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回,她娘温氏本没有准备带着她一道来,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着,温氏才勉强答应了。又因着这事不能被温氏看出一点端倪来,她一路上憋得十分辛苦。

好在她娘也有自己的打算,她要避开人同贺氏还有叶昭说话,那自然就要想法子将叶葵谴开。

可若是没人看着,她却又是不放心的。

贺兰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却是不笨,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去看着叶葵。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就缠着叶葵,不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罢了。可是温氏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同叶葵起什么冲突,她全都当成了耳旁风,如今却是真的尝到苦头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贺家家主嫡出的女儿,又是来叶家做客的,叶葵便是再怎么样也不敢明面着对她怎么样才是。可是谁知道,这叶葵根本就同她想的不一样。

姐姐贺敏当时哭着嘟哝说,那叶家的二小姐是在乡下养大的,脾气不好也就罢了,生得定然也是副恶婆娘的模样。她心里想着裴长歌那么一朵花就要插在了叶二小姐这坨粗鄙的牛屎上,这才愈发伤心起来。忍不住哭了。

这话当然只是嫉妒之下说的气话,毫无依据可言。

可是贺兰年纪小,愣是将贺敏的话都给听进了心里。她心心念念叶葵一定是个又没教养长得又丑的姑娘。可是见着了人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姐姐也错了!

这哪里是坨粗鄙的牛屎,这分明也是一朵花!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贺兰越想便越是生气。光看模样,自己的姐姐竟然还比不上这个叶家的丫头。怎能不叫她生气。

她想着,狠狠跺了跺脚,提着裙子道:“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你们叶家的人就是想要欺负我们贺家的人!瞧瞧你们都把我姑母弄成什么模样了!定然是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贱人做的好事!”

叶葵停下脚步,目光含冰直直朝她看去,喝道:“住嘴!”

贺兰见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不由得意起来。这定然是怕了自己了。她踢踢踏踏地朝着叶葵靠近,眼中有着忍不住的得意之色,“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是不是?”

“秦桑。掌嘴!”叶葵稳稳站在那,不动如山。

骂叶家,她无所谓。

可是指名道姓地骂她,她可没那好性子当没听见!贺兰敢骂她就得做好挨打的准备!什么亲戚,贺家的人算是她哪门子的亲戚。温氏自作聪明将女儿推出来,那就别怪她手下得太重。

贺兰明明白白听到了掌嘴两个字。却觉得叶葵不过是在恐吓自己,根本不敢真的动手,反倒是用鄙夷的神色看向了叶葵。她虽然口里的话粗鄙不堪,可是她到底是在贺家那样的门庭里长大的。动嘴已是极限,哪里有动不动就掌嘴打人脸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相信叶葵真的敢让人打她的脸。

这若是打肿了,温氏还能不同叶家拼命?

她有恃无恐地站在那,似乎还想要笑一笑。

可是下一刻,那抹笑意还没能弯得太明显,一记重重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她脸上,将她圆圆的脸打得偏向了一侧。

贺兰立刻觉得嘴里冒出来一股腥甜的味道,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别说笑了,便是扯一扯嘴角她都觉得自己要痛晕过去了。她可是温氏手里的宝贝闺女,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一般珍贵,便是蚊虫咬出一个包来都要拿药来又抹又擦的,她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哇——哇哇——”贺兰立刻大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嘴角翕动,似乎又要开骂。

叶葵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没挨揍打?你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就让人撕了你的嘴皮子!”

贺兰这下子可算是知道叶葵这个恶女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大家小姐的规矩,眼里全然没有脸面二字,果真是个乡下长大的臭丫头!

“瞧瞧你们是怎么伺候表小姐的,没见着表小姐都哭了吗?还不快些将人扶回去!”叶葵木着脸看向贺兰的丫鬟,冷然道。

贺兰的丫鬟生怕这场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慌忙就要去拉贺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的好小姐,咱们可万不能再闹了,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去寻了夫人再说吧。”

贺兰原本还想要发火,可一想这事说得没错。自个儿搞不定叶葵,难道自己的娘也搞不定吗?

这一巴掌,她非得加倍地打回去不可!

她捂着脸就要转身回去寻温氏,可是没走出两步路,她蓦地想到了自己来之前母亲的吩咐。此刻回去,怕是不大好。她就又迟疑了起来。这继续走也就罢了,一迟疑叶葵便看出来了不对劲。

贺兰方才那模样显然是被丫鬟给说动了,可是为何走了两步便又不走了?

