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笑了两声就领着燕草出了门。

帘子撩起又落下。杨姨娘傻了眼,小心翼翼地问秦姨娘:“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秦姨娘心中火气翻涌,却说不出话来。

杨姨娘拧着帕子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担忧地问道:“你说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大少爷平日里是乖巧不过,怎么就做出了这么不着调事情!”

秦姨娘柔声安慰,“哪里能怪得了大少爷?都是那起子不知廉耻丫鬟连累了大少爷。老爷夫人都是明事理人,绝不会姑息。”

“唉,只盼着大少爷聪明些,不要再惹老爷生气了。”杨姨娘仍是担心不已。

可事实上,叶崇文庶长子叶渝从来就不是个聪明孩子,比起叶昭来,他脑子简直就像是落了杨姨娘肚子里忘记带了出来。

叶崇文只问了两句话,就气得要动家法。

贺氏一旁心中暗自鄙夷地念叨了两句,才急急去扶叶渝,道:“老爷这是做什么?便是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您也该问清楚了再说!”

她向来习惯用“捧杀”之道来养育庶出子女,所以遇到这种事自然先是拦了叶崇文再说。

这样一来,过会就算叶崇文要动手,那么她也就可以彻底将自己给撇开去。

果然,她这么一说,叶崇文愈加生气,一下子摘下笔架上狼毫狠狠掷向叶渝。

还沾着墨鼻尖划过他脸,留下了长长一道痕迹。

狼狈不堪。

叶渝眼睛红红,惶恐不安,模样像极了杨姨娘。

“父亲,儿子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说去都是这样废话。贺氏心中又鄙夷了几分,到底是姨娘肚子里出来孩子,根本上不了台面。想着想着又觉得可惜起来,这事若是落了叶殊身上有多好!只可惜那孩子年纪到底还小了些。这种事根本就落不到他身上去。

叶崇文心里可没有那么多门道,他只觉得自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将眼前逆子给打死才舒服!

然而叶渝是他第一个孩子,是他第一个儿子,就算是庶出,他也仍旧狠狠疼爱了好长一段时日。后来二子叶蒙,四子叶昭相继出生后,这份天性使然父爱才渐渐淡去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叶渝那些期盼。

只可惜这个孩子性子像极了他生母杨氏,彻彻底底就是个扶不起阿斗!

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如今又惹出了这样事情来!

“让人去将那个不知廉耻丫鬟拉下去乱棍打死!”叶崇文看向贺氏。咬牙切齿地道。

叶渝闻言急忙磕起头来,他是菩萨心肠又深觉得此次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哪里能忍受春禧要被打死事。当下苦苦哀求起来:“父亲,都是儿子错,求您不要让人把春禧打死…”

若是寻常情况,丢出去发卖掉也就是了。

但这样事情,一个不慎失了口风。那么叶家名声说不定就要被败坏,叶崇文怎么会容许这样事情出现。

儿子不成器跟愚蠢,彻底叫他寒了心,又责怪起一旁贺氏来:“你看看,这说都是什么话?”

身为主母,庶出子女教养都是贺氏责任。出了事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贺氏无法反驳,何况根本也就懒得反驳。

多一个不讨喜庶子跟多一个讨喜相比,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她乐得见叶渝从此彻底失了叶崇文心。

