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累了,或者换个角度,换个方式,日后还能继续相互理解。

黎承睿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呼出,他走进车库,还没走到自己的车旁,就远远看见程秀珊站在那,她背脊挺得很直,目光坚毅,表情甚至有些凶狠,她一直等在这,看样子是想跟他好好谈谈。

黎承睿了解程秀珊,她是发现问题一定要当面解决的女人。可两人还谈什么?谈大家有多失败?还是谈彼此如何分开?或者又要纠结她那个医生情人何其清白?

不,至少今天是够了。黎承睿停下脚步,抿直唇线,随后掉头离开。

他走出警局,在街上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后报了所住公寓的地址,这时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又是程秀珊。

黎承睿默默按掉手机,他转头看车窗外,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傍晚,可是有风,从海面上刮来的风直接扑到人脸上,带出凉凉的秋意。

计程车里播着粤语歌曲,是陈百强多少年前的老歌,从他还是个孩童时就听过,那时候他跟程秀珊读同一所学校,两人放学后穿着白校服白球鞋一道跑去一家固定的摊档那买咖喱鱼蛋。

人生就这么滑过去,没有一刻因为你高兴或难过而驻足停留,黎承睿默然想当年为什么两个人能那么开心?为什么他们只是分吃一串咖喱鱼蛋就能笑半天,为什么只是捉弄了彼此都讨厌的授课老师就能兴奋好久?

而又是为什么,到今天什么都不缺了,两人反而越走越远,终于无法维系。

他的电话又一次响起,黎承睿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他接通了,刚“喂”了一句,电话那边就传来他的母亲又心疼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阿睿啊,我是阿妈啊,你,你要不要回来,我煲了霸王花龙骨汤,还做了你爱吃的酱油鸡,我把你哥哥姐姐他们一家也叫过来,回来吃饭啊?”

黎承睿知道以父亲在警界的老关系,这边程秀珊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那边父亲肯定就获悉了。母亲打这个电话,是因为父母担心他,却又不敢直接戳他的伤口,只能迂回表达关怀。

可黎承睿觉得要是出了事就回家找父母安慰简直不是男人所为,他笑了笑,用尽量沉稳的口气说:“不回去了妈,我手里的案子还没头绪,今晚要加班。”

“哦,”黎母的口气中带了失望,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没事吧?那个,我是说身体各方面……”

“放心吧妈子,我很好的,会照顾自己,今天对不起啊,我不回了,你跟爸爸两个人要注意身体,我等周末休息了再回去看你。”

“好,你忙归忙,要注意吃饭啊,我,哎,你等下,你阿爸跟你讲话。”

黎承睿有点头大,随即听见父亲黎国志雄浑的声音:“阿睿,是我。”

“爸。”

“你听着,我们黎家的男人,做事对得住自己良心就好,儿女私情这些,不需太在意。”

黎承睿虽然有些好笑,却也颇有些感动,他知道这是自己那位严厉的父亲最大程度的安慰了。

“我知道,”黎承睿深吸了一口气,带笑说,“我没事。”

“真的?”

“你儿子不是那么没用的。”

“那当然,”黎国志说,“阿珊的父母跟我们打电话道歉,说对不住你,但这件事跟人家父母没关系,你得空复个电话,就算做不成亲家也不要失了礼数。”

“好。”

“阿睿,”黎国志想了想说,“整件事你没错,知道吗?”

黎承睿蓦地感到一阵酸涩,他哑声脱口而出:“爸……”

“有空回家喝汤,老在外面一个人乱吃,早晚肠胃不好,就这样,挂了。”

黎承睿挂了电话,忽然觉得人有点空空落落,他甚至想要不然干脆回家算了,可一想到一回家要面对父母的关怀和询问,顿时头大如斗。

可回哪去?难道买两扎啤酒回自己公寓喝酒看球?

