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闻言皱紧了眉头,问道:“你怎知是她放火?”

“除了她还会有谁?”贺氏反问。

温氏却是冷冷一笑,道:“我听说你先前曾被人下过毒?那人是谁?”Rs!。

177赫然而怒

下毒的那人是谁?

这件事始终没有查出真相来,因为耽搁的久了,又加上贺氏自己因为流朱公主的诱骗为了一张药方放弃了咬紧叶葵的机会,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如今温氏蓦地提起这件事来,贺氏登时明白自己想漏了什么。

她因为仇恨叶葵,所以一旦发生了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叶葵做下的这些事情。可事实上,她分明没有证据。且火起的时候,叶葵跟秦桑似乎都在她的院子里呆着睡觉,并没有出门。

可贺氏怀疑叶葵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先前派了桑妈妈去借用叶老夫人的名义将叶葵跟秦桑带到了鹤寿堂,人也的确被带到了。可结果,叶葵跟秦桑却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呆着,那么跟着桑妈妈到鹤寿堂的人是谁?被桑妈妈剥了衣裳丢在床上的人又怎会是叶明珠而非叶葵呢?还有就算是桑妈妈在同自己扯谎,可另外两个婆子难道也都被桑妈妈给收买了不成?

否则,她们又怎会同桑妈妈口径一致?

秦桑跟另一个丫鬟也的确被她们打晕关进了那间屋子里,可为什么那间屋子里却根本没有人?

看似明朗的一件事,此刻想来却是迷雾重重,叫人根本寻不到线索。所以她只能认定这件事是叶葵做的,除了她根本就不该有别人才是。但温氏的一句问话,却轻易地道破了一切。

过去那件下毒的事情,她一开始咬紧了叶葵不松口,只不过是因为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罢了,可心里其实明白得很,下毒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但是那人是谁,谁也不知道。

如今纵火的是谁?

同样谁也不知道。可是贺氏却明白了温氏的意思。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若真是这样,那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然敢一把火烧了鹤寿堂,那人的胆子想必一定极大。这样的人,在叶家似乎很多,可似乎又极少。

贺氏咬着牙,手搭在桌子上,道:“可我仍旧觉得这次这事就是那小贱人做的!”

“哼!”温氏终于忍不住,冷哼了声道,“你不必想当然,若是那丫头想要对付你。她绝不会放火。行之跟另一个丫头活着,叶家跟贺家的脸面才真算是丢尽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又出了这样的事被破了身没了清白。却又是叶家的姑娘。你说是要让行之娶进门还是让她去死?又或是两家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温氏说完,也不等贺氏开口,便又道:“且那丫头既是你养大的,她的性子你当然也就十分熟悉。若是她好端端的,行之也好端端的。她会如何做?她难道不会像只苍蝇似的盯紧了行之?我只要一想,便觉得恶心!所以这火定然不会是叶葵那是丫头放的!”

“这般一说,似乎真的是这般…”贺氏闻言,细细琢磨了一番,不由道。

叶葵姐弟两回到叶家后,她曾修书回幽州请教自己的这位嫂子。温氏也的确是明明白白将道理都说给了她听。可如今面对眼前这样的场面,温氏不由叹了口气。

当初那封厚厚的信里,她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不必动粗。儿子只需宠着,一日日将他宠成废物便是了。姑娘更是容易,好吃好穿的供着,平日里三五不时地唤过来说说话,等一到年纪立刻便定下亲事将她嫁过去便是。

不但如此。甚至于她已经连该为叶葵择一门怎样的亲事都在信中明明白白的说了。

门当户对不能少,要显得她这个继母极重视长女的婚事。但对方的人品却是可以大做文章的。蠢笨的可以说成是老实,暴戾的可以说成年少轻狂爱冲动,不学无术的可以说成家中长辈疼爱舍不得吃苦,甚至连家中通房小妾多的人家也能说成是性子多情,容易开枝散叶。不论是什么样子的人,总是能编出花来的。

可贺氏都做了什么事?

温氏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无力。

“我当初回给你的那封信,你莫非根本没有看?”温氏摇着手中绘着紫色龙胆花的团扇,问道。

贺氏一愣,随即道:“怎么会,我可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温氏嗤笑一声,道:“你若是真的看了,为何会接二连三地做出这些蠢事来?不过是个女儿,养大了嫁出去也就是了,你何必这般斗?偏生自己骨子里也没多少本事,苦头都尽数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嫂子…”贺氏脸色讪讪,轻声唤她,“您可千万要帮帮我。不是我想斗,实在是那丫头根本就不是人!你可知道大房的明烟?那只胳膊可是被叶葵那小贱人生生给砍断了的!而且不过是为了一个丫鬟…我可是害死了她娘啊!她又岂会放过我?我不先动手,难道就等着她来杀我不成?”

