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惶恐地跪倒,心里却是一片狐疑,不知承祯帝这般做的用意。

唯有曹内侍一人,隐约猜测到了承祯帝话中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当初叶家的二小姐,如今裴家九爷的夫人叶葵。先前他同裴长歌见面的时候,便从他口中听说了数条极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当然,在他看来能在事情发生之前便被想到的事,根本就算不得意外。可是听完那些话后,哪怕是自认聪明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能想到这些事,同时想出对策来,是极厉害的。

如今这样的情况,便也正是叶葵曾预想到的一个可能。

哪怕流朱公主死了,承祯帝想要和亲的念头也不会像是逐渐燃烧殆尽的火堆一般自己熄灭的。

其中原因,在叶葵看来,说来说去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他为何要同互相争了那么多年的阿莫比和谈?甚至不惜要将自己疼爱的女儿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这个问题,叶葵许久之前便已经想过。这样的局面,只能证明承祯帝心中属意的那位继承人是个十分不擅长打仗的人,又或是说在军事上可能不会有大的建树,甚至根本就没有做帝王的魄力。所以他才要在那人继承皇位之前便将眼下能解决的事都给解决了。

阿莫比的事,自然就是其中一件。

因而,哪怕流朱公主死了。他也依旧不会打算放弃的!

哪怕是尸体,他也会想法子将她嫁去阿莫比。

一开始,听到这样的猜测,哪怕是裴长歌也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叶葵却敢笃定,承祯帝极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结果,曹内侍看着眼前的情况,不得不感慨,这一次实在是够匪夷所思的。

承祯帝并没有继续在元禧殿久留,在他亲自又探了一遍流朱公主的鼻息脉象后,他只静静立在那盯着她难看的面色看了一会,而后便发了大火。

“公主殿下不肯用食,你们难道便不会想法子让她进食吗?”

“她身子不适,你们一个个为何不早些来禀了朕?”

“统统都是废物,该杀!”

将一群人骂得狗血淋头,战战兢兢,他却并没有真的发落谁,而是直接便甩袖而去,眉头皱得紧紧的。

曹内侍知道,承祯帝心中此刻定然是十分的不高兴。故而他就要在承祯帝面前表现得愈发贴心才行。

进了御书房,承祯帝忽然道:“给朕摆棋。”

这会,他却要下棋?曹内侍登时明白过来,承祯帝的心里何止不高兴,他根本就也没有什么底气呢。毕竟若是流朱公主是真的死了,那么尸体就绝不可能再耽搁那么多日再出嫁的。哪怕现在天日冷,大雪纷飞,几乎能将外头的人给冻成冰棍,尸体毕竟也还是要出现变化的。所以承祯帝不可能不担忧。

曹内侍低着头,在承祯帝看不到的地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而后肃容取出青玉做的棋盒来,又将棋盘摆上,这才躬身退到一边侍候着。

承祯帝逐俯首自顾自地摆弄起棋局来。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自己跟自己拼杀起来。可是没一会,他忽然烦闷地将棋子“哗啦啦”掷了一地,看着一地狼藉冷笑道:“去将王琅叫来!”

王琅乃是如今太医院的院使,年纪并不大,可是手段却不少,最近爬得极快,如今便已经是院使了。

“是。”曹内侍躬身应着,心里却愈发感慨起来,出身叶家的那位年轻的裴夫人心思竟然缜密至此,果真是如今的每一步都被她给谋算到了。就仿佛此刻发生的事都是在她掌心里演示过一遍的一般,竟然全然没有差池。

他出了御书房,却并没有直接去传唤王琅,而是让自己的干儿子曹如意悄悄去了元禧殿。

等到王琅到了御书房后,他便守在了门口,只留王琅跟承祯帝两人在里头说话。

他并没有妄想隔着厚厚的门跟长长的一段距离去偷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因为这一切,用不了多久就都会被他们给知道。

叶葵早就算到了其中会有王琅的事可做,所以他们自然也早就在同曹内侍接头的时候,也就想法子联系上了王琅。对比曹内侍,想要将王琅掌控在手心里实在是件极容易的事。

所以如今,并没有事情超出了叶葵的预测。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可其实对于叶葵来说,这件事仍旧是不顺利的。从一开始,承祯帝选择的做法便让他们不得不开始了另一套准备。他想瞒着流朱公主的死讯,那他们当然就不能让他如愿。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契机来让元禧殿中的事曝光。

极端的法子,又要不惹人怀疑,甚至要让人更加相信流朱公主是真的殁了。

唯有一个法子。

叶葵在府中不时接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一边将那些字条烧毁一边重重叹息。

再这么叹下去,只怕她用不了多久就该变成老太太了。虽然一早便知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觉得惋惜。其实并不是真的就连一点别的法子也没有了,只是时间太紧,他们只能这么做。

她看着那些纸条在花盆中瞬间化成灰烬,开始算起日子来。

距离原定的和亲之日,还有七日。

而他们却要在四日之内便做好一切准备,等不了七日就要开始了。

生还是死,就在这几日了。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微微叹口气,算算日子再过一个来月,她也该生了,“秦桑,你说事成之后,这天下又会如何?”

