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仪华惊喜不巳,大叫一声,即循声望去。

熙儿手将五彩风车,坐在朱棣的右臂上,一边鼓着腮帮子呼风车,一边笑嘻嘻的唤着她。而他只是大步流星地从灯火璀璨的酒楼走过来,许是人影幢幢,许是火焰如炽,也许是灯火流光…总之光影闪闪,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从一片辉煌光火中走向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昔,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刻,红绿缤纷的不夜城忽然夫去了所有的光彩,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一抹抹虚幻的影子,鼎沸的声音与月色灯光全部消匿黯淡了,唯有从对街走来的那两个身影,成了她眼中仅有。

“下来!”怔怔的目光还望着他们,朱棣隐合薄怒的声音已近至耳畔。

语气不善的话语,将仪华瞬间拉回现实,她蹭了蹭脚从石台小心下来。

甫一下地,双手还提着裙摆未放,下一瞬右手已被紧紧握住。

仪华一怔,低下头,抗白遍绣红梅的广袖与玄色遍绣金云的宽袖相交,而黑白、红金掩盖下是她与他交握的双手。

感到身旁人停下步子,朱棣侧目一看,下意识的目光扫了一圈儿四周,微咳一声道:“走路别东张西望!别放!”说完不等仪华应声,紧了紧手心下微凉的柔夷,目不斜视的往回府的路上走去。

仪华低头含笑,只言不语,只是任由着他牵走,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穿行。

这时已进天晓,皎皎的月华渐渐隐去,只余黯淡的一弯浅影远远抛在灰蒙蒙的天际,兴奋了大晚上的熙儿也眼皮打架,眼看就要睡去。索性逛灯已至尾声,行人纷纷开始归家,这里巳是三三两两的人群而已,一旁的文庙下还停着燕王府的马车,也该乘车返府了。

只在这时候儿,趴在朱棣肩上无精打来的熙儿,突然一下子来了精神,指着文庙方向大声叫道:“我要它!熙儿要那个!”

文庙四下空旷,熙儿精神儿十足的声音,在黎明前的清晨犹为响亮。正在收给摊位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笑呵呵的上前几步,打量了几眼他们,见一家三口衣饰华贵,身后不远处有几名魁梧的男子,当不是这一家的仆人,便只当他们是一般的富户人家,遂笑道:“官人、娘子,既然小公子喜欢这花灯,不如猜上一猜反正不要钱,中了老汉就把花灯送给小公子。”

这老汉估计是寺庙请得人,十分懂得如何吸引人去猜灯,这话才一说完,就拿出一个大闹天宫的花灯在熙儿面前晃了晃。

熙儿这一看哪还走得了,又是一个机灵的小子,见朱棣看也没看那老汉,直接越过而去,立马泪眼汪汪的望向仪华,嘟着嘴可怜兮兮的叫道:“熙儿要!熙儿要!”

儿子今晚吓哭了,小眼睛到现在还肿着,仪华心中不舍,这便停下脚步,对朱棣道:“夫君,不如给熙儿买一个吧.'

朱棣浓眉紧锁,往文庙壁檐下一溜儿各式各样的花灯看了看,正同 意买一个时,哪知老汉抢先道:“商灯不能卖,否则可是得坏了规矩。

看官人、娘子也是识文断宇的,不防猜一下.'

明朝每值灯节之时, 多喜欢用诗词作为谜面,把写有谜题的花灯挂在寺观墙壁上,谁都可以 立在下面猜,猜中看可得花灯一盏,而这花灯便是商灯。

仪华听“商灯”

二宇,显然也想起了得灯便需猜谜,她自问不懂猜 谜之法,朱棣也不知道善不善于猜灯谜,还是作罢的好。

一番心转, 正打算说话,老汉已经把大闹天宫花灯递到朱棣面前,笑道:“官人, 看小公子喜欢这个,不如就它吧.'

