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咬着牙道:“你想法子将我唤来,难道只是为了同我这把站着?”

叶葵仍旧只是笑,一脸的风轻云淡。这种时候。她身为下棋的人,当然比叶昭要沉得住气。叶昭年纪尚小,又天资聪颖,聪明的人最是容易动心思。她方才让秦桑说的短短一句话,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在叶昭脑海里演变成了几十种可能。所以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你说,方才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昭伸手指向秦桑的方才。问着叶葵道。

叶葵终于开口,不咸不淡地道:“四弟觉得是什么意思?”

叶昭只觉得忍无可忍,怒道:“你是在耍我玩?”

他这些日子因为同贺氏争吵的事弄得心神俱疲。他的身子骨一向都不好。便连生气都成了奢侈的事。可越是如此,他的脾气反倒是愈加厉害了。从此,一切都成了恶性循环。

“你若是觉得我在耍你,大可以现在就走。”叶葵继续用那种不咸不淡的恼人语气说着话,“你母亲去见温远了。”

“什么?”叶昭大惊失色。

他想起那一日贺氏跑来质问自己时的模样。那样狰狞那样的气愤,他从未见过。几乎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贺氏在那个时候。将他痛骂了一顿,喝令他从此以后都不准去见那个戏子!

可温远怎么能只是个戏子呢?

他生来体弱多病,在叶葵跟叶殊未曾回来之前,的确是二房甚至整个叶家唯一的嫡长子,但是他在叶崇文面前一直都是个不受宠爱的孩子。哪怕跟庶出的妹妹比,他也并不受宠。

在叶殊回来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叶殊在念书方面的天赋并不比他差,更重要的是叶殊还有个健康的身体。甚至还有个姐姐…

叶昭不由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去看叶葵。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叶葵是他的姐姐而不是叶殊的,那么事情又会变成如何?可这一切终究都只能想一想罢了!温远的确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但是他却在温远那享受到了这辈子第一次享受的父爱。

那应该就是父爱了吧?

温远会亲自去买他喜欢吃的东西巴巴地全部送到他面前来,在他冷脸相向的时候,苦笑着后退不去打扰他。会想要拥抱他;会想要安慰他;会想要让他喊自己一声爹…

这一切都叫叶昭措手不及,也无法自拔。

可这一切若是被叶葵知道了,恐怕要笑掉大牙。温远是个戏子,而且是个绝佳的戏子。台上的戏他演的好,台下的戏自然也不必多说。叶昭就像是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温远几个装模作样的把戏就给团团迷住了。

“你若是此刻便敢去,想必还来得及阻拦。”叶葵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准备离去。

叶昭的目光循着她的脚步跟了上去,声音急切地道:“阻拦什么?”

叶葵轻笑,笑容明明是恬静的,映在叶昭眼中却恍若恶魔:“你若是不动作快一些,指不定就只能瞧见温远的尸体了。”

话音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叶昭握紧了拳头,努力象牙说服自己: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些话都是她说来骗自己的!一定是的!

可是这般反反复复地催眠说服自己,竟也全然没有效果。他脚步踉跄,猛地转身往外跑去。追上去,上追上去!跑了一会,迎面突然来了温氏。他不得已慢下了步子。

“昭哥儿,这是要去哪儿?”温氏见了他倒是真的心生欢喜,柔声问道。

可叶昭此刻满脑子都是贺氏跟温远两人如果见面会出什么事,哪里有心思同她打太极,便干脆地道:“有些头疼,回去歇一歇便好了。”

温氏一听极为关心,立刻道:“身子不舒服可是大事,舅母让人去禀了你母亲快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才是。”

叶昭从她的关切里努力地挣脱出来,只道:“舅母不必担心,我回去睡一觉便无事了。”说完,飞也似地逃了。只留下个温氏紧紧皱着眉头,疑惑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看了半响。

而叶昭此时根本无心去看温氏,他几乎一路小跑着到了马厩,让人立刻备了车带他出去。

原本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但叶昭心中急切竟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干脆地摆出少爷的架子来胁迫车夫驾车送他出去。等到消息传到叶葵耳中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出了门。

叶葵摸着下巴想了又想,是该亲自去看看那场戏呢还是索性坐着等最后的消息?

