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颔首免了众人礼,仪华打了个眼色示意魏公公跟去侍候,又边走边与陈妈妈低声说话道:“曦儿睡没?晚上可吃了的?”

陈妈妈疾步跟在仪华身侧,交耳说道:“大约是今见了人多,正兴奋劲儿足着呢!喝了奶把了尿,可任你怎么哄就是不睡。”

仪华脚 下一顿,皱了皱眉头,还没说上一句,大殿正门口一左一右两名婢女撩起屏帘,迎春跨过一尺来高的朱红门槛,喜滋滋地道:“王妃,二王子可有劲了,扯着喜冬姐的耳坠不放手,外面冷吧,您快进来。”

仪华提着长至曳地披风抬脚跨过门槛,举皮鼓看了迎春一眼没予她话,侧身对陈妈妈交代道:“下了席忙着去婉次妃那,这大晚上了还没用晚饭,你去厨房弄些吃食来,简单几样就成,只是得快些!”说着才回头对迎春道:“你也不起去,打个小手。”

迎春俏皮地吐吐舌头,跟陈妈妈福身领话而去。

仪华这才任由阿秋领着侍女伺候她解了披风,掸了裙摆上的残雪,快步走进内堂屋里。

掀帘时见朱棣已御下暖帽,斗篷坐在炕上,脚伸在漆红的脚踏上由李进忠给他脱 厚底黑靴,斧削的面庞沉郁之色缓和不少。

仪华看着颇有几分诧异,她没想到这么快朱棣的心情就恢复了大半。

穿着玄色绣金繁纹圆领长袍的朱棣,一边从镶金边的衣袖口取出一把红绳穿着的黄金小匕首,一边看向门栏口的仪华,脸上露出今晚第一个还算得上不难看的表情,道:“正好,王妃你个给朱曦戴上!”

“咿呀呀呀!”许是听到最熟悉的“曦”字,又见到平日最常见的人,被抱在乳母怀里的曦儿,浑身乱动不说,嘴里也嘟嚷嚷的直叫。

仪华看着梅红薄纱透出的暖色灯火下,朱棣手抓着红璎绳让黄金小刀左右摇晃逗着曦儿,曦儿鼓得圆瞪瞪的眼睛随着黄金小刀左一下右一下骨碌着转。

“嗡”地一声,仪华只觉得晕眩上脑,灯火阑珊下,咫尺相顾间,依稀相似的脸,原来是这般场景让她孑然的心湖泛起了喜悦的涟漪,却又有更多的惶苦不安渗于其中。

第九十四章 注意

朱棣却不知仪华忽起的情绪,见她神情恍惚的站的那,一双自然微翘的眼睛似浮了一层雾霭,微蹙的黛眉间仿佛笼上了一抹轻愁,这般看上去就像隔了浓浓的迷雾一样,宛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依稀可辨却又如梦似幻。刚硬的心肠哂笑一声,朱棣收回视线,开口随意一问:“王妃?”

仪华眸中渐渐恢复清明,欠身向朱棣走了过去,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接过红璎绳,不经意地触上他小麦色的肌肤,丝丝地烫热从指尖漾开,她手似触电的就要闪开。

手上的动作透着一股子退避三舍的意味。

朱棣目光一凛,反手一把抓住仪华抽回的手指,微微仰头盯着她,猝不及防,并拢的手指让他攥在手里,快得根本不让仪华反应,她只能低头询问的看向朱棣。

四目相对,仪华恍若如斯,抬头仰视的他,却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睥睨着她。这是一种让她极其厌恶的感觉,可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但又如避开朱棣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

疑惑一闪,念头顿生。

仪华低低的垂下螓首,纤细雪白的颈项从领口露出一截,在柔和的灯火下泛着润白的光,一副楚楚动人之姿,又是一副娇不甚羞之态。

朱棣终于放开手,可是他沉没的双目还紧紧的锁住她,瞳孔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孔,清楚地显示着她处于弱势的位置,然后,他蹙眉说道:“王妃,你手太凉了,闲了招良医来看看。”顿了一顿,余光扫过“咿呀”直嚷的曦儿,道:“就是他也受不住你手上的冰冷。”

