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过程中,朱棣再没有哼过一声,仪华也有条不紊的擦拭、清洗、包扎,如此往返…

当朱棣身上的大伤小伤俱处理妥当,二人皆是大汗涔涔。

仪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再看了一眼朱棣确定他无碍,便也顾不得请洗自己,窝在石床下的壁边,倚头就唾。

黄昏时分。

密林里阻暗了下来,洞里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一只插在石壁缝间的火把,燃烧着蝗煌地火焰,照亮了这黑幽的空间。

仪华一睁眼,就不见朱棣,只有她一个人躺在石床上。她霍地一下从石床上弹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出了山洞。

山洞外光线昏幽,四下里都是参天大树。

仪华立在洞口,茫然而急切的寻找熟悉身影。好一会儿,她才在不远处的一方密林中,看见一辆车身小车轮大的勒勒车,一旁依稀可见朱棣与孟特穆的身影。

当下,仪华脸上一喜,举步就往过走。

人未走近,勒勒车后交谈的话,却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纳哈出主力在金山…明军若能翻过金山,必能将纳哈出手到擒拿…纳哈出一投降大明,北元算是彻底覆灭了…王爷若能一举歼灭北元,除掉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现在说一切尚早,这图是真是假还有待考量…以后若要联系,你去…本王自会…”

只听只言片语,仪华已脸色变,虱下一刻急忙转身,悄无声息的退回山洞。

蔼蔼的暮色重新罩在秘密深处,仿佛从未有第三人来过一样。

与孟特穆分手,朱棣回到山洞,仪华已换了孟特穆送来的干净衣棠,正对着水缸里的影子绑着发辫。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仪华一脸惊慌害怕的看去,喝道:“是谁?”

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朱棣身形在洞口一顿,随即走了进来,道:“是我。”

仪华松了一口气,飞快地绑了发辫,迎上去道:“王爷,孟特穆来过了吧?”说着,指了指一方石台上搁着的衣服。

朱棣点头道:“他来时你还没醒。”停一停,看了一眼脸色仍有些苍白的仪华,又解释道:“刚才送他出去后.我去检查了一下车辆和里面准备的粮食,没想到你就醒了。”

仪华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走过去一边服侍朱棣换上,一边随口回道:“一醒来,就一个人在山洞里,倒有几分害怕。想出去又怕王爷回来找不到人,索性看见一旁有干净的衣服,就留在洞里边等王爷边收拾了下自己。”

朱棣配合仪华为他穿衣,喉结动了动,脸上晃过一抹不自然:“其实…我没想过他,会如此大胆…在燕山时,会有几十人劫杀…”

话没说完,朱棣微咳了一声,另道:“有惊无险的过了,后面也没什么可担心了。但此地毕竟仍处北元的势力内,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嗯。”仪华轻应了一声,笑意却从眼角弥谩开来。

这时,朱棣神色又一凛,话意转冷:“孟特穆此人究竟如何,还不能相信。我们现在要即刻离开。”

仪华听了想起林中一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朱棣脸色,口中道:“可是王爷您还有伤在身,要不我们明日一早再离开?”

朱棣话语缓和,道:“我没事,现在就得走。还有回程,必要经过许多小部族,你还是称我苏赫巴鲁。”

仪华叹了一声,看起来颇不赞同,眼角笑意却越发浓了。

是夜,二人驾车离开。

一路,避开草水丰盛之地,尽选盘旋曲折的山路,倒也甚少遇上漠北部族,却生生教仪华吃尽了苦头。山路崎岖,车辆颠簸,仪华晕车厉害,却恐遇到危险,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如此,行了一个月后,离大明边境只刺七、八日的车程时,仪华终于不堪旅途劳累病倒。朱棣无法,怕坚持赶路仪华这条命恐会送去一半,只能驾车下山,寻了一个只是几十人的蒙古小部族,请求他们收留,又请了蒙医与仪华看病。

122章 回途

夕阳西沉,天空中是斑斓绚丽的颜色——嫣红、淡橙、浅黄、深紫......满目缤纷色彩,一如朱棣现在的心情。

那四十多岁的蒙医交代了几句琐事,一回头就撞见人高马大的朱棣像一个木桩似地杵在身后,很是唬了一跳,口气也跟着不好了:“哪来的莽汉?你妻子怀孕三个月了,可你看看这哪像是怀孕的人?只怕再折腾个一两日,大小都一起做了黄土!”

