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门当户对乃是最基本的,所以对方的门第定然也不会太差。

二夫人一贯对自己这个女儿抱有极大的期盼,听闻她来了,自然是飞快地便让人将她迎了进来,哪里还记得什么要去休息的事。

“薇儿,你怎么来了?”二夫人笑着问道,一脸慈爱再不同于在叶葵面前的那般浓厚到假,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可见是心里十分高兴的。

裴薇福了一福,在二夫人的招呼下坐到了她的手边,道:“女儿好些日子没有瞧见您了,有些想您了所以才来瞧瞧您。”

二夫人闻言,只觉得一阵暖流在心中淌过,脸上的笑登时又加深了几分,抚着裴薇的手背轻声道:“母亲好着呢,你不必担心我。”说着,她心里又忽然像被针给扎了一下似的,疼了起来。她的薇姐儿马上就要十六了,婚事再拖也拖不了几时。老九的媳妇同她差不多一样大,可是再过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哪里像是她的薇姐儿,浮萍似的,还不知要漂到何处去。

她不由想起了早前同裴二爷悄悄谈起过的事来,他们原本是有打算让薇姐儿想法子做五皇子侧妃的。

可是一开始是她不舍得,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说得好听是侧妃,可是只要不是正妃,那就都没有什么可值得说道的。皇子的侧妃,难道便不是妾了?

她是打死也舍不得下这个狠心的。

可是五皇子极有可能会登上皇位,到时候五皇子的侧妃也就没人敢说是妾了。后宫里的女人本就一群群多得像是春日时园子里盛开的鲜花,除了皇后外,剩下的里头大家伙都是平等的。甚至于,谁的儿子都是有可能做皇帝的。

然而就算裴二爷说了又说,几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妇人之见时,她也没有能改变主意。

她为何想要二爷将裴家的大权紧紧握在手里,想要当自己成为裴家的真真正正的掌家夫人?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岂不就是因为她的女儿。

娘家的身份高了,裴薇才能嫁的更好。

她现在嫁,不过就是个裴家二房的女儿。可是若是等到裴二爷成了永安侯,那么她可就是侯爷的嫡长女了。这身份,怎能同日而语?

“薇儿,你父亲说过的那些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二夫人不放心女儿,特地来叮嘱了一声。

裴薇听了这话,神情有些萎靡起来,道:“父亲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二夫人想的是等到他们先拿下了裴家,到时候再给裴薇找个好人家。可是裴二爷想的是,先用女儿的婚事当前进的基石,让他能够以更快的速度登上一直以来都十分想要去的高处。

一个母亲,一个父亲。

两人所想的事,看似差不多,可真的较真地去看,却会发现两者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

二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里其实并不曾认同她的做法。甚至于,裴薇并不愿意她继续这般态度强硬地阻拦下去。在她看来,其实父亲的选择跟做法更有用一些。毕竟,就算裴二爷袭位,她也不可能去做皇后。所以,倒不如直接便以辅佐的姿态陪伴在未来的帝王身侧,让他对自己再也割舍不下,等到以后入了宫,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呢。

她有自信,如今的五皇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根本就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这些话,她身为女儿,并不好直接在二夫人面前详细坦白的说出来。若是说了,指不定还会适得其反,二夫人并不见得就会因为她愿意而答应裴二爷的做法。

裴薇垂眸,心里是不是该直接去找父亲。

可是下一刻,她便被二夫人的话给惊了一跳。

二夫人面上带笑,安慰地同她道:“你父亲的话再有道理,你也该酌情去听从才是。这世上并非有道理的话便是最好的话。薇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用不了多久,这些事便都该有个定论了。”

“您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父亲已经快要得手了?”裴薇压低了声音,忍不住惊讶地道。

二夫人笑意不减,点点头道:“不错,用不了多久,这府里的天地就要翻个个了。”

裴薇顿时觉得心头有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来,说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她只是觉得这事听上去跟假的差不多。已经筹谋了这么久,即将就要看到成果的时候,她却忽然害怕了起来。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裴薇将头靠在了二夫人的肩上,略带撒娇地道:“母亲,实在不成,便先给芊儿说了人家也无妨呀。“二房的次女裴芊,比长女小两岁,如今说亲不是不行,但是越过长姐就显得有些古怪了。二夫人下意识便要拒绝,却听到自己当做心肝般的女儿柔声道:“越是如今这样的时候,父亲便越是需要一个外头的助力。芊儿亦是父亲的女儿,难道不该帮父亲一把?”