仪华抽回手,将手指放进另一只手心里紧了紧,眼光又在屋中垂着头仿若不存在的侍人身上绕了一圈,低声应道:“是,臣妾会注意的。”说罢,让婢女端了一盆温热的水到身前,将一双纤纤素手伸进去捂热,这才将约有成人手掌一半长度的黄金小匕首给曦儿戴在了胸面前。

小匕首是黄金质地,上面刻着繁复的纹样,镶着米粒大小的红、橙、黄、绿、青、蓝、紫等各色琉璃,金灿灿地,又色彩斑斓,煞是吸引眼球。

一个月大的暗儿一见这把小匕首,立时将他不能长时间集中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大有爱不释手的派热,竟让仪华将他抱着放入摇车里,他也不哭不闹,就仰面四脚朝天的躺在摇车里,咿呀呀捣弄着小匕首,好奇的看着匕首上明不明反射的一道流光。

“虎父无犬子,二王子和您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看!这小就喜欢匕首等兵器了。”看着摇车旁站着的朱棣,陈德海谄媚的笑道。

朱棣没有说话,隐隐上挑的浓眉,却泄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尤其是在流光划过朱棣脸庞时,曦儿能远视的目光随着一转,瞟眼“咯咯”一笑,”咿呀“一嚷,朱棣微有细纹的眉心当即掠地骄傲之色,脸上也带出了淡淡的笑容。

仪华却让陈德海的话弄得顿时无语,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让众人巴结讨好的陈德海,说起奉承话来也是不遑多让。

想着又觉啼笑皆非,自己的讶异着实好笑,陈德海既然能在朱棣身边随侍又获其信任,他主仆二人自然有一套相处模式,不过逢迎拍马之类的话,看来确实不少。

她这胡思乱想着,陈妈妈,迎春领着婢女端了吃食进屋,又指挥着置了食几,将碟碟碗碗摆了桌。

这会儿曦儿也抓住了小匕首打起了盹,仪华怕把他吵醒又要折腾一个多时辰,便让两个臂膀有力的小内侍将摇车抬到了屏风后的寝房里,又打发了一屋子伺候的人,只留了陈德海,陈妈妈两人在屋子里伺候。

一时众人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内堂屋里的四人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手脚,整个屋子一片静谧无声。

因仪华坐月子要进,月余来厨房准备的都是荤腥食材,到了今日出月子菜式也没变,大晚上地鸡鸭鱼肉居然也五花八门地样样齐全。

看着一桌子油腥的吃食,仪华虽是腹饿也觉全无胃口,再闻一股炖烂蹄膀的浓香味,不同微微蹙眉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但朱棣许是饿了,又或是菜式正合喜好,也不用陈德海在一旁布菜,就自动自发的挟菜配饭,一口菜一口饭地在那大快朵颐,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仪华看得有些慒了,勉强动了几筷,便停了箸子。

朱棣大约吃了两碗粳米下腹,这才渐渐地慢以挟菜的筷子,眼也没抬的说了一句:”本王这一日就早上用了碗粥,几个蒸饺。“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向她做解释吗?

仪华不觉有些目瞪口呆。

朱棣暂放下快子,忙里抽闲地睇了仪华一眼,迟疑了片刻,目光似往屏风处扫了一下,方道:“食为力之本,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唔,总之本王食量不小。”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仪华却听得犹如雷鸣,忍不住就往深里面去想。

三年下来,撇去在应天的时候不谈,他们总共在一起用食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朱棣食饭时,都是一个菜动几筷决不多食,可现在却一反常态......难道他以前都是在隐瞒自己的生活习惯,或是与她食 饭是应付了事?

不对,真与假暂时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朱棣说这番话的动机......

