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海眼晴厉害,老人精似地瞧出仪华脸上有压抑的激动,他笑得 就如初夏石榴花般灿烂:“还请王妃移驾,马车已停在体仁门外。

仪华心里还在犹豫,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可她仍是找 了理由说:“遂儿还小,出趟门不方便。

而且我出行一次,少不得劳 师动众,我看还是在府里迎接王…”

推脱的话没说完,陈德海就打断了:“王爷还在回北平城的路上, 他想早些见到两位小王子,

才希望王妃带着小王子择了中路相见。

并且小的已经备了寻常衣饰,又是在北平城周边,不麻烦.'

话都说道这个节骨眼了,仪华再不好推脱了。

母子三人换了一身寻常的夏装,带了陈妈妈与阿秋,由陈德海引着出了王府,上了体仁门外仅停的那辆马车。

这今时候已临近午时了,太阳晒得一片火热,空气里似乎一圈圈的冒着热气。

平常这种热天,人命都躲在了浓荫下面,可今天是不同的日子,卖冰碗、酸梅汤等饮品的,卖团扇、香囊等小饰物的…这些杂耍玩意、吃食的小商贩们,都聚在了街道两旁,顶着正盛的日光,吆喝叫卖。

街上行人也推推嚷嚷的,密密麻麻占满了道路。

坐在马车上的仪华母子三人,身临在这热闹繁华的街市上,母子却是不同的感觉。

朱高熙、朱高燧两兄弟,简直高兴地没法,手舞足蹈地叫唤。

仪华却有些心烦意乱,心鼓咯咯地敲个不停.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因为她并不粗笨,在看见门外的这辆马车、十名侍卫的时候,她己经略猜到了此行早就安排了。

也许连良医那句“暑气蒸郁,易染痰病”

,都可能是陈德海事先让他们说的。

而连连数月的缠绵病塌,让她整个人懒洋洋全无精神,现如今却乔装换样,瞒了所有人单独去出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对比下,令仪华年轻的心扉开始了跳跃。

马车碌碌的行驶,很快地出了北平城,到了郊外宽阔的的道路上,马车似飞起来一般,风驰电掣的加速而行。

路上参天的树木,随风飘扬的垂柳,来往的马车行人,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这时马车驶入了一个岔口,那岔口是一个小山坡.两边栽有绿油油的古树,从入口处一直往里延伸。

在这里大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陈德海第一个跳下马车,好像打点一些什么,才在外面说道:“王妃,已经到了,不过王爷还没赶到,您可能还需等上一会仪华心里瞬间平静了,也说不出是轻松了一截还是莫名的失落,她没有去理会,让陈妈妈、阿秋一人抱了兄弟中的一个,就下了马车下到地面,仪华定晴一看,却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一个山坡边上,木栅栏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北面三间小瓦房,左边一个四面无墙的草棚厨房,右边一个丁点大的茅草屋该是茅房。

陈德海见仪华不相信的样子,他呵呵一样,走过去亲手推开木栅拦,指着那三件小瓦房说:“王妃,就是这里,您先和小王子进去。

小的这就备午饭.'

仪华带着一肚子好奇,携小兄弟两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倒还不错,里面虽然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应原色的木桌木椅,收给的干干净净,很有农家小院舍的感觉。

仪华好奇的打量这里的功夫,陈德海已经备了吃食上来,青菜小粥、馒头糕子,还有给兄弟两吃的软食米糊。

看到这些,仪华越发笃定朱棣是早有安排,也就压下满腹的疑惑,安安静静地吃了午饭。

用罢丅饭,精神了大半日的两兄弟困了,陈德海掀了屋里左边的门帘,说里面有收给妥当的床铺,可以歇觉。

仪华不动声色的听了陈德海的话,让两兄弟一起躺在了那张铺着蚕丝褥子的炕床。

她就尘在一旁,手里拿了一把绢画的纨扇,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给兄弟两打扇子。

陈德海见仪华自己打扇子,盯着兄弟两似在出神,脸上又带着淡淡的倦意,便有些恐仪华不悦,又着急朱棣怎么还没来。

正暗暗心焦之时,只听“吱呀”

一声,外间的木门应声而开,旋即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离近。

这个脚步声,陈德海是再熟悉不过,他脸上闪过喜色,忙不迭上前打开帘子,未语已先笑道:“王爷您来了!”