二夫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倾注了太多的爱,对次女便有些忽略了,可是这并不代表说次女便不是她的心头肉了!

“休要胡说!”只是实在是对长女太爱,所以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来。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足够叫裴薇明白母亲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当惯了乖女儿的她自然是立即便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

母女两头碰着头,静默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而身为父亲的裴家二爷此刻却正在忧心忡忡地等待自己派出去的人来回话。

他在原地走来走去,像是一头困兽一般,心里想着只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应当不必费多少工夫就能拿下了。只要今日这一包药下去了,老头子便是有九条命也该死绝了!

很快,这裴家就是他的了。

庶出、嫡出…终于要颠倒一次了…

300狐狸尾巴(三)

一阵秋风起,吹得树上的叶子簌簌作响,风沙迷了人的眼。

燕草搬了条小杌子,坐在煎药的小炉子前,手中拿着扇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炉子看。橘红色的火焰在里头舞动着,照得人眼睛都有些疼了起来。她蓦地将手中的蒲扇塞进一旁的秦桑手中,口中急道:“哎呀,我这眼睛…”

也不知究竟想要说什么,她竟是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只用手捂着眼睛,不停地跳脚。

秦桑在边上摇着扇子,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指着燕草,笑道:“瞧你是傻了不成,好端端的你盯着那火看什么!”

盯得久了眼睛自然会觉得疼痛,恍若下一刻便要瞎掉一般。可是燕草是自个儿盯着去看的,又不是有人压着她的脑袋非逼着她去看那火,所以秦桑知道她的眼睛其实并没有事。只要闭上了休息一会,便会无事,当下也不着急只顾着好好笑话她一番。

过了会,燕草当真觉得眼睛不难受了,可是秦桑笑成那模样可真真是叫人咬牙!燕草随手便过去揪了她的耳朵,贴在她的耳边大声喊道:“好啊你,不担心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笑话我!”

突然,余音袅袅间,外头似乎响起了一声细微又古怪的声响。

秦桑立刻捂住了燕草的嘴巴,屏息听去。可是方才的响声就仿佛是混乱间无意中听错了一般,此刻认真地想要去听到了点什么,却是连一丝丝的声响都没有了。

自然。秦桑听到了那声音,燕草却是一点也没有听到的。所以当秦桑的手捂住她嘴的那一刹那,燕草便懵了。等到回过神来,立刻便挣扎了起来,瞪着眼睛看向秦桑,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哼声。

秦桑却没有理睬她,反倒是又放了几分力气到自己的手上,捂得更用力了些。

今日叶葵有些不舒服。所以并没有出门,只在屋子里休息。来煎药的只有她跟燕草两人而已。出门之前,脸上带着些疲倦之色的叶葵便已经吩咐过了她,今日既只有她们二人去煎药,那些心里动了心思的人肯定会忍不住出手,让她千万要多长几个心眼才好。

燕草的性子,两人心里却都是有数的。便没有将这些话再转述于她。

要引蛇出洞,自然是需要饵料的。

有个什么都不知情的燕草在,这块饵食便成了上等的饵食,用来引诱敌人乃是再好不过。

而方才两人打闹间的那一点细微声响,秦桑不能不怀疑这就是狐狸尾巴扫过地面的声响。事情,已经开始了。

药汁的苦涩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秦桑盯着袅袅的白色烟气看了一眼。缓缓松开了捂住燕草嘴巴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贼人来了,你别慌。”

燕草先是一怔,旋即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道:“我没那么笨!”

可是她就算是没那么笨,却也一直都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原本聪明的人,到了狐狸的面前,哪里还敢称自己聪明…

燕草在心里暗自叹了声,一把抢回被秦桑握在手中的扇子,重新在杌子上坐了下来。继续开始煎药。

煎药是个极需要耐心的活计,而她的耐心却还不算太坏。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要好好开始表现如何煎药的。剩下的那点事当然是要全部交给秦桑的才是。至于她,只要看好了这罐药就够了。

头一回做这种事,她忽然间有些期待起来。

也不知来的会是什么人,又准备做什么呢?