盛情难却,又见朱棣面上严肃,仪华不由心生顽心,改了主意,接 过那只花灯,微微一笑道:“夫君从小便读圣人之书,又有名师授课, 不如给熙儿赢一个花灯.'

这话确实不假,今上重子孙教脊,所建大本堂藏有古今图书,并请 各地的名儒授课,而朱棣作为皇子确实在大本堂学习过。

想到这,仪华也觉得猜灯谜倒也不该难到朱棋,便举起宫灯将谜题 轻吟出来:“研犹有石,岘更无山。

姜女既去,孟子不还.'

说着, 凝眉抬头,不解道:“这是什么?'

听完仪华询问,朱棣眉心几乎挤到了一块,脸上也随之沉了下来。

熙儿却不知父母难处,只一个劲儿的拍着手,欢欣雀跃道:“熙儿 要,给熙儿!”

那老汉该是熬了一夜,却设看人的脸色眼力劲,竟从旁恭喜道: “官人、娘子真是好运气,这灯合该是小公子的,这一道谜题可是一整 晚上老汉见过最简单的.'

朱棣正凝眉死盯着灯面,却闻老汉所言,忽然抬头看向老汉,一脸 肃然。

老汉心下微骇,只觉朱棣不是善类,暗暗后悔之际,却见朱棣面无 表情的吐出两宇:“提示!”

老汉愕然,一时竟然无语。

朱棣脸上闪过不耐烦,又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灯谜,忽而又沉气 问道:“我说提示!”

老汉蓦然一惊,他在这元宵守灯已二十年了,从没见过衣冠楚楚的 人来猜灯谜时问提示,而且非但如此,还这般冷面冷语。

仪华亦是被朱棣陡然一沉的声音惊了下,移目见老汉眼带惧意,忙 拉了拉朱棣袖子,叫了一声“夫君”

听到声音,老汉回了神,也不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忙回道:“此 迷指物,乃文房四宝中的一样.'

仪华一听眼睛一亮,老汉已提醒的够明显了,文房四宝指的是笔墨 纸砚,而“研”

、“岘”

这两字与砚相近。

如此,应该是砚台! “砚台!”

朱棣徒然一笑,言简意赅道。

与她心中答案一样,仪华抬头望了一眼朱棣,尔后与他转头看向老 汉。

“…”

老汉沉默了片刻,尴尬笑道:“官人好才学,谜底与砚台 非常接近了,只差一个宇便对!”

朱棣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令见怪了朱棣或笑或冷脸的仪华忍俊不 禁,不由一声轻笑溢出口内。

朱棣霎时恼羞成怒,薄唇紧紧抿起,隐隐有动怒慑人之色。

仪华见了,只觉此刻的他无比真实,又见他脸旁是五官相似的熙 儿,心中却是欢喜,不由自主的抿唇一笑。

老汉不知他们之间的涌动,只想快快打发了他们,忙又说道:“谜 底乃一物,而此物还可刻字.'

仪华收敛笑意,心思一转,答案已有。

砚台由砚身、砚盖、砚石三部分组成,却只有砚盖可以刻字。

朱棣亦猜出答案,双眸微微眯起,冷冷地向老汉:“砚盖!”

不辨 喜怒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

“对,就是砚盖!”

老汉立即惊喜道:“官人、娘子,这大闹天宫 的花灯便是小公子的了!”

朱棣眉头一松,垂眼低睨着仪华,却一言不发。

仪华咬唇轻笑,将大闹天宫的花灯递到熙儿手中,扬头看向朱棣,却不及说话,身后忽然响起了侍卫的声音:“王爷、王妃可是有什 么事,需要小的半.'

说着看了一眼老汉。

朱棣听声眉头微蹙,看来了一眼老汉,道:“把买花灯的钱给他 !”