陈妈妈、阿秋立马福身迎道:“参见王爷.'

朱棣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进,带着轻轻的微喘说:“他们两都睡着了?

小声些,别把他们吵醒了,省得哭闹.'

说时,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炕前,一手压在仪华的肩膀上,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又弯下了腰,魁伟的身躯笼罩在仪华整个人上方。

他的眼光闪动着,向并排睡着的兄弟两扫了一眼儿说:“这样摆在一块,长得还有些像.'

第154章 秘密(中)

朱棣俯在她耳畔轻轻地说话,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拂在脸颊,让她想起了两月前的那一晚,激情燃烧的前半夜与宁静安详的后半夜,心里不由漾起了丝丝的温柔。她抑制下这一刹那的悸动,转脸轻扬嘴角:“一母同胞的兄弟,能不像吗?”

仪华一动,朱棣目光就移到了她脸上,发现她两颊丰润了,眼睛比以前更亮了,看起来既年轻又娇艳,和自己印象中的她不一样,仿佛是忽然间长大了,充满了女人的柔情妩媚。朱棣越看越惊奇,不明白仪华一场病后,为何变得青春靓丽。其实是他没留意罢了,仪华卧病了一年多,这期间她从十六岁长到了十八岁,又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非但人长开了也多了母亲的温柔,自然与当初那个小丫头不一样。

朱棣放开仪华肩膀上手,遮去了眼里的惊艳之色,立直身子说了一句“倒也是”,就对陈德海吩咐道:“去备些吃食、茶水。”

陈德海他们三人一听,这才记起什么也没备,又见朱棣一身风尘仆仆,忙出了里屋,一人备吃食、一人备茶水、一人备水盆。

朱棣一路驾马赶来,身上汗水浸湿,未免吵醒两兄弟,去了外间盥洗更衣,再灌了一壶茶水,便就着仪华方才用的吃食大快朵颐。

仪华让了陈妈妈进里屋看着两个孩子,她撩了布帘走去外间,见朱棣坐在木桌前,手里拿了一个馒头,也不让一旁的陈德海伺候,一筷子小菜一口馒头就吃得津津有味,好像是吃了什么佳肴一般。

看着一大盘白花花的细面馒头,只剩下三个孤零零地摆在那,仪华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噎住。她走上前倒了一杯茶水,递到朱棣的面前,轻蹙着眉道:“光吃这个不易消食,喝点水润润也好。”

朱棣吃馒头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又抬了一抬眼晴,看了仪华一眼,嘴唇微微一弯,带了一点笑容,不徐不疾的说:“这馒头是细面做的,口感已经够软滑了,味道好又不噎人。”虽这样说,还是接受了仪华的好意,仰头一口饮下,又就了一筷子腌菜,三两口吃下大半个馒头。

仪华两世都是南方人,最不爱吃的就是馒头,几乎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次,眼见朱棣这样吃,虽没说什么,秀气的眉却一直轻蹙着。

朱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有洞察秋毫的细致,他见仪华紧锁娥眉,且吃了不少馒头也不腹饿,于是就和仪华说道:“这细面做的馒头真的不错。

一般都是粗面做的馒头,尤其是军中,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不一定有粗面馒头吃,都是吃馕饼、烙饼之类。那时,真的是很想吃上馒头。”

