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至次早,不过五更天,冯妈已起身忙活,翻翻找找许久,倒也叫她从压箱底里拣出一件半旧不新的绸缎背子,喜得她连忙又找了四尺红绸带绑在了李西发上的双平髻两端,好用来配搭衣裳。

待收拾停当,已是日上三竿,冯妈却仍觉不妥,拉着李西在镜台前左照右照,直至徐达派了执事媳妇子前来催促,这才甘愿放了手,又从贴身存着的白绢里数了二十枚洪武通宝的钱币,递了过去,道:“请妈妈吃杯茶水,还望多照看下我家小姐。”

媳妇子接过钱币瞄了一眼,一缕鄙夷从眼里闪过,却很好的笑着掩饰了过去,收下了钱币道:“冯妈妈放心,婆子自当护好小姐。”见媳妇子收了钱,又应了话,冯妈放心的看着媳妇子带着李西离开。

不时片刻,便来到了正院第三进宅落,媳妇子在无壁的廊庑下驻足,回头看了眼李西,又朝一座两层楼高,顶楼建有两个四角小亭的看楼努了努嘴,阴阳怪气道:“平时这个时候,夫人总喜欢上看楼去,也不知可是看见小姐您来了。”说完,许是觉得李西年纪尚小未必听得懂,不免意兴阑珊的敛了怪笑,径直穿过长长的廊道,到了东院楼停下,又禀了当值的小厮后独自退下。

“老爷,人到了。”当值的小厮砰砰轻扣了两声门环,恭谨禀道。

“恩,让她进来吧。”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子声音从屋子里传出。

小厮领命,一把推开两扇雕花木门,尔后退至一旁,道:“请小姐入内。”李西深呼口气,怀揣着忐忑与不安,抬脚踏入了房间。

进到室内,一眼即发现这里并不是书房,而是一间休息室。室内摆设很是简朴,简朴的近乎看不出它属于大明开国将领的房间,与她前些日子所住的西院偏角一隅相差不大,只是更精致些,也更簇新…

簇新?!

“常年累月在外打仗,这间屋子极少使用,又有仆人每日打扫,自是时新。”徐达撂下手中的书卷,从旁说道。

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冷不丁徐达突然出声,李西当场愣住,又想起说话人是谁,忙手慌脚乱的低下头,按着冯妈事先的交代,向徐达行了个礼,脱口就要道出那句“女儿拜见父亲”的话,又硬是拗口的将它咽下,极是敏捷的另道:“参见老爷。”

见李西从紧张慌乱至很快镇定下来,徐达确有些吃惊、赏识,但听她唤出口的称谓,不由皱眉训道:“那个叫冯妈没教导过你应有的礼数吗?该如何唤人,你也不知道!”闻言,李西大喜过望,她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没想到徐达已认下了她!随即,仿若生怕徐达反悔一般,李西忙重又施下一礼,难掩激动道:“女儿拜见父亲。”

徐达轻“恩”了一声,算是受了礼,又随口说了几句面上的话,看着李西都是小心翼翼的答了,才话锋一阵,出其不意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西一愣,未料及徐达话题瞬即一变,不过幸在她早已向冯妈探清了身世之类的事,倒也不慌不忙的答道:“女儿是今年正月十五那日,偶然从冯妈妈和张妈妈谈话中得知。”

徐达插口道:“所以十六一早,才一个人跑出了西院,和膺绪有了过节。”听言,李西心下又舒了口气,看来徐达对这个被遗忘了六年的女儿已经彻查清楚,等会她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即可。想到这里,李西忙作势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声若蚊蝇的“恩”了一声作以回答。

随后,徐达也没让李西失望,皆将一些已知的事挑了几件复述一遍也就作罢。却始料未及,就在李西暗自庆幸通关之时,徐达出口叫住欲以离开的她,问道:“你可怨夫人曾要将你卖走?”

怨!怎么会不怨!可怨又有什么作用?

李西轻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有些胆怯的望着徐达,咬唇说道:“冯妈妈说女儿不对打了三少爷,惹了夫人生气,才会被卖掉。可是我…女儿不是有意的,三少爷说我不是…”

不等李西咕哝不清的话什道完,徐达已截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了,你不必说了。以后你也别再叫夫人、少爷了。唔,就随华盈一道喊母亲、兄长吧。”这是好事,岂有不应之理,李西忙脆生生的答道:“是,父亲。”

徐达点点头,挥挥手道:“你还在养病中,下去多休息。”李西依言而行,福身退下。却在推门踏离房间的那一刻,耳尖的听道一声淡淡的叹息,她不禁脚下一顿,眼前似乎浮现出徐达饱经风霜的面容,以及他眉宇间隐隐闪现的正义豪迈之气。