温氏听得发笑,“所以你便逼着她在你脸上划出这么一道口子?又逼着皇上下旨将她许给了永安侯的儿子?”

“嫂子!”贺氏见她翻来覆去地说这些事,终于恼火了起来。

温氏可却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先前愿意同她说那些事,便是因为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对她的情分。可如今贺氏骤然提高了音量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来,温氏又哪里会给她好脸色看,当下一拍桌子道:“你还敢给我脸色看?行之的事你可是如何打算的?”

见话头终于扯到了正事上,贺氏却又不知该说没说才好了。

温氏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贺行之的这件事的的确确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失策,贺行之也就不会死。可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还要她偿命不可?

贺氏哭丧着脸,道:“嫂子,如今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如何?左不过是你们带着行之家去,我们想法子将那丫头安置了而已。”

“你说得倒是容易!”温氏显然十分不满意她说的话,冷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也不必说别的,这事既是你的错,你也承认了,那么你自然不能当做无事一般!但不论如何,行之也做出了错事,所以这笔账我也就不同叶家算了!两家人都权当什么事情也没有过便是了。而你,从此往后只当自己同幽州贺家没有关系便是了!”

此言一出,贺氏彻底愣住了。

半响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氏,看着眼前这个犹如自己母亲一般的嫂子,哑着嗓子道:“嫂子,你别吓唬我…我生下来便是幽州贺家的姑娘,又怎能一点关系也没有?”

温氏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就又渐渐冷了起来。

她冷淡地道:“并非嫂子心狠,只是你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便是如此。你做了错事,害死了行之,他不寻你算账便已是极好。往后的事,你好自为之。如今我说过的那些话也都已经无用了,为时已晚,就随你去吧。”

“嫂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贺氏骤然声音尖利地叫喊起来,“你们这般对我,难道是要将我逼死不成吗?行之的事我又岂是故意的?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

没了有力娘家做后盾的女人下场会如何,谁都知道。

萧云娘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一个是娘家灭了、毁了,再也不能给她助力了而已。可贺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养子而抛弃她?他们怎么可以那般做!

贺行之是她姐姐的儿子,说到底贺家的东西应该同他一分钱也没关系。可他们却要为他而不要她?贺氏越想越觉得委屈,她还有儿子呢!她没了娘家支持,叶昭也就没了外家支持,这叶家还不得彻底成了叶葵姐弟两的囊中物?

可温氏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同她继续说下去了,只道:“我们为何要这般做?你若是连这个也想不明白,那就连问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确已经极其不耐烦,她方才进了门后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贺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多少。

这世上无药可救的人太多,贺氏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罢了。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进了叶家十数年,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娘家的嫂子来教她如何管理后宅,如何教养丈夫的子女,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不过在叶葵姐弟两回来之前,贺氏一直都做得不错。

只是他们姐弟两一回来,事情似乎就都开始混乱了。看看贺氏如今的模样,温氏唏嘘不已。她终究又是不忍心了,但是口中说出的话却仍是冷淡的,“贺家不要你了,可你到底还是我的小姑子。这一回,我既来了,就不会这样离开。你只管在这几日将我说的话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就是,旁的全部不必去想!”

贺氏一怔,不停掉下泪珠子的是眼睛一眨,眼泪渐渐止住。

她扯了扯温氏的衣袖,就如同幼年时做过的一样,带着哭腔道:“嫂子,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温氏却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她只是在想,那个叫叶葵的丫头到底是何模样,竟将贺氏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178不动声色

温氏本以为叶葵此人定然是面容娇弱,骨子里却是个心思毒辣之辈。

美人皮,恶人骨。

可等到她真见到叶葵时,她却是有些怔住了。眼前少女同她想象中那人截然不同,同贺氏描述中那个是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人不可貌相,兴许真实那个叶葵就是贺氏说那般也不一定。

叶家大房长女叶明珠事,她可是多少也听说了些。断了一条胳膊,往后路谁也不知会变成如何。能否寻到一门合适亲事,能否好好地活下去,一切都不得而知。而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叶葵。