得了朱棣一把锋利匕首的蒙古大汉,见朱棣一脸黑沉、鼓瞪虎目,样子十足地凶神恶煞,暗自懊悔不迭:怎么就收留了这人?这便忙道了一句场面话让自己的妻子留着照应,就拉了蒙医出了自家毡房。

那蒙古妇人却是个热心肠地,只以为朱棣是近而立之年方了少妻幼子,怕他们出意外才脸色不好,便一边拿着大勺搅铁锅里的奶茶,一边安抚道:“知道担忧就好,以后对你妻子好些也就成了。她这会看着面黄肌瘦,估计是没吃好,这后你拿些好食材给她补补,哪会什么大小都做黄土的话,别担心了!”

听着蒙古妇人一旁叨叨念念,朱棣一句也没搭腔,只伫立床前,定定盯着仍处昏迷中的仪华,脑中却浮现出一路上她死咬牙啃馕饼、嚼干肉的情形。

仪华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她身在一个蒙古包内。

借着一盏昏黄黄的油灯,她将这里打量了清楚。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毡房,房的东面摆着床、桌、吃食、女人的物什,正对的西面摆着弓、马具、男人的用品,正中间是火塘,安放着青铜质地的火撑与土灶炉。此时,一个腰圆膀宽的蒙古妇人正蹲在火炉边,照看着炉上煮的吃食。

一圈打量,仪华心中事明,遂出声唤了那蒙古妇人。

听到声音,蒙古妇人忙扭过头,惊喜的叫道:“你总算是醒了!可把你丈夫急坏了!”

仪华忽略蒙古妇人的话,掀了身上的薄毯,起身问道:“谢大婶照顾,不知我丈夫他人去哪了?”说话中,仪华穿鞋离榻,双脚刚在地上站稳,便是一阵头晕目眩,胸恶心得想吐。蒙古妇人忙扶住仪华坐回去,瞧着仪华骨露肉消的模样,摇头不迭:“你这样子虚弱,亏得没有个好歹。不是我说,你千万别仗着年轻,这女人只要落过胎,就是伤大身子!”

“落胎?”仪华傻傻地重复了一句。

蒙古妇人以为仪华是新嫁娘,忙热恃地坐到她身边,笑眯了眼:“瞎说,好得很!你还不知道吧,都整满三个月了!”

仪华扭头,直直地看着蒙古妇人一张弥漫张笑纹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出说笑的成分,却只从这张褐黄的脸上看到满满地真诚。

蒙古妇人见仪华这模样,“扑哧”一声直乐道:“怎么了?你还不相信?等你丈夫给你端了药过来,让他给你说!”

就在蒙古妇人告诉仪华怀孕的时候,朱棣却是手拿砟刀在密林里挖草药,又顺手拾了些干柴,割些荆棘,抽取枯藤,束做两大抽做谢资,便背着两捆柴出了密林,飞奔回了这个只有十几个毡房的小部落,伏在蒙医毡房外听壁角。

听了一时半会,朱棣才走进毡房,用了两捆柴谢了蒙医,拉上蒙古大汉请了蒙医再去看仪华。这二人见朱棣话中坚持,全不给他们半点开口的机会,无法只能依了朱棣话,跟着他再走了一趟。

一路上气氛沉默,三人皆无话。

临到毡房门口,蒙古大汉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对那蒙医道:“我把东西忘你那了,你先进去,我去拿了再过来!”