燕草摇着扇子,暗自思索起来。

而秦桑则已经开始严阵以待,只是为了不“吓着”对方。她面上仍旧是一丝也不显露,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

可是两个人这样装模作样地等了好一会,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愈加凛冽起来的风声跟簌簌响的树叶,便一丝古怪的声音也没有了。

大门是开着的。外头的景象一览无余。

秦桑有些疑惑起来,对方的耐心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她想了想,便故意提高了音量问燕草道:“燕草,这药还得煎多久呀?”

燕草识趣,打开盖子佯作查看的模样往里头看了眼,道:“马上便好了。”

“嗯。”秦桑应了声,又扭头四处乱看起来。

突然,她眉头一皱!

坏了!

这屋子的窗全是关着的!

关着窗,南边的那扇窗外的景象便成了死角,坐在她现在的这个位置根本什么也看不到。除此之外,任何要接近这间屋子的人都势必要从前面经过,所以她才会坐在了门口。可是谁曾想,竟然忘记了南边的那扇窗!

思及此,她便要起身赶过去看。

可是身子才微微抬起一点,她便又牢牢地坐了下去。

指不定是调虎离山之计也说不准。这种时候,谁先动谁便先露出破绽来。敌不动我不动,这才是最保险的的方法。

她坐着没有动,可是却已经将身体的五感都调动到了极致。

有呼吸声!

虽然很轻,可是屏息听去,仍旧还能听见一点点。

很轻…很细微…

然而还是被她给听到了。

很好,只有一个人!秦桑想着,低下头嘴角不由微微一弯。夫人一点也没有猜错,若是只有她跟燕草两个人在场,被派来对付她们的人定然也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两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一个人来对付也是绰绰有余的。

那些人定然是这般想的。

秦桑记起出来之前,叶葵说的这句话,心里突然亮堂起来。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自从进府到现在,叶葵始终要她装成不懂一点武的事。裴家的另外几位主子,想必也都还不知道她其实并非是弱女子的事。就算有谁听过叶葵还未出阁时的事,也不会相信那些都是事实,不会想到当初那个斩断了戏子一只手的人会是她。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不愿意相信真正的真相。

就好比,直到如今,裴家的人怕也并没有几个是相信叶葵如同传言中的那般跋扈狠辣吧?

可是,真相一直就摆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要去隐瞒。

秦桑有些想笑,可是笑意还没到脸上,便又被她给瞬间收了起来。她猛地拉了下燕草的肩,低声道:“来了,准备好!”

话音落,远处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水蓝色衣衫的小丫鬟,年纪看上去才十二三的模样,一张脸圆圆的实在是叫人生不起讨厌的念头。可是秦桑可不会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放松警惕。

还隔着近一丈的距离,秦桑才开始扬声问:“可是二夫人身边的小青?”

对面的人脚步一滞,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左边面颊上有个深深的酒涡若隐若现,加快了脚步走过来,对着两人微微一福,甜声道:“两位姐姐好。”

“你是小青?”秦桑又问了一遍。

小丫鬟站在门边上,笑着点点头,道:“姐姐好记性呀。”

她笑容甜得人有些发腻,秦桑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腹诽道:哪个是你姐姐,老娘才不知道你叫个什么鬼。

随口胡诌的名字,这小丫鬟竟然也给应下了。说她没问题,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秦桑心神微凛,面上却亦笑着对她道:“二夫人可是有事吩咐我们?”

“是呀。”小丫鬟四处看了看,奇怪地问道:“咦,怎么不见九夫人?”

秦桑道:“哦,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并不成出来。”

“原来如此。”小丫鬟闻言便又道,“呀,姐姐的衣裳都被熏黑了,不如我来帮姐姐煎药吧?”她说着,竟是直接便一个箭步冲到了燕草面前,说着话便要去抢燕草手里的扇子。

燕草又岂会给她,当下斥了句:“你既是二夫人身边的人,二夫人难道没有教过你规矩?”

秦桑在一旁听着,暗暗道了一声好。就是该这样,不停地提起二夫人来,且叫这人就算不是二夫人派来的,也非得成了二夫人的人不可!

“姐姐怎地生这般大的气…”小丫鬟讪讪然松了手。

秦桑站起身来,一手已经虚虚按在了腰间,问道:“说吧,二夫人到底让你来做什么?”

