二小姐有何主意,请二小姐明示?”容妈眼巴巴的瞪着姚存慧,心头火烧火燎。

“我去二婶那里一趟!”姚存慧容颜冷清,眸光湛湛,悄悄向外努了努嘴:“你想法子绊住红枝。”

容妈眼睛一亮,顿时大喜点头:“二小姐放心!”

姚府的正厅中,云锦钟将祖母的寿贴恭恭敬敬奉上之后,客客气气的表明了来意。

“这是祖母整寿,老人家甚是想念姑姑留下的两位表妹和表弟,请夫人到时候务必带着他们一并出席!这是老人家的一点心愿,还请夫人成全!”

云锦钟长眉入鬓,眸光璀璨,冠玉般的面容格外温润,气质清贵如同谪仙,一袭藏青水纹软袍贴身裁剪,衬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愈见风度翩翩。

云锦钟并不喜欢马氏,心里可以说是颇为反感。他是真正饱览群书的鸿儒学士,弱冠之年便中了状元,之后一直在翰林院任差,如今是翰林院的正五品侍读学士。按照非翰林不入阁、不拜相的规矩,以云锦钟的才华,又兼之家学渊源,只要没有什么风波,将来入阁封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云锦钟非是一味钻进书堆里的书呆子,相反,因为读的书多,他的思想和眼光也较之一般人更为不同,看问题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对于马氏,他早就一眼看穿是个虚伪造作的女人,只是说破天去马氏也是姚家的当家主母,他的表妹表弟都在她手底下过活,投鼠忌器,许多话他也不便说,许多事更不便做!相反,在马氏面前他反而不得不做出谦恭有礼的样子。

“表少爷这是什么话,老太君的寿辰这是天大的喜事呀,表少爷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备着厚厚的大礼前去为老太君祝寿的!”马氏满脸堆笑,笑得亲切。

云锦钟眉尖不易察觉的微微蹙了蹙,只觉“厚厚的大礼”几个字格外刺耳,云家系钟鸣鼎食之家,几代经营,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豪族,讲究的是“清贵”二字,岂是姚家这样的暴发户能比?

云锦钟不由暗叹,脑海中顿时闪过逝去的姑姑那郁郁寡欢的容颜,听闻姑姑是个极富才情的聪颖灵动女子,嫁到这样的人家,难怪早早的便郁郁而终了!

云锦钟矜持的微微一笑,忍不住又提醒了一次:“别的都罢了,只是我那两位表妹和表弟,到时候——还请夫人不要忘记了!嘉儿似乎明春就要出阁了吧?祖母老人家一直念叨着要再见她一面呢!还有慧儿,也是许久不曾见了!”

眸中一黯,云锦钟叹了口气,没有再提姚诗赞。姚诗赞那身子骨,若是不能去,那便算了吧!万一闹腾出个三长两短来反而坏事。

“表少爷说的何尝不是这个理?我心里都懂的!”马氏面上愁容顿起,满脸的两难,思虑片刻,叹气道:“不瞒表少爷,我也难做啊!嘉儿如今忙着绣嫁妆,虽也是要紧事,可老太君的寿宴相比之下更加重要不是,到时候我一定劝着嘉儿同往!等她明春出嫁之后,千里迢迢的,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老太君呢,嘉儿心里必定也明白这个理的!至于慧儿,”

马氏面上的愁容更深了三分,十分头疼的摊手无奈道:“慧儿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性子执拗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她不愿意的事谁说也没用!瞧瞧这会儿不是,表少爷您刚来我便派人去请她们姐妹,可是到现在也——,唉,我会尽量好好同她说的,表少爷放心就是!”

云锦钟怔了怔,他本来想说既然如此他亲自去见她们一面、同她们说说的,没想到马氏已经派人去请她们、她们不肯来。云锦钟心里暗暗难过,有些失落受伤,更觉暗暗的气恼:嘉儿、慧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外祖家才是她们真正的靠山、真正心疼她们的亲人啊,她们怎么就这么糊涂!

“既然如此,就请夫人多多费心了!在下和祖母都感激不尽!”云锦钟起身,拱手弯腰向马氏深深的作揖施了一礼。

“表少爷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应该的!表少爷要这么说,我该羞愧死了!”马氏忙起身抬手还礼,咯咯的笑着。

云锦钟点头让让,准备告辞。

“嫂子!”冷不防一声娇脆响亮的声音自外头响起,云锦钟和马氏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橘红百蝶穿花大衫、鹅黄百褶裙,梳着如意牡丹鬓,鬓角凤头珠钗金光点点、的美貌妇人正扶着丫鬟的手臂提裙缓缓上了台阶,正是姚家二夫人毛氏。

马氏脸颊肌肉几不可觉的抽了抽,握着云纱绢帕的手心一紧。

毛氏一出,必有事故!