忆及此,李西微微一笑,一抹感激之情跃上心头——徐达,谢谢您的正义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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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形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便是数个寒暑。忽一日早晨,李西睁眼醒来,就见屋室里静悄悄的,又偏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知是醒早了,索性一个人静静的待上一会,任由思绪渐渐的飘散开来。

不觉间,她到明初已五载有余。这期间,她从一个倍受欺凌的孤女到衣食无忧的闺阁小姐,可谓是侥幸至极,亦不由感慨一句:命运往往在于一线之间。那日若她没有的搏命抗争,也许此时的她不是在窑子里过着皮肉生涯,就是已去了阎王殿向孟婆索要一碗亡魂汤。而不是躺在高床软枕之上,等着婢女服侍起身。然,她所获得的也仅仅如此,除了生活待遇的改善,她仍是一个不被承认的外室之女,至今也未得名载上了宗谱。

思绪到此,只听外面有人推门而入。不一刻,幽暗的光线被昏煌煌的烛火取代,眼前霎时一片明亮,李西不适的抬手挡了挡光亮,嫣红的朱唇溢出一声轻吟。

冯妈听到声响,将烛台搁在了一架珐琅面梅花式香几上,行至床榻前,以流苏金钩挽起了轻纱幔帐,一边说道:“这时节阴晴不定,四更天的那会下了场大雨,可是将小姐吵醒了。对了,外面地还湿着,倒有几分冷,还得多加件小衣在背子里。”说着忙转身去找加在身上的小衣。

李西由着冯妈找衣裳,阿秋兑净面的温水,自从床头取了件外裳披在身上倚窗而站,看着窗外叶上滴滴落下的雨珠,不禁想起了冯妈的话——时值乍阴乍晴天,可如今时局又何尝不是忽明忽暗。

当年与朱元璋出生入死的战将能臣,一个个被残杀殆尽,犹是昨年爆发的左丞相胡惟庸“图谋不轨”一案,牵连甚广,被杀官员之多亦为历代所罕见。以至如今人人自危,就是魏国公宅也人心惶惶!

不过依她看来,朱元璋既然于年初下命徐达屯兵永平一带,筑关设防,封为北平都指挥使司,想来近年之内,魏国公宅安。

“哎哟,这么半会的功夫,小姐怎就跑去吹冷风,这可使不得。”冯妈一面咋呼道,一面不由分说的拉过李西到了木盆座前,又从阿秋那接过手,亲自伺候李西盥洗。

被打断了思绪,李西也不恼,依然安静的任冯妈摆弄,待到洗漱毕,坐到镜台前梳妆时,才扭头一笑道:“有妈妈在真好,妈妈可得陪我一辈子。”

冯妈见近年性子越发沉静的李西,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心下少不得大为感怀;又一想李西再怎般沉稳,也是个十二三岁的闺阁女子,估计是叫宅子里躁动的人心吓着了。于是打发了阿秋去端早饭,单独说道:“小姐别叫那些乱嚼舌根的番婆子唬住,老爷可是结了皇亲,和他们不一样,出什么事也到不了咱们头上。”

但愿如此!现在,她好不容易过上了一段安定的日子,可不想这么被打破了平静。只可惜对这一段历史,她知之不详,约莫晓是朱元璋打杀开国功臣,又有一些恐怖的流言传入耳内,她才稍有不安而已。

想到这里,李西也觉她有些杞人忧天,便丢了心思,展颜一笑道:“妈妈误会了,刚个儿就是觉得妈妈真好,若是离了妈妈,我可不知道怎么办!”听了这话,冯妈一扫忧心,却看着李西灿若朝阳的明媚笑容,不由微微一怔,随即不知觉的感叹出声:“小姐这两年出落得越加像大小姐了,就是不知可有大小姐那么好的前程。”

徐华义?她长得像徐华义?

李西眸光凝上镜面,细细的打量着镜中豆蔻年华的少女。少女年纪虽小,可已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两蹙弯弯的眉,亮若星辰的双眸,挺翘的鼻梁,小巧殷红的唇瓣。

若是单论五官,她确实有九成肖似徐华义,但两人立在一块,明眼人轻易便可区分二人。一个是心无杂尘的少女,一个是闺阁忧愁的少妇,又如何相似?

犹记去年新春,朱棣因要就藩北平,徐华义便随其从中都凤阳回京,自是要回魏国公宅拜见父母。而也是那时,她得见婚后便与朱棣一直常住中都的徐华义。不过几年光景,曾经骄傲的魏国公徐达嫡长女,四皇子朱棣嫡王妃,在诞下一名有残疾的长子朱高炽并再无所出后,也只剩下华丽的外表,以及歇斯底里的内在。

如此,她可不想有徐华义那般的“好”前程!单是一个王公宅已经是人心复杂,不得不步步为营;至于作为一方霸主的藩王府,较之,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又有何想不通,自愿削尖了脑袋挤进皇家?