这必然是温氏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过叶葵此刻并没有要跟上去看看的意思。贺氏被关了这么久,她手里能用的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消息自然而然会送到她面前来,她此刻根本就不需要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这事她自己心中清楚,贺兰却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回去了,温氏的事指不定就会被自己搞砸了。温氏虽然平时疼她,可是遇到这种事也绝不会姑息她的,所以她又开始眼巴巴地看着叶葵离去的背影,开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她身旁的丫鬟苦着一张俏脸,好言相劝:“小姐,您这脸可都肿起来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上点药吧。”

秦桑的力道自然不是一般丫鬟能够比拟的,这一巴掌下去,贺兰的脸早就肿得高高的了。她本来就生得圆润,这么一来,那张脸更是圆滚滚得厉害,叫人不忍心去看。

贺兰咬着牙,手碰到自己肿了起来的脸颊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

疼!

可真是要命的疼!

疼得厉害,她也就顾不得旁的事了,提起裙子就小跑起来,赶着回去告诉温氏这事好让她来为自己出气。

可温氏那边此刻怕是早就已经全然忘记了女儿的事。

贺氏痴痴呆呆的,骨瘦如柴,哪里还有一分过去的模样。上回见到人的时候,虽然清瘦是清瘦了些,可是好歹精神还是好的,可是如今呢,整个就是一傻子!

叶昭抱着她哭了一场,抹着泪一声也不吭。

温氏也跟着掉眼泪,哭着哭着就恨起了叶崇文来。

不用想也知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疯了,而且贺氏被关起来之前的事随便一打听就都知道了。这事,就是叶崇文下的毒手!这若是叶葵做的,温氏反倒不会觉得太奇怪,也就不会这般气愤难过。

可这事,却是叶崇文做的,是贺氏的枕边人做的好事!

这叫她如何能不气恨?

他敢这么对待贺氏,那也就是看不起贺家!

温氏拿着帕子抹掉了眼泪,眼中的神采渐渐坚决起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就这么完了,那贺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置?这岂不是就算是被叶家给踩到脚底下去了?

叶昭哭了一场也缓过来神,又到了他吃药的点,便先离去了,只留下贺氏跟温氏两人在屋子里。

温氏将几个叶家的丫鬟婆子都远远打发了,又让自己的人看着他们几个,这才紧紧握着贺氏的手唤她:“小妹,小妹你清醒一点,你看看嫂子来了!有嫂子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贺氏一点反应也没有,两眼无神地坐在那,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

温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贺氏不知何时就白了的鬓发,眼眶又有些湿润起来,“你还有儿子呢,他还那么小,你怎可以就这般不顾他了…”

贺氏痴痴笑了起来,摇头晃脑,眼神仍是空洞的…

228图穷匕见

温氏看着贺氏的模样,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她抚着贺氏早生的华发,心中酸涩。若非当初叶家的青瑛长公主一力要娶贺氏女为次孙的平妻,又怎会生出如今的这些事来。当初贺家也早就是望族,可是比起富贵滔天的大长公主,那仍是一句重话也是不敢说的。

可是如今贺家起来了,叶家的老祖宗青瑛长公主却已经去了。

两家的情境犹如倒了个,叫温氏不能不心动。

现在的贺家哪里还能被叶家踩在脚底下?他叶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三房的流朱公主虽也是公主,可是那同当年的青瑛长公主可完全不是能拿来一起比较的人。一个是承祯帝的长辈,一个却只是他的女儿。

承祯帝有多少个女儿?

怕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吧。就算流朱公主得宠又如何,如今的叶家早就已经弥漫上了衰败的气息,灰蒙蒙地罩在头顶上,躲也躲不掉。叶家毁掉不过是迟早的事!

温氏这般想着,心里总算是微微舒坦了些。

她站在了贺氏身边,将呆坐在那的贺氏当成孩子一般,揽进了怀中,轻声道:“你要想想你的儿子啊,这女人若是没儿子就不能在后宅站稳脚跟,这孩子没了母亲岂不是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是你再出点什么事,你让昭哥儿怎么办?他身子不好,年纪也还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萧云娘的那个女儿又是这样的人,你如何能放得下心?”