想了半天,她仍是坐着没有动弹。

要杀谁,谁杀的,怎么杀,这一切都同她没有丝毫关系。她所需要之前的只是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以及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这个对古人来说极为陌生的词,此刻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叶葵呷着杯中的茶,静静等待事情的结果到来。

然而身为“棋子”的叶昭终于赶到了地方时,却只看到一地的血,还有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娘…”

这一回,他忘记了自己应该喊贺氏母亲好还是娘好,只是下意识的这个较之母亲更显得生疏的称呼便从他口中冒了出来。贺氏更是被他这一声“娘”给惊得回不过神来。

她的手沾着仍旧温热的血,似乎还保持着原先握刀的那个动作。

而那把本该在她手里的匕首却深深地扎在温远的肚子上。

血流了一地,温远却似乎还没有死!叶昭欣喜地发现了这件事,立刻将一切都抛之脑后,转身便要往外跑,一边道:“我要去请大夫…我要请大夫…”

然而还未跑出两步,他忽然被回过神来的贺氏紧紧抱在了怀里。

贺氏咬着牙道:“不许说昏话!他该死!”

“该死?”叶昭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心皱成了紧紧的一个川字,“他该死?”

贺氏将他抱得愈发紧了些,“他当然该死!他骗你的银子,骗了你这么久,怎么会不该死?!”

叶昭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贺氏那张带着狭长疤痕的脸,声若蚊蝇的道:“因为他才是我的亲爹,所以你才杀了他的是不是?”

“你说什么?”贺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一直都在骗你!他怎么可能会是你爹?你是叶家的少爷,是二房的嫡子!”

叶昭却虚弱地摇摇头,“你在骗我…”

184大难临头

发上鸿雁衔枝纹金质梳背日光下熠熠生辉,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身份不同一般。但此刻贺氏脸上神情却又是那般凄苦,全然没有一丝富贵模样。她是叶夫人,也是叶昭母亲。

可如今,只是为了个不相干人,她儿子竟然就敢用这样姿态对待她!

温远是个什么样子人,她再清楚不过。他是不是叶昭父亲,她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温远那样人,一个下九流戏子他也配!年少轻狂左不过就是年少时轻狂罢了,她如今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满脑子儿女情爱少女,她又怎会看不出温远意图来。

叶家孩子,手里银钱哪怕只是从指缝里漏一点于他,那也不是他这样人能赚得到!

她记得温远见到自己时说话,他分明就知道叶昭没什么可能是他儿子,可他却还是继续骗着叶昭。她可怜孩子,竟被这样一个人耍得团团转!怎能不叫她心头火起!

可温远倒是好,非但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来,甚至于她说出只要他肯离开凤城,从此不再出现叶昭面前时,温远反倒笑了起来。

“银子?你能给我多少银子?”

温远此人,若是只看那张脸,仍旧只是个清俊青年。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化。贺氏不由想,自己当年怕也就是被他这张脸给í住了吧,所以才会曾经想要不顾一切地跟着他离开贺家,不要名分也无妨。什么聘为妻奔为妾,全部都被她给抛之脑后了。

然而,直到现,她才看清楚了那张清俊面庞下隐藏着是什么。

那是个毒瘤!

一个随时都可能炸开里毒瘤!

为了叶昭,她什么都能做。叶昭是她能够留叶家得享尊荣重要东西,若是没了叶昭,她恐怕早就已经成了另一个萧云娘!

所以,她不能放任温远留着。他既然要敬酒不喝喝罚酒,那就休怪她了!其实,她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要让温远活着离开念头吧。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学会了。唯有死人才能安分守己地闭紧她嘴巴,否则,一切就都还有可能暴lù。她今日若是放虎归山,他日就有可能命丧虎口。何况,早有叶葵一旁虎视眈眈,她哪里能安得下心。

“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只要你说个数,我便能立刻将银子给你。”贺氏深吸一口气,当着温远面摘下一只荷包来,“这里头银票面额只怕是你从未见过大。你若是答应即刻离开凤城,这里面东西就马上是你了。”