“夫人先忙,在下告辞了。”云锦钟向马氏告辞,顺势向毛氏亦微微躬身施礼招呼了一声。

对于毛氏,云锦钟同样不喜。虽然他仅仅见过她一两次而已。

马氏巴不得云锦钟赶紧离开,忙不迭的笑着连声客套将他往外送。

毛氏正是得了姚存慧的话赶过来搅局的,岂能容马氏将云锦钟这么轻易放走?

“赞儿不在大嫂这里吗?”毛氏故意大声的嚷嚷,眼神望马氏屋子里瞅看寻找:“赞儿说是带我家礼儿去花园里玩,我去找了不见,碰到个小丫头说兄弟俩恍惚往大嫂这边来了,怎么不见呢?要我说呀,赞儿这孩子也越来越调皮了,慧儿侄女昨儿还同我说呢,一错眼儿就溜出去胡闹!”

马氏心头一紧,呵斥道:“老二家的,你——”

“赞儿?”云锦钟眼睛“唰”的一亮,越过马氏几步向毛氏走来,目光直直瞪着她颤声道:“二夫人是说——赞儿?我的表弟赞儿吗?”

“你是——”毛氏愣了愣,怀疑的打量着他。

“我是云家的大少爷,赞儿的表哥!”云锦钟急急又道:“赞儿的身体——康复了吗?”

“原来是云家的大少爷!”毛氏一拍自己的额头,失笑道:“瞧我这糊涂劲!方才打招呼时我就想啊,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出众呢,原来是云家少爷,怪不得!”说着又奇道:“赞儿身子早好了,云大少爷不知道么?”

云锦钟的脸色异常难看,微微转头,平静的盯着马氏,沉静如潭的神情瞧不出半丝异样,却令马氏感到呼吸一滞,铺天盖地的恐慌惊惧之感席卷而来!

“赞儿,前些日子是恢复了些,只是还有些弱,如今一直在调理着呢!表少爷放心,等到了云老太君寿宴那日,我一定——”马氏强自镇定讪讪说道,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的将云锦钟这尊大神送走!

只要事情到此为止,一切都还可以补救!再发展下去,她就不敢想了!

姚诗赞身体恢复了,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云家,别说云家了,就是老爷知道了准定也要埋怨自己!老爷还指望着靠着云家这棵大树呢,姚诗赞就是连接云家最强有力的纽带!

“我现在就想见见赞儿,请夫人通融一二。”云锦钟深邃如潭的眸子静静的盯凝着马氏,抬手向她拱了拱,缓缓说道。

不是请求,是坚决。

他不是傻子,由一而二,举一反三,对马氏方才所言统统都起了疑心,转瞬之间他便已下了决心,今日不但要见赞儿,就是嘉儿、慧儿,他也非见不可!

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妹、表兄弟,他倒要看看,马氏还有什么说辞来阻拦!

毛氏站在一旁,有些错愕的瞧瞧马氏,又瞧瞧云锦钟,一副完全不知状况的懵懂样子,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不是霸占了人家的位置、霸占了人家的女儿儿子、还霸占了人家的娘家人吗?她倒要看看,她还贤惠得到几时?还能欺瞒到几时?

从前瞧着马氏同云家人打得火热,看着马氏大受云家人礼遇厚待,毛氏嫉妒恨得牙根痒痒,不知骂过多少回云家的人榆木脑子、蠢笨如猪,这回亲手撕开马氏的面目,瞧着马氏面上这么精彩的表情,她好不容易隐忍又隐忍,才忍住要仰天大笑的冲动!

第45章 拜寿(三)

摇芳院中,姚存嘉、姚存慧、姚诗赞和云锦钟齐聚一堂,表兄妹、表兄弟几个细叙来情,唏嘘不已。

云锦钟更是将姚诗赞抱着坐在膝盖上,摸摸他的小脑袋、小手,小肩膀,又怜又爱,又笑又叹,欣喜之情溢于眉眼,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姚存慧和姚存嘉相视一笑,姐妹二人眼底满是欣慰和欢喜。

这才是亲人,才是真正血浓于水、将她们真正放在心底想着、念着、关怀着的亲人!