“王妃你看着倒像不饿,却也食得太少。”朱棣看着仪华明显一副有心事的模样,眼睛亮了一亮,面上却一脸平静的叫道:“陈德海,去给王妃盛一碗汤用下。”

“还是王爷心细。”陈德海一张早生皱纹的脸,笑得似要开了花一般。

陈妈妈一边看着也弯弯翘起了嘴角,一看就知正心花怒放,不过好在她是低着头,确让人瞧不出欢喜的神色。

“王妃,您刚出月子,身子不弱着呢,可要仔细些才是,勿要让王爷为您担心。”陈德海用青瓷小碗盛了七分满的鲫鱼羹,一面双手捧到仪华跟前,一面尽挑了好话说。

本就心有怀疑,又让朱棣陈德海的一片殷情给回深了几分,仪华望着那碗鲫鱼羹心里不免打了个突,却在这三人的目光下,不得不做出一番欣然接受的样子,在暗暗的忐忑不安中喝下了那碗鲫鱼羹。

饭毕已是二更天,也该夜深人静时,但哗啦啦的水声却隔着一道屏帘清晰的传出,听得仪华轻晃摇车的手下意识的一滞,神经紧紧地绷成一根弦,大有一碰就断的趋势。

这时窸窸窣窣的轻响声从屏风口响起,仪华心口提起,双手紧抓住摇车木沿边,不觉间目光就戒备而犀利的抬眸看去。

寝房内一盏如黄豆的灯火发出晕黄黄的微光,一切似乎都看得不那么真切。

陈德海好笑的摇了摇头,只道方才那道锐利似刀锋的目光是他老眼昏花了,随即便端着笑脸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摇车里睡得正醋的曦儿,赞了几句,道:“王爷说您今儿可是累了,让您先去沐浴洗漱,他不妨事的。

仪华神经为之一松,颔首笑道:“我知道了,有劳德公公去外面服侍王爷了。”

陈德海拂尘一甩,打了个千儿道:“晕是小的当做的。”说完也是怕说话声吵醒了曦儿,确不敢多说,就猫着步子出去复命。

望着陈德海一步步走出去的背影,仪华慢慢地直起了身,就在原地直站立了半晌,又俯下身亲了亲曦儿肉碌碌的脸颊,由阿秋扶进寝房西面墙上开凿出来的耳房沐浴。

赤身浸进了滴有玫瑰精油的浴池内,仪华长开双臂搁在池面,然后缓缓地闭眼仰面,随之一块散发着淡淡梅香的棉巾覆上面颊,为仪华遮挡去满脸的复杂与抵触。

她与朱棣虽孕有一子,可终究是身处一府的陌生人......而有些中知道是一回事,可要真正的去接受它又是另一回事,特别是在此事还有一处暗礁的时候,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忘不了一年前那件“恶心”的事。

但生活就是处处的妥协,若是改变不了,她也只能默然接受,可是?一手撂下面上的棉巾,仪华睁眼望向以苏式彩画的梁枋,说了一声“差不多了”,就从水里哗啦一下站起身。

穿了亵衣,裹了一件曳地的棉袍,披着散发的朱棣正坐在桌案前,手拿着一本蓝皮书册子翻阅,听见有人走过来了,他仿佛知道来人是仪华一样,抬头就淡淡一笑,道:“你收拾妥当了?”

这话只是随口一问,仪华也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朱棣手上的册子,让水蒸气熏后的绯色脸颊上闪过一丝不安,问道:“王爷 ,您在看什么?”

第九十五章 夜聊

仪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看见神情闲适的朱棣单手挟着册子中缝,在半空中轻晃了晃,硬脆的纸张摩擦着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几乎在下一瞬,一股清淡的玉簪花香就这样拂来了——此香是她用混了玉簪花汁的墨水每日书写半个时辰的结果。

书页一下一下的倾翻,光与影在互相交替,于朱棣脸上投下一片明灭的光影,挡下他眼中飘过的笑意,只是听见他语气平常的反问道:“你倒是心思纤巧,怎么想到将朱曦每日的起居这样记述下来?还用了怪框架圈起,看着倒是一目了然。”

是记述朱曦的册子?不是她以为的那本!