叶崇文一个人骂了几句,气终于消了些,瘫坐雕花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地上叶渝。

屋子里静得听见屋外落雨声。

彼时叶葵也才刚回到自己院子,听到耳报神珍珠传上来话。笑得厉害。

叶崇文这个人,自己结发妻子前脚才走。他后脚就将妻子身边留下丫鬟给收了房,如今儿子不过是同个丫鬟有了苟且,他就怒火冲天了。

只可惜书房里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却是都不知道了。

叶渝出来时候额头红肿,脸色煞白,心情却似乎还不错。

再后来,春禧便从浆洗房被调到了叶渝身边。

从此红袖添香,蜜里调油…

总之不论如何,外人看来,春禧就是走了狗屎运能攀上少爷。就算以后叶渝娶亲生子,春禧一个姨娘总是跑不了。

只是叶葵怎么也想不通,春禧是怎么勾搭上了叶渝这块木头,莫非是嫌弃叶蒙年纪太小?能够将她收房恐怕还要等上几年,恐生变故?不过从此以后,叶渝算是再不得叶崇文喜欢了。

池婆也说,春禧这事做得不聪明。

这群少爷中,不论跟谁身边都比跟叶渝身边要来得好。

但以叶葵来看,春禧心里也许是突然看开了,想求个安稳也说不定。

起码,叶渝是个软弱男人…

只是到底可惜了,原本是想让叶蒙出事,也好让秦姨娘心里不痛一番,没想到却统统栽到了叶渝身上。

事后叶殊也来特意来寻了她一次,说起春禧来满脸鄙夷,面红耳赤。

叶葵不由得暗自叹气,起码春禧还有自己追求,可叶殊近到底都做些什么?同叶昭越走越近,甚至同贺氏也似乎越走越近。

贺氏母子又打什么主意?

故意交好,拉拢叶殊?为是什么…@@##$l&&~*_*~&&l$##@@

070婢女秦桑

春禧从浆洗房调到叶渝身边后,叶葵只见过她一次。

换了大丫鬟衣饰后,她那张脸愈发明媚娇艳起来,也怪不得叶渝看着她就失了神。哪怕被父亲打骂,日日被生母泪水洗涤,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然而这世上不是你付出了真心,你就会同样得到一颗真心。

叶渝对春禧心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春禧对他那颗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府中其余人看来,春禧不过就是个不知廉耻努力往上爬丫鬟罢了。

起码,燕草这样纯良人心里是对春禧不耻。

所以那一日遇到春禧时候,燕草同她擦肩而过,故意狠狠地撞了下她肩膀,将人撞得一个踉跄。春禧恼怒,却反又被燕草给狠狠瞪了一眼。

“丁春禧,你是真不要脸面了?”燕草说这话时候,虽然带着鄙夷,但其实多却是疑惑。

她知道叶葵其中做了些手脚,但是这事若是春禧自己心中没有什么想法,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春禧揉着肩膀站直了身子,同样面露鄙夷地看着春禧,道:“你说我不要脸面,你如今倒是有什么脸面?像只狗似跟她身边,是不是觉得十分逍遥自?她是不是日日都喂你肉骨头?”

冷嘲热讽,说得燕草浑身打颤,上前就要打她。

春禧险险避开,啐了她一口,扭头跑掉。

一脸不地回到院子,燕草将事情同叶葵粗粗说了一遍。

叶葵笑着安慰了一番,论口才,燕草哪里会是春禧对手?那丫头从小就刁钻得可怕,先前怕是被她突然回府事情给弄懵了。如今应当是已经清醒了过来,所以才会舍弃叶蒙选择了叶渝。

比起年纪尚小叶蒙,叶渝才是这家中容易掌控那人。

原也没有什么事,可谁知道燕草自那一日回来后却生起了病。叶葵去看她,她还自嘲是被春禧给硬生生给气病了!

见状,原本十分担心叶葵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说话,起码说明病得不严重。

但管不严重,叶葵却仍旧放了她假,让她休息去了。

唯一不妙事是。池婆这段日子身子是越来越不好。自从叶葵同她相识以来,其实池婆身子就一直都不大好,这些年时好时不好。反反复复地折腾。

所以叶葵自然也不愿意让池婆来照顾自己,只让她呆着休息。本来将池婆带进叶家,一是为了自己能够有个助力,二也就是为了让池婆有个地方可以颐养天年。如今她身子不好,叶葵当然不可能让她来做那些下人事。

可明明有这么多仆妇。能用人却似乎根本没有。

碧如如今跟玳瑁一起只负责针线上事,轻易不得出房门。

她只好提了珍珠上来做二等丫鬟,算是勉强有个趁手人用。只是珍珠到底年纪小,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进了叶葵屋子第一日便问起了当初那个负责洗衣,同样被叶葵提了做二等丫鬟小丫头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叶葵神色不变,“哦。她手脚有些不干净,我已经将她给打发了,兴许已经被夫人给发卖了吧。”

珍珠闻言。急忙将粘梳妆台上那个镜匣目光给收了回来。

叶葵叹口气,斜斜卧榻上,用书遮了脸。

同后世纸张不同墨水气味钻入鼻子,她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三叔啊三叔,这是彻底地说话不算话。做事没有时间观念了呀!

这般过了一日,到了晚间摆饭时候。珍珠手忙脚乱地给她布着菜,口中道:“二小姐您听说了吗?绿枝死了!”