“这些年嘉儿、慧儿过得还好吗?”云锦钟轻叹,温润的目光扫过姚存嘉、姚存慧,似融融的春水,温暖人心。

姚存慧、姚存嘉相视,姚存慧便含笑道:“大表哥今日不是都看到了吗?我们都还好!”

这个当口他们谈话,姚存慧显然不便支开红枝,便索性正大光明的留她在身边伺候着,马氏想知道,就让她知道个够,不然她怎么放心呢?与其等她来试探,自己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反不如让她的人听了去回禀!

姚存嘉也是同样的想法,绿荷向她打眼色示意窗户外头有人偷听,姚存嘉让她只管装作不知道。

云锦钟一怔微微挑眉,不觉深深的瞧了姚存慧两眼。不错,他今日的确什么都看到了,如果不是毛氏咋咋呼呼的突然出现,他还蒙在骨里呢!

毛氏?毛氏今日出现的也有点太巧合了吧?云锦钟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意,眸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的划过姚存慧娇俏的小脸上,心中略略安定。

云锦钟又问起姚诗赞何时康复的?请的是哪家的大夫?

姚存嘉、姚存慧便将原委一一的说明了,当然没有说姚老爷或者马氏的坏话,一口咬定是庸医贪图姚家的银钱故意害人,顺口将庸医痛骂了几句。

要知道马氏再有不对也是姚家的主母,这种内宅争斗隐秘之事更是姚家的丑事,传了出去,哪怕只传到云家,姚老爷知道了也必定会不高兴!

姚老爷虽唯利是图,性情冷漠,可是在姚家,也只有他还勉强可以争取依靠,她们不能失去他的欢心。

“爹爹的生意太忙了,”姚存慧笑着解释道:“不然的话早就叫人告诉外祖母、大舅舅和大表哥这个好消息了!不过啊,也说不定,没准啊,爹爹是想在外祖母寿诞那日给外祖母一个惊喜呢!”

“我想也是的!”云锦钟也笑起来。

既然两位表妹都这么沉得住气,十岁的小表弟说起话来也毫无破绽,他一个成年人了还能沉不住吗?既然如今都好了,将来走动的机会自然也多,还怕没有机会说话?远的不说,等祖母寿筵那日,有多少疑问不能问?何必急在一时?

云锦钟便也不疾不徐起来,表兄妹几个只是叙旧,说起外祖母和母亲,姚存慧姐妹忍不住语带哽咽,姚诗赞见两个姐姐要哭不哭的模样,小嘴一扁,差点也要哭出来,云锦钟和姚存嘉姚存慧忙哄住了。

“回去就禀了祖母和父亲,等祖母寿筵那日,我会派马车来接你们。”临走前,云锦钟依依不舍,摸了摸姚诗赞的小脑袋叹道:“祖母和父亲知道赞儿康复的消息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大表哥,外祖母寿筵那天,赞儿一定去给外祖母磕头祝寿!”姚诗赞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云锦钟。

云锦钟和姚家姐妹听了都笑起来。

“好,好,赞儿真孝顺!”云锦钟笑道。

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云锦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姚存嘉姐妹也同样如此,终是相视一笑,依依惜别,瞧着云锦钟的背影远去了,姚存慧姐妹三个方回转了去。

不远处绿荫之后露出一抹石榴红的裙角,姚存慧眸光锐利一扫,只见人影一晃,但见空枝摇摇,人影早已不知所踪。

姚存慧却看清了,那分明是马群芳。她目光闪了闪,忍不住微微一笑,马群芳,莫非她是——

正当妙龄,芳华正盛,少女春心最易动呵!

姚存慧捧着一卷书坐在月洞窗前的长榻上静静的看着,红蓼和容妈的说话声阵阵入耳。

红蓼正盘算着云老太君寿宴当日姚存慧要穿戴的衣裳和首饰,说出了许多样式组合请容妈做参谋。

姚存慧那些新裁制的衣裳都是红蓼负责收拾的,哪一件什么样式她烂熟于胸,知道得清清楚楚。

姚存慧对这个一心为自己的憨实丫头十分无语,微微摇了摇头,终于将手中的书卷合拢,起身向她们走去。

“二小姐!”红蓼抬眼忙站起来,一边利索的替姚存慧倒上茶来一边不太好意思的搓手笑道:“是不是奴婢说话吵着二小姐了?”