他忽然想起了林翊,想起他柔亮漆黑的眼眸。

思念一旦开启,就像打开了卷起十二级龙卷风的装置,他难以抵挡,整付心神都渴望见到他的男孩,渴望握住他的手,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他就好。

就这么看着他,就会重新获得能量,能重新找到继续下去的意义,能知道前路无论如何,可这世上有爱愈珍宝的人,他就必须好好走下去,因为只有自己走得好,才能在前头伸出手,让那个人也走得好。

黎承睿深深吸了口气,对司机报出林翊的地址。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心情宛若赶赴战场的战士,忐忑而兴奋,充满忧伤却无比激昂,他想这世上是有很多人,他是要为他们而活的,比如自己的父母,比如自己的家人弟兄,可只有一个人能让他甘心赴死,只有他一个人。

风很大,刮这么大的风通常意味着会下雨,会降温,秋意在这个都市从来不是一点点渗透,而是疾风骤雨,突如其来。黎承睿站在林翊楼下,风吹得他的外套啪啪打在身上,他这才意识到,这样的天气,他怎么可能在楼下偶遇他的男孩?哪怕林翊真的下楼来,他见着了,大概也会第一时间把他赶回家去。

空气不好,会诱发哮喘,季节轮换,也会诱发哮喘。

他怎么舍得?

黎承睿搓搓脸,抬头看看林翊的窗口,窗户紧闭,透出些光来。他想上去,可这个终点林翊的母亲应该在,他这么贸贸然上去,能糊弄得了一个呆小子,但却无法糊弄一个母亲。

算了,黎承睿叹了口气,掏出电话,拨通了林翊家的。

响了没几下就被接了,电话里传来林翊呆呆的不带起伏的声音:“喂,找谁啊?”

“翊仔,”黎承睿笑了,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却由衷感到高兴,“是我,睿哥。”

“睿哥,”林翊的声音稍微有了点亮色。

“乖,功课做完了吗?”

“没,”林翊顿了顿,用比较低的声音悄悄地说,“今天的难。”

他语气中不自觉的抱怨令黎承睿笑了,“难啊,你有用功吗?”

“有,”林翊轻轻地说,“但不会做。”

“那就放着,过两日睿哥教你。”黎承睿柔声哄他,“饿不饿,有宵夜吃吗?”

“妈咪有打包点心。”

“天气变冷,你有没穿多件衣服?”

“嗯。”

“按时睡觉啊。”

“嗯。”

黎承睿一时梗住,骤然涌起千百句话想对他说,想告诉他今天自己的心情,想告诉他程秀珊跟自己分手了,想跟他说,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是个好警察,是个好市民,可今晚才发现自己很失败,很失落。

“睿哥。”林翊轻轻地叫他。

“嗯?”黎承睿握着电话,放柔语调问,“怎么啦?”

“你不开心?”林翊天真地问,“我听见叹气。”

“没。”黎承睿抬起眼,看他的窗,依稀仿佛能看到人影,他想象着电话那端的人,隔着虚空触摸他洁白的脸颊,哑声说,“你乖乖的,我就不会不开心。”

“不开心记住吃云吞面。”

黎承睿无声地笑了,点头说:“好。”

“我到时间冲凉了。”林翊说,“拜拜。”

“拜拜。”

黎承睿挂了电话,想起刚刚林翊的吩咐,笑了笑,顶着风朝上次他们一块去过的粥面馆走去。

他坐下,要了一碗林翊强烈推荐的鲜虾云吞面,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里面的味道,他记得在这家店里,少年跟他一块吃东西时安静得像一幅画,细碎的额发偶尔遮住眉毛,长长的眼睫覆下,轻轻颤动,就如骚动他的内心蝶翼一般。

黎承睿吃完东西付了钱,似乎觉得心情真的好转,他站起来准备走人,刚刚走到店外,忽然迎面有个男人带笑叫住他:“啊,这不是黎sir吗?想不到在这撞见了,你好你好。”

黎承睿诧异地看过去,眼前一个穿着打扮格外整洁的年轻男人站在他跟前,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三分自来熟的和善微笑,似乎你若回应他,下一分钟这个人就能跟你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不成为你的至交好友绝不罢休。

黎承睿微微皱了眉头,他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他是林翊口中那位中哥,大名曾杰中。

第14章

黎承睿看见这个男人就嫌恶,他没忘记林翊提到他时也带有类似对自己的那种信任感。林翊就如单纯而无害的小动物一样,他本能地知道谁对他好,再加上心思单纯,他会回报对他好的人以信赖。

可对黎承睿来说,如果可以,他宁愿将林翊关起来,只许他全心全意依赖自己一个人就好。

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还一派斯文尔雅,温良恭谦,这种气质,恰恰是他这种在外风吹雨淋的警察所不可能具备的。

林翊那么美好,值得最温柔的对待,可若这个给予温柔的人不是自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黎承睿的眼睛微眯,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了曾杰中一遍,他注意到曾杰中整个人给他一种整洁到怪异的感觉,西裤熨烫得笔直,皮鞋擦得锃亮,衬衫上无一丝皱折,西服外套服帖高档,看着就不是便宜货,便是头发,若不是今晚风大,想必也会梳得一丝不苟,这个人若加个领结,简直可以去参加晚宴了。