原来是虚惊了一场。

仪华松开身侧攥住的棉衣,一边步履款款地朝朱棣走去,一边半真半假的说道:是曦儿洗三日手,臣妾发现自己老记不住事,又坐月子实属枯燥乏味,便将曦儿每日的点点滴滴记了下来。“说话中已行至组织上桌案前,烛光将娇小婀娜的身影拉得长长地,在光鉴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摇曳生姿的光影。

凝视着仪华从昏黄的光中袅袅走来,带着一番别样的动人风姿,朱棣不觉有几分赏心悦目,却也只是仅此而已,下一个动作便是放下手中的书册,伸手指上一处表格,道:”这个横横竖竖的框架,你从哪学来了的?中山王那里?“

仪华眼里有着狐疑,低下头一瞧,白纸上一横一竖的线条皆是她用眉石画出的表格线。

显然朱棣此一问所感兴趣的是这表格,而不是朱曦的成长记录,可他为什么对前世流传的表格感兴趣?

疑问一生,仪华立刻就答道:“不是从父亲那学来了,是幼时偶在一个管家样的空仆那见过一次。”说到这,仪华摇头莞尔一笑,道:“没想到真叫臣妾记住了不说,还派上了用场。”

朱棣手背在册子上轻敲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本王曾跟着中山王身边一段时间,是没见过他用此记个事,”又接连追问道:“那个管家呢?叫什么?现在还在魏国公宅?”

仪华来不及为自己下选择正确呼一口气,忙又凝视细思,道:“就见过两三次就没影了,这人后来是好是歹也不知,就是他叫什么也是不知的。”

“就这样?”朱棣微眯着双眸,眼里带着犀利的探视。

以为在自己的内室安然无虑,看来还是她太不小心了,忘了前世任何的物什之于今世必有较大的影响。

仪华双手握拳,面上却神色自若的任朱棣打量,道:“应该是吧,年纪太小也不记得了,倒是不知王爷对它颇有兴趣。”

朱棣又连着看了仪华好几眼,看不出她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有何不同,也就淡了心思,另择了话应付道:“许多帐目繁杂不清,这个看着有几分用,说不定用来记帐目也行。”说着就想起四月间的事,脸上不由布了一层阴郁。

轻松过关,仪华放松心思正眼瞥了朱棣一眼,见他神色间隐有不对,怀着揣测之心一摸索,不觉忆起一句话“吃一蛰长一智”,不知朱棣此时的心境是否可用它来形容?

心中想着,仪华好心情的翘起嘴角,又抿着唇欲压下去,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朱要晚间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让回忆一搅大打了折扣,遂“啪”地一声合上了册子,撂下一句话,道:“安置吧!”说罢,从椅子上起身,绕过仪华向寝房走去,只留给她一个不容忽视的高大背景。

仪华看着擦肩而过的身影,暗下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一刻迟早要来的,又有什么好胆怯,再说两人连孩子都有了,更没有什么好顾忌......

可话是这么说,但当朱棣堂而皇之的侧身躺在床榻外侧,只予她床榻内侧一个身形多一点的空间,让她尽乎是扒着床壁的姿势躺下时,一种隐隐的不安驱使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冲却地拉住朱棣月白丝质的亵衣一角,低声一叫:“王爷!”

朱棣皱着眉头从床沿外探回身,诧异地看着仪华微显急切的动作。

仪华也意识到行为的唐突,脸上火红一样发烫起来,不由呐呐地低头掩饰道:“平是夜里曦儿都是要醒的,熄了灯,臣妾怕起夜时不方便。”

朱棣眉头依旧笼着,身上地姿势也一点未变,显然不信仪华这番说辞。

坐月子没法下床,自然有乳娘,婢女在外侍候着,可见这是一个极其蹩脚的借口。

仪华脸上又不争气地红了几分,好在这会儿灯火幽暗,她又在订榻角落里,也看不见她脸红是不红,如此,仪华底气倒足了不少,面对朱棣不相信的表态,她憋了一口气重新解释道:“这月来睡多了臣妾这针有些睡不着了。”

说完,一抬头就见朱棣亮得发黑的双眸,隐约闪烁着灼灼如火炬的光芒,仪华当下一怔,也不知这话可是有歧义,连忙补充道:“若王爷也暂无睡意,那就陪臣妾说说话吧。”

朱棣看仪华瘦削的肩胛似有颤抖,又不经意间撇过床榻前的摇车,目中亮光黯淡了下来,有些百无聊奈的倚回床栏,阖上双目道:“想说些什么?”