即便此刻站她面前这个少女,有着一张十分叫人想不出会做恶事脸,这一切也仍旧是她做下。

叶明烟胳膊,贺氏脸,叶明珠会经历火烧,这所有一切都是她做!温氏这般想着,心里似乎略舒服了些。毕竟,面对一个恶人跟面对一朵纯白小花,所要承受重压完全无法同日而语。越是柔弱人越是不容易下手,唯有对方足够狠戾,狠到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付她时候,那种压迫心脏感觉才会暂时消失。

温氏手沾过血不算少,却也不算多。她向来信奉用心谋算,而非动粗。女儿家,哪里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所以她看不起贺氏做法,也看不起叶葵做法。

一个想法子只会动粗人,能有几分本事?

所以温氏胸有成竹,并不将叶葵这个小丫头看眼里,一见着人,当着叶老夫人面她便毫不客气地道:“这位便是那名动凤城二小姐了吧?”

这所谓名动凤城,指得是什么,众人皆心知肚明。左不过是恶名远扬。哪里有脸面说道。可温氏这般当着众人面,也不顾忌叶家其余几人便直接说出了这样话,其用意,一点也不难猜测。

屋子里一时寂静了下来。

叶葵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看了眼坐上首叶老夫人,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温氏道:“舅母只管我喊我阿葵便是。”

两人本不亲近,论起来也并无血缘关系。但中间夹着个贺氏缘故,叶葵也不得不当着众人面唤她一声舅母。可这看似平淡无奇一句话落温氏耳中却有了别样滋味。临危不乱。不露声色,也难怪小小年纪便将贺氏收拾成了这幅模样。

“阿葵?”温氏轻笑,“这倒是个好名字。”她随口夸赞了一句。便又扭头去问杨氏道,“怎不见大小姐?我远幽州也曾听说过凤城第一美人名号,一直想着若是得了机会定然是要见上一见。”

杨氏见她好端端地提起了叶明烟来,脸色不由有些难看起来,道:“她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歇着呢。不能亲自来见礼,实是失礼了。”

温氏笑了笑,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既病着,便该我去探望大小姐才是。”

杨氏愣住,不明白为何温氏一直要见叶明烟。

这时。端坐上首叶老夫人突然道:“亲家舅母,如今天热,你们可定了日子回幽州?”

言下之意。便是再呆下去,怕是没冰了,你们怎么还不走。温氏领着两个儿子来了叶家后,第一件事却并非将自己养子送回幽州去,而是就这么住了下来。叶家那些冰只能继续用下去。一日日,那因为天热化开冰水都流成河了。可温氏却仍旧没有透露出要离去意思。不得已。叶老夫人连旁敲侧击都懒得敲击了,索性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

可温氏却只是笑着,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话一般,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我们来时并没有想到凤城天气竟会这般炎热,所以来时备下东西就不充足了。所以只能再多叨扰叶家几日,等到一筹到了足够冰,我们便启程回幽州去。”

这话一出,叶葵当即道:“舅母原是冰不够呀!这可好办,府中冰还囤了不少,想必是够了,舅母也就不必再使人去外头筹了。”

其实如今正是炎炎夏日,那尸体就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有冰镇着,也有了**迹象。凤城去往幽州路途不算近,这一去,尸体定然会不成样子,好法子当然就是直接凤城施行火葬,再将骨灰带回去就是。

可如今人是讲究入土为安,火葬这种将尸体挫骨扬灰方法,根本没几个人能接受。可若是不这么做,这一路上就算带够了冰块,储存就是一个极大问题,别说这太阳一晒,指不定立刻便都成了水。所以温氏方才那番推脱敷衍之话,简直再明显不过。

所以当她说出了叶家可以出冰事后,温氏只道:“已麻烦了许多事,这件事实不愿麻烦叶家了。若是连这么点事也办不好,我那两个儿子也未免太不中用了一些。”

不愿让叶家出冰,却将尸体留了叶家,日日花费着叶家冰,这中间其实哪里有区别?

可温氏那般说了,叶家人却是不能立刻将事情说明白了,只能咬着牙点头,一边夸赞温氏两个儿子聪明能干、一表人才。

温氏饶是再镇定,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子,那也是立刻喜上眉梢,忍也忍不住。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同贺行之这个抱过来养孩子有着本质上不同。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尸体总归是要烂,倒不如随他去便是了。

温氏这点子心思,叶葵看得分明,不由皱紧了眉头。

显然温氏并没有他们以为那般乎贺行之,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留叶家,而不直接运着尸体离开?