心念辗转间,李西已梳妆毕,带着冯妈、阿秋穿过西院三进院廊,向正院的主楼的而行。

彼时,已是天明时分,破晓的黎明穿过层层浮云,将初升的第一缕晨曦洒在了魏国公宅里一座座琉璃飞檐的明楼上,昭示着新的一日降临。而一应着青色衣饰的妈妈、媳妇子们正手拿着一人高的扫帚打扫院落、廊道等地,开始了这一日的差事。

“小姐今日这早就给夫人请安,真是孝顺。”一名二等执事妈妈向李西福了个身,谄媚的笑道。

“妈妈说的即是!”

“对对,宅里谁不知小姐最孝顺…每日皆是头一个去给夫人请安,从不倦怠。”

一时间,打扫的粗使女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响应执事妈妈的话。

李西一一含笑应下,与此同时,也没错过这些人眼底的不屑。但她并不恼,毕竟她现下的身份不明不白,外面的人仍不知魏国公宅还有她这位二小姐;宅里的仆人又因当年罗妈在事后被卖出去的缘由,对她稍有忌惮。如是,她们待她表里不一,也在情理之中。

“小姐,等一等!”李西正欲起步又走,只听有人叫住她,便停步回头一看,一名二十四五,容貌娇艳,身着桃红色比甲的年轻女子,就着一个妈妈的搀扶,身姿如弱柳扶风的向她走来。

李西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女子半隐在桃红色百褶裙下的一对三寸金莲上,又想起自己一双未缠过的天足,故率先迎了上去,福了半个身,笑道:“陈姨娘,今日可早啊。”

陈姨娘回了半礼,极是亲热的拉着李西的手,边走边说道:“不早,不早!我今个特起了个大早,就是要和小姐您一道走,可谁知小姐您今比往常还早。”闻言,李西下意思的皱眉,疑惑的目光划过陈姨娘笑盈盈的娇颜上。她和陈姨娘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并无过多的往来,也从未一道走过,此时这样说是何意?

走了一会,待见四周的人渐渐地少了,陈姨娘这才故作神秘的凑耳说道:“小姐,您可知朝鲜国主这回又送了十多名贵族之女来?”李西一面听着,不予接话。

陈姨娘兴致丝毫不减,笑眯眯的说道:“这其中有三名送去了北平燕王府。”说完,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锐利,故作一叹道:“咱们家的大小姐,嫁给燕王这多年了,出了头一年给燕王生了一个嫡子外,就再无所出。可这眼下又有新人入府,大小姐目前的境况想来也…”

话意已尽,却见李西仍无反应,陈姨娘心里冷笑一声,不再左顾而言他,直言道:“所以夫人正准备选个自己人,送到北平去,好帮衬大小姐一二。若是再能生个一儿半女交给大小姐,自是再好不过了。小姐,你说可是?”说罢,放开李西的手,率先在妈妈、丫环的服侍下,拾阶往谢氏的居所走去。

听到这,李西浑身一冷,怔怔的看着陈姨娘娇娆的身影,半日无法反应。心下更是一片慌乱不明,她现年只有十二岁,周岁也才十三,还不至及笄之年,谢氏应该不会…

不等李西继续想下去,只见一名穿蓝缎背子的妈妈上前福身,道:“小姐您来了,夫人正好起身,您来得可是时辰。”说着和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并阿秋,簇拥着李西进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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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请安

一入房内,铺陈华丽的屋室纵然跃入眼内,只见临窗迎门之地摆着一张紫檀木插屏式座屏风,两侧是一溜儿紫檀木二几四椅,几上设有饶窑白瓷花尊,里面插着粉白相间的瑞香以作妆点;于左侧绕过屏风,便是配以成套组合的紫檀木卷云文罗汉榻设在上端。而此时,谢氏正慵懒的歪腻在榻上,一旁侍立着服侍的妈妈、丫环,以及先她一步到的陈姨娘。

看着一屋子黑压压的女人,李西定了一定神,才向室中走去,然后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一拜,道:“女儿给母亲请安。”谢氏淡淡的扫了眼李西,应了一句:“坐吧。”话一落,赶紧地就有机灵的丫环搬了张束腰鼓腿的小方凳置下,李西道了一声谢,在方凳上坐下。