温远脸上丝毫不掩饰自己贪婪之意,若是他生得猥琐些,此刻怕是早就盯着那只荷包垂涎三尺了。

贺氏如今样子同他当年认识那个简直恍若两人,如今样貌是称得上丑陋二字,可温远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天香国sè绝sè佳人一般。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温远看着不过是她身上银子。

穷人爱财,温远这样是爱。

可是,只为了这么一点银票便放弃了后头多银子?他心里嗤笑一声,将贺氏骂了句,又暗想道,他只要拿捏住了叶昭那小子,将来指不定整个叶家都是他,他怎会蠢得就此放手。

不过到嘴鸭子,不要白不要。

贺氏既然都已经将银子送到他手里了,他岂能不要。温远笑着道:“你既这般说了,那我也不愿为难你。等再过一两日,我便立刻离开凤城。”

“不成!”贺氏断然否决,“立刻便走!”

温远脸sè一沉,道:“你别欺人太甚!”

贺氏冷笑一声,摇摇手中荷包,道:“我有是法子叫你离开。”

她语气分明变得缓和了,可说话间给人感觉却有些不妙。温远生怕她会起什么幺蛾子,索xìng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想要去拿那只荷包,一边道:“罢了罢了,看过去份上,我便答应…”

可话还未说完,他口中发出声音已变成了,“你…你竟然…”

“嗤啦——”一声,锋利刀刃从他身体里被拔了出来。殷红而滚烫血珠滴滴答答地从刀尖上滑落下来。贺氏头一回杀人,颇有些心慌,见温远捂着肚子似乎还能说话,急忙不管不顾一个俯身,又是重重一刀扎了下去!

死人。

唯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一个戏子而已,死了便死了。官府难道还能怀疑到她头上去不成?这些下九流人,突然暴毙于这样地方,再正常不过。温远就像是一只蝼蚁,被碾死了也就碾死了,根本就不会起什么水花才是。

贺氏心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任由血糊上了自己手。

然而突然间——

“娘——”

一声娘,将她那已经堕落黑暗灵hún猛地召唤了回来。这个声音,是她心心念念要保护儿子,是她叶家安身立命根本。

“别怕别怕…他只是死得其所罢了…母亲没有骗你…”贺氏抱着叶昭,不停地道。

可叶昭却像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喃喃道:“你撒谎、你撒谎…”

撒谎?

她当然没有撒谎!叶昭绝不可能是温远儿子,这事她再清楚不过。他是叶崇文儿子这一点根本就毋庸置疑!可是叶昭…他是如何遇到温远?

像是有一道金光突然照了下来,贺氏陡然间清醒过来,又似乎加混乱。

温远已经足足有十数年没有来过凤城了,为何他会突然间这样时候回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嫁进了叶家,他加不会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儿子。可是看叶昭模样,他却像是已经同温远认识了许久。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又是如何认识?以温远身份手段,他想要莫名其妙地靠近叶昭只怕是根本就没有可能事。

这一切恐怕只有一个解释!

事情背后一直都有一只手推动。这只手,她甚至不必去想,便已经知道了手主人是谁。除了叶葵,又还会有谁?

贺氏不由气咬牙切齿,又见叶昭仍是一脸í惘又害怕模样,不由又心软了下来,搂着他道:“莫怕我儿,你这是上了那小贱人当了!”

可不论她说什么,叶昭都只将头埋得低低,连脸都不愿意叫她瞧了,别说是同她说话了。

贺氏又是无措又是恼恨,时不时地甚至又怪起叶昭来。这孩子明明是个那样聪明人,这一回怎么会被那小贱人小小手段就给折服了?他简直是不可理喻,竟然连温远那样人会是他父亲,也愿意相信!

“昭儿,你听我说,些听我说!”贺氏努力想要将叶昭脑袋给抬上来,“你是叶家儿子,从来都不是什么戏子儿子!母亲亦跟那戏子从未相识,你千万莫要听那小贱人胡说八道!”

可等到她好不容易将叶昭脸给抬了起来,却是骇了一跳,尖声道:“昭儿!你怎么了昭儿?!”