那蒙医眯缝着眼晴瞄了朱棣一眼,却对蒙古大汉点头道:“你去了就回来!我把这药草给你妻子说怎么煎,我就得走!”

“好!”蒙古大汉口里直答应着,转身就要离开,不料朱棣一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止住道:“大婶晚饭该是做好了!不如用了饭再去拿,也不迟!”说罢,不由分说的把着蒙古大汉的肩进了毡房。

正恍恍惚惚中,忽听朱棣的声音,仪华连忙抬起头,张口就道:“我一”,却只及一字出口,仪华已蓦然止声,诧异地看着朱棣与一名蒙古人亲呢的一起进帐。

朱棣目光一凛,深深地瞥了一眼仪华。

“琪琪格,你醒了!”朱棣的声音有种压抑着惊喜的轻颤。

仪华微垂下眼,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大婶说我有了三个月的…”犹言未完,抬眼扫了朱棣身旁的二人,极快地转了话道:“他们是?”

朱棣目光微闪,冷厉的寒光从眼底一闪而逝,话中却透着感谢:“你今晨忽然昏倒,全亏了大叔大婶收留,我们得多谢谢他们。”说着,拍了拍蒙古大汉的肩膀,又放下手指向容长脸、小眼晴的蒙医,介绍道:“这是给你看病的大夫。”

蒙古大汗、蒙医对看了一眼,目光闪烁地看向仪华。

仪华却感激的看着那二人,行动缓慢的走过去,欲向二人分别行礼以示谢意。

见状,蒙古妇人忙上前一把扶住仪华,嗔怪道:“多礼干嘛?你身子不是一般虚,别瞎折腾了。”

仪华任蒙古妇人拉劝,眼晴却眨也不眨的看着朱棣,模样有几分委屈。

蒙古妇人自以为看了明白,一脸的暖昧道:“小夫妻感情就是好,我不扶不扶!由你丈夫扶着可好?快回去坐着。我好给你煎药

!”说着放开仪华,从朱棣手里接过草药,一边让自己的丈夫去锅里舀吃食,一边走到蒙医跟前询问这草药如何弄。

那二人让这一打岔,只好暂时按耐住,又想着还有个病怏怏的孕妇,倒也安了心。

另一边,朱棣接过手扶住仪华,背着踞内的三个蒙古人,慢慢地走向床塌。

“小心,你仔细些!”朱棣骤然出声提醒道。

仪华脚步一滞,紧攥住朱棣的袖子,看着他无声询问。

朱棣点了点头,仪华苍白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手下意识地捂住平坦的小腹。

朱棣眉宇间杀气锐减,手覆上仪华的素手,在手中紧了紧。

“你需要安胎药!别担心了。”不安的环境中,朱棣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蒙古妇人听了,忙从药草中抬头道:“是呀,别担心了!喝了药好生养养就是。”

仪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驻足回头一笑:“劳大婶操心了,这么晚了还得给我煎药。”说话时节,抬起左手一翻,揭开袖口暗扣,一道冰冷的光芒晃过。

下一瞬,一把轻巧的匕首已入朱棣袖中。

第123章 拒之

半个时辰后,烧得火红的炉架上,一只黑乎乎的瓷罐里“噗噗”翻滚着水声,喷出乳白色的腾腾热气——刹那间,呛鼻的药味弥漫整间毡房。

蒙古妇人蹑蹑缩缩地从火炉边站起来,害怕地看着朱棣道:“药。。。。。煎好了,可以喝了。。。。”

朱棣没有说话,只憋了一眼仪华。

蒙古妇人忙滤了一碗汤药,端给靠在榻上的仪华。许是心里害怕,妇人端着药碗的手不停颤抖,滚烫地汤药直溅上仪华的手背。

“啊!”仪华痛叫一声,反射性地缩回手,放开了药碗。

“哐啷”一声药碗落地打碎,黑褐色的汤药洒懑一地。

蒙古妇人呆呆地看着狼藉的地面,突然一个激灵像触及到什么,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磕头不迭:“呜呜。。。。。。求求你放了他们。。。。。是我们好心救了你妻子,你不能恩将仇报呀。。。。。。”