说到这儿,朱棣脸上有熠熠的光彩,声音也振奋了起来,道:“本王刚来北平的时候,对这里的山极为不熟。当时是在冬天,带了七八名侍卫去燕山察看路径,哪知遇上与大风雪,被困在了深山里面。前后一共困了两天一夜,又冷又饿,身上只有干饼,连口水都没有。那阵真的是冷饿的厉害,本王吃了一块干饼,晚上和衣躲在山洞的里,就想吃上一个个热乎乎的馒头。”

仪华听了说不出什么感觉,又有些不理解他一介皇子如此遭遇,可一想到流落漠北的那段日子,好像又没什么可以惊奇的地方了。

朱棣见仪华低头沉默,侧着脸儿,露出皎洁的面庞,发出的光亮似比月华也湛亮清澈,他心中不由一动,打消了等一双幼儿睡醒的念头,邀仪华单独出游,道:“两兄弟还在睡,留了陈德海在这照看,你随本王在外面山里走走。”

话说得命令口吻十足,仪华抬头瞟了朱棣一眼,想着到外面走的地方不远,这里又有陈德海看着,两兄弟应该不会有事,便也微微点头应了。

走出屋子,郊外空气请谅,虽是五月仲夏,也没有骄阳炙人的不适。小院子里,从三间正屋口铺砌了一条三寸略宽的小道,直通到了木栅栏出口。仪华由阿秋扶着,随朱棣身后走在石子小路上,一路出了院子。

院子外王府侍卫与朱棣的亲卫守着,他们面前还停了两匹枣红色的骏马。

朱棣走到略高大的骏马面前,一脚踩上马镫,姿势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低头俯视地上一众人等,吩咐道:“你们全守在这里不许离开。王妃,你上马随本王身后。”

仪华看了一眼马背上一身淡青色劲装的朱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朱棣看着浓黑的剑眉竖在一块,陈德海赶紧陪笑道:“王爷,王妃虽然骑术堪称女中豪杰

可是今日王妃不太适合骑马.'

朱棣迷惑的看了一眼陈德海,又转眼上上下下看了仪华一遍,片 刻,眼中蓦然一亮。

原来仪华今日做富家女子打扮,穿着梅绿色水纬罗对襟衫儿,白 杭绢画拖地裙子,金红凤头高底鞋儿。

一身夏衣薄衫,勾勒出仪华苗 条的身段,看着也的确赏心悦目,却无法有较大的动作。

“上来!”

朱棣弯腰伸出手,言简意赅道。

仪华有些不愿,却知不能在众人面前扫了朱棣的脸面,遂略微迟疑 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由他一拽之下,坐到了马背上。

一个软香的身子落入怀中,淡淡的幽香索绕鼻端,朱棣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欺上仪华的白皙小巧的耳垂,道:“坐好了!”

三字落下, 不等仪华回答一声,双腿猛一夹马肚子,扬鞭一甩,马蹄四掀,飞似地 住山坡下面驰去。

马背上的风有些大,到了郊外的平地上,午后的热浪开始一阵阵的 扑来。

热气呼呼的吹在脸上,仪华有些头脑浑然,可隐隐传来的纳罕 助威声、棹歌乱响声,让她不得不头脑清晰,回身抓住朱棣的衣襟, 略微紧张道:“王爷,划龙舟就在附近,若让人看见了有些不好“”

朱株满不在乎地一哼,造:“我们走的偏路.根本不会有人发 现.'

仪华极为不喜朱棣过于自信的态度,尤其是缘何落入漠北之后,于 是她又道:“王爷,荒郊野林,又没侍卫一旁,若是遇到流痞刺客却 也不好.'

朱棣脸色一下子铁青一片,紧抿着唇,半天吐出一句:“同样的失 误,本王不会再犯第三次.'

话落,两人之间气氛微微沉下。

不过好在驾马驶入城外一处密林之后,又约行两刻钟的功夫,到了 今日的目的地。

此地草木葱翠,四面前是参天的大树绵延数里之遥,望不见天际。

这时正是烈日当空之际,火焰似的阳光自树间射下,渐浙显出一条新 砍的婉蜒小山路。

朱棣跳下马,将马栓在一棵树干上,指着那条婉蜒的小山路,抬头 望着仪华道:“下来,我们去那里,本王有东西让你看.'