黎承睿接触的大多是警局同事,风里来雨里去,若非重要场合,无人会注重装束。而他常年对付的重案罪犯也大多是亡命之徒,似这种天生优雅仪表堂堂的男性并不多见,曾杰中这种人,天生就令黎承睿产生一种异类感。

但有些人就算就注重仪表甚于一切也不犯法,黎承睿对此只能微微一笑,压下心中的不悦道:“是曾先生?真巧,这都能碰见你。”

“我住在这头,该说巧的人是我。”曾杰中意有所指地道。

黎承睿嘴角的弧度增大,不着痕迹地问:“我顺道来这吃碗面而已,都这么晚,曾先生从外面回来啊?怎么,今晚有聚会,或者只是加班?”

曾杰中淡淡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下班也对,今天比较多事情做,怎么这家的面很出名吗?我在这头住这么久都不知道。”

“是翊仔一直跟我推荐这的云吞面,”黎承睿笑了笑,“那小子就是小孩子脾气,我怕不来吃一次,他要不高兴。”

曾杰中微微扬起眉毛,目光古怪地巡视了他一番,随后一笑:“看来你跟翊仔相处得挺好,我之前一直担心他有点自闭,有社交恐惧症,现在好了,有黎sir在他身边带着,想必能令他多点接触社会。”

黎承睿万分厌恶他这种自诩的家长口吻,于是略带讥讽说:“翊仔怎么会有社交恐惧症?放心吧,他只是内向点而已,我会带他见多点世面的。”

“那真是有心了,”曾杰中笑着说:“翊仔虽然乖,但他人情世故一概不知,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希望黎sir能多多包涵。”

“这话你来说就见外了,”黎承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跟他一见如故,早已把他当自己弟弟来疼,自己人,说什么冒犯不冒犯?不过曾先生也是一番好意,希望那孩子好好成长,我替他谢谢你了。”

曾杰中笑容僵硬,目光锐利地盯了他半响,勉强笑着点点头说:“黎sir,你这句自己人还希望能说到做到,翊仔可不是猫猫狗狗,看着可爱摸两下,过两日不喜欢了又踢开,我虽然只是升斗小民,但是最看不惯这种事……”

黎承睿笑嘻嘻地打断他:“曾先生真会说笑,谁不知道我黎承睿最照应弟兄,今天聊得真开心,改天一起喝茶?”

“好好,”曾杰中恢复了往日做派,笑容周道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黎承睿还想说什么,这时他的电话铃响了,黎承睿忙着拜托这位曾杰中,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就按了接听,此时却听见电话里传来程秀珊熟悉的声音:“喂,阿,阿睿?”

黎承睿心里叹了口气,这会按掉她的电话已经没必要也没礼貌了,他顿了顿,口气平淡地说:“是我。”

“我,我想跟你谈谈,有些事,当面讲开了比较好。”

黎承睿沉默了,他冲曾杰中点头示意再会,拿着手机大踏步走开。

“阿睿,你别挂我电话,”程秀珊的口吻带了哀求,“我跟你就算不可能做夫妻,到底还有十几年的交情,难道看在这些份上,你都不能给我一个当面跟你道歉的机会?我不是想挽回什么,真的,整件事中我也一直很痛苦,不知道怎么跟你坦白,不知道怎么让你好过点,现在搞成这样我也不想的。阿睿,你我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求你了,好吗?”

黎承睿从没听程秀珊用“求”这样的字眼,他记忆中的女人一直独立自主,骄傲也讲自尊,听她说这样的字眼令他心疼,确实,就如程秀珊所说,就算做不成夫妻,大家也还有十几年的朋友交情,这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黎承睿沉吟片刻,随后说:“好,明天晚上,我们见一下。就去老地方吧。”

“嗯,”程秀珊说,“我下了班直接过去,阿睿,谢谢你。”

黎承睿沉默了,然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的工作很忙,忙到他没有功夫想自己的事,等到忙完了才发现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黎承睿想起跟程秀珊的约会,匆匆忙忙拿了车钥匙往外走,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印尼餐厅,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这家餐厅收费中档,但菜肴味道却不错,且装修高雅,格调幽静,是他跟程秀珊以前经常来的地方。他们俩都不是浪漫的人,拍拖这么多年,去的地方来来回回都那么几个,来得多了,这家餐厅的侍应生和经理都认得他们。黎承睿一进去,已经有相熟的侍应生过来笑着打招呼:“黎先生,今天有点晚哦,程小姐已经等了很久了。”