仪华低头看了一眼妇人,一狠心闭眼作势不知。

被缚手缚脚,口里塞着破棉布的蒙古大汉、蒙医二人,一见眼前情形,立即“唔唔”不停地挣扎。

朱棣在捆做一团的两人面前亮出手中匕首,那两人脸色当即一白,惊恐地放大眼瞳,极为识相地停止反抗。

转过头,朱棣不耐地紧皱眉头,冷冷道:“不想他们有事,就重新盛了药过来。”

蒙古妇人哭愣地抬头,一眼即对上那把冰冷的匕首,一时竟骇得忘了哭声。

“还不快去!”朱棣浓眉一挑,不怒自威。

蒙古妇人倒抽一口气,随即忙一股溜的爬起来,重新滤了一碗汤药,细手细脚的伺候仪华喝了;又翻出麻布袋子,按朱棣的吩咐收拾了炒米、奶食、野菜、草药、瓷碗罐进去,满满当当的装点好。

朱棣一把拽过布袋甩在背后,低头看着一脸贪生怕死的两人,眼中杀气聚集。

蒙古妇人见朱棣歹心起,她再也按耐不住,惊慌失措地就往外跑:“来人”,可脚才迈出一步,只感颈后一痛,两眼舜即一黑,便是倒地不醒。

“大婶!”仪华低呼一声,不顾行迟脚慢,踉跄的就要跑过去。

“她只是昏迷!”朱棣手臂一挡阻拦了仪华,却转过头目露凶光地看着另两人,语气生冷:“不过他二人,不可放过。”说罢,提匕上手,狠狠逼上。

仪华一口气来不及松,就见朱棣欲杀另两人,她忙两手抓住他,摇着头道:“不要,放过他们,毕竟是他们收留了我们。”

朱棣脸上微沉,不悦道:“他

两人想通风报信,至我们于死地!”

仪华手紧抓不放,抬头迎视:“放过他们,权当为腹中胎儿积福。”眼中流露出几分乞求之意。

朱棣目中的杀意渐渐敛去,反手以刀柄为利器,将那二人重敲晕倒。

仪华松开手,朱棣收好匕首,目光在帐内扫了一遍,终落在仪华的身上,语气生硬到:“服了药,可觉得好些?”

仪华听了觉得好笑,又不是神丹妙药,才喝了就有效果。心里这样想着,开口就欲回了原话,一抬头去见朱棣皱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为何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服了药,是好多了。”

朱棣眉头舒展,面部线条也似乎柔和了:“那走吧。”说完,灭掉毡房里的小油灯,带仪华上了嘞嘞车,驾车离开。

路上,朱棣不再驾车驶入密林山路,让车行驶在平坦好走到草原上。

此时虽值六月盛夏,草原的夜晚却不炎热,丝丝缕缕的夜风从车窗拂来,携着草原上青草清新的香气,有一种说不出地惬意舒爽。

仪华白日睡多了,这会儿正了无睡意,便倚在车壁边上,侧身趴在车窗格子上,任由微凉的夜风拂面,举目眺望星空下的草原。

车“嘚嘚”极快行驶,窗外的景致迅速地向后铺展。

忽然,不远处一个湖泊跃入眼帘,湖面平滑如镜面,淡淡地月华倾洒在湖面,盈盈透亮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一旁的亦是星光璀璨,远远看去,竟不知是夏日的萤火虫,还是塞外民族燃起地火把?