一副施恩的口吻。

仪华撇了撇嘴,也倚上了床栏,只是不着痕迹地尽可能的拉开与朱棣的距离,尔后随口择言道:“今也是巧,曦儿的满月之日,恰好是三郡主出生的日子。”

话一出口已察失言,她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晚怎么频频口误了?

仪华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却是咬着嘴唇不说话,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朱棣。

果不其然,朱棣脸上表情沉了沉半晌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随着不怠情绪的哼声落下,一时气氛也跟着沉闷了起来。

这样沉闷着不行,总要找一个话题来说。仪华思忖着,忽的脑中灵光一闪,这可不是个机会吗?

心念着,仪华已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王爷,其实婉妹妹这次的事,也是府库那边的人没个章法。若是一切按规发了应有的银碳,又有一旁监管,臣妾想也不至于让婉妹妹落得早产伤了身子。”说着,觑朱棣眼睑隐有跳动,迟疑了一会,又加了一句,徒惹了一府人紧张不说,还让外人看了热闹。

第九十六章 续话

床头的半边台上,点了一盏镏金小灯,有着忽闪的微光。

借着晕黄的光亮,仪华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细心留意朱分洪的神色,准备稍有不对就住口转话。

蓦地,朱棣睁开双眸,偏头倚在床栏柱头,低睨着眼睛看着仪华,一副了然的神态,道:“你想说什么?直说?”

这话问得仪有些哽住,她看朱分洪一直都不耐烦府里女人的事,料他也没多用心在这上头,可现在看又不像那么一回事。

半晌没见仪华答话,朱棣浓眉微拧,低斥了一句:“磨叽!”

仪华瞠目结舌了,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怔怔地望着他有瞬间的呆滞。

朱棣侧了侧上半身,换了个所处位置更居上的地主,背着光面向仪华,以一种似谈论天气的语调,道:“你要说的是府后宫的事儿吧!这该怎么处理,你掌握个分寸看着办就是。

宽阔的身形在床并没有处一遮挡,眼前的光亮整个暗了下来,仪华的眼睛隔了一会才适应,却是一怔,她发现朱棣非但占据了床大半位置,还将月洞门式的床栏也挡去一半,呈居高临下的半包围状与她相对。

微怔间,她仇视的忆起前世某一段话,有一种人天生就喜欢占据主导位置,他们常在日常生活中,不疑难问题地流露出来,比方说与人相对时会习惯性地选择居上,控制的位置。而往往这类人霸道,专制,拥有强大的占有欲,是野心家的一种。

一段不足百字的评论在脑海中晃过,仪华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表情不明的朱棣,想起这三年中朱棣不下三次地对她说过把府务交予她,却都只是口头上一说,至于这次。。。。。。她不予置评。

于是,仪华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微笑,欲以结束这段毫无作用的谈话,却见朱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就像是一种评头论足的掂量,良久,才听他沉吟道:“过几日,本王给陈德海打个招呼,他会领了人过来,将他们一一给你交了事。”

朱棣的意思是。。。。。。

仪华的眼睛一亮,脸上绽出了欣喜的笑容,尽量平心静气的应对道:“好,臣妾会先做好,不会手忙脚乱给王爷带了麻烦。”

听了仪华保证的话什,朱要仍有几分疑虑道:“他们都是常打理府的,经验比起你来定是足的,你就按着他们原样做就行。”语气颇为不放心。

适可而止!