温氏絮絮说着话,也不顾贺氏有无反应了,权当是说给自己听的。

有些话埋在心里,跟从口中说出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滋味。只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那些想法才能完整地在脑子里过上一遍。她不得不好好想一想,贺氏若是永远都是这副模样,贺家要怎么做。

若是贺氏没孩子,那自然是容易解决。可是贺氏还有个叶昭在呢,身为叶昭的外家,他们不得不帮扶一把。何况这事,的确是叶家做的不地道,是叶崇文心思诡诈手段狠毒,对发妻下了毒手!他对同床共枕十数年的发妻都能下这样的手,谁又能知道他会不会对儿子下手?没了叶昭。他可也还有一个萧云娘生的叶殊呢!

温氏这般想着,心里头又渐渐杂乱起来。

况且贺氏若是情况不能好转,那么贺家人也就没有了拿捏叶崇文的理由。

虽然大家心中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让拿出证据来,却是谁也拿不出来的。唯有让贺氏自己指认叶崇文做下了这件事,贺家人才能站在有理的那一方。

温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将手从贺氏的发上缩了回来。

可是手还没挪开多远,蓦地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攥住了。

那只手极瘦。说成皮包骨也一点不为过。手背上青筋微隆,肤色苍白,指甲亦是多日未曾修剪了,看上去有些狰狞。

温氏被吓了一跳,另一只手轻拍着心口,自语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几个月的工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可是话音方落,她忽然听到屋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

“儿子…儿子…”

温氏顾不得自己的手被贺氏攥得生疼,急忙俯身凑近去。一边细细听着她在说什么,一边急切地道:“小妹,你是要见昭哥儿吗?”

贺氏眼神仍是空洞的,可嘴巴却是一开一合,终于说起了话来。

“昭哥儿?昭哥儿是谁?”

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温氏的手背。血珠蓦地便渗了出来。温氏吃痛,急忙想要掰开贺氏的手。可手非但没能抽出来,反倒被贺氏握得更加紧了。

“沈妈妈!”贺氏突然喊了一声。

温氏愣住。

沈妈妈不就是那个原本在贺氏身边的心腹婆子?

这会子她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不认识了,怎么还会记得已经死了许久的沈妈妈?

想到沈妈妈已经不在人世,如今的贺氏又有些古里古怪的,温氏不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下冒了上来。可是下面烧着地龙,哪里有什么寒气,有的也不过是温暖的热罢了。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温氏却觉得身上在不断地发寒。

这时,贺氏又喊了一声沈妈妈。

温氏心中愈发觉得怪异,便假意装作沈妈妈应了一声:“夫人,奴婢在呢。”

“喊了你几次了,这是上哪儿去了!”贺氏立刻便接着话音斥了一句。若非她的眼神仍旧空洞,温氏都要以为她根本就是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了。

可事实上,贺氏此刻仍在混沌中。

也正因为如此,清楚说着话,又将温氏当成了沈妈妈的贺氏显得极为怪异跟骇人。

温氏强忍着心中的骇意,轻声道:“奴婢一直都在呢。”

贺氏嗤笑了一声,突然重重在温氏手背上掐了一下,骂道:“撒谎!我让你去买药,你可买回来了?”

温氏又是一愣,连手背上的痛都给忘记了,旋即便道:“买回来了,夫人。”

“嗯,这还差不多。”贺氏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上了笑意,可是笑着笑着,那声音似乎又成了哭腔,“你说说,若是老祖宗知道了我不能生,叶家会不会休了我?我这要是被休了,可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哥哥嫂嫂…”

不能生?

温氏如遭雷击,彻底石化在了当场。

贺氏还在说:“好在你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只要将那孩子抱过来当成是我生的就成了。神不知鬼不觉,咱们谁也不告诉!”说着,这一回她桀桀笑了起来,模样十分骇人。

“抱过来?抱的谁的孩子?”温氏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贺氏尖利的指甲还卡在自己的手背上,猛地一下便将整只手都给缩了回来。贺氏长长的指甲一下子便在上头划出了一道血痕,可是温氏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双手按着贺氏的肩急声问道。

贺氏似乎真的将她当成了沈妈妈,突然朝着她的脸,猛地挥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温氏脸上顿时现出五条红痕来,可是此刻她根本无心去管自己的脸肿了没肿,又成了什么模样。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只有如何将事情从贺氏嘴里掏出来。