待李西坐定,谢氏含了口相片,有些听不清声地说道:“你今日来得晚了,向来最迟到的陈姨娘也早了你。”一句话说得陈姨娘一脸尴尬,她张张嘴唤了声夫人,又不知说些什么地搅着手帕低下了头。

今日她比平时还早了些,谢氏如此说不过是要刺一句陈姨娘,与她何干?她只需充耳不闻话中之话,就着面上的话认错道:“母亲责罚的是,女儿贪睡了。”谢氏满意的点点头,直接晾了陈姨娘在一旁,看似母慈女孝的说着话。

说得渐似热络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妈妈进来笑道:“大少奶奶、二小姐来了!”这话未报完,已见一名年约六、七岁,头梳三髻丫、着红衣的小女孩在一堆侍女的簇拥下进来,其后一个穿西洋红宽绣背子、浅红长裙,着妇人妆扮的少女一齐进了屋来。

一听捧在手心里的爱女来了,谢氏顿时来了精神,却见爱女徐华盈蹦蹦哒哒的跑来,甚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又止了脸上的笑意,板脸斥责道:“你是魏国公宅嫡出的小姐,岂能这般没规矩,要是让外人见了不是得坏了名声!王妈你平时怎么教的她!”徐华盈的养娘王妈一见谢氏脸上的冷意,连忙跪地求饶。

徐华盈吐吐舌头,一下扑进谢氏的怀里,就嘟囔着嘴撒娇道:“娘,不关妈妈的事,您莫怪她,大不了下次女儿好好地学规矩,保准不抹了娘的脸。”谢氏伸手在徐华盈身上轻扭了一把,笑骂了一声,方摆手遣了王妈下去。

看到这一幕,一向在这时候当惯了木头人的李西,心中一动:谢氏素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更不是心慈手软的,要不然徐达的几名妾室也不会一个个没了,最终只剩这位刚小产没多久的陈姨娘。可既然如此,方才怎会轻易绕了王妈,少说也得罚了跪才是!

李西心中正疑惑着,只见徐辉祖刚娶进门不到半年的嫡妻常氏已给谢氏行了礼,她忙收回思绪,起身行下一礼。常氏是已故的常遇春九族之内的侄女,从小养在常宅,也是眼高于顶之辈,自是瞧不上李西,只“哼”了一声就作罢。

见状,李西面色不变,似未觉受了冷遇,一如这些年的每一日只怯怯地回方凳上坐下,并无多一言或少一语。而少了她这个外人答言,又有起初陈姨娘的吃瘪,谢氏一家嫡亲母女、婆媳相处甚是欢愉,言笑晏晏。

一时,时至辰时一刻,谢氏用早饭的时辰到了,妈妈领着丫环设食几、摆桌儿。李西见是时辰离开,再也按捺不住今日的心神不宁,从凳上起身告辞,却不想谢氏脸上笑意一停,指着她吩咐道:“祖哥儿媳妇,你领你小姑子去南院子用早饭,我这由她伺候着就行了。”

闻言,在场之人皆一阵错愕,有些怀疑是听错了,可见谢氏一脸自然无错,只好各自纳闷的点头离开。不约片刻,原本还喧喧闹闹的屋室内,已是一片寂静无声。

见这阵仗,李西不由想起来时陈姨娘的话,心里难免有些局促不安;后待屋内伺候的侍女近乎走完,只余谢氏的两名心腹丫环捧着漱盂、洋巾立在一旁伺候,她才不得不正视眼前的情况。

环视一圈,不见谢氏养娘崔妈的身影,又瞟了眼桌上的吃食,李西目光在一个里外皆为白底青花的瓷碗上一停,随即上前拿起瓷碗,盛了大半碗粳米粥双手捧到谢氏跟前,低声道:“母亲请用。”谢氏瞥了眼李西,指了指食几对面的榻位,道:“你坐那,陪我一起用。”李西微吁了口气,在谢氏对面坐下,却也不敢真动了筷子用食,忙又舀了一勺炖得极嫩的鸽子雏儿放进碟子里,伺候谢氏用起食来。

少时,谢氏已有七分饱,慢慢停下了箸子,见李西倒知规矩的未用上一口,这才在两名丫环的服侍下盥漱了,又待她们撤了桌子下去,出声问道:“你可怨恨我阻拦老爷予你起名?”闻言,李西心中一凛,忙提着裙子跪在谢氏跟前,应道:“女儿不敢,母亲如此而为,必定是有母亲的考量。”

谢氏低头抿了一口茶,亦抿去唇边的不屑,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你能知道我的苦心,不怨我就好。”说着亲手拉起李西坐到身边,单手挑起她尖尖的下颌,细细打量道:“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你比起盈儿长得更像华仪,我早就将你当做自个儿亲生。”

李西忍住心下的厌恶,避开谢氏的触碰,故作羞怯的偏头道:“谢母亲怜爱。”谢氏顺势放下了手,又一派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今年也十三了吧?”

