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华同时脸色一变,极其紧张地顺目而望。

只见明儿还没跑去的一个拐角,一抹湖绿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余姨!”明儿一见余菡,小脸儿一亮。

余菡看见活泼可爱的明儿,柔美的脸上不由漾起一抹笑容,她抬起手背拭了拭额头的薄汗,低着头温柔道:“跟余姨去其它地方,千万别扰了王爷王妃。”说话时换手撑着微酸的腰肢。

明儿摇头,侧身指着廊庞另一端的朱棣,欢喜道:“余姨,这是我父王!他和母妃起身了。”

余菡猛然抬头,娇好的面上瞬间失去血色,一片惨白。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交心

“王爷…民妇参见…王爷。”余菡苍白着一张脸,蠕动着双唇断续道。

她说着话,双膝不自觉地就要跪下去。

都六个余月的身子,哪能像这样下跪?!

仪华心中急切,唯恐余菡有个万一,幸而跟在一旁的丫头机警,赶忙扶住余菡低声劝道:“夫人,王妃千叮万嘱您要注意身子,您可得仔细些…”

“既是王妃发了话,也就不必多礼。”朱棣微眯双眸,一丝精细眸光掠过仪华面上。

仪华心下微松了口气,正要示意侍女扶余菡下去,就见朱棣转身对她笑着道:“王妃身边何时多了一位女客相陪?不过能陪着王妃解闷,也是难得的一件功劳,本王得让人送了厚礼一做感谢。”

不等仪华回答,余菡慌忙抢先,道:“不,千万不要通知…”急切的话一出,猛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民妇县份卑微,能得王妃搭救,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受答谢之礼。”

“哦?搭救?”朱棣似完全没听出余菡的话中的慌张,微皱眉头道:“你既不是王妃的客人?又是何人?”

最开始已编排好的理由,在这一刻竟变得难以说出。余菡强制敛住心神,全神贯注的回答道:“民妇一年前随夫君搬至直隶,半年前夫君南下做生意,可这一去音讯全无。听闻秋山这里的寺庙灵验,便到了这里上香求平安,路上不想出了些意外,后被王妃救下便留在这里。”一番话从善如流的说着,声音里去带着一丝难叹察觉的颤抖。

朱棣浓眉一轩,又道:“能受王妃搭救,也是得了王妃的缘。且说你夫家姓氏,本王也可让人代为打听。”

这一问,几乎问得余菡站不脚,脸上方回的一点血色再次褪去。她双唇颤抖着:“妾身夫家…姓——”一个“余”字不及吐出,朱棣已微露笑容道:“方才听明儿唤你余姨,想象是姓余。本王会让人留意的,至于你得了王妃、小郡主的喜欢,就安心住在这里,直到你夫家来接。”

“谢…王爷、王妃收留。”余菡感翅朱棣目光中有一瞬的凌厉,只觉朱棣已识破一切晃眼,她倒抽一口气,却见朱棣只是淡淡的笑着,方心有余悸的微微福身道谢。

旁观片刻的仪华,心里微觉有异:朱棣真是因为余菡与她母女得缘,才对余菡另眼相待?想着想着,忽听朱棣如此轻易的留下余菡,不觉怔然抬眸:“王爷…”语气诧异。

“思?王妃对此安排有何不安当?”朱棣目中冷光一现,唇边冷笑道。

仪华不觉朱棣会知道余菡的身份,也许一切只是她心虚所至,遂在朱棣柔声中回以一笑:“没有,王爷和臣妾所安排的一样。”

朱棣亦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只是随意唤了侍人吩咐道:“一会儿晚膳照例送一份到外院去,给朱能他们几个加菜。

”说着目光移向仪华,不明意味的笑了:“他们一路跟着也受了苦,尤其是朱能还在彻彻儿山那里,用手臂替我挡了一刀。”

话音刚落,廊庑另一端忽而响起侍女的低呼:“夫人,您没事吧?”

一声低呼,引了众人侧目着去,余菡勉强稳住身形,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摇头道:“没事,可能站太久了。”

仪华一切着在眼里,恐余菡再露痕迹,连忙让侍女扶了人下去,暗自压下心中的几许不安,和两父女一起去大厅用晚膳。

晚膳过后,不过冉聊数语,已入夜更。

月华如水,透过雕栏的廊搪,斜入一抹白光在门前。

一声轻响,两扇门扉从里打开,两抹身影踏入月华中。

略行数步,仪华微提月华长裙拾阶而下,缓行至月洞门前,忽然止步转身道:“夜间赶路不易,明早再走可好?”