说毕,又 向仪华伸出手。

仪华顺着朱株手指的方向看去,只呀一处石岩峭壁,上面杂草丛 生,根本是一条不通的死路。

一眼望下,仪华不知道朱棣葫芦里买的 什么药,只依言把着他的手下了马,又顺从的跟着他走向那条不通的死 路。

小山路上杂草无数,石子处处。

仪华穿着一双高低绣鞋儿,没走 上几步已很是吃力,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吁吁喘喘了。

朱棣回身看了一眼不停擦汗的仪华,四下里眺望须臾,突然跑开 砍下一条小儿手粗的木辊,用佩刀剔下上面的荆棘,折回递给仪华道: “杵着它好走些.'

说时,一把将木辊塞在了仪华右手,又牵起她的右 手.放慢脚步继续走去。

两只手心里都是粗糙的手感,朱棣手上布了一层略厚的死茧,木辊 上是凹凸不平的疙瘩。

可是这一刻,仪华却觉得它们拥有奇妙的魔 力,仿佛与她手相触的是上好的丝绸软被,既顺滑又温暖。

又走了好一会儿,他们到了山岩之下。

朱棣放开仪华的手,警惕 的四处看了一看,大步上前,拔出佩刀,不顾石岩上的荆棘杂草,以 刀、手拨开面前的草木植物,后面竟出现一个狭小的山洞入口! 停在一旁歇气的仪华,不胜惊讶的看着山洞,问道:“这是…”

朱棣站在洞口。

,看着仪华的目光,犹豫了那么一瞬,又坚定地望著 她。

仪华的心怦怦跳动,她感到这个山洞是朱棣的一个秘密,而现在 却要告诉她。

山洞的入口非常狭小,仅仅只咬一人的宽度。

仪华压下心中的跳 动,侧着身子随朱棣进了山洞。

泪里十分的漆黑,似乎也十分的深, 站在洞口的时候,都能听见凄厉的呼呼声。

狭小而未知的空间,总能带来压力与害怕。

仪华正受着惊恐,双 手死死拽住衣袖时,朱棣却将移开的草木植物重新覆在了洞口。

刹那 之间,唯一的光亮消失了,眼前是全然的黑,耳畔是死一般的寂静,仪 华瞬间紧张的叫道:“朱棣,你在哪?'

…嗡嗡地是山洞间的回音。

第155章 秘密(下)

呼地一声吹气,火折陡然一亮,视线一点一点的恢复,看清了对面的人.

忽闪的火光中,朱棣微微噏动嘴唇,似乎有笑容在唇间扬起: “我在这,你别怕,没事的。”他说这话时,头略略地低下去,声音温和低沉,听了颇使人安心。

仪华的惊恐渐渐消散了,这就意识到刚才行为的偏失,忙略定了定心神,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王爷,这里太黑 了,我们来此做什么?'

朱棣察觉到仪华的紧张,以及那故作镇定的语气,他脸上真的浮起了笑意,不答只安慰道:“别怕,马上就不黑了,你等本王一下。”说着,他举起火折晃在石壁前,目光随着火光慢慢移动,然后猝然伸手取出一个嵌在壁上的火把,将它点燃。

煌煌地火光,照亮了这个漆黑狭小的山洞。

仪华随着延伸的光亮看去,才知道此地与其说是山洞,其实它更像一条秘密通道。

这个洞的入口很窄,里面却是出乎人意料的幽长整齐,就像一条曲折而长的小径,一直绵延伸展到不知名的远方。

再细看之下,略知它约有八尺高,三寸宽,而且壁沿打磨的根平,一看即知是人为挖凿的。

仪华默默地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它很像前世的沟渠隧道,好奇之下,她不假思索就问:“这是王爷让人特意挖的暗道?”