其实李西今年年底才满十二,但若以年论,她周岁是十三了,遂点头答道:“是的,母亲。”一听是肯定的回答,谢氏一下笑得极是明丽,惹得李西心底莫名一慌,直觉谢氏必有后招耍出。

果不其然,谢氏话什一变,论理道:“你也自幼习读《女戒》、《女训》等书籍,知道为女子者要习得两处,一为女德,一为女红,而作为魏国公宅出来的女儿,更应该擅于此两处。”李西听不出不对,尽管心里一直警惕着,也只有点头默认。

见李西点头,谢氏又道:“这京城的大家宅邸,其闺秀养至十三年华,皆会禁足绣楼习得一身才识,备十五及笄之日显于众人眼前,以便宜寻得好夫家。”话略停了一停,叹道:“唉,你六岁之前,我未予你缠足,一直就觉得有愧于你。为了你将来的前程,我只有狠狠心,将你禁足绣楼一年半载,请人专门教导你。”

话一落,谢氏不予李西反应之前,扬声唤道:“催妈妈带两位妈妈进来见过小姐。”

须臾,就见次间帘子一撩,一个眉眼透着精明约五十多岁的婆子领着两名三十来岁的婆子走了进来。这两名婆子虽已是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尤是那名双眼无神的婆子更是风姿卓越,行走间,姿态妩媚风情,不似良家女子。

观之到这,李西心头猛地一沉,还未琢磨二人的来历,崔妈已笑着福了身,指着身边的一名婆子道:“这是绣花娘许娘子,擅针刺女红,以后教导小姐女红手艺。”语毕,又指着不似娘家女子的那婆子,道:“这是瞎先生林娘子,精乐器,以后由她教导小姐技艺。”说着,抽了二人一把,嗔怪道:“还不快给小姐请安。”

许娘子、林娘子一得话,忙俯身行大礼,齐声说道:“婆子拜见小姐。”

望着眼前的四人,李西怒极反笑,好一个如意算盘,给她设得套子。竟找了三姑六婆中的二人来教导她!这绣花娘倒还罢,确实是教导大家闺秀女红;可这瞎先生却不是什么好货色!

瞎先生顾名思义即双目失明的女子,是由宋代流传至今的一词。这瞎先生颇有美色,静技艺,善笑谑,常被大家妇人招至宅内供养用以说书,或是由男家主带至枕边,门风也多为她们败坏。现在却找了这样一人来教导她,是让她学会哪门子技艺?又去迷惑于谁!

怒气难消之际,陈姨娘的话又一次回响耳畔,李西立时想明:难道谢氏准备将她送去北平,与朱棣做妾?

看着李西脸色骤然剧变,却只端坐着半日无反应,谢氏怀疑的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到底知道些什么,莫不是风声走露了。刚想到这,谢氏忙摇头否决,这不可能!不过就算是她真的察觉一二,此事说来也是难得便宜了她。就她一个排不上名的外室女能给燕王做小,也是莫大的福分。

心念至此,谢氏以不容回决的语气,一锤定音道:“从明日起,你不用过来请安,只需好生跟着两位妈妈学为女之道即可!我给你两年时间,学成之日,便是你起名上族谱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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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国殇(上)

李西被拘楼阁上,是洪武十四年四月间的事,转过了夏秋冬,就翻了年,不到几月春日即过,又至一年夏暑。

应天地属江南,每逢春夏之际,四周都弥漫着炎热的气息,待到暑气最盛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及时雨,总会不早一分亦不晚一分地纷繁而至,以靡靡霏霏的水帘遮挡了烈日的凡尘,为躁动的人心浇下一片宁静。

李西不知她是何时喜欢上这水雾迷蒙天,一如此时,她又趴伏在窗棂间,以手托腮,目不转睛的望着绵细如针的雨水,兀自出神。

“吱呀”一声门扉启开,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从外及至,李西稍稍醒过神,偏头看了一眼,兴趣索然的说道:“外面下着雨,妈妈让个丫头去领就是,犯不着湿了鞋子自个儿去。”冯妈低头瞧了瞧刚换的弓鞋,眯眼夸了一句“小姐眼真是厉”的话,又道:“这是夫人特意给小姐重做的纱衣,式样、质地,样样都是上好的,婆子怕丫头们不着心,才亲自跑了一趟。”

朱元璋早在十年前就规定了,闺中女子一概作三小髻,金叉珠头巾,穿窄袖褙子装扮,式样再新又能到哪去。李西心里想着,口里却道:“金陵的款式十年就一个样子,不说褙子,就是下裙不看也知是六幅开。”

所谓裙拖六福湘江水,隋明两代裙一般以六福为准,李西这话无疑是有挑剔之嫌。冯妈听了,晓是李西埋怨谢氏,便不多接话,只拎起一条浅色画裙在手里展开,笑道:“姑娘您这回可说错了,这次的可不是六幅,而是群幅十开的月华裙!”