“死了?”一口白饭细细咀嚼软烂,叶葵面无表情地问道。

珍珠点点头,一脸张皇:“是啊,听说是前些日子板子打得狠了,伤了底子,又没好药所以就一命呜呼了。”说完,她又兀自嘟哝了句,“不过是个辛罗婢,死了也就死了吧。”

叶葵此时已经大抵知道了世人对辛罗婢看法,知道珍珠这是再正常不过想法,便也只淡淡应了声,继续姿态优雅地用饭。

饭用了一半,外面突然来了个丫鬟传话说有人给二小姐送了信。

叶葵接过来一看,却是三叔叶崇武写,说是明儿给她寻婢女就该到了。但是从哪里来,又怎么让人顺利入府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叶葵看到信先是一喜,等到看完却是忍不住呆呆地觉得这个三叔是相当相当不靠谱啊!

也不知这丫鬟是从哪里寻来,以他办事方式跟效率来看,说不定也是个不靠谱!

远千里之外白衣少年站暮色下,蓦地打了两个喷嚏。

一旁叶崇武得意洋洋地拍拍他肩膀,道:“让你不多穿些衣服,这下子知道什么叫冷了吧!”

此时,已是隆冬。

大雪纷飞多日,道路时常泥泞,叫人难以出行。

可叶葵却还是出了门,只因为叶崇武信末尾处写了一句未时,西街。

既然大家都清楚对方不喜欢自己,叶葵如今亦不高兴同贺氏周旋了,尤其是这种显然会被说道对自己而言却没有什么可利用事情。所以她直接去找了叶老夫人。

陪着抄了一会经文,又给不知道掌管什么菩萨上了香,叶葵告退离去,身边只带了个珍珠跟两个阮妈妈安排护院。

不过天子脚下,宵小就算有恐怕也不会青天白日地出现大街上。但西街人流繁多,有两个护院跟着总是安心些。叶葵不由得对那个即将出现婢女多了几分期待。

到时候,她还需要用什么护院呀!

珍珠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路乐得厉害。

见了什么东西都要好奇地同叶葵说道说道,叶葵心不焉地搭着话,眼睛四处观察起来。

走到一家银楼外边,叶葵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想,她大概是已经找到三叔给安排那个姑娘了!

跪地上,衣衫褴褛少女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而有神眼睛。

这样眼神,只有对自己极有信心人才能够拥有!

叶葵轻笑起来。

一旁珍珠循着她视线望去,摇摇头叹息道:“好可怜人。”

叶葵嘴角笑意愈发大,卖身葬父,也真是亏得三叔想得出来!不过这么一来,她将人带回家,谁也没有理由找茬,叶老夫人只怕还会感慨她心地善良。

拨开人群,叶葵走近。

“珍珠,把银子给这位姑娘。”叶葵今次戴上了面纱,衣饰又俱都是上品,一派富贵姿态。说话间,那种奢贵靡靡之气像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一般。

珍珠一怔,突然觉得眼前二小姐有些陌生,却仍旧极地将钱袋从身上掏了出来,取出银子来丢给了跪着少女。

衣衫褴褛少女重重磕头,不停道谢。

见人已被买下,围观众人自行散去。

叶葵同抬头少女目光一触又分离,心中已是彻底确定。

两个护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二小姐出来买脂粉怎地忽然就买下了个人,而且立马就要打道回府。但小姐既然这般吩咐了,他们自然是照做。

一行人又回到了叶家。

叶葵让珍珠领着人下去清理一番,自己去将事情禀了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说她做得对,转身却让阮妈妈去查那姑娘来历了。

“老夫人,是个秀才独养女,母亲早逝,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秀才爹却一命呜呼了。”阮妈妈细细说着。

叶老夫人微微颔首,继续问:“人品如何可打听过了?”

阮妈妈道:“邻里都说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

“那这事就这样吧。”叶老夫人转着念珠,闭目小憩。

叶老夫人会派人去调查事,叶葵早已料到。既然她能料到,那么三叔没道理蠢到连这也不知道,所以她并没有再去部署。何况,就算她想要部署,也没有趁手人。

等到那姑娘洗过脸,换了衣服重梳了头出来,叶葵忍不住心底赞叹了一番叶崇武。

完全就同她想象中人一模一样啊!

只算得上清秀面容,有神眼睛,灵活矫健手脚,无一不符合她期待。

“奴婢见过二小姐。”

叶葵笑着点点头,让珍珠出去带上了门,将人领到内室问起话来。

门外珍珠将耳朵贴门上听了半响,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愤愤跺了下脚无奈地守了门口。

“你本名叫什么?”