秦桑哪里知道会如何,沉默了片刻,才迟疑着回答道:“您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终归都会好的。咱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事都能成了,往后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是啊…”叶葵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小主子用不了多久便该出世了,您如今的心思倒是真该听九爷的多放些在这事上才是,旁的那些事都有九爷撑着呢。”

“可是秦桑,你可有想过,十三皇子年幼,裴家能扶他上位,自然也就能将他从那位子上拉下来。”

“您这是话是何意思?”秦桑闻言,惊讶不已。

叶葵若有所思地望着燃着的火盆,道:“自然,裴家恐怕是没有这个心思要那张椅子的。可是裴贵妃这心里定然不会放心。经此一事,她对裴家究竟还能有几分信任,实在是太不好。”

“不会吧?”秦桑唬了一跳,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叶葵有些心不在焉,摇摇头道:“怎么不会…”

身上明明裹着厚厚的衣衫,可是她却仍旧觉得冷。眼睛盯着火盆不放,骨子里却慢慢地涌上强烈的寒意来。就仿佛那盆燃着的火盆里装着的并不是炭火,而是冰块一般,冷得叫人齿寒。

叶葵缓缓道:“罢了,不去想了,先将眼前这关过了才是。”

秦桑闻言,提着的心终于略微放下了些,自然接话道:“您还是想想晚上用些什么吃的便好了。”

话音落,门口厚厚的帘子被打起,裴长歌披着一身的雪冲进来,唬了叶葵一跳,忙问道:“你怎么这会进来了?”许是吓着了,她问完才察觉自己这话似乎问的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该怎么问才是对的。

“无妨,外头大雪纷飞,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裴长歌解了灰鼠皮的大氅丢给秦桑,大步朝着叶葵走近,皱着眉头道,“秋年已经入京了。”

叶葵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裴长歌老实俯首,任由叶葵伸手抚去他黑发上的雪水。纤细雪白的手指拂过他的发,叶葵定定看着他因为寒冷而显得愈发如同浮着泠泠碎冰的双目,颔首道:“可还顺利?”

“出乎意料的顺利,如今只等东风到,裴家军已是蓄势待发。”裴长歌抓住她的手,蹲在她身前,慢慢道。

叶葵听着就松了一口气。

她有时候想想也会觉得是天在助他们。承祯帝身边暗卫众多,可裴长歌却也曾是其中一员,甚至曾统领过他们一段日子。所以许多事,就都显得容易起来了。

用不了几日,那片宫阙中就会掀起惊涛骇浪来。

曹内侍最重要的任务,理应也该开始了。

承祯帝见完王琅,让他想出法子将流朱公主的尸身用古法保存起来,力求等到出嫁之日她也能看上去跟正常人一般无二才好。王琅应了,却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成功。毕竟这不是三两日的事情,而是长达那么久。甚至于,不但要保证出嫁之时是正常的,还要在流朱公主被送到阿莫比汗王的宫殿里时,也得看上去像个活人。

这可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哪怕说是逆天之举,也不过分。

王琅走后,承祯帝自己又将棋盘摆了起来,可是他只是抚弄着手中的白子,踌躇地不知该落在何处才好。

曹内侍挪动着微微发胖的身体,端着茶送到了承祯帝手边,恭敬地道:“皇上,用杯参茶吧。”

“八宝…”承祯帝将白子困在掌心,握成拳头,“你说流朱她为何便那般不肯去和亲?宁愿死也不肯去和亲?”

“公主殿下应当只是一时不曾想明白罢了。”曹内侍垂眸道。

承祯帝将手中白子往黑子的棋盒中一丢,一粒盈盈的白便被漫漫的黑色给湮没了。

“是朕宠坏了她,忘记了告诉她身为公主该担负的责任。”

“公主殿下心中其实都是明白的。”

“是吗?八宝你说,她若是明白,又怎么会在这当口给朕撂担子?她一个孀妇,没了男人又没有儿子可依靠,和亲难道便不是一条路子?”