小丫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嘴里却支支吾吾地道:“二、二夫人说,这天愈发凉了,怕九夫人身子不舒服,特地谴了奴婢来看看…”

“是吗?”秦桑轻声说了句,眼神却变得严厉了起来。

“是呀,便是如此…既然九夫人不在,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小丫鬟说着,突然一脚踢向了坐在小杌子上的燕草,又不知冲着哪里喊道,“动手!”

糟糕!

不是调虎离山,竟然就成了声东击西?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可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秦桑动作飞快,腰间软剑蓦地抽出,直直朝着那个小丫鬟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弥漫着的苦涩药味间骤然多了一股香气…香得腻人…

301动了杀机

秦桑以袖掩鼻,险险堵住了那阵扑鼻的香气。

惨了!

她竟然上当了!

方才这小丫头冲着虚空喊的那一声“动手”才是真正的声东击西啊!

秦桑不由暗恨自己太过大意了。明明从一开始,夫人便已经提醒过她千万要小心才是,可是她倒好,小心了大半天却在看到这丫头的时候失了一部分的戒心。

就算她明知道这丫头来的不正常,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还准备了迷香来,而且身手极不粗,竟然避开了她方才刺出去的那一剑!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她刚才为了掩住口鼻,刺得微微偏了一点,可是怎么也不至于连她的一根头发也碰不到才是呀!秦桑满心疑惑,却也随之清醒警戒了起来。

脚下腾空,往外一跃,她的身子已经恍若燕子般掠到了门外。

好在方才便没有关门,迷药在这种地方并没有能发挥出太大的效果。可是转瞬,秦桑便头疼的发现,燕草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闭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显然是方才迷药洒出来的那一刹那就中招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她一开始便应该提议今日由自己一人来的才是,有了个燕草,她的手脚便有些被束住了。

果然,依旧留在门内的小丫鬟一张圆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浑身都散发着天真无邪的模样,手中不知何时亮出来的匕首却发着森森寒气抵在了昏迷的燕草脖子上。

刀锋离动脉之间不过一指的距离,只要她微微用一点力。燕草就会像是一只待宰的鸡一样被放光血。

秦桑的手僵住了。

裴家二房,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小丫头!

“姐姐,你手里的剑不错呢。”笑得像是福娃似的小丫鬟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她,歪着头道。

秦桑只觉得自己的脚也僵住了。

若被压制的那人不是燕草,她可早就直接提剑过去将那臭丫头剁了!

可是匕首下的那个人是燕草呀…是她没有办法就这么直接放下的燕草呀…得想个法子,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了!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也对付不了,等到秋年回来,还不得气得直接将她的剑都给折了不可!

秦桑冷着脸。看向圆脸的丫头,声音亦是冰冷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哦,其实也没有什么。”小丫鬟脸上的笑意终于渐渐收了起来,只余下一脸的面无表情,“原本只要让你们晕过去动点手脚便行了,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会武功的。所以…你去死吧…”

秦桑冷笑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去死。”

秦桑几乎有了当场掏掏耳朵的冲动,那臭丫头竟然就这么叫她去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么多年来,她可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狂妄的对待!

“好。如果我死,你可以放过她,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秦桑心念一动,缓缓道。

脸上已经没了笑的小丫鬟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剑,眼睛眨巴眨巴。心里其实也颇有些没有底。她是会点三脚猫的工夫,可是要对付高手,根本就做不到。而且她年纪还小,比起秦桑来,体力上也有着先天的弱势。而且来之前,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提起秦桑会武功的事呀!还好她抢了个人质,要不然她可就被坑死了!

额头上渐渐沁出点细密的汗珠来,她顾不得去擦拭,装出一副极强大的模样来,对秦桑微微昂了昂下巴。道:“动手吧。我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死了我就放了她。”

可是嘴里说着的话,她心里却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杀人什么的,可从来没有人吩咐过她呀!

可是现在要是秦桑不死,她敢相信自己就定然是要死定了的。所以不管二爷会不会生气,她都得死了再说。

要不然,别说是给药里加料了,就是想要活着也难了啊!真正是被坑苦了。竟然连人会武功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告诉她!