思来想去,理由似乎只有一个,也只能是那一个理由。

温氏留着不走,是为了收拾自己。贺氏收拾不动,便由她这个做嫂子代劳了。可是温氏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一些。叶葵不由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一个贺行之能死,温氏剩下两个儿子难道便没可能死了?

何况,那把火并非她放。

烧了鹤寿堂那把火也并非贺氏放,那么这件事是谁做?烧死了贺行之,烧毁叶明珠容貌真正罪魁祸首是谁?

看似毫无线索,但只要想一想,那团乱麻却分明是已经被剪断了一团碎线罢了。若是当日,她没有察觉到那件事,也没有将叶明珠扣留。后来跟着桑妈妈去鹤寿堂时候,也没有用叶明珠狸猫换太子换得自己逃走。那么,那间屋子里人会是谁?跟贺行之一起人会是谁?被大火烧毁容貌甚至烧死人又会是谁?

——是她!

若不是叶明珠,便是她!

这府中除了贺氏外还有谁这般汲汲营营地想要她性命?

大抵也就只有躺床上,缺了一只胳膊大堂姐叶明烟吧!真是好计策,每一回她都能借着旁人手下手,每一回都能几乎将她置于死地。不过只可惜,到底也只是几乎罢了。

直到后,躺床上那人仍是她。

只是,叶葵也没有想到,叶明烟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竟然还能成功下手。

是谁帮她?还是自己这些日子无意间遗漏了一些事?她不由皱紧了眉头,恐怕该吩咐秦桑特地去查看一番了。只要叶明烟还一日,她就会一日犹如长脸上一颗瘤子,不照镜子便看不见,可无时无刻不提醒你,这上头有颗瘤子要去除。

罢了,既都到了鱼死网破地步,又何必再继续等下去,是时候应当赶她前头动手了。

正这般想着,叶葵忽然听到温氏道:“阿葵这模样怕是生得像是她亲生母亲吧?我瞧着倒是不大像妹夫。可见萧夫人生得极好。”

好端端扯起萧云娘来,也不知是要使什么幺蛾子。

叶葵心头微恼,想着索性先堵了她再说,管她是什么幺蛾子,捏死便罢!想到这,她便轻笑道:“对了,我倒是有一事憋心中许久了。如今舅母既,正好能解我心中疑惑。可这事,我也不知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看着她巧笑倩兮、明眸善睐模样,贺氏没来由觉得心中一慌。眼皮一跳,她急忙想要去拦住温氏不让她答应,可温氏根本就没有正眼瞧她一下,对着叶葵慈爱地笑着道:“你心中有什么疑惑,只管说来便是。若是舅母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不过就是个十几岁小丫头,又当着家中诸位长辈面,她难道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倒是贺氏,好端端地怕成那样,一点大家风范也无,浑身上下都是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

温氏心中对贺氏不满,面上却是一分也没有带出来。

叶葵心知温氏是个心机深沉人,便故意略带为难地道:“这事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早些听说了点母亲云英未嫁之时旧事,心中好奇…”

听到她竟提起了贺氏,温氏也不由微怔。

叶葵挑眉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只是听说母亲原有个戏子相好,不知可是真?”

179计诱贺氏

这样的话,什么相好不相好的,岂是好人家的女儿该说的?

更何况,这还当着叶老夫人、杨氏的面呢。再说,贺氏亦在这里。不论如何说,贺氏总归是她的继母,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乃是大不孝大不敬!可叫温氏觉得震惊的是,叶家几位主子闻言竟然都连一点表示也没有。仿若方才叶葵说的并不是关系贺氏有没有相好的事,而只是说了句今日午膳用些什么菜一般。

若非是叶家的家风太差,便自然是叶葵的性子就是如此张狂无礼!

叶家并非什么乍富新贵的人家,这家风自然也就不可能这般浅薄。听说这个叶二小姐是在乡下长大的,十三岁上下才被接回了叶家来,所以她此刻如此口出鄙陋之言,似乎也并不奇怪。

可问题在于,叶葵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问出这样的话,是何用意?