这世间的女子,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是抛头露面的村姑田妇,她们各有各的见识,却都不能短短打量片刻 ,就一口道出它为何用。仪华因为前一世的见识,眼光在某些方面,自然高于其他女子。

朱棣不知这个缘由,激赏的光芒从眼中漫出,他的语气铿锵有 力,道:“不错!这正是本王特意令人挖凿的暗道。”言至此,他目光移向望不见各头的暗道深处,刚毅的脸庞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嘴角略翘起微讽的弧度,问她:“你还记得去年九、十月间,你建议本王修路挖渠吗?”

仪华脸颊微红,她想起了近来数月里,街头巷尾对她的赞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恩”了一下。

朱棣没注意到仪华少见的羞涩,双目平视幽深的前方,慢条斯理的说道:“修路之初,本王就打算修一条出城的暗 道。从城郊最近的树林,一直延至本王的寝宫,除了可以方便行事,也可以以防被囚之险。不过当时本王却从不相信,在北平、在王府会有被囚之险,可这一次却真实的摆在了面前!呵…原来看似尽在本王掌握之下的北平,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固牢靠.”

仪华感觉到朱棣说最后一句话时的冷厉,她微怔的抬起头,见朱棣 脸上被阴郁之色笼罩,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上前 一步,有些急切的喊了一声“王爷”。但是叫了之后,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咬着唇望

着他。

语中的关切缓缓流出,朱棣慢慢的敛了冷意,低下头目不转晴地看 着仪华,道:“年节时,若是有这条暗道通住你的寝宫,你就可以在外面平安生产,也可以避开毒药迫害。而不又昏迷四天三夜,差一点命丧…”

没说下去,但朱棣的声音巳微涩了起来,沉默好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所以,本王下今改道,从此之后这条暗道将会一直通到你、我的寝宫,以备危急关头,你母子可以平安逃开。”

仪华呼吸一紧,她没想到这次的事,朱棣如此耿耿于怀。甚至介意到将来往王府的暗道告诉她,并且另分挖一条通向她的寝宫?!

一时仪华心里复杂纷乱,她分不清自己的想法、越发纤细的情感,她只知道朱棣在逐渐的改恶,从两月前的那一声 谢谢起,开始改变对她的态度。同时,也不可否认他的改变,己经深深地影响到她了。

朱棣好似察觉出仪华心思浮动,他也不再等仪华的反映或回答,就举着火把往住壁上一插,与仪华正面交身而过,然后执起她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这里本王也是第一次来,我们往里面走走,所来也无事,全当看看地形也好.”

朱棣一直说着话,嗡嗡地回声不断,洞内又潮湿阴暗,深处不停地灌出阴寒的风,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骇意。

仪华打了一个冷颤,反握住朱棣的手,脚下停住道:“我们不要再往下走了吧?'

闻言,朱棣回身一看,见仪华脸上如纸雪白,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条暗道,刚挖掘不久,里面湿气过重,你又 大病初愈,是不该久待。那我们回去吧。”说完,

朱棣又如起先一样,与仪华交身而过,拉着的她的手,在前面引着路。

又走到了洞口,朱棣松开仪华的手,去熄灭壁间的火把。

女人对漆黑的憋仄地,有天生的恐惧与害怕。在火把熄灭的瞬间,仪华看见洞口的植物缝隙,有光线透露进来,她几乎本能的动手挪开挡路的植物,要往外走。

“别碰,上面有刺!”听到身后严厉的声音,仪华手还没触碰上,已被朱棣猛然一拽,毫无准备之际,脚下慌乱的连退三步,迎面跌撞进了朱棣结实的胸膛。

山洞口狭小至极,仅能供一人通过,却一下挤了两人,自然地紧紧相贴。

两具身体实在贴靠得太紧,彼此间每一个呼吸都是清晰的。这样的紧密相贴,又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内,所有的感官都让无限的放大,仪华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朱棣身上肌肉的跳动、同那明显的急促呼