不知何时,叶昭已经她怀中晕了过去。

贺氏再也顾不得旁,费力地抱起自己儿子来。可她自己本就是个一点力气也没有弱质女流,这一年来又被叶葵给折腾得狠了,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此刻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可是,温远尸体就血淋淋地躺不远处,她此刻根本就不可能将家丁唤上来!

怎么办?

现要怎么办?

贺氏急得大哭起来,抱着叶昭手不停颤抖,竟是连基本稳定都难以控制了!

就这个时候,楼梯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不重,步履平稳,似乎是个女子。

那声音越来越近,贺氏便也越来越心慌。外头来是谁?莫非是来找温远人?那她会不会去报官?这些念头她心中飞地闪过,却一个都寻不到答案。

脚步声停了。

而后门外蓦地响起了一个叫贺氏骇得几乎hún飞魄散声音来,“母亲,您是准备自己开门迎我进去呢,还是让我自己破门而入?”

贺氏下意识往后退去,可脚下步子却寸步难行。她可还拖着自己晕过去了儿子呢!她低头看看叶昭,见他额上布满细碎冰冷汗珠,牙关紧闭,不由愣住。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定这孩子今日便要死这里了!

她一咬牙,当机立断,将叶昭放地上,大步上前打开了门,而后不管不顾对着叶葵劈头盖脸便道:“救救昭儿!”

叶葵一脸漫不经心地进了门,先看了叶昭一眼,才将视线落了温远身上,而后笑着对贺氏道:“母亲您说,若是我此刻谴人去报官,这件事是否会十分有趣?”

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不怕威胁自己!贺氏眼睛一瞪,手紧紧握成拳头,道:“你想要做什么?”

然而话音落,不等叶葵说话,她蓦地又道:“只要你愿意救昭儿,想要做什么都无所谓!”Rs!。

185我要你死

“什么都愿意?”叶葵轻笑一声,而后蹙眉道:“若是我要你死呢?”

贺氏只觉得她看似淡薄声音像是一把刀刃薄如蝉翼刀从她后颈扎入,那种寒意直直钻入她脊髓里,叫她刹那间动弹不得。23z明明极害怕,可身子却不像是自己,连根手指也动不了。

她方才会说出那样话,原不过就是指望叶葵听了后会先帮着她救下叶昭。可如今看来,眼前这人竟似乎是想要自己命!用她命换儿子命…

若是答应,自己就要死!若是不答应,儿子就可能会死!

她要如何做?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忍不住想要求神了。可菩萨神仙向来只听得到那些老好人声音,哪里听得到她这个手上还染着血人话!不能从菩萨那求得想要,难道就真要跟眼前这个恶鬼用命做交易不成?

贺氏心似乎被一只无形手给紧紧揪住了。她紧紧皱着没有,神sè痛苦。舍弃儿子吧…舍弃这个已经认定自己杀了温远是错事儿子吧…可是这样念头才从脑海里冒出来,就忍不住又被她给狠狠摇着头甩了出去。

“怎么,母亲不愿?”叶葵见她迟迟不语,蹲下身去,素手纤纤叶昭额上一探,“我时间倒是多得很,母亲只管慢慢想去便是了。可四弟身子却不像是能够拖那么久。”

手上沾着血干了,从黏糊糊变成了干结血块,逐渐散发出叫人作呕甜腥气味来。贺氏眼角挂着泪,心里却已经多了张长满利齿大嘴,将叶葵小人塞进口中,一口一口咀嚼干净!她好恨!恨透了眼前这个臭丫头!这一切,都分明是她搞鬼!温远千里迢迢来凤城,出现叶昭面前,这一切都同她脱不了干系。

也是她,将叶昭同温远见面事告诉了自己。

今日这一出会正巧被叶昭看到,想必也同她脱不了干系!这个人,真只有十四岁吗?贺氏不由想起了十四岁时自己,那时候她还满脑子都是才子佳人话本子,一个棒打鸳鸯故事也能让她唏嘘半天。可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少女,却已经如此心思缜密,一步步将自己母子两人推入了如今这样困境中!

要她死或是叶昭亡——

这样选择,岂止是锥心之痛!