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小丫头太过放在眼里,可如今却骤然发现她心思如此狡诈,性子竟也如此不知所谓,不讲礼义廉耻。这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叶葵可以不在乎名声地行事,她可万万不行。她是幽州贺家的掌家夫人,手持贺家中馈,哪里能跟叶葵一般行事。

所以,叶葵问出这样的话来打她跟贺氏的脸,她却只能忍着,继续慈爱地笑着道:“阿葵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母亲为人最是矜持守礼不过,岂是那样的人?戏子?那些下九流的人,又哪里能同我们打交道?”说完,她突然话锋一转道,“是哪个同你编排了这些腌臜的话?这样的人岂能继续留着!”

叶葵粲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是贺嬷嬷。”

“贺嬷嬷?”这下子,温氏也不由有些愣住了,“贺嬷嬷不是早就已经去了吗?”

叶葵笑着。眼角余光故意往贺氏那看去,道:“是啊,贺嬷嬷说完那些话就去了。可惜啊,不然我也就能在她那将事情都给问清楚了,这般一来,今日也就不必特意将这事拿出来问舅母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若是温氏还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未免也太迟钝了些。

她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眉头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中间聚拢,渐渐拧成了一道线。一旁的贺氏脸色青白。显然没有料到叶葵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件事说出来。戏子的事也好,贺嬷嬷是如何死的那件事也好,这一切的一切温氏可是都一点也不知道的。原本。温氏便说贺家要放弃她了,如今留着,也不过单纯只是她自己的意思罢了。

可这些她本不知道的事被叶葵这么一下子就给捅了出来,温氏心中会如何想?她若是知道了贺嬷嬷是如何死的,又岂会不怪自己?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这下子连温氏也要被彻底放弃她了不成?

都是眼前那个轻笑着的小贱人的错!

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相好这种字眼也是你该说的?身为叶家的姑娘,可你瞧瞧自己哪里有一分叶家姑娘的模样?”

叶葵见她终于原形毕露,笑得愈发肆意起来,挑眉看着贺氏道:“母亲,我哪里不像叶家的姑娘了?试问母亲又有哪里像是贺家的姑娘?”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般问我!”贺氏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再去顾忌什么颜面,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温氏见状不由恼火,厉声斥道:“小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如此沉不住气。也难怪会被叶葵弄成了这幅模样。她这幅样子,根本就是在同叶葵说,我满身弱点地站着,你倒是快来揍我啊!

温氏只是想想,便觉得头疼不已。如今这幅模样的贺氏哪里还有一分叶家主母的样子?脸上的疤痕其实也就罢了。那无盐女都还能坐在后位上呢,何况只是脸上有条疤痕而已。可是。贺氏的性子,比起她的那张脸还要不堪许多、许多!

她若是一味如此,不知改变,恐怕自己也根本帮不了她一丝一毫。

温氏见贺氏还不坐下,再也顾不得别的,伸手去拉了她一下。叶葵所说的那戏子的事,她其实早就知道。可她知道的时候那个戏子就已经跑了,若非如此,她定然叫那人死了再说别的事。放虎归山最是叫人心中无底,可这十几年过去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叶家的这个小丫头却怎么都知道了?

要查这样的一件事,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精力,都非一般可以做到,可见眼前这个小丫头其实十分厉害!手段绝对比她所想的要多上许多才是!

贺氏终于大口喘着气重新坐了下去。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犹如围观闹剧的叶老夫人也终于开口道:“葵丫头,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还不快些同你母亲跟舅母道歉!”

虽是让叶葵道歉,可她的话并不严厉,分明是有心想要包庇叶葵罢了。

叶葵尚算听话,也知道过犹不及,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可,所以也就站起身朝着贺氏跟温氏两人盈盈一福,道:“是阿葵出言不逊,还望母亲跟舅母大人有大量原谅阿葵。”

贺氏犹自气得发抖,见老夫人只让她道歉,却连一句重话也没有,不由又想起那一日贺嬷嬷死在叶崇文剑下的样子来,身子蓦地一冷。

“无碍无碍,快别放在心上。”温氏倒是笑着应承了。

这歉一道,这件事也就算是掀过不提了。几人又说了几句,便准备散了。杨氏只觉得今日的戏还没有看够,揪着帕子不大痛快。贺氏跟温氏却是一刻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杨氏见两人要走,眼珠子一转,将主意打到了温氏身上。温氏的两个儿子俱是青年才俊,听说也都还未娶妻,若是能跟贺家攀上亲戚,那也是件天大的喜事了!她赶忙上前,喊住了温氏道:“亲家舅母留步,方才听说你正在使人筹措冰块是不是?”