这一刻,仪华心静止在了胸口,她又像预感到了什么,忽然紧闭上了双眼,随即女人的直觉发生了。在下一瞬,朱棣低头合住了她唇,辗转吸吮着柔嫩的唇瓣,带火的大掌游弋在柔软的身段上,点燃了一簇簇火苗,令她恃不自禁的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刹那唤醒了朱棣的理智,他微微离开了仪华的唇瓣,额头抵着她喘气了一下,又收拢手臂紧箍住仪华的腰身,粹不及防地再次吻下去,带着夺去呼吸的霸道气息,缱绻了许久之后,才用了根大的力气放开了仪华。

“我们出去吧。”稳住了仪华半瘫软的身子,朱棣急躁的挪开洞口的植物,依旧喘着粗重的呼吸说道。

后,两人平息了各自的气息,从这条暗道里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下午向晚,大概申时正的样子。朱棣默然不语的牵着仪华的手,沿着来时的山间小径回走。婉蜒的小路上,朱棣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的样子仿佛陷入了沉思。仪华凝视着朱棣的背影,见他静默不语,也不主动出声打断此刻的宁静,只歌默默地随他走。

山间的下午,微微起了风,灌着柔滑的夏衣上,很是请凉舒爽。

仪华捋了捋吹乱的发丝,一寸略宽的衣袖随风拂过脸颊,视线遮住地片刻,朱棣忽然转过脸问道:“你对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的夫人,可还有印象?”

仪华不解朱朱棣何提起张夫人,她奇怪的看了朱棣一眼,口中含笑道:“熙儿周岁时,张夫人就来观礼了的,臣妾与她倒有几分相熟。”

朱棣淡淡的“哦”了一声,说:“那就好,行事也方便些。这张兴的长兄有一对儿女,上个月求本王恩准过继,将这两兄妹加入张兴所在的军籍。”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本王允许了,同时决定纳张兴之女为次纪。不过也不着急纳了,王妃你看哪日妥当,就找了张宅的人下了聘礼,择日纳进府就是。”

仪华胸口窒闷了一瞬,有淡淡的失望袭上心头,却又不及体会之间,它已烟消云散了。然后,仪华听见一个悦耳轻快的声音,回道:“臣妾见过这位新妹妹,确实是一个极妙的人儿,恭喜王爷了。”

说话中,不觉走到了拴马的树干前。仪华停下步子,娉婷地立在那里,保将着方才的语调,继续道:“不过臣妾身子不好,又要照顾熙儿、燧儿,可能无法面面俱到。所以臣妾想,就依臣妾的义求纳,至于具体事宜恐还需德公公费力了。”

说完之后,仪华忽觉手心冰冷,于是慢慢地抽回手,不着痕迹的抽回。

却只是这轻轻地的一动,朱棣已察觉她抽回的意图,手中便是急忙一紧,死死和中她的手,低下头,目中掠过一丝隐晦的如焚烈火。

朱棣的手劲极重,粗糙有力的手指紧箍下,仪华感觉到了疼痛,本泛着无边春色的脸颊,露出了苍白痛苦的神色。

朱棣看得分明,面庞上微黑的肌肤一下紧绷僵住,他剥削的双唇也紧抿成线,仿佛是压抑着勃发的怒火,又仿佛是有种难以言语的复杂情绪。可当种种神色在他脸上交替变换之后,他紧迫逼人的目光一松,忽而放开了仪华的手,淡淡的说道:“好,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就让陈德海操办。”

仪华没料到朱棣这样说,清清楚楚的表达出不在意的态度,她微怔住尚未反应前,朱棣又攥住她的手,道:“上马,接两个小的回府去。”

第156章 兄弟

日落之时,马车已在王府门外停下。朱棣翻身下马,走到马车下面,对一路都很沉默的仪华说:“今天晚上,本王就去你那吧。”