“奴才说不好。”

承祯帝闻言便感慨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除了她谁又还能知道呢。朕也就只能权当从来没生过这么个孩子便是了。”

曹内侍听着,模样恭谨,心里却不由隐隐鄙夷起来。

承祯帝方才一声声反问着,可每一句话其实都不过是为他自己这个不负责的父亲开脱罢了。连儿子都能想杀便杀的人,一个女儿又能有几分舍不得?怕是还不如他手边的那副棋呢!

因为承祯帝直接发了话,所以元禧殿中出的事,并没有被传出去,事态也就牢牢地被承祯帝给掌控住了。

该封嘴的人每一个都封得牢牢的,可该知道的人,自然是早就已经都知道了。

当天夜里,流朱公主出事的消息便再没有能够封住。

梆子敲了三下的时候,流朱公主身边的姜嬷嬷一头撞死在了元禧殿正殿的柱子上,以身殉主。黏稠的血沾满了柱子,擦也擦不干净,几乎染进了汉白玉的柱子里去,惹得柱子都像是活了一般,那血渍便成了筋络。

元禧殿中的人都被吓得失魂落魄,姜嬷嬷自杀的消息不知怎地便给传了出去。紧接着,众人也就都知道了姜嬷嬷为何要自杀。一来二去,流朱公主已经死了的消息亦是再也藏不住了。

消息传遍皇宫的时候,承祯帝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虽真的在元禧殿说了那样的狠话,可是事到如今,他难道还真的能将整个元禧殿的人都送去给流朱公主陪葬不成?他是明君,是仁君,可不是暴君!

承祯帝失了常性,大口喝着参茶,被自己给呛到连连咳嗽不止。

“七宝——七宝——”他好不容易才将不断的咳嗽声忍住,趁着咳嗽的间隙费力地唤起曹内侍来。

可是一连唤了好几声,曹内侍也没有出现,直到他摔了个杯子,曹内侍才抚着自己的宫服慢慢地踱步进来,扶住了他惊呼道:“皇上,您怎么咳血了?”

承祯帝原本还想责骂他,听到这话立刻便失了神,慌忙低头去看,果真瞧见自己前襟上有滴滴血迹。嘴里更是一片腥甜,像是含了一口的血糕一般。

喉间一阵瘙痒,胸腔里却又是忽然一疼,他俯首,“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的血来。

有些发乌的血在碎瓷片间缓缓流淌,承祯帝眼睁睁看着,龇目欲裂,心中登时浮现出一种极不妙的念头。慌张之际,只记得让曹内侍赶紧去找太医来。

曹内侍煞白着一张脸,急忙使人去传太医来。可是背过身无人的那一刹那,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连一丝急切之意都没有。

这一切,不过早就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急火攻心,他们等的不过就是这一刻。

而传来的太医,自然也就只能是承祯帝看中的王琅。

几句废话,便将这件事给搪塞了过去。承祯帝无力地躺在床上,神思渐渐恍惚起来,喝了一碗安神药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裴贵妃亦开始对皇后下手。

一时间,这重重宫阙之中硝烟弥漫。

皇后听说承祯帝吐血,请了王琅去之后,便立即也要赶过去,可谁知却被裴贵妃堵在了景和宫门口。RS

337蓄势待发

这是她的景和宫,是历代皇后才能住的地方,是她母仪天下的凭证!裴氏凭什么在她的地盘上来这般大喇喇地堵她?皇后这般想着,怒极,当下便要人将裴贵妃拉下去。

她才是皇后,难道连个后宫的妃子也发落不得了?

可谁知,裴贵妃却只是笑着同她道:“皇后娘娘,妹妹此刻来并没有旁的意思,您大可放心。不过是今日同娘娘一道赏雪,还没有尽兴,所以特地来看看您罢了。”

皇后闻言自是不信,抬手便要让人快些将裴贵妃送回去。可是这一日裴贵妃已经等了这么久,又岂会连一点准备也没有。今日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过来的,所以哪怕皇后再如何表现出震怒的样子,对裴贵妃一行人来说,亦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事而已。

宫里的女人,敢嚣张敢放肆敢得意,全都只是因为她们身后的那个男人罢了。

而今那个被这群藤蔓般的女人当做大树的皇帝,已经躺在了病榻上,谁又还能得意得起来?承祯帝这一倒下,皇后的脸面、地位、身份自然就没法继续同先前的她相较。

“裴氏,你怎敢在本宫面前如此张狂?”皇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裴贵妃轻轻一笑,手指上戴着的孔雀蓝珐琅甲套不动声色地划过自己的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看着,蓦地将掌心摊开在了皇后面前,道:“娘娘您看,这上头有什么?”