李西略提兴致,目光打量的往裙上一看,见此裙行动时辄如水纹,风动色如月华,确实不属凡品,谢氏倒是舍得!想到这,李西脑中灵光一闪,她忙从窗棂边起身,拿起未展开的褙子端看,果真也是奢华至极,竟是“珍珠半臂”衫!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初她被迫禁足绣楼,至今已有一年半未踏出过阁楼一步。在这段彻底封闭的日子里,她每日只知道习女红、技艺等事,不晓时月。这般下来,她满身的棱角也在不知觉间近乎磨平,渐渐的慵懒度日,不问世事。

可前两天许、林两位妈妈突然被唤走,今日又有奢华衣饰送来。如此看来,谢氏只怕是等不住了,或者说徐华义等不住了,需要她这个庶妹侍候朱棣,以帮其生下子嗣,稳固在燕王府的地位!

见李西脸色有变,冯妈忙放下手里的月华裙,急急问道:“小姐您怎么了?”闻声,李西一脸凝重的回视冯妈,正色道:“近期之内,母亲可能会将我送去北平。”冯妈也是知谢氏的打算,一听这话,不禁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要等小姐及笄吗?您这才多大点,被送去了,也是名分不正!”

李西摇摇头,她原本想着还可以拖,哪知谢氏已等不得了!可让她去给朱棣做妾,饶是知道朱棣将来会登基为帝,她也不愿意!不说明代妾的地位低贱,就是这王府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她愿过的生活;再说让她给徐华义生孩子,一辈子仰谢氏母女的鼻息而活,她李西更是做不到!

然,以上的一切,对于一个无势可依的外室之女而言,又谈何容易。在绞尽脑汁了整整十日后,李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尽管心里是千愁万绪,面上她依然可以做到谈笑风生,这亦不得不感谢一人的“培养”,若没有谢氏变相的囚禁,她也不可能如此镇定自若。

李西自嘲一笑,又不想冯妈看见,顺手拿起面前的一把银叉,低头就了一小块月饼。月饼滋味甜腻,入了唇舌间,却仍然抹不去口里的苦涩。

阿秋为人细心,自留意到李西轻颦了颦娥眉,忙到了被花茶捧了过去,道:“小姐可是嫌它过甜,不如喝口茶水淡淡味儿。”说着,又用小碟子拣了些藕片递了过去,轻声笑道:“小姐尝尝这藕片,是今早才从池子里挖出来的。”

李西依言轻咬了口藕片,倒是口感不错,遂抬眼看向阿秋,正欲夸赞几句,却被一旁的阿杏抢白,只听她语气向往道:“这会儿,夫人、大奶奶她们该在花园那边祭月了吧,大爷、二爷他们许是已喝开了。”

李西听了,瞥了阿秋一眼,见她一脸的欣羡,便道:“阿杏,今儿是中秋团圆之日,你爹娘都是宅里当差的,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与他们一起过吧。”阿杏假意推迟了一句,忙福身谢过李西,三步并做两步的就是离开。

冯妈冷笑一声:“就她那样还想攀高枝,也不掂量掂量。再过个两年,不是去配小厮就是打发出府!”说完,又转头抱怨道:“小姐,您就是太心软,这小妮子才不会回了她老子娘那去。十有八九是守在大爷他们院子外头,等着机会呢!”

她心软吗?李西默然。

她岂会不知阿杏的心思,魏国公府有个规定,婢女至二十岁若无婚配,就要打发出去。阿杏眼看就满二十,怎会不着急?既然阿杏有这个心思,要往谢氏、常氏眼皮子底下送,她作何去拦。话又说回来,阿杏多在宅子里走动,尤其是主院、南院里晃荡,不是可以带回更多的消息予她?

至子时过,主仆三人谈兴见阑,李西见桌上应节的吃食过半,捂嘴就了个呵欠,显出微微的倦意。冯妈见了,笑禀道:“看小姐也该累了,要不婆子撤了桌,打了热水来,小姐也好盥洗睡下。”李西点头允下,冯妈、阿秋两人自去做事。

一时,李西已盥洗毕,冯妈正伺候着宽衣上榻,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了楼来,二人对视一眼,狐疑这晚会有谁来,就听阿杏的声音叫道:“小姐!小姐!”冯妈听出是谁,脸上一黑,朝着急匆匆跑进来的身影,骂道:“大晚上的,你乱叫个什么劲!着没着魂!”