轻声细语,情意真切。

朱棣叹息一声,抬手抚上仪华随风乱拂的鬓发,却是凝视不语。

仪华不解,疑惑的望着朱棣:“怎么了?”

月光皎静,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静静地仿佛存在了一生般漫长。

“今日那女子与你有几分相似。”良久的沉默之后,朱棣蓦地说道。

仪华听得心中一跳,强自而笑道:“真是相似,若不知道的人看着,还会以为是臣妾与她是姐妹呢。”说着话锋一转,语音轻快地一笑,随口莞尔道:“不过她可比臣妾年轻许多,还不到双十年华,别人将我二人一比较,准认出谁是姐…。”

全然不等仪华说完,朱棣已郑重其事道:“不用比!也无可比性!即使容貌略有相似,却始终不及你分毫。”

用如此肃然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仪华不觉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际,已是脸上绯红,心中泛起丝丝甜意——世间女子,无论品貌如何,总是期盼在 “他”的心中是最美也最好的存在。

在这样的心念下,仪华竟觉再无法与朱棣相视,不由自主地含笑低头。

“阿姝是世间的好女子,可曾遗憾嫁与了我?”朱棣忽然询问,声音里隐隐夹着一丝微颤。

仪华错愣抬头,目光怔怔:“王爷…”

朱棣却是如常笑道:“不过就算你心里想法如何,终其一生也难改变一个事实,你只会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月光下,他的笑容犹有痛色,仪华胸口猛然窒闷不已,呼吸稀薄。

“好了,你回房去吧,我走了。”朱棣摆了摆手,再次深深地看了仪华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朱棣头一次显得落寞背影,仪华方有后知后觉的醒悟——对道朱棣真已知余菡的身份,也知朱能对她…

猛摇了摇头,仪华不敢再想下去,抬起头,眼看朱棣要走出月洞门,她手脚似自己有行为意识一样,上前追上朱棣,伸手抓住离她最近的佩剑,语无伦次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着他与我有救命之恩,又是你的左膀右臂,不愿你们之间生了嫌忌.才隐瞒下来的…”

见朱棣只留背影予她,仪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松开了握住朱棣腰间佩剑的手。

时间恍惚在这一瞬凝住了,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而他也沉默地伫立着。 许久,许久,又好像仅仅一刹而已,朱棣终于转过了身,迈前一步,揽着仪华的后肩轻经常入怀中,双臂紧紧地拥着,声音怅然地叹着:“我知道,并没有怀疑过。只是…”他声音忽而哽噎了一下,方低语道:“只是意识到,原来你的好,不只我知道,还有旁人也知道。”

“王爷…”仪华震惊难言,从朱棣胸膛中抬起头。

似要回避仪华的目光般,朱棣也同一时仰起头,续又道:“从你嫁我起,似乎就在和危险打交道,几乎就没过过安稳的日子。”顿了顿,随即一口气说完:“我在想,若你嫁给了其他人,应该远胜于我!经历了这么多波折,难道你就从来没后悔嫁给我过?”说到最后一句,他倏然低头,直直望进了仪华的眼中。

——后悔过吗?

其实说得也是,自嫁给他以来,几乎每日都生活在惶惶不安中与无尽的担心中。

若是这样,她应该后悔吧。

可是最开始,她无从选择,只能嫁给他。再到了后来,她只想着如何在燕王府生存下去,根本无暇他顾。而至如今,她更不曾有后悔的念头,只期盼着他与孩子平安。

是以,她如何后悔?又怎样后悔?

仪华笑了起来,满满地笑意自眼里漾出:“只要你、孩子们能平安在身边,我就没有一分一毫的后悔。”

朱棣目光不变,沉凝良久,进一步追问道: “也许以后还有更多得艰辛,你也不后悔吗?”仪华抬手触上朱棣的衣襟,借着夜空中的光亮,仔细而专注地抚平他衣襟的褶皱,缓缓说道: “若你不再隐瞒我,愿意让我与你共同承担一切,我想我会更开心。”

“傻女人!”一声低斥过,朱棣突然背过身,头也不回地交待道:“收拾收拾,后日就启程回府,莫耽误了中秋宴就是。还有那个女人腹中的孩子,总是要给个名份,你就将她也带回府,对外宣称是你远房堂妹便是。”一番话罢,竟也不回头看仪华一眼,就按了按腰间佩剑,大步走入茫茫夜色。

仪华愣然,望着那道极快隐入黑夜里的身影,久久无语。

少时过后,一声轻笑骤然响起,仪华啼笑皆非的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回屋。

然而相知的喜悦,彼此的笑容,无法消除现实的无奈。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那个月满人团圆的中秋,分别得时日却越发长了。