“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皇后紧皱着眉头,厉声质问。

“要变天了。我的皇后娘娘。”裴贵妃笑颜如春花绽放,明艳得皇后脸色煞白,“您若是好好地待着也就罢了,若是不然,臣妾掌心的这道红痕下一刻怕就要出现在娘娘您的脸上了。”

她浸淫宫中多年,自是知道这些女人对容貌的看中。用这种话来吓唬人,最是好用不过。

可皇后到底是皇后。又岂会只因为这么一句话便立刻退缩。

她虽骇然,却仍旧强自撑着,昂首挑眉,玉指纤纤依次点过众人,扬声道:“贵妃娘娘得了失心疯了,你们还不快些将人送回宫去,再去太医院传太医来!”

可是话音落,去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站得满满的人,却都只低着头出盯着脚面看。竟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的话!

皇后心慌起来,终究失了仪态,瞪着眼厉声呵斥起来。可是不管她如何喊叫,如何恼怒,就好像在场的人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说来说去忙乱了半响。却只像是她一个人在戏台子上唱独角戏一般。

“你们也都疯了不成?”她颤抖着手,高高抬着不知点到了谁的身上,喃喃道。

一个个都像是木头人似的立在那。静悄悄的,一声也不吭,也不抬头。久而久之,便有些瘆人起来。皇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她退,裴贵妃便进。

不等她反应过来为何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不听自己使唤了,裴贵妃便已经让人拖着个血淋淋的人上来一把丢到了皇后身旁,而后笑道:“娘娘莫怕,到底也还是有个人死心塌地地跟着您。”

皇后骇了一跳,有些呆滞地低头去看。

只见她的心腹嬷嬷气息奄奄地躺在她脚下,眼瞧着便似乎要没命了。

——大势已去!

看着那张糊满了血汗的脸。皇后脑子里倏地冒出来这么几个字,当下发起狂来,大喊道:“本宫要见皇上!要见皇上!”

一室寂静无声。

忽而。裴贵妃冷笑着说道:“扶皇后娘娘进去歇着。”

一直静静立着的人终于动了,皇后被人一左一右搀扶住,先是愣住,旋即便拼命挣扎起来,目似淬毒般地盯着裴贵妃道:“本宫明白了!本宫终于明白了!本宫早知你觊觎后位多时,却不曾想你原是如此狼子野心的人,竟敢当着皇上的面便对本宫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似乎恨不得用这些话将裴贵妃砸死在当场一般。

裴贵妃却只是回视着她,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道:“送下去吧。”

说完,立即便有人识趣地捂住了皇后的嘴,动作迅速地将人拖到了里头去。

“可算是安静些了。”等到不见人影,裴贵妃眉宇间才隐隐露出抹疲惫来,将剩下的事情快速安置妥当,这才带着人离开了景和宫,赶往承祯帝那。

承祯帝喝了药,睡得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多少变动。

曹内侍一直守在他身边,中途见了裴贵妃一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皇后被软禁的事瞒得滴水不漏,皇上重病的事却是一点也不落地将消息散播了出去。没过多久,五皇子便要来求见承祯帝,要亲自为父亲侍疾。

他本以为事情会不容易达成,因而还特地去寻了已经将世子兄长拿下的容梵商讨这件事。可这件事,十分出乎容梵的意料。在某些原定的事件中,根本就没有这一出。

承祯帝大病一场的把戏早在要废除太子的时候便已经用过一次了,所以绝不可能再同一次。而且如今又是这般关键的时候,承祯帝怎么会突然重病到连折子都看不了?

容梵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觉得心中不安。

然而因为并不曾接到过承祯帝的任何示意,他亦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不管如何,先将五皇子送到承祯帝身边去总是没错的。所以他们很快就部署了一番,力求让五皇子成功借着侍疾的理由去见承祯帝。

可谁知,这一番部署到最后都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五皇子只是这么一提,便轻轻松松地入了宫,能日夜陪侍在承祯帝病榻前,喂药守夜。

这简直容易得有些叫人想不明白了!

容梵接到消息后很是愣了一会,而后便将自己在书房里关了半日,细细想了许多种可能。甚至于还想到了承祯帝会不会在突然之间改变了心意,要换一个人选,弃十皇子而择五皇子?