阿杏理也不理冯妈的叫骂,提了嗓门就喊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轰——冯妈声音戛然而止,李西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接口就质问道:“你可听错?父亲镇守北平,没有皇上亲召,岂可回京?”

不等阿杏回答,只听一阵阵紧锣密鼓的喧响,顿时传遍整个魏国公宅。

李西一听声响如此之大,不像是徐达回府的样子,忙上前抓住阿杏,厉声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杏被李西这摸样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是老爷患病回府了。”

“让开!”见阿杏毫无用处,李西一把抽开她,冲到窗门前一看,即见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西院的各屋仆人竞相奔走而出,又有小厮手拿锣鼓边跑边敲,口里似有喊道:“…皇后娘娘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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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国殇(中)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六日,嫡皇后马氏卒,享年五十一岁。

这一日,“鍧鍧”的钟鸣声响遍京师每一座寺庙,亦不分昼夜的轰鸣,直至三万声钟鸣止方休。

在这“造福冥中”的击钟杵,马皇后的小殓毕,棺椁已入仁智殿,行大殓之仪。徐达作为一品大员,自是每日早晨携家眷着丧衣素服,前往仁智殿院门外哭灵。而不为外人所知的李西,俨然不再家眷之列,她依旧被众人遗忘在宅邸最偏的楼翼瓦角之间,透过敞开的窗扉看着日月星辰的交替,数着时日的变化。

这一日,薄暮时分,李西如往常一样坐在临窗的一架六足折叠式榻上做女红,眼见天色暗了下来,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吩咐了阿杏、阿秋两人去大厨房取晚饭,就和着冯妈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

二人答应着刚去不久,忽听房门口有人敲门,一问,竟是徐达派来的人,李西吃惊之下,忙让冯妈开门迎进房间。来人不是生人,却是谢氏身边头号心腹之人崔妈,李西岂敢拿架子,自先招呼道:“不知是何事,让崔妈妈亲自跑一趟。妈妈快给崔妈妈搬了坐,上茶吃。”崔妈立即回绝,道:“老爷有请,小姐还是收拾收拾,随婆子去。”

下楼!她能出绣楼了!

李西心下一派激动,却不待喜悦扩散,就见崔妈脸上一板,冷声提醒道:“小姐,还请您动作快些,老爷夫人还等着呢。”听完此言,李西满心的雀跃被瞬间浇熄,她怎会忘了还有谢氏呢?待理智回笼,李西渐是冷静了下来,欲从旁侧击却见崔妈态度如此肯定,想来也是问不出一二,她也不多费口舌,只言语安抚了几句冯妈,就随崔妈一同离开。

一路走来,李西只觉恍如隔世,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可过往的奴仆却换成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已然物是人非。看到这里,李西心下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手下意识的抓紧垂至腰间的灰色轻纱——这是临下楼时,崔妈让她戴的毡帽,帽沿四周垂以轻纱,用以遮面。

但是,在自家行走,为何要以纱覆面?!

不及想明,已行至正院第三进。此时,天渐黑沉,油绿的垂花门外燃起了灯火,两只写着“丧”的白色灯笼高高挂在门栏上。亮堂的明光下,是四名身材魁伟,面带煞气的护卫,见李西、崔妈二人过来,“哐啷”一声,刀戟出鞘,两两相交,挡在前面。

一道冰冷的白光晃来,崔妈止不住全身发抖,唯唯诺诺的禀道:“这是老爷吩咐婆子领来的人,还请军爷放行。”听后,那四人目光一变,齐刷刷的向李西扫去,上下打量许久,才互相对视一眼,收刀放行。

见状,崔妈忙哈着腰道了一声谢,就脚下生风似地进了院子。李西看着仿若逃跑的崔妈,也顾不得怀疑这四人的身份,提着发软的双腿即拾阶疾步撵了上去。随之进入院子,更是诡异的情形出现在眼前,只见偌大的院落里烛火辉煌,亮如白昼,却无一个小厮或仆妇在院中伺候,只有主楼的厅堂外守着八名护卫。

看着眼前的情景,李西呼吸不由一滞,忍住逃跑的冲动,跟着崔妈从八名侍卫留下的空道一径行至厅堂。

“老爷、夫人,小姐带到。”一进厅堂,崔妈径直福身禀道。

一听这话,李西连口气也不及喘息,忙疾步上前,微提裙摆,下跪拜道:“女儿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徐达看着一面走来叩首的庶出女儿,举止大方得体,只有少许的紧张颤抖,较之满意,便道:“恩,起来吧。”李西应声站起,却即使头戴毡帽,也低低的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盯着青石砖的地面,处处予人一种小心谨慎之感。