“游牧民族,聚族于水草丰盛之地,那湖后面不是萤火虫的光亮,是一个部落正在设宴狂欢。”正疑惑的想着,却听得坐在车板上驾车的朱棣说道。

此时此景,一如良辰美景,竟叫她不防道出心里想地话。

仪华抬手捋了捋让风吹乱的碎发,扭头欲说些什么,却发现朱棣背部僵直,隐隐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似乎处在一种随时警备的状态。

这个发现,让仪华心湖微皱。

离边境越近,靠危险越近。

塞外部族人人都盯着边境要地,就是大明境内的各方势力也安插有人。他们离边境只有七八日车程,却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大道,无疑是走入了危险之中!而朱棣甘愿踏入危险之地,其意又是如何?

仪华觉得心越发乱了,最后纷杂思绪中,陡然剥离出一个念头,朱棣以后难有子嗣,如今她腹中的胎儿,之于朱棣更为珍贵,他为它甘入险境,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这,仪华不由低伸手覆上了平坦的小腹,脸上立刻就温柔了起来:“在草原的两个多月来,它都坚强的存活了下来。现在已足了三月,更不会有意外的。所以,还是行密林山路吧。”

朱棣背影微微一怔,隔了良久,久到仪华以为朱棣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醇厚的嗓音,低沉而微凉:“恩,它像你一样坚强。”

说完,大喝一声“驾”,车轮调转,车“辘辘”地向茂林驶去。

日夜兼程赶路,不畏孤山寂静,不惧野岸荒崖,边关已遥望可见!

一路上,每到食点,朱棣必停车煮食,或炒米野菜,或炒米奶食…虽每样皆简,却远胜于馕饼、干肉。仪华勉强对付着食用,几日下来虽百味俱淡,却也勉强维持住了身体所需。

这一日日落黄昏时分,朱棣紧赶慢赶,终抢在关城门前一刻,驾马车行至大明边境!却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们竟让大明边关守卫拒于城墙之外。

第124章 平安

边关重镇,过往行人,盘查森严。

城门口,一对夫妻被守城士兵拦截。这对夫妻,男子的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破布蒙古袍,一看就是个蒙古汉子。他驾着一辆北方牧民迁徙的勒勒车,车上坐着一个粗布衣裳的娇小女子,脸上包着一块布子看不清容貌。

守城士兵手持长枪,直指驾车的男子,咒骂道:“tmd!你没听懂吗?老子叫你回去!”

朱棣紧勒缰绳,手背青筋爆出,语气却淡淡道:“不到酉正,又没关城门,为何不许进城?”

守城士兵狠狠地“啐”了一口:“还有一刻就关城门,老子说不放行就不放行!”

朱棣怒气积聚,目中闪烁着寒光,许久才道:“你不过一名守城士兵,就胆敢枉顾军纪成规,行事全凭一己私欲,难道就不怕守将惩罚? ”

守城士兵听了这话,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与身边几名同僚哈哈大笑道:“怕军纪惩罚?老子实话告诉你,就是得了命才…”话没说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兵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举止鬼祟的附耳墒咕了几句,又退下神色戒备的偷瞄朱棣。

守城士兵脸色一连数变随即收回长枪,“驾”地一声登上地,不耐烦道:“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不要在这碍老子的眼,快滚!”余下三名士兵也原地叫嚣,欲要轰朱棣折回漠北。

朱棣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份闲气?而且从这几人的言行中看,分明是受了上头的指使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可他从未下命不许百姓进出城门,尤共是这几名士兵意图阻止人进城,这不由地令他生出疑心。

疑心一起,朱棣的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我夫妻二人返家,你们却无故阻拦。总要给个理由才行?难道是上头下了不许进城的今?还是——”声音剧降,冷峻道:“还是你们城门的守将擅自决定?”