说罢,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望着并肩离去的男女,老汉捧着手上的钱袋,僵如硬石。

而此时黎明划破了黑暗,金灿的晨曦笼罩大地,于文庙前的空地上 却只见远远驶开的马车。

第181章 磨合

最难忘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那日执手相携已是半月之前,如今出了正月里,朝圣的藩王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返国。

那阵子,消停了不过几月的周王,在见了郭宁妃、鲁王东升西落的刹那繁华,郭惠妃一夜之间成为后宫主的转变,他心里悄然起了变化。

这种变化经过时间的催化,一日一日的坚定了他要去凤阳祭拜的决心。

不过朱棣对他威慑犹在,从应天到凤阳短短三百三十里路程,两天的光景,于周王而言却彷如阻隔了千山万水,让他难以到达。

眼看二月十八离京的日子在即,他抵不过心中煎熬,终在临行前一夜到了燕王府。

周王过府时夜已深,王府上下大多早睡,为了明日的回程上路。

朱棣、仪华也刚盥洗毕,一个正要吹灭床头的烛灯,一个才躺进里面的被 褥里,就听李进忠在外间焦急禀道:“王爷,周王求见.'

“五弟?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明儿五更天可就等进宫跪安离京 的.'

仪华说着,便要掀了锦褥坐起来。

“就是明儿要走了,他才大晚上的发疯!”

朱棣脸色发青的从床 头探回身,按住仪华起身的动作,阻止道:“夜里天凉,你别起来了, 本王去就是.'

说完,朱棣也不等仪华回话,扳了一件居家的棉袍,步履匆匆的就 往外走。

正一个人在上房厅堂不安徘徊的周王,一见朱棣挟怒而来,他不 由有几分瑟缩,等见朱棣打发了一厅的下人,只剩兄弟两人时,周王 突然来了胆子,劈头就给了一句:“四哥,我要去风阳!”

朱棣看周王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他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登时拍 案而起:“怎么?

上回说得话你就当耳旁风了?'

说着一顿,他目光凌 厉的看着周王,斩金截铁道:“想去凤阳,我告诉你。决不可能!”

朱棣这样一凶,周王气焰顿消,声音已是哽咽:“四哥!”眼睛红 朱棣怒目中痛惜一闪,转瞬即逝,只余满目寒冰。

“出去,回你的周王府!”

朱棣看也不看周王一眼,指着紧闭的门 扉,凛列道:“明日五更天前,准时出现在皇宫门苑!”

“四哥!”

一声微弱的哽咽,周王跪在了朱棣脚下,仰头哀求道: “我已经想好了,众人只道我嗜练药,通医理,就连四哥您不也找我配 药。

所以我潜去凤阳,到时就算被发现了,只说我是为了采药,父皇 一定不会怀疑的.'

话音未尽,朱棣扬手便欲一掌,却僵在半空如何也下不了手,只猛 抓起几上茶盏,朝门口狠狠一扔,哐啷一声巨响,惊得周王一时呆住。

朱棣怒色勃发,额上青筋绽放,双手“咯咯”

握拳,尽量隐忍道: “上月鲁王怎么死的,你忘了?父皇现在还在气头上,你活腻了啊?嗜 练药?还要去凤阳采药!”

说着忍不住低下头狠盯着周王,却闻周王身 上的酒气,顿时怒不可遏,举起右拳震怒道:“明日要进宫跪安,你居 然喝一一”“酒”字未落,拳头未下,“王爷”一声尖锐的女音陡然插入其中。

一跪一站的兄弟两回头,只见匆匆挽了一个小髻、披了一件长及膝 下的大红通袖袄儿的仪华,站在右面的门栏口,一只手把着门框,一只 手还维持着撩帘的动作,脸上难掩震惊。

周王没想到被仪华看见这一幕,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朱棣更不想让仪华看见周王狼狈的一面,停在半空中的拳头自然一 放,叫了一声周王“起来”

,冷冷地看向仪华质问道:“你出来做什 么?'