她心里正在百转千回,秦桑心里也已经历经了百转千回,有了决断。

剑已经横在了脖子上,只要横着用力一拉。皮肤就会被扯开,锋利的剑刃就会割破动脉。

两人对视着,秦桑大睁着眼睛,手开始动作起来。

然而就在她手中的剑开始动作的那一刹那,对面的小丫鬟小小的身子颤抖了下,竟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好不容易客服了第一次看人自杀的恐惧睁开眼后,却只觉得自己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剧烈地一疼,霎时便没了力气。掉落的匕首被秦桑的剑尖一挑,“哐当”一声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啊——”小丫鬟惨叫一声,手上的血止不住地流下来,没一会便染红了她的裙子。

秦桑一脚将她踢开,面向着她俯身将地上的燕草扶了起来。

很多年以前她便明白了,杀人的时候,武功高超固然重要,可是若是能洞悉对方的心思,那么一切就会变得更加容易,且容易万分。这小丫鬟方才一直是笑着的,可是笑着笑着,当两人真的谈论到了让她自刎的时候,这丫鬟脸上便连一丝笑意也难以挤出来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杀人的老手呢?

说到底,裴家二房还是没有真的将她们放在眼里,也一直都不知道她会武的事。

这可还真是万幸啊…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手——我的手啊——”剧烈的疼痛下,小丫鬟尖声叫嚷着。

秦桑将燕草扶着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提着剑靠近了小丫鬟,霍地俯身倏忽间便点了她的哑穴,冷声道:“吵死人了臭丫头!”

说完,她自己却又笑了起来,想起这句话似乎是过去叶葵经常斥五小姐叶明宛的,如今倒是被她给学来了。

她收起笑意,开始直接关上了门,再一次俯身往倒在地上的小丫鬟身上搜索起来。没一会,便从她身上找到了一包药粉。打开来一嗅,秦桑立刻无奈地将药粉倒进了已经煎好的药里。

竟然又被夫人给猜中了,这毒药果然是砒霜…

刹那间,叶葵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开始沿着神算靠近去了。

这事若是被叶葵知道了,还不知她会怎么笑。若是问她到底是怎么猜到的裴二爷会用砒霜这种东西,难道她会告诉众人是因为她前世看了太多狗血电视剧不成?

哪个要杀人的古装剧里,用的不是砒霜?

还有所谓的鹤顶红,不就是砒霜嘛!

换了个称呼,用的还是这常见到同锅里的米饭似的砒霜。所以怎么可能叫她不去想,裴二爷用的不是砒霜呢。可其实,叶葵是打从心眼里盼着裴二爷用一些她连听也不曾听说过的毒药才好,可是到底是没能如愿。

这会,秦桑那边终于将事情搞定的时候,叶葵也几乎是掐着点醒来了。

恍惚间,竟是叫人生出了心有灵犀一般的错觉。

她唤了池婆来给自己洗漱,又喊上了姜嬷嬷,这才施施然朝着外头走去。

可是她这会并没有去寻秦桑跟燕草,而是去见了裴长宁。早在她从三夫人手里将煎药的活计抢下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去寻过裴长宁了。他跟裴长歌的性子太不相同,所以即便是看着他的那张脸说话,叶葵也没有法子从他身上看到一丝裴长歌的印象。

裴长歌跟永安侯的关系极不好。

可是裴长宁跟永安侯的关系却算是不错的。

他生来盲眼,做父亲的多心疼些也是有的。不过依叶葵看来,事情恐怕并不仅仅只是这样。其实真的论起来,裴长歌远比裴长宁像永安侯多得多,甚至于她敢说,裴家这么多的男丁中的的确确就只有裴长歌一人最像永安侯。

同长相无关,他们二人的脾气实在是太相似。

一样的不愿意服软,一样的军人气。强硬的像是两颗石头在互相碰撞,怎么能好好相处。

可是裴长宁就不同了。他性子温和,若说裴长歌跟永安侯是石头,那么他就是水。同这样的人相处,是一种享受。

所以永安侯对这个儿子和颜悦色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同样的,裴长歌对永安侯因为某些特殊的事总是没个好脸色,裴长宁对永安侯却是实实在在将他当做父亲的。如今永安侯病了,他当然也是想要去尽孝的,所以叶葵一说,他便觉得自己的确是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