彻彻儿山大捷后,紧锣密鼓的练兵半年,于次年四月里,朱棣受命前住晋王藩地,督筑大同城。与此之时个上救晋王、燕王备边十事,原此开始了晋、燕二王不断巡边的一年,也无形中进一步扩大了二王的实力与矛盾。

然就在二王彼此间明争暗斗扩大势力之时,逾余年三月晋王猝死,死因不明。

第二百四十八章 病卒

洪武三十一年这一年闰五月,暑气蒸郁的夏日也随之时长了。

自上月端午过后,日子是越来越热,转眼到了五月下旬,一连十天未见下雨,天气闷热不已。朱高炽夫妻屡劝仪华避暑别庄,她却想等朱棣备御开平等事宜告一段落回来,见上一面再去别庄也不迟如此,展眼已至闰五月间。

这日午睡后,余菡惯例抱了一岁半的小女儿过来,陪仪华说话。

这个长得胖乎乎的小人儿,就是余菡在两年前冬月间生下的女儿。因是足了月,又是金贵的养着,小人儿十分健康活泼,并且也极是聪慧。在刚满了一岁的时候,红嫩嫩的小嘴已会唤人,把周围常见的人一个个唤了遍,怎让人不心生喜爱?

明儿也极疼这个小妹妹,小人儿同样最爱粘着她的小姐姐,更是跟着明儿一起甜甜的唤仪华母妃。

仪华心里已将小人儿看作女儿,听到小人儿唤自己母妃,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奈何有一次被朱棣听见,当下他便沉了脸,无论仪华怎样说,执意不许小人尔唤仪华母妃,只能唤一声姨。自此以后,小人儿被硬生生改了口,见了朱棣也很老实的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会儿没有朱棣在场,小人儿早就坐不住了,着见木炕旁的漆盘里一个个鲜红可爱的林檎果,就舞着小手非要抓一个。

坐在一边的明儿看着忙拿起一个,问了一声 “妹妹是要吃这个”,见小人儿点了头.她偏头一笑:“妹妹和我一样,母妃说我小时候,她就将林檎捣了糊给我吃。”说着请了盼夏去捣了糊状的过来,一小勺一小勺的亲自给小人儿喂。

余菡与仪华说了一会儿话,一回头就看见这一幕,眼里晶莹的泪光一闪,随即笑着掩饰道:“小郡主这样疼她,就连我这个作母亲的都快比不上。

“余夫人对小郡主的疼爱,可不比宁儿小姐差半分!”阿秋快人快语地从旁插言道。

对明儿好是分内之事,何况明儿本就令人喜欢。余菡低头一笑不语,却又忽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紧张道:“小郡主前几日因热起了疹子,这都服了两三日的汤药,可全好了。”

仪华抬眸,目光看向对面炕上玩耍的女儿,娥眉微蹙道:“明儿身子弱,夏日总不乏出虚汗,再让这暑气闷着,服药也不大顶事。”说着一转头,见余菡面露担忧,又舒眉而笑道:“不过效用也是有的,身上也就背后还有一块红。”

“王妃,别庄比府里凉爽许多,要不就这几天动身?对小郡主的身子也是好的。”一听提起明儿起热疹的事,侍立一旁的陈嬷嬷连忙说道。

阿秋亦一旁附和道:“嬷嬷说得是,今年比往年热得多,早些去别庄也有益小郡主的身子。”

仪华沉默不语,目含愧疚地看着女儿,见女儿发现她的目光转头灿烂一笑,心底一时柔情万千,缓缓开口道:“也是我固执,早几日去别庄避暑,明儿也不会起了热疹。这样吧,今儿就下去准备一下,选个日子早些过去。”“府里有冰块消温降暑都这般热,也不知大…王爷他们成日练兵奔波可吃的消。”余菡忽然幽幽轻叹一声。

“虽是辛苦些,却是值得!”端着冰碗从殿外进来的李进忠,边走边眉飞色舞道:“王爷他多受皇上重视啊!不说北平都司、行都司的兵马都由王爷节制,就连宁王、谷王他们的王府兵马也要听王爷的,还有…”说话间,端着冰碗一脸苦恼的立在半路,绞尽脑汁的想着。

仪华轻声一笑:“还有辽东都司及辽府兵马全由王爷节制,以备御开平。”

“对!对!对!”李进忠点头如捣蒜,一连三个“对”后,走上前摆了两碗杏仁露在小几上,怀抱着漆盘退到一侧,一脸讨好的笑道:“还是王妃了解咱们王爷有多威风!”

一一威风?威风有何用?