说时,侧移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周王的面前。

仪华呼吸一滞,仿佛不认识一般,定定的望着朱棣。

她本在房内辗转反侧,听到“哐啷”一声巨响,生怕出了什么事, 明天可是要进官的!这般,她忙随手挽了发、扳了袄子急匆匆的跑出 来,又见朱棣举拳对着周王的脸,当下不假思索的便叫了出来。

可为什么朱棣会这样看着她?

而他眼里深深地戒备又从何来?

思量未解,脑海中只有元宵那晚的片段,一幕幕的晃过。

心瞬间定了定,仪华深吸口气,紧攥着袖下双拳,神态白若的边走 边道:“时辰不早了,都快三更天了。

可明儿五更时还要去宫 里…”顿了下,咬重话音,读道,“给皇上请安。所以还是早些 休息的好,有什么要紧事不防过了明日再说.'

字字说得清楚不让 她的声音流露半丝颤抖。

仪华一贯细柔的声音,却一字一字拉回了他怒失的理智,朱棣脸 上怒容缓下,握拳的右手缓缓松开,回头看向周王已无怒气.眉宇间却 自由一股迫人之气,道:“听见你四嫂说的没?

明日要进宫请安,有什 么事情我们回城路上说.'

周王自觉他的借口万无一失,还欲再辨,只见在朱棣身后的仪华, 微微福了福身,道:“王爷您和五弟该还有要事交代,臣妾先行告 退.'

说毕,转身回屋。

朱棣心中暂无暇顾及仪华,只对周王道:“上次的话,我不想再说 第二遍。

而父皇现在对嗜炼药深恶痛绝,你也最好收敛些.'

说着, 朝外唤了侍人备马车、又安排了三十名亲卫在府外恭候,方冷冷瞥了 一眼周王,丢下一句“立马回去”,便朝内室回去。

周王望着朱棣的背影,想着朱棣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被“请”出府。

朱棣回到内室,眼前的光线骤然一暗,等他疲惫的闭了闭眼,等 适应床头那淡橘色的微光,他心中的烦闷不觉一扫,下意识的加快步 子向床塌走去。

、 烛影飞动,垂帘逶迤,沉稳的脚步声转入内室,高大而模糊的身影 在床帏晃动。

仪华侧首看着那走近的影子,心中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掀起了丝丝 涟漪,眼前不禁浮现他冰冷的神情、戒备的目光,酸楚之感涌上胸 口,漫及眼里。

不觉间,泪水竟盈然而落,只落下一滴,她伸手抹了 一下眼角,然后朝里翻了个身,神色又恢复如常。

悉悉索索的声响传进耳里,朱棣又加快一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撩 起床帘见仪华从头到脚几乎都缩在被子里,娇小的身乎蜷成一团贴着 床里,在一片微弱的灯光下近乎难寻,瘦瘦小小的令人怜惜。

凝望之下,朱棣轻叹一声,脱鞋上榻道:“怎么了?

还没睡 着?'

话落等了一会儿,见仪华没有反应,他吹灯睡进了被褥。

感到一股凉气袭来,随即腰上一紧,一个炙烫的身体压过来,将她 从里侧翻了过来,如这半月来的每一晚,箍在怀里,然后睡去。

“怎么了?恩?'

敏锐的察觉到怀里的身子有瞬间的抗拒,朱棣睁 开眼,皱起眉头道。

仪华心绪紊乱,并不想说话,但见朱棣连声追问,她只好含糊的应 道:“没什么,就是惦记着明儿要早起,不能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说着有意翻个身子,背对着他,故而又道:“困了,想睡了.'话一 落.人便翻了个身。

听仪华说起进官的事,朱棣又想起唯一的胞弟,也没注意到仪华的 异样,手臂习惯性的搂紧怀里异常柔软的身子,头挨着她顺滑的发髻, 闷声道:“他一方为王也这么久了,做事却还是这样不瞻前顾后!”

说 着字音渐重,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一时不许她知道,一时又主动提起,全凭他心意而定,可有考虑过 她的感受?