可是只是这般闭门瞎想,是断然没有法子想出什么东西来的。他有心直接去联系承祯帝,便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而按照过去用过的法子将消息递送了出去。

很快,消息回了过来。

消息称,承祯帝只是微恙,并无大碍。此番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让他静观其变便是。

容梵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早在他想法子将疑问送出去的那一刻,便已经入了裴长歌跟叶葵特地为他布置下的深坑。如今消息送到容梵手中,他的半个身子也就被埋在了坑里,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叶葵做完这件事后,便真的什么也不理会,日日除了吃睡之外,便让燕草扶着她在园子里来回走动。

池婆特地叮嘱了她许多次,适当地多走动下,对她的生产有大益处。

她虽然身怀六甲,用不了多久便要瓜熟蒂落,可是真算起来年纪并不大。而且头胎难生,等到她生产的时候,势必是要吃一顿苦头的。若能提前做好准备,自然是再好不过。

眼见着她的肚子同吹了气似的,一日比一日大。裴长歌每每看着都又喜又忧。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兜一圈,一个不慎便可能一尸两命。若是运气好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做母亲的也极容易留下病根。

叶葵原本并没有这般担心生产的事。

可是被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感染着,时日越近,她便越是担心。逐渐的,这股子担心都直接变作了惶恐。结果便是这么一来,她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夜里睡着的时候,她便又总是想起当初裴长歌在苍城出事时,她做过的那个梦来。

梦醒来,她差点失去了这个孩子。

她总是不停地觉得害怕,害怕当初的那个梦是不是还昭示着别的事?毕竟这孩子一开始来得便不稳妥,生下来会不会又有些问题?没有b超,没有妇产科,没有各种检查…她放心不下来,一点也放心不下来!

可是在这当口,她却又不敢将自己内心的恐惧表露出来。她不能自私地在这时候让自己的情绪再影响到,本就在为她担忧的裴长歌。眼下,他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好在府里还有个三夫人。

三夫人渐渐习惯了管家的生活,便又觉得乏味无趣起来,动不动便要到叶葵眼前来转一圈。

叶葵懒得搭理她,她却也浑不在意,只絮絮叨叨说着她自己的话。不过如此一来,叶葵倒是真的将担忧惶恐的心思给分散了些,觉得好受了许多。

这般算起来,倒还真是得感谢三夫人一番了。

想到这,叶葵不由嗤笑了下,转而便吩咐燕草道:“下回便不必让三夫人进门了。”

燕草应了,此后三夫人便真的来一回便被阻一回。三夫人心底不悦,回去后便四处宣扬叶葵没了男人又临近生产,性情大变,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可这样的话没说几次,凤城上空的乌云便重重降下,街头巷尾的各色流言蜚语都在顷刻间变成了同一件事,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去说个孀妇的坏话。

338夺宫之变(一)

事发之前,永安侯跟裴长歌秘密见了许多人。

这一场变动,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在少数,甚至于出人意料的多。自然,他们这一回所见的人都是早就已经想到了法子去笼络的。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被用来做些无谓的举动。

同样的,一开始便能够同他们站在一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御林军统领朱勋倒是叫裴长歌一行都大吃了一惊。

朱勋算不上是个好人,可却也并不是个太坏的人。看起来这样的人似乎并不难被拿下,可是恰恰便是这种人最难被控制。欲求难明,如何能成?

早在他们去找朱勋之前,叶葵便看着关于朱勋身份跟性子喜好的那张纸对裴长歌道:“若是不能让他站在这边来,便只能先行毁了他。”

有时候,做事只能往绝了做。

若不然,一个不慎留下的隐患便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成为滔天大祸。朱勋这样的人,在叶葵眼中便是个极大的隐患。而想要闯进皇城,能得到朱勋相助便是极重要的一个关键点。有了他,许多血便能不必流,许多人也就不必死。

但越是重要的人物,通常来说便越是不能轻易搞定。好比曹内侍,当初若不是他们苦心追寻终于发现了玉妃这条暗藏的线索,也不可能会将曹内侍拉到一条船上来。所以,叶葵跟裴长歌都一致觉得要搞定朱勋极难。

可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这事非但不难,甚至十分容易。

因为朱勋在知道这件事后。只说了一句话。

——“社稷为重,君为轻。”

于是众人恍然,一直被他们当做重要的人物朱勋大人根本便对谁来坐那张龙椅毫不关心。在他看来,不管是谁登上皇位都没有丝毫区别。但是承祯帝近日来的做法实在是叫人困惑又头疼,让人不得不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来。

而朱勋则选择了拥立十三皇子。

后来叶葵才隐约得知,原来朱勋跟五皇子有嫌隙。

不过说来,这恐怕也就都是命了。若不是。五皇子是脑子进了水不成好端端的竟然会被朱勋给记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