越威风越引他人忌惮,尤其是三个月前晋王的猝死,以至北方几大军事要地,除了朱橡便无人能与其背向!但往住愈是这样愈…

不愿再想下去,仪华只觉一想心中烦闷更甚,手下意识的连纨扇。却未留意手上动作过大,一个不小心,只听见“哐啷”一声骤响,却是杏仁露猛摔而下,弄地地上一片狼藉。

“啊!王妃可有溅到衣裳?”

“快!把地上碎片收拾了,免得伤了王妃小郡主。”

“你!去厨房重新再给王妃呈上一碗,仔细些别打碎了!”

一时间,殿内全是阿秋低声吩咐的声音。

仪华停了下打扇子的动作,只怔怔地看着侍人忙而不乱的收拾着地上,心下却是没来由地一阵不安。

当日,这种不共一直萦绕在仪华心头,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也扰得她格外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下,却是一夜噩梦缠身。

梦中景象疾速变幻,只见朱棣骑着追风向她奔来,猛然间背后一只箭羽飞来,朱棣颓然落马!

“啊一一”仪华猝然一惊,尖叫一声,一下从床上坐起。

“小姐!您怎么了?”阿秋手里抓着一只灯盏,赤着双脚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昏黄而摇曳的烛火下,是满头大汗的仪华。

阿秋心中惶然,赶紧放下灯盏,撩起两边烟云纱帐,凑到仪华跟前焦急问道:“小姐,您到底说句话呀!别吓奴婢了…”

仪华眨了眨双睫,眼里慢慢地有了焦距,微微侧目一看,正是一脸焦灼的阿秋。她扯了扯有些干涸的双唇,露了一丝安抚的笑容,道:“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话音刚落,“咚一一咚!咚!咚”一慢三快地更声响起,已是四更天。

阿秋听到更声,咽下原要说的话,正待开口另道,宫门“啪啪啪”猛烈响起。

主仆二人一惊,面面相觑。

稍顷,仪华心神一敛,朝外扬声道:“去看是何人在敲宫门,立刻回报!”说时掀开丝被下塌。

随意穿了一件外裳,大步疾行至外间窗前,挑开湘妃竹帘一看,心跳瞬间加快,倘大的院子里数十名黑衣铁骑手持火把而立,一群内侍婢女惊恐地瑟缩在一旁。一看之下,仪华心中惊疑不定,忙有凝目细看而去,忽见众铁骑中为首之人是朱能,心下却是一喜:若朱能在的话,那朱棣不是也该回来了。

一念刚转过,熟悉的脚步声已至门口——真是朱棣!

仪华猛然转身,同一瞬,门帘霍然掀开,是朱棣。

朱棣阔步上前,近一米他脚下停驻,定定地看着神色惊诧的仪华,目中流连缠锦之色一闪而逝,只余一目凛冽的机锋:“阿姝,父王病卒。”

今上驾崩了?!

上月才下旨令朱棣备御开平,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就病卒了!

而朱元璋一旦不在,维系皇太孙与藩王之间的纽带即断,皇权与王权的平衡就将打破!

仪华倒吸一口气,震惊难言:“皇上宾天,您突然回来…是要…是要…”

朱棣沉默地点头,微抿薄唇道:“父皇宾天,我要带熙儿三兄弟上京奔丧,你带着明儿守好北平。”

仪华望着朱棣黑亮的双眸,恍惚间有一种看见森山野林里,嗜血野兽兴奋的眸子。她定了定心神,略动了下双唇,想着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一一这世间百行孝为先,难道她还能阻止朱棣父子为今上送终?

再则上京已成必然,不是她能予以阻止。

天子宾天,丧礼繁琐费时,不逾数月下葬,乃不合礼仪规范之举。然而这数月之久.藩王纷纷奔丧至京师,在十数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心里,他们如何愿意臣服于一个子侄辈的少年之下,这便将乱!

乱,却是朱棣之机!

如今这个契机在眼前,朱棣要争分夺秒抢下这个契机,以完成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于她又何苦再自欺欺人,以为朱棣真是甘愿放弃这天下权势、至尊之位?支持,作为妻子,她只能支持…

仪华双手紧握,竭力压下心中翻诵的思潮,一步步走向朱棣,覆上他粗糙的大掌,强抑下泪水仰头笑道:“王爷,一路平安,臣妾在北平等着您和熙儿他们归来。”

朱棣不语,目光深深地看着仪华,手掌一翻重重地握住仪华的手,旋即一松转身即走。

手上的温度缓缓捎失,仪华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直到再也感觉不到手上的温度,她全身一绷,随即追了出去。

步出正殿,灯火惶惶地院中已不见朱棣身影,仪华四下一望,见一直随侍朱棣身边的马三宝,立即唤道:“王爷呢?还有世子他们可告知要上京的事?”