贺氏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觉得有一股要命疼痛之意从骨髓深处冒上来。这世上,叶昭是她重要人,可比起叶昭,她还有顶顶重要一个人要守护。

那个人,自然就是她自己…

叶昭,本就是她为了巩固自己叶家地位、老祖宗心里地位而存。可如今,老祖宗死了。这叶家也早就不是过去叶家。她不能死!她决不能死!叶葵还没有死,她怎能死!

兴许,没了叶昭,她还能借此让叶崇文心存愧疚,又或者她根本就可以借着这件事嫁祸给叶葵?

这些念头不停地她心中徘徊,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恳求叶葵反而反咬她一口!可她话还来不及出口,叶葵便已经冷笑着看着她吩咐秦桑道:“秦桑,带上四少爷,我们走。”

贺氏一怔,一股恐惧之意从脚板下涌了上来,叶葵莫不是已经代替她下了决定了吧?她急忙道:“你要做什么,我不求你救他了!”

叶葵却像是看穿了她心思般,立那冷冷地笑着。笑着笑着,那笑意就变得尖刻起来,她口中话亦是刻薄而尖利,“母亲,你怕是不想死吧?宁愿四弟死也不愿意自己死?人说虎毒不食子,可依我瞧,您只怕比那虎还凶猛恶毒许多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贺氏被戳中了心思,却不愿意这般轻易地被叶葵说破,咬着牙道,“你这个贱人定然心怀不轨,哪里又会那么好心来救儿子!你将他放下!我自有办法——”见秦桑已经俯身将叶昭扶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背上,贺氏不由大急,想要上前去阻。

叶葵一个侧身挡了她面前,手卡她脖子上,凑近了冷声道:“你只管放下,我不会这里要你命,因为你迟早都会死我面前。你儿子,我也会救。我如今倒是十分好奇,若是他醒来知道他母亲先是杀了他以为是父亲人,后来是因为自己不想死,而宁愿舍弃掉他时候,他会作何感想?”

贺氏只觉得卡自己脖子上手冰冷刺骨,恍若地狱来鬼手,叫她喘不过气来。而眼前少女虽然穿着一身素白,可她眼里却分明穿着一袭如同血染一般红衣,犹如黄泉路上开着艳红炼狱莲。

“救…救命…”呼吸似乎愈发困难,贺氏下意识开始声音虚弱地呼救。

叶葵嗤笑一声,猛地收回手,将她狠狠推了一把,看着跌落地上大口喘气狼狈fù人道:“你记好今日我说过话,我会让你求着我让你死,让你解脱!”

想死这里,门都没有!

从一开始她就是吓唬贺氏罢了。死个温远无事,可若是贺氏死了这种地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这世上多是事比死亡加可怕。

果然,这件事过去没有几日。

贺氏便尝到了那枚苦果。

她儿子,终于同她离了心。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便再也无法挽回。叶昭心里,温远远比叶崇文像是一个真正父亲,他想要有一个父亲,而贺氏诛杀了他心里后那点期冀。

他知道她也许没有做错,可就是没有办法原谅她。

他始终,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可贺氏,恐怕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她对他好,到底及不上她对她自己好。

叶昭躺g上,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委屈地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宁愿不当那个男儿。若他不是个儿子,而是女儿,也许这一切都会不同。

可事实上,他非但是儿子,还是嫡出儿子。

所有一切,都容不得他做选择。贺氏来看他,便看。可他只抿紧了嘴,一言不发。温氏陪着贺氏来了两回,瞧出了端倪,可每每问向贺氏时候,贺氏却只是支吾着将她敷衍过去。温氏这下子可真察觉出不对了,这母子两人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到底是什么事,两个人却是谁也不肯说。

温氏趁着贺氏不时候去问了叶昭,叶昭却始终是一言不发,直到后她叹息着准备离去时,他才忽然道:“舅母,三表哥何时归乡?”

落叶归根,人死了自然是要归乡。

可贺行之这件事被她一拖再拖,竟似乎已经没了启程意思,也怪不得叶昭会问。可他突然这般问,莫非是要赶自己走意思?温氏心思向来重,是容易多心,闻言便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叶昭却是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闷闷地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天气热,心疼三表哥罢了。”

都是一样,贺氏也好温氏也罢,说到底如果有朝一日他死了,恐怕贺氏也会拿着他死作伐,而不是他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随他一起去才好。可是她明明那般疼爱自己,可为何却仍旧会是现这幅模样?难道那些疼爱关心,都是假不成?