仪华一直恪守王妃的本分,基本上对朱棣惟命是从,可是这一晚她不想面对他,却忽听一双爱子的笑声,登时让她自个人情绪里清醒过来,点头说好。他们一行人从体仁门而入,没有坐肩舆,步行在长长地巷道里。时方龙舟散船,游人还在返程中,王府依旧空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的岑寂。

在这种十分寂静的环境下,彼此都无心交谈,颀长的巷道走下来,竟是一路无话。约行一刻多钟,已到了后院寝宫。仪华这一进院,倒出于意料之外。只见院子里,环抱着的三方走廊,一盏一盏亮起了宫灯;靠院子北的正殿,一排七间大屋前烛火通亮如白日,里面人影幢幢。不过,现在虽是掌灯时分,三方走廊点灯自然.可正殿为何聚满人烟火光?疑念闪过尚未思量,却见李进忠念头几名内侍从小厨房出来,他一见大群人走过来,以为是仪华回来,待要迎上去才知朱棣在其中,他自震惊之下恢复了常态,恭敬地作揖道:“小的参见王爷、王妃。”朱棣一眼未看李进忠,脚步不歇地往殿里走。仪华见到李进忠,便知事情大概,于是一边走一边低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提前回来了?炽儿没遇上意外吧?”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正殿石阶上。

李进忠刚要回话,就听到殿内有人抢先一步道:“母妃,您和弟弟们去哪里了?儿子等母妃许久了。”话音未落,只见正殿门前的竹帘掀起,朱高炽从里面疾步而出。朱高炽现满了十岁,在东宫里住了快两年,身量虽长高了一些,却不似一般少男少女们那样抽条长高,他依旧很胖。不过他面上高高的额头、浓黑的剑眉,却是很像朱家父子,只是他不似朱棣的一身刚硬霸气.倒有几分太子朱标的斯文和善。这会儿,仪华见他圆呼呼的脸上,许是疾步迎来的原因,两颊上透着红潮,额头上渗着汗珠,很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眼里看着,心里喜欢。仪华这便抽出一条绢帕,温柔的走上前,道:“你父王早上返城,就带了我和你两个弟弟出游了一趟。倒是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可是不喜划龙舟?”

说时,已为朱高炽轻轻地擦拭汗珠。朱高炽匆遽而出,没想到却见本该在燕山的朱棣.他端端吃了一惊,又听仪华如是说,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眼晴不由看了一眼抱在陈妈妈、阿秋怀里笑嘻嘻的兄弟两,神思恍惚了一下,就抬头回道:“让母妃担忧了,儿子挺喜欢划龙舟的。”说完,朱高炽又连忙退后一步,一本正经的拱手一礼,对朱棣道:“儿子拜见父王。”朱棣低头看着仅到自己胸膛的朱高炽,淡淡的颔首“恩”了一声。

相对于朱棣冷淡的态度,酣睡了一下午的朱高熙,正是精神百倍的时候,见到这两月常陪自己玩的兄长,立马张开双手欢喜的拍着巴掌,眉开眼笑的直嚷道:“哥哥——哥哥——抱——”朱高燧还不会说话,却是朱高熙的一条小尾巴。

他但见身旁的朱高熙精神儿十足,他也安分的摇头晃脑,依依呀呀的叫起来。朱高炽见两个小弟弟这样,白胖的脸上不禁笑了起来,心头也忘记了先前莫名的黯然失落,只笑呵呵的眯着一双单眼皮的走过去,摸摸两兄弟的小脑袋,各叫了一声“二弟”、“三弟”。

两月不在府里,朱棣没想到这两小家伙如此喜欢朱高炽,倒是难得。又转念一想,明面上他们是一母同胞,实则上仪华又是朱高炽的姨母,这般兄弟三人感情自然是好。这样看着兄弟三人和睦相处,朱棣眼中出现一丝暖意,随之,脸上刚硬的线条也缓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