守城士兵皆脸色猝变,一股不安在他们之间流动。

另一边,坐在车上冷眼旁观的仪华,心如电急转。她与朱棣失踪两月有余,按理说一个王爷一个王妃失踪如此久,北地应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全城陆入森严戒备之中!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紧张的气氛除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这一点令人生疑…

疑念一生,止不住地往下想。不能进城门,也就是不能回大明。若他们回不到大明,万一在漠北遇到什么意外…

杀害王爷王妃的罪名,有什么比推给蒙岁人更合乎情理!此念闪过,仪华脸色瞬间煞白,急切地抬头望向朱棣。这时,一个小兵慌慌忙忙地从城部上跑下来,边跑边喊:“关城门!让关城门!”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这还不到关城门的时辰啊?

愣了一愣,守城士兵们即忙跑回城门内,撂下手中的兵器,松起袖子抽动厚重的城门。

厚重城门发出的刺耳声响,无疑是一条导火线,瞬即点燃了朱棣横亘于胸的滔天怒火。只见他一手拉住僵绳,一手持起马鞭.就欲乍驾马硬闯,不防一只温腻的小手覆上他持鞭的右手。

“这样冲回去,势必暴露身份。不如我们明日在入城看看?”仪华紧压住朱棣的手,阻止道。

朱棣看了一眼仪华布满担忧的双眸,决然的移开她的手,道:“今日不能入城,天黑之后必有蒙古人来袭!硬闯是不得不为之…”转回头,丢下句“而且你现在的情况,若再不入关…”

一语未完,朱棣却己勒住僵绳,大喝一声:“坐好了一一驾!”

声落,马蹄奋起,车轮急剧滚动,猛冲向只剩两人宽的城门。

西边残阳似血,地上尘沙滚滚…

颠簸的车内,仪华紧拽车壁,怅然的闭上眼晴:这种日子何时能到头。不防一辆塞外车闯进,城内众士兵立即持刀向相.四面八方重重围朱棣紧抿薄唇,怒气直发的环视四周,果真不见城门守将的影子!

只有一张张生面孔,敌对的面向自己!

怒极反笑,朱棣目光平视不断涌来的士兵,仰天冷笑道:“叫你们守将下来!”

众士兵轻蔑地看着朱棣,无一人回应。朱棣目中怒火难掩,猛一甩马鞭,腾起一阵尘烟。

“再说一遍,叫你们守将下来!”话语一落,这次终有反应,只见一个而立之年的士兵站在城郭上,大喊:“他们是蒙古人,以防发生边境问题,不得杀伤他们,只需赶出去即可!”

喊话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轰隆隆——众马齐奔声骤响,压过传今士兵的高喊。城郭下众士兵心中一阵纳闷,纷纷回头循声看去。

只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黑骑一马当先,身后一辆三马宝车,随次又是一百多黑衣铁骑,风驰电骋而来。众士兵见状,立马调转矛头,神情戒备。

朱棣却神情转缓,分神回头望向城地之上,仿佛是预料之中那名喊话的士兵不在,只目光微微一顿,便巳挪开视线,却不经意瞥见仪华紧蹙双眉,一副忍耐难受的模样,他怒红的目中忧色一掠而过。

但也仅是短暂的片刻,朱棣巳转目看向前方众铁骑,目光与率铁骑而来之人交汇。

率众铁骑前来的正是丘福,他见围在士兵中的确实是朱棣,目中一抹狂喜闪过,大喜过望地就要叫王爷,却见朱棣一个眼色使来,他当即明了。一勒马驻足,从衣襟亮出一块赤金令牌,放声一喝:“此乃燕王金今,见它如见燕王,尔等还不跪拜!”

士兵位低,又怎认得令牌,但见三马宝丰赫然印着燕王府的标记,又见随后铁骑皆是王府侍卫着装,这才各自放下手中兵器,齐齐下跪:“参见燕王!燕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哄如钟!

一声声“千岁”传至耳畔,仪华激动说不出一句话,只感酸涩之感直冲双眼,泪水霎时划过脸庞一一终于平安回来了!

第125章 转变

丘福声称是奉了燕王之命,前来接这对夫妻,至于缘何来接却不是这些守城士兵需要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