对李西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徐达不悦道:“在家拜见父母,头戴毡帽是为不敬!”谢氏从旁插话道:“老爷,您以为她是仪华吗?能…”一语未完,谢氏忙捂上嘴,就是一阵呜呜咽咽。

李西不解谢氏这为何般,也无心思细想,只依徐达的话,忙取下头上的毡帽置放在地,告罪道:“女儿不识礼仪,请父亲责罚。”徐达目光在李西取下毡帽的那一瞬,蓦然一亮,当即就道:“你抬头说话。”李西压下心中的疑惑,缓缓抬起头来。

徐达看着这个从不曾关心过的女儿,已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一个美貌少女,而他对她的映像却还留在了六年以前;再看她似与大女儿肖似的面容,心头更是千愁万绪。一时间,各般滋味齐涌上来,饶是他经历战火无数,亦杀人无数,在这一刻,不免心下一片酸涩。

英雄迟暮,徐达老了!

在徐达打量李西的同时,李西的目光也凝聚在了徐达的身上。

许是刚从宫里回来,徐达的头上还戴着乌纱冠,身穿“斩缞服”,腰系黑色犀角带,一身素服装扮。但宽大的素服,却掩不住他日渐佝偻的身躯;又曾几何时,那坚毅英挺的面庞,已布满斑斑皱纹,染上了病态的痕迹,显然已无当初威震漠北的气势,只剩一双有神的双目,闪烁着昔日驰骋疆场的凛冽。

然而,曾经第一个杀入元朝国都的大将,尽管他已被太多的凡尘俗世所扰,却依然是睿智警觉的。不过须臾,徐达已发现一道探视的目光,即刻眼睛一凛,眼锋凌厉的扫去。李西心中一怵,忙慌乱的低下头去。

“若没记错,今年十二月份,你周岁也该十四了吧。”一时的感触已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徐达敛回心神,挥退崔妈下去,目光炯炯地盯着李西道。

问她年龄是何意?难道徐达被谢氏说服了,也赞成送她予朱棣为妾?不,若是这样,一路行来所见的怪异又从何解释?一刹间,李西心里疑惑重重,却连忙打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专心应对着徐达的问题,恭敬回道:“是!”

徐达口气不变,又道:“十四年了!我魏国公宅也养你十四年了!你可愿以自己回报魏国公宅上下?”说至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内悠悠回响。

她不愿意!

她为什么要用自己回报魏国公宅!

试问,魏国公宅又为她做过什么?

激荡的话什未宣出口内,只听“咚”地一声轻响,李西已双膝直跪在地,匍匐答道:“女儿的生命是父亲给的,女儿自当以父命是从。”

“好!”徐达猛地一下从上位起身,大声令道:“你出生至今一直未有名字,今日,我就赐你姓,予你名!往后你就叫徐仪华,是我魏国公徐达的嫡长女,北平燕王府的燕王妃!”

“不——”徐达话音未落,谢氏突然大叫一声,情绪似崩溃的跪倒地上,以膝行到徐达跟前,又是哭喊又是哀求道:“老爷,仪华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您不能让她死后连个名也没有啊…她一个贱丫头,凭什么让她顶替了仪华的身份,取代仪华的一切,老爷…”

一听谢氏提起徐仪华,徐达心头的怒火瞬间即燃,“啪”地一下狠狠拍上桌几,指着谢氏骂道:“你还敢提那个畜生!她若不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我需要找人冒名顶替吗?你只想着你的大女儿,辉祖、膺绪他们难道就不是你生的?”

谢氏被骂得一怔,旋即又忙摇头道:“老爷,您找她顶替,也是欺君啊!再说您和皇上有八拜之交,又是开国的大功臣,皇上一定会网开…”

“啪——”一道掌掴声响,厅堂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谢氏捂着脸呆愣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徐达。

李西亦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瞠目结舌的望着徐达。

徐达也未料到他会一时失手打了谢氏,就盯着自己的手,直愣了半晌,才无尽怅然的叹息一声,转过身,背对着至亲的妻子与女儿,咽下他难以言语的无奈失望。

自古以来,打天下不易,共享天下更是不可能!自朱元璋荣登大宝,当日的兄弟再不是兄弟,已是扎在心里的敌人,除之而后快!而二年前的一场“胡惟庸案”,开国文臣尽数殁,随即便有诸皇子就藩,打算的便是以藩王取代他们这些开国武将!他作为头号武将功臣,朱元璋的爪牙已伸向他,如今他又如何暴露一点出错与朱元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