马三宝一一答道:“王爷已经去府前堂了。世子府有人通知,小的这是在等二位王子出来。”

真是这般急!

仪华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向燃着黄黄烛火的东偏殿扫了一眼,忙遣了马三宝下去,就赶紧向熙儿、燧儿住地东偏殿行去,方走上东偏殿的廊庞,不经意却见廊庞一端的红柱后,竟然是怀抱宁儿的余菡。

脚下一顿,定睛看去,四目相对。

“王妃…”余菡满脸泪水,目光哀痛。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是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有近两年的情谊。

仪华改变去路,转足向余菡走去。

看见仪华向她走来,余菡一下如惊弓之鸟,慌乱不已:“王妃,我不是置您的话如无物,只是…只是希望宁儿着一眼她的父亲,真的,就远远地看一眼…”说着话已是泣不成声,只是紧紧抱住睡眼惺松的小女儿。

仪华听得心中酸楚无比,同为母亲,若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为见过他的父亲,那种痛她无法想象。

“把宁儿给我。”离开在即,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仪华伸手抱过宁儿。

余菡怔然,愣愣地看着仪华抱过宁儿向院中走去,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嘣”地一下断开,脚上再无一点儿力气,软软的跪瘫在地上:“王妃…”仰头望着仪华走去的身影,已是泪水千行,话语凝噎。

不是没听见身后缨婴的哭声,仪华心下一叹,低头亲了亲宁儿柔嫩的脸颊,步入火光通明的院中。

一路向正对宫门的朱能行去,所过之处,昂首站立的铁骑纷纷垂首。

行至两步之遥,仪华蓦地止步,摒去那一丝不自在,她定然地望着朱能:“朱将军。”

已届而立之年的朱能,肩膀不再是少年一般单薄,他宽厚的肩膀在仪华轻唤声中明显一震。

“属下在!”沉默片刻,朱能回身抱拳一礼,低垂的面上着不清表情。

“朱将军免礼。”仪华淡淡一句,低头温柔地看了着怀中的小人儿,抬头道:“这是宁儿。

似乎为了回应仪华,小人儿揉了揉眼睛,口里无意识的呻吟了几声。

朱能大震,脚不受控制的退后半步,身上的铁甲刀戟铛铛作响;他抬起头,目光怔怔地着着香甜入睡的小人儿,抿唇不语,眼底却分明有掩不住的灼热。

仪华微微一笑,絮絮而言:“宁儿很听话也很聪慧,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就会叫人了。半年前抓周,她抓了一只金凤簪,嬷嬷说这是大富大贵的象征。”

话音未落,朱能霍然跪下,掷地有声:“王妃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将军请起。”仪华空手一抬,目光迫视朱能:“我不过举手之劳,无需将军言谢。将军真要感激的,应另有其人。”

朱能神色微变,似想抬头说些什么,然终被彼此身份限制,他依田恭敬重着睁,口中却是稍嫌激烈地辩驳,黝黑的面上也因激动而涨红:“王妃,不是这样,属下…”

“朱能!”仪华厉声打断,眼里情绪复杂。

声音铿锵有声,带着极尽严厉的斥责,周边临近的人不约而同地侧目看来。

仪华闭了闭眼,平缓微激的情绪,平声静气道:“镜花水月一场空,不如怜取眼前人。”

短短十四个字,诉出了她的婉拒,道出了他的痴梦。

说完,仪华心中一松,诚挚的望着朱能。

听罢,朱能心中一紧,专注的望着仪华,仿佛要将眼前的人一刀一刀地刻画入心,而这也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看向仪华。

这样地无声对视下,朱能双目渐渐泛红,他仰起头,望着星空久久无语。

“母妃!”再一次的沉默间,被一道远远传来的少年声音打破。

仪华侧身回望,东偏殿的殿门大开,熙儿、燧儿从廊庑上下来。

熙儿看见立在仪华身旁的朱能,眼前一亮,声音亢奋地叫道:“朱叔叔!”

一声划破夜空的呼唤,唤回了朱能的心神,他低下头,神色自若的着着仪华,只是那双眼里犹有湿意:“属下明白。”

仪华闻言不禁展颜一笑,回头欣喜的着向朱能,微微点头道:“你与余菡一别两年,今夜她也来送你了,虽不能让你们说上一番话,但见一面也总是成的。”快速的说完,仪华手指向东偏殿一红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