“秦桑。”

叶葵一怔,“本名便是这个?”

她狡黠一笑:“主子给奴婢改名字。”

秦桑低绿枝——

这是特意合着她身边丫鬟取名字。叶葵蓦然察觉出了不对,先不说三叔是否知道她身边丫鬟名字,就算知道他也不是会这么细心特地将人取完了名字再送到她手中。

何况,她方才说了主子。

“你是裴长歌人?”叶葵眼睛一亮,问道。

秦桑昂头,正色道:“奴婢如今是二小姐人了。”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叶葵心中狠狠将叶崇武咒骂了一番,明明是让他去寻人,怎么送来却是裴长歌人?

pp!!

071公主雪宴

有时候,人亦如蜉蝣,今朝生,明日死。

所以唐代罗隐才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样诗流传下来。

叶葵把玩着温热酒盏,冷眼看着流朱公主撒酒疯。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够真正肆无忌惮地活着,哪怕是被圣上如此宠爱着流朱公主亦不能。

她已经到了出嫁年纪,自然就不可能继续宫中常呆。

流朱公主生母德妃娘娘早逝,亦没有生下皇子,所以如今流朱公主其实不过是孤零零一个可怜人罢了。圣上再如何疼爱她,那份父爱也不过是几十份里面匀出来一份罢了!

如今皇后娘娘当年同德妃娘娘多有嫌隙,自然就不会喜欢流朱公主。

所以,公主婚事便令人错愕起来。

令人没有想到是,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凤城中年轻子弟皆知,流朱公主爱慕永安侯第九子裴长歌,但很,公主就要被嫁给户部尚书次子了。

虽然旨意还未降下,但这群人哪个不是人精,凤城中那些风吹草动又能避得过谁去?

如今尚主虽不用于过去不得入仕,但说起来到底不好听,入赘皇家终究也是入赘…

所以这也就成了裴长歌绝不会跟公主走到一起原因。

永安侯当年有从龙之功,乃是当今圣上手足之交,裴长歌又是帝都出了名耀眼少年,皇帝自然不会为了让女儿如愿就下这有可能引起永安侯不旨意。

然而,户部尚书次子不过是个呆愣愣书呆子,流朱公主根本连提起他兴趣也没有,别说同这样人过一生。

锦衣沾了酒水,斑斑驳驳不成样子。

一旁嬷嬷却不敢上前去拦。

流朱公主手中那根鞭子可不长眼!

“你倒是会躲清闲。”裴长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头笑说了一句。

叶葵抬眼看向他,苦笑了下:“本就不想来,却不得不来,难道来了还不准我躲起来?”

她暂时无意同这些人交往,自然是找个偏僻角落降低自己存感才是。ysyhd大雪纷飞日子,流朱公主却偏偏要请人开什么赏雪宴。叶葵接到帖子后,本想借病推了,叶家那么多姑娘,随便出个人代表一番也是可以。

可许是天气实太冷,这场雪也是今年大一场。叶明珠宁愿放弃了讨好公主机会也不肯去,叶明宛年纪小是不能去。叶明烟妹妹叶明乐早就回去了父母身边,而叶明烟却要给老祖宗侍疾。

老祖宗既然病了。叶葵也该侍疾才是,却被病榻上老祖宗好一顿训斥,只说公主既然下了帖子,她怎么可以不去!

分明是下给叶家帖子,到了老祖宗嘴里却成了她了。

叶葵无法。只得带上了秦桑赴宴。

谁知道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喝杯酒暖暖身子,便发现了流朱公主异状。

若搁前世,这大概就算是后单身派对?

叶葵无奈地叹口气,道:“听说公主是为了你黯然伤神?”

裴长歌挑眉:“哪个嚼舌根?”

“嚼舌根?我看不然吧。”叶葵啜了一口杯中温酒,惬意至极。“喏,你看,公主殿下似乎正看你。”

裴长歌没有回头。只看着她笑:“秦桑如何?”

叶葵正色道谢:“多谢。只是,你确定不需回头看一下公主?”

话音落,长鞭破空而来。

叶葵面前斗彩酒器“哐哐当当”碎了一地。

鞭子又扬起,如苏醒春蛇拼命像猎物而去。然而这一次,鞭子没有再如愿落下。

“松手!”流朱公主面色酡红。声音却冷冽。

鞭子绷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