一口不能吃个大胖子,总要一步一步地来,不论怎么说,现在总算是一个好迹象。

仪华如是地想着,脸上却露出出受教的表情,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德公公手底下的,都是有经验的老人,臣妾是应当多看看他们的处事方法。”

见仪华如此的“深明大义”,朱棣心下满意,看仪华的目光也添了几许暖色,问道:“还有事要说吗?”声音露出几分倦意的沙哑。

今儿是又忙又乱了整整一日,再说现在都快三更天了,也是当睡的时候了。仪华抓着被褥,身子往下一滑,又将特意塞了鸭绒的被褥往上拉,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对朱棣摇了摇头,然后感到软软的鸭绒被下满是温腻的暖意,不由舒服的轻叹了一声。

缩在玫瑰紫被褥下的小脸漾着满足的笑容,一缕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微哮的唇里溢出,这竟看得朱棣怔了怔,旋即就任由心里的旖旎俯下身,覆上鸭绒被下馨暖的身子,把头埋在油腻的颈项蹭了蹭,一股腥甜的味儿萦绕鼻息。

“朱曦他身上也是这个味。。。。。。”感到身下人儿的僵住,朱棣暗沉的眼眸飘过一丝笑意,手下却半分也不含糊,已动作熟练的挑开单薄的亵衣,在软绵绵地腹部了几下,一把便擒住了那油腻的丰盈。

朱棣突然的凑近,已唬了她一跳,谁知不过片刻功夫,他的手就伸了过来。当下仪化反射性挣扎起来,左腿更是拱起膝盖,眼看就要向身上的人顶去,却只感腿上一阵精骨拉扯的疼,止不住“啊”地一声痛叫出口。

朱棣带着情欲的眸子陡然一凛,身体已先一步意识到危机,伸出手一把抓住仪华的左腿就往外撇,随即他的左腿也跟着压下去,将仪华地制服在身下,直到仪华吃痛的叫了一声,他才稍微松开钳制,看向仪华皱着的小脸,也皱起了眉头轻喘着气息,道:“儿子都生了你还折腾个什么劲?”

听到这话,仪华痛得蒙上水汽的眸子似要喷火一样怒气腾腾,但火光却只是一瞬即逝,快得让朱棣以为只是一时的眼花,就见仪华拉拢着已合拢的衣襟,咬着樱红的下唇一声不吭,不由地眉心愈加靠拢,一脸正不快的模样。

好在这时,摇车里的曦儿被父母吵醒,“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打破了榻上二人的僵持。

到底还是儿子重要,一听曦儿的哭声,朱要立马放开了仪华,翻身躺了回去,又向仪华打了个眼色,道:“他怎么了?”

身上的压迫力一无,仪华由衷的大舒了一口气,这忙抓了一件外袍披上身,穿鞋下榻抱起了曦儿检查了一番,见没有尿了床,这才兜抱着曦儿回头答道:“估计是饿了。”

话音刚落,陈妈妈,乳娘已拿着灯盏过来,仪华忙借此说道:“王爷您先睡,臣妾抱曦儿在外面喂饱再进来。”说毕,也不等朱棣应一声,就抱着曦儿往外走。

来到内堂,仪华没让乳母接去,自己就坐在炕上抱着曦儿喂他。

陈妈妈遣了乳娘下去,将灯盏放在了炕几上,走到仪华跟前附耳问道:“王妃,刚会儿可是出什么事了?奴婢听见。。。。。。您。。。。。。”犹豫了几下,终是没说出来。

仪华一脸温柔的看着曦儿在怀中贪婪的吮吸乳汁,眼也没抬道:“没事。嬷嬷你下歇着吧,把他喂饱了,我自己会回去睡的。”

听到仪这样吩咐,陈妈妈在一旁欲言又止了一会,终究什么也没说地福身退下。

一刻钟后,曦儿也吃够了,满足地打了一个奶嗝,又在仪华怀时牵牛花 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努着嘴憨憨地睡了。

眉目慈爱的瞅着曦儿酣睡的样子,仪华躁动的心扉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却也不忙回寝房睡下,就抱着曦儿在炕上又坐了两刻来钟,才亲了亲他嫩嫩的脸颊往寝房里进去。

甫踏入内,步伐已不知觉地有丝僵硬,似乎迟缓了些许方把曦儿放入了摇车,蹑着手脚的上了床榻绕过床榻回到里侧去,却刚顺利的钻进鸭绒被里,就听朱棣似半醒半睡一样的咕哝了一声,“回来了?”