杨氏如今代替贺氏主持着中馈,看上去倒是也颇意气风发。温氏本不想理会她,可转念一想若是能在离开之前帮贺氏将掌家的权利重新拿到手里边,那倒也是不错,便同贺氏耳语了几句,自去应酬杨氏了。

可怜杨氏根本不知温氏心中的打算,兀自拨着自己的算盘子,打得“噼啪”响,同温氏说起话来。

贺氏一人往回走,只觉得方才被叶葵气得心口疼,到如今也不痛快,脸色不由愈发难看了起来,似乎连脚下的石子都要比往常硌脚许多。身旁的一切都叫人心生烦闷,难受得紧。

她沉着脸往前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叫她厌恶的声音唤道:“母亲走慢些。”

是叶葵!

贺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非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飞快地走了起来,群袂飞扬。

“母亲这是准备逃难去不成?”饶是她故意走得那么快,叶葵也仍旧追了上来,“我这有个消息,母亲定然想要知道。”

虽然心中知道可能是诈,但是听到她这般说,贺氏仍旧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道:“你能有什么消息!”

“旁的不敢保证,但是这个消息母亲定然会愿意知道。”叶葵故弄玄虚,斜睨了贺氏一眼,见她脸上果然露出了有些心动的模样,不由暗笑,“倒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但是这事同四弟有关,想必母亲应当是想要知道的吧?”

四弟?

这岂不是在说叶昭?

既然提到了叶昭,贺氏当然不可能继续不理会叶葵走下去。真也好,假也罢,她总是要听一听才能安心的。

“你说,是什么事?”贺氏故意走到了个僻静些的角落里,问叶葵道。

叶葵笑着,却不说话。

贺氏登时火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才只是在耍我不成?”

“母亲先别生气。”叶葵仍旧笑着看着她,眼睛里却有阴狠之意一闪而过,“我只是想到方才舅母断然否决了我问的话,如今却是不知我的那个消息是不是可靠了。”

贺氏闻言,不由心慌。

方才被温氏否定了的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她岂会不知。所以叶葵说那件事同叶昭有关,又同她方才问温氏的那些话有关,难道…

“罢了,我索性便说了吧。”叶葵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看着贺氏道,“母亲想必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见过四弟了吧?”

贺氏闻言颇有些不快,语气生硬地道:“我前几日才刚见过他。”

叶葵嗤笑,摇摇头道:“既如此,母亲怎会不知他一直在外头偷偷见一个戏子?”

“什么?”贺氏惊讶地脱口而出,“偷偷见戏子?什么戏子?在哪里见的?他为何要去见什么戏子?”

她一口气问出了四个问题,可见心中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了。叶葵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笑出了声,她故意叹了一声,道:“那个戏子叫温远,最拿手的戏名叫《长生殿》,不知母亲可知晓?”

180久违秘密

温远…

长生殿…

叶葵的话像是有一道惊雷重重劈在她耳畔一般,霎时间将她劈得魂飞魄散。那些几乎就要被她给遗忘了的往事,怎么会从叶葵的口中冒出来?她是如何得知的?她根本连戏也不听,怎会知道温远这个人?

还有…还有她的昭儿为何会去见温远?

即便她同温远有过什么,又同昭儿有何关系?撒谎!眼前的这个臭丫头最是诡计多端,她一定在撒谎!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为何这个臭丫头却反而会知道?她同昭儿的关系亦势同水火,她怎会那般好心特地来将这样的消息告诉自己?

这般想着,贺氏不由又疑惑了起来。

先前叶葵在温氏面前的时候,曾说起戏子的事是她从已经故去的贺嬷嬷口中得知的。这世上,原本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们几人而已,难道贺嬷嬷当初真的同叶葵说了什么?

“母亲这是怎么了?怎地好端端地都冒出汗来了?”叶葵故意装模作样,假装关心地问道,“这太阳还未升到最高呢,今日又有风,并没有那般热,母亲这出的莫不是冷汗?”

冷汗。

她出的当然是冷汗!

贺氏捏着帕子在额上胡乱擦拭了下,只跟叶葵两人在角落里道:“空口无凭,你方才的话可有什么证据?”

见她虽然极力掩藏,但仍旧遮不住那点殷切的期盼,叶葵不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母亲想要证据?”

“你有?”贺氏闻言,面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