可是像是故意同她作对的一般。

方才还说得好好的贺氏打完那一巴掌后,突然又不出声了。

她就呆呆地坐在那,如同一开始温氏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不说话也不动。

温氏又急又恼,又怕叶昭吃完了药赶过来便没法再问了,顿时心慌意乱,摇着贺氏的肩便一叠声问了起来。

若是贺氏生的不能生,那叶昭岂不是就不是她的儿子?沈妈妈出的主意,这孩子是从哪里抱过来的?温氏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惊天的大秘密,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可贺氏就是不肯说话。

她紧紧咬着牙关,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温氏的问话一般,一言不发,只用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睛傻愣愣地盯着温氏看。

温氏急得几乎哭出声来。

这傻子!

她当着自己能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保她就不会当着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先前有没有人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先前温氏还在愤恨叶崇文凉薄,将贺氏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让她蓬头垢面的活着,不派人去照料她。如今温氏却是莫名庆幸了起来,亏得没什么人同她接触!

若不然,这事指不定已经被多少人给知道呢!

莫说叶家人都是这般性子,就是再好性子的人家,辛辛苦苦养大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谁能不恼火?

温氏想着就觉得这事若是被人知道了,贺家也就没脸面了。

再者若是叶昭知道了,这事就更加要了命了!

屋子里静寂得像是没有活人,温氏几乎都能听见了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温氏心中顿时大急。

就在这个时候,贺氏忽的将她扯到了面前,灼热而浑浊的呼吸几乎喷溅到温氏脸上去,她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你说得对,姨娘的孩子便是养在了我名下那也是姨娘的孩子。老祖宗要的是个嫡出的曾孙子,所以必须是我生的孩子才行…杨姨娘有孕了,我自然也是时候有孕了…”

“咿呀——”

门被推开了。

温氏急忙反手捂住了贺氏的嘴巴,捂得死死的,一丝缝隙也不敢露出来。

“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门口传来了贺兰疑惑又惊慌的声音。

温氏长长松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兰儿快让人去寻块布条子来,你姑母这是真的疯了,要咬人呢!快些让人去拿来好让她咬在嘴里。”

贺兰闻言,吓了一跳,又见自己娘的手还在疯子姑母的嘴巴上捂着,登时慌了起来,急忙让人去寻布条子,自己急急巴巴地道:“娘您快松手啊!这等会咬着了您!”

229决绝行事(一)

冬寒未去,春寒已至。

隔着门,温氏也觉得冷得厉害。手心处有些湿润,她悚然一惊,下意识便想要将手给拿开。可是她死死记着方才贺氏口中的那些话,此刻是怎么也不敢松开了。

“娘!您怎么还不松开!等会真咬伤了您!”贺兰急得厉害,一边冲着温氏喊一边又往外跑去,逮着人便问,“人呢?还不快些把布条拿来!”

“来了来了…”

叶家的一个婆子跑得气喘吁吁,将手中的布条递给贺兰,道:“表小姐,给您布条…”

贺兰“啪”地一巴掌打了上去,怒气冲冲地:“没眼力见的蠢货!难道还要让我去绑住姑母吗?还不快点去!”

“嗳,嗳,奴婢这就去。”婆子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攥着布条往里头去了,“贺夫人,您松手吧。”

温氏看她一眼,吩咐道:“走近些!”

婆子依言走近了,温氏这才缓缓将手从贺氏的嘴巴上移开,眼睛却仍是死死地盯着贺氏,生怕会从她嘴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亏得贺氏许是被她方才的动作给骇住了,这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任由那婆子将布条塞进了她嘴里,再也没法说话,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瞧着又有些可怜起来。

温氏微微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脸上才有些灼痛了起来。

方才贺氏那一巴掌花的力气可还真是不小,打得她半边脸颊都红肿了起来,此刻微微一碰就疼得厉害。

绑好了人,那婆子便笑着问温氏道:“贺夫人,结了。”

温氏挤不出笑容来,索性也就不笑了,木着脸摆摆手让人下去。

等到那婆子一没有听到好话二没有接到赏银。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后,贺兰便扑上过去,撒娇道:“娘,您瞧瞧我这脸,都成什么样子了!您得给我出气啊!”