“啊?”仪华愣了一下。转而轻声轻气,道:“恩。可是吵醒王爷了?曦儿他才吃了睡着。”

朱棣没有理她,转身起来吹熄了灯盏,然后就听一阵翻身身,大约是朱棣又躺着睡下了。

黑暗中,仪华僵着身子倚了一会,久等不见朱棣回声,她忽地识时务的道:“方才的事。。。。。。是曦儿在,臣妾才那样的。”话一说完,仪华紧闭双眼侧身朝里躺去。

一进狭小漆黑的床榻内,一片安静,静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良外,就在仪华以为他已睡着的时候,朱棣突然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道:“睡了!”便扯了扯被子,接着少时片刻,就听到平稳的呼吸声隐约传来。。。。。。

第九十七章 初始

第二日天还没亮,仪华一下子惊觉醒来,发现身边躺了一个人,她半阵没反应过来,直到“咿呀呀”的叫声从暗黑的屋子传来,才悄然忆起昨夜的事,略不自在的看了下似安睡的朱棣,就手脚麻利的穿衣起身。

动作轻缓的下了榻,一抬头,阿秋点了一盏灯步履拘谨地走了进来,错暗的灯光下,陈妈妈慈爱的抱着曦儿,朝外努努嘴便走了出去。

怕是吵醒朱棣,才这么小心谨慎,仪华明白她们的意思,转身将床帷掩上,走了出去便问道:“德公公呢?我也没服侍王爷起床,到时不是要他去伺候。”

阿秋放了灯盏,压低声线道:“陈公公去备衣物了,还说王爷平时起身是辰正,这会离那时辰还早呢!”末了又道:“就是没料到王妃您今儿起得这早。”

直接忽略阿秋后面那句话,仪华甚是抱走曦儿在怀里亲了亲,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吩咐道:“让梳洗物什都备去偏殿,莫吵醒了王爷,还有厨房准备些——”语塞了一下,一旁的徐妈妈立时接口道:“来北平这些年了王爷早上一般都吃面食,奴婢会让厨房看着准备的。”

仪华赞许的看了徐妈妈一眼,心里将这句话又默记了一遍,带着陈妈妈,阿秋两人步出了正殿大门。

一路无话,踏着游廓径直去了偏殿。

外面大雪初霁,却依然冰天雪地。

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倒别有一番风情在内。

积了半寸厚的院子里,一群小内侍拿着扫帚精神抖擞地扫雪,脸上带着简单而欣喜的笑容,偶有几个凑在一起的小婢女经过,也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年轻娇俏的笑脸上透着勃勃朝气。

整个宫殿上下,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一股蓬发的生命力,四处都洋溢着喜庆和瑞的气氛,一如过年时节。

半个时辰下来,仪华就从周围的人身上感觉到了,而她无意找散这种氛围,于是揣着微不安的心情回到了正殿内堂。

见朱棣已穿戴整齐地在内堂里,坐在炕上,侧面对着炕几,几上摆着一应早点,陈德海立在一旁,躬身给朱棣布菜,李进忠站在屋中间说着仪华母子月余来的事,堂内四下 还恭恭敬敬侍立着四五名小内侍,却没一个小婢女,看来朱棣不喜嬷嬷,婢女的侍候。

彼时朱棣正夹着一个奶油馒头要吃,看仪华抱着精神劲正足的曦儿过来,脸上刚硬的线条缓和了些许,放下筷子道:“还有事要做,就没等你,不过你来得倒正好。”说了,转过头吩咐道:“给王妃盛粥。”

陈德海应了一声,笑眯眯地看了仪华一眼,走上前动手盛粥。

周围侍立的侍人一听这话,也一个二个的喜上眉稍,心时不无感叹,这三年来,何时有过这光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仪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把曦儿交给乳娘抱着站在身后。

朱要的目光随着一个人也不知欢喜个什么的曦儿身上转,许久才离开了视线,另语气寻常道:“陈德海!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把你手下那几个总管带来拜见王妃,年事早做了准备好。”说罢,也不理会这话的影响,自顾自的用起早饭。

陈德海一直带笑的双眼闪过诧异,待听到奶声奶气的婴儿嚷声,一抹了然之色划过心头,这便连连点头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