姚存慧饮了口茶,含笑深深的瞥了她一眼,这才说道:“难得你也有说不完话的时候,我倒是不嫌吵,只是不忍心你白费功夫了!”

容妈听了这话,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红蓼一愣,面上讪讪有些不解,也知道姚存慧是打趣她说着玩并非生气,便笑问道:“二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奴婢倒不明白了!早早的准备了总不会错的,奴婢是为了小姐好呀!”

“是不会错,只是啊,没有必要。”姚存慧笑道:“这些衣裳都不适合,放心吧,就这几日,母亲一定会叫去挑选花样,重新裁制衣裳的!”

云老太君的整寿生辰那是什么样的大场合?

听说到时候,当朝太子周靖羽也会亲自到场贺寿。云相生前曾经做过周靖羽的启蒙老师,算起来云老太君还是他的师母。

太子去了,皇室亲贵、朝中大臣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不是?再加上云家几代积累的人脉、各种朋友门生姻亲关系,云家大老爷、云锦钟的父亲云信璋又位居鸿胪寺卿一职,云锦钟更是云家孙辈的佼佼者,是太后金口玉言大加赞赏过的青年才俊,注定前途无量,众人哪有不捧着云家的?到时候怕是热闹得云家门槛都要踏破了呢!

这种场合,姚老爷岂肯含糊?定会吩咐马氏替她们姐妹裁剪最时新贵重的衣裳、挑最好的首饰!这样,才有面子不是?

而且到时候,姚老爷肯定也会亲自到场。

红蓼怔怔的,仍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片刻将信将疑说道:“不会吧?夫人会这么好?二小姐可是才刚裁制了好多新衣裳呢!”

“你呀!只管听小姐的吩咐好好伺候着便是了!”容妈不禁微微摇头轻笑嗔她一眼。

红蓼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太实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开了窍。不过这样也好,如果都像红枝那么心眼活络,先夫人过世、自己不在府中那些日子,还有谁会留在二小姐身边伺候呢?

红蓼这边叽叽咕咕的还没说完,只见马氏身边的大丫环彩霞笑着进来见过,禀道:“夫人请二小姐去正院一趟,挑选料子裁衣裳,云老太君寿宴那日好穿呢!”

“有劳母亲了,彩霞姐姐先回去禀报母亲,我略收拾收拾这就过去!”姚存慧含笑答应。

马氏本就忌讳身边的人同姚存嘉姐妹多有接触,彩霞听见姚存慧这么说,心下感激一笑,也不敢多留,屈膝福了福便笑着去了。

“二小姐……真神了!”红蓼眼珠子瞪得老大喃喃说道,引得姚存慧和容妈不禁好笑。

红蓼回过神来,问着容妈不依笑道:“容妈您一早也猜着是这样的是不是,怪道您老听我说了那半天话一言不发呢,您老人家也来消遣我!”

容妈便也打趣笑道:“哎哟,不正是二小姐说的那样嘛,难得你也有说不完话的时候,可不让你多说说!”

姚存慧撑不住又笑了起来。

红蓼也不好意思笑了笑,而后面色一黯,轻叹道:“二小姐,容妈,奴婢是不是很笨啊?奴婢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能为二小姐分忧——”

“红蓼,”姚存慧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柔柔的凝着她,正色道:“你一点也不笨,你是善良!处事的经验和手段可以历练、学习,但是善良的本心却是天生难得。我希望你能够永远保持一颗善良的心,永远不变!”

红蓼望望姚存慧,又望望容妈,似懂非懂的点头,笑道:“二小姐说什么奴婢一定记着,不会教二小姐失望!奴婢也请容妈,”红蓼来到容妈面前,深深的福了下去,抬起头,明亮乌漆的眸子望着容妈:“请容妈教导红蓼!”

容妈瞟了姚存慧一眼,双手扶起红蓼,欣慰笑道:“好,好,你可知道,我老婆子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了!只要你用心,容妈什么都会教给你,只有一样你要记住,就是二小姐刚才的话!”

红蓼心中一凛,用力的点头,深深的向容妈鞠了三次躬。

姚存慧与姚诗赞来到正院时,姚存嘉、姚存美、马群芳都在,千丝坊的大师傅也在,地上放了两口半人高的大夹板木箱,里头尽是色泽鲜亮的各种缎子绸罗,铺呈着浅绿桌布的长桌上也摆了十来匹上好的料子,尽是金、红一系的喜庆颜色,花样繁复,纹路精美,流光溢彩,夺人眼目。

第46章 拜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