温氏没有搭理她,只是看着坐在椅子上被封住了嘴巴的贺氏,心中五味杂陈。

“娘…”贺兰又唤了两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心里不由有些奇怪起来,便仰起头来看温氏。谁知一抬头便看到温氏的那半边脸颊也是高高肿着的,登时愣住。

“娘,您这脸是姑母打的?”贺兰迟疑着问道。

温氏听到她说起姑母二字。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面颊,抽咽着道:“你小姑母这是真的疯了呀!”

刚见到贺氏的时候,她也曾想着要想法子去寻个好大夫来将贺氏治好,也好叫叶家尝一尝他们自己酿下的苦果。可是事到如今。她心里的那点子心思早就灭了。贺氏倒不如就这么疯了才好,好歹如今众人都以为她是疯子,便是偶尔听到了什么古怪的话,应当也不会信以为真。

她想着心事,却没有注意到叶昭不知何时进了屋子。

“舅母,我母亲这是…”叶昭走到离贺氏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指着贺氏嘴上的布条向温氏问道。

温氏听到声音便扭头去看他,只见少年脸色苍白地站在贺氏身边,眼神清明地看向自己。她登时有些慌张了起来,下意识避开了叶昭的目光。

“你母亲是真的疯了,方才闹着要咬舌呢,我这才让人拿了布条子过来绑了她。”温氏努力稳定心神,作出一副悲戚的模样来。

叶昭眼神哀痛。似乎想要靠近贺氏却有些不知所措。

温氏小心打量着他,心中回忆着方才贺氏口中冒出来的那些话。若是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叶昭就不会是她的儿子,而是杨姨娘的儿子…一个庶出的小儿却被当成了嫡出的孩子养育了十数年。

不过这也就难怪了,若是抱了外头的孩子回来,谁知道这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可是杨姨娘的儿子,那骨子里流着的血也还是有叶崇文的份,所以不论怎么看也都不会有人怀疑叶昭不是叶家的孩子。

可是温氏思来想去,仍是将沈妈妈恨得厉害。

若非这老婆子心思歹毒,想出了这样的主意来,事情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姨娘的孩子养在主母身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偏生就用了这样的手段将那孩子变成了自己的。温氏试想,若是换了自己,她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她是贺氏,她定然会想个法子让自个儿不能生育的事成为一件能好好利用的事。

若是能够为了叶崇文而受伤,导致从此再不能生育。

这么一来,既能够获得叶崇文的愧疚与心疼,同时也堵住了众人悠悠之口,更加不必艰难守着这样天大的秘密。

可是贺氏不是她,她也不能让贺氏回到过去重新做一次选择。

现在贺氏跟贺家那都是骑虎难下,不论最后结局如何,这事只能被瞒起来,瞒得死死的,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叶昭,这孩子尤为不能知道真相。

其实贺氏疯疯癫癫的,这话她也想要怀疑是假的。

但是也正是因为贺氏现在是疯的,她才更加觉得这话该听进心里去。

疯子、傻子,这样的人也许会说错话,却不会撒谎。方才贺氏显然是将她当成了死去的沈妈妈,而她自己则是那个刚嫁进叶家的媳妇。

这事有九成九的可能是真的!

这便几乎没有假的了。

温氏觉得喉间有些腥甜。她得想个法子,想个让贺氏再也没有法子将这事说出去的法子来…

如此过了两日,温氏便将女儿贺兰给送回了幽州。她被秦桑打了的那一巴掌,不止打肿了脸,更是连里头的两颗牙齿都打得松动了。贺兰吵着闹着要她去寻叶葵出气,可是如今哪里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温氏被贺兰闹得厉害,又唯恐她会不自量力去寻叶葵自讨苦吃,所以干脆便先将她一个人给送了回去。

而她自己,却决定留着等贺氏的情况好转了再回幽州去。

叶崇文自然有些不高兴,可是这时候要将人赶回去也是全无道理的,便也就只要忍着了。

叶葵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彼时她正同叶明宛跟叶殊坐在那吃冻梨,才咬开个口子,秦桑便将她叫到了边上将事情都给说了。当日贺氏跟温氏两人单独呆着时所说的话声音并不大,所以叶葵这边的人也只得到了个大概的消息而已。

只知道隐隐有提到叶昭跟沈妈妈,旁的便是一概不知了。

叶葵却是立刻便猜到了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