仪华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却很淡,来不及体会,己淡淡的 开口道:“关心则乱,王爷勿忧。

该过了三更了吧,这会儿睡了,估计 能睡一个多时辰.'

关心则乱,也许真是这样。

他这个弟弟做事虽随行,却不是那莽 夫般痴傻,知道孰轻孰重。

再说当时他知道此事后,也难以平复心锗, 何况是他这弟弟?

想来轻过他一番敲打,又过段日子,自然也就想通了。

这样一想,朱棣心里顺气多了,从甫进屋时去了一半,到这时怒气 是全消,不由想起方才若一时失手挥拳而下,明日周王脸上挂彩,又 如何向朱元璋解释?

想着便念及仪华及时的提醒,不禁心下一暖,缓 缓说道:“方才真让他气的动怒,若不是你叫住,本王那一拳决定挥下 去了…明知明日要进官请安,他倒好,居然喝了酒。

而且知道父皇 如今厌恶沉迷药物,他偏偏说要去凤阳采药…罢了,不提他了。

朱棣无奈的摇了摇头,忽而话题一转,暮地说道:“当时本王对你 语气不善,可有怨怪?'

仪华默不作声的听着,冷不丁朱棣突然问道,她一时全然不及反 应间,只感一只粗糙的手从她腰腹慢慢抚上,声音带笑,又似带着浓浓 倦意道“真是习惯了,见不得人看他狼狈样。

若是恼了本王,明日 走前,本王随你去给…嬷嬷上柱香…”

一面低声说着,手上一边轻 拢慢捏。

犹言未完,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已渐渐低了下去,平缓的呼吸轻轻 传来。

仪华微僵的身子一软,睁眼看了看似乎睡着的男人,亦无奈的笑了 笑,闭眼睡去。

第181章 府里

二月十九,大利东北,宜出行。

这一日天未亮,仪华带熙儿给郭惠妃请过安,等朱棣、周王听朱元璋圣训后,他们在两府护卫将士的重重相随下.离开了京师应天。

在这月里,于掌天下兵马的五军都督府供职的镇国将军沐英,正打败云南越州阿资起义,筹备设置卫所、置当地卫指挥使司等事宜,进一步巩固朝廷对西南的统治。如此,在西南有沐英、傅友德等大将戍守下,关外已国灭的前北元残余势力,仍为朝廷重击对象。

这些仪华不关心,她更惦记整一年没见的小儿子,路上时常催促加快行程。此时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正是远行的好时节。朱棣均置之不理,先一路以不舍兄弟之情为由,浩荡的队伍一路沿途游览风景,直到三月中旬,才行至周王封地附近,与周王道别。后又以招待随行的观童为由,依然沿途观光,等进入北平境地的时候,竟已是五月初。

时值仲夏,马车已经换成了夏日的竹帘,透气凉爽,仪华抱着昏昏欲睡的熙儿靠在窗口,透过竹蔑间隙,沿路的风景人物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晃过,王府中的人事物也浮光掠影的在脑中闪现,不觉有些心不在焉。

“王妃。”看到竹帘后似有人影,朱棣策马上前,放慢马速并行,低声说道:“马上就要入城了。”

仪华手元意识的抚着熙儿的后背,随口应了一声。

朱棣眉头微蹙,旋即俯身,挑开竹帘一角,低头问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

仪华微诧,没想到朱棣会撩帘,她顺手接过轻挑的竹帘,仰头轻笑:“没什么”

朱棣薄唇紧抿,坐直身子,凝视不语。

她的确没什么心事,不过是离开了一年多,忽然有些感触而已,但是显然有人不信。仪华微微一笑:“离府时间不短,许多人与事都挺模糊的,觉得隔得有些远,却又要近了。”说时帘动风起,发丝轻拂,她摇头失笑,怎么说起这般抽象的话,还是在朱棣面前。

朱棣唇抿如线,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张氏过门的事,要不再推迟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