叶昭这般想着,沉沉睡去,连温氏是何时离开也不知。

不过第二日,温氏便向叶老夫人告辞,说再过一人便要带着贺行之尸身离开凤城了。

叶老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让人准备起来,只等斗转星移、天黑天明,便能将贺家人都送走了。毕竟,这几日,温氏几人留叶家,贺行之尸体也一直都那搁下,着实叫人不痛。如今终于要走了,叶老夫人登时觉得打从心眼里舒坦起来,当天饭都多用了半碗,面sè都好看了许多。

贺行之尸体只要叶家一日,众人就会想起鹤寿堂事情来。

叶明珠如今也还躺g上,靠抹着气味古怪膏药跟日日喝安神汤度日。她如今精神倒像是正常了点,可一醒来就要看镜子,一见镜子就发疯,不给她镜子也要撒泼闹腾,叫人哪里受得了!

叶三小姐,算是彻底地毁了。

可贺家当然也不会为这桩事负责。睡了又如何,不是清白之身了又如何,他们家儿子可还死了呢!何况事情出叶家,谁知道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没寻叶家晦气便已是极好了!

若不是温氏顾念着这事若是深究起来,贺氏绝对脱不了干系会被牵连出来,她早就痛下杀手,又怎会给叶家人一点好脸sè看。

临行前,她特地去寻了贺氏,看着恍恍惚惚小姑子道:“小妹,你只有昭儿一个儿子,往后他便是你唯一依靠。你们二人之间可万不能有什么心结。他还是个孩子,有些话你要说给他听了,他才能真想明白。”Rs!。

186熊熊烈火

温氏特地去寻贺氏说起这些话,原本不过是念着这贺氏未出嫁之前同自己感情一向好,如今她要走了,却是一点忙也没帮上。23z往后却也恐怕是没机会来凤城了,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倒是该同贺氏说说心里话了。

可贺氏听到她蓦地说起这些话来,心神大乱。

一大堆话堵她心里,又冒到喉咙口来,简直就叫人不吐不。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沈妈妈跟翡翠好来,沈妈妈时候,她虽然看到沈妈妈便心中不喜,可有些话却是能数吐lù给她听。如今倒好,不单沈妈妈早就去西天见佛祖了,便连翡翠都已经被她给打发给了个鳏夫小管事做媳fù去了。

原先,她只顾着将这些知道她陈年秘辛人都远远打发掉,可如今她孤立无援,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将话都憋心里了。

难得今日温氏这般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只要一听到这样声音,她就忍不住想要将心里话倒豆子似一股脑全部倒给温氏听去。

她蓦地拉住了贺氏袖子,嘴角翕动。可那些话舌头尖打着转,后却又都咕噜咕噜地被咽了下去,口中说出来话却变成了“嫂子,你可千万要帮帮我”,这般近乎求饶话却没能让温氏继续软言相慰,反倒是似乎一下子便惹恼了温氏。

温氏毫不客气地甩开她抓着自己袖子手,道:“要我帮你?你儿子,我要如何帮?”

“嫂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氏急急忙忙申辩,可舌头去像是打了结,越急便越是说不清楚。

温氏听得头疼,盯着她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何意思?你如今是叶家夫人,再不是当年那个缠着我想吃糖孩子了!小妹,萧云娘那个女儿不是个简单人物,你可知她派人给我送了什么?”

她既然先前都决定留叶家多呆几日,又怎会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做便突然间决定离开呢?

叶昭话,她听来始终不过只是个孩子话罢了,她又怎会放心上。她意,也是让她不得不赶紧离开真正原因是叶葵让秦桑给她送那封信。

极短一封信,上面写着话,却足够叫人肝胆俱裂。

“那封信上头整整齐齐列举了贺家几个朝为官族人做过事!”贺氏并没有点明那些事都有多见不得人,可心里却是想到那封信,就不由慌乱头疼起来。

贺氏却像是不信,疑h地道:“嫂子你莫要诓我,她不过就是个深闺里小丫头,难道还能知道朝廷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