黎承睿勉强笑了一下,快步走到他跟程秀珊的老位子那。程秀珊今天穿了白色的开襟针织衫,里面是花色衬衫,黎承睿到的时候,就见她托着下颌正在沉思,柔和的橙色灯光笼罩在她头上,十几年的光阴似乎都回到眼前,黎承睿恍惚看到那个当年相恋的女孩,也是用同样的姿势这么等着他,很多次,多到数不清,这么长的时间,其实她等他的次数要远甚于他等她的。

其实,她并不是没付出没努力,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立场能单纯地跳出来表演受害者对她大加苛责。

黎承睿的心软了,他走过去,温和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程秀珊笑了,“你能来我已很感激,坐吧,我给你叫了滴漏咖啡。”

这也是黎承睿的喜好,两个人相处得太久,没办法不记得对方一些细节。黎承睿坐下来,侍者就为他端上咖啡,精致的玻璃器皿透着浓郁的香气。黎承睿端详着咖啡杯,然后说:“阿珊,在你说话之前,我也有话想告诉你。其实,你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虽然我不想我们之间以这种方式结束,但事情已经发生,便唯有将不好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畴内。我思来想去,还是你说得对,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还是有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我不想恨你,也不会恨你,所以,你不用再道歉了。”

程秀珊的眼眶一下湿润了,她看着黎承睿,随后点头,哑声说:“阿睿,你这样,我简直无地自容……”

“别这么说,”黎承睿抬手止住她,“我还有话没说完,吴博辉这个人是凶杀案的主要嫌疑人,虽然你为他做了不在场证明,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洗脱嫌疑,这件事,我出于个人感情没法对他有好感,但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职业道德,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不会冤屈好人。”

程秀珊咬着唇,低头擦了擦眼泪,说:“我明白,我那天那么说,只是急了,没有怀疑你的人品的意思。”

“那就好。”黎承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看着程秀珊,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程秀珊与他对视了一会,忽然自嘲笑了一下,说:“你就是这样,分手这种事也能做得这么公事公办,你知不知道,我有时也会受不了的,女人要的不是这些。”

黎承睿摇头说:“你从没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我太了解你了。”程秀珊摇头笑了笑,“今天这么说,不是我在推卸责任,而是想跟你摊开来说一说,阿睿,我们在一起十几年,可真正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时候,你算算看有多少?我这两年一直在想,以前小不懂事就算了,可是我不能一世人都这么过,我觉得幸福不该是这样的。”

“你不满意,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就算不能解决,你也可以跟我解除婚约,我不是会强求的人……”

“阿睿,你不要把分手说得这么轻易,照我们俩的性格,双方家庭的面子交情,你又从没做错事,我不能只凭着心里那点不妥的感觉就说不结婚,我妈连酒席单都订好了,”程秀珊摇头说,“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怎么开口说我不嫁了?”

黎承睿叹了一口气,说:“吴博辉呢?你这样,他又算什么?”

“他跟我们的事没关系。”程秀珊说,“他是个好人,从来不会强迫我,也从来不会为难我,他说过,如果我结婚,他就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离开这里,他不会搅乱我的生活……”

“他说什么你都信?”黎承睿不觉讥讽一笑。

“阿睿,他不会骗我,我知道。”程秀珊带着微笑看他,“他只会对我好,只会站在我的立场替我着想。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可我就是能肯定。你明白吗……”

黎承睿打断她:“你背着我跟他来往多久?”

程秀珊神情尴尬,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说:“大半年。”

“如果他真对你好,他就该像个男人来跟我摊牌,然后娶你。”黎承睿揉揉太阳穴,“可看起来不是这样。”

“那是我不许他乱来。”程秀珊说,“阿睿,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拖着想找个好点的解决办法,不想那么简单粗暴地伤害大家……”

黎承睿不想继续下去了,他看着程秀珊问:“你能确定他爱你?”

“是的。”程秀珊点头。

“你要的幸福,他能给?”黎承睿问,“跟他在一起很开心?”

程秀珊直白地说:“是我这一生前所未有的开心。”

“那祝福你们。”黎承睿站起来说,“以后要是他欺负你,跟我说一声,我会收拾他。”

“阿睿……”

黎承睿回头看着她:“这杯咖啡你请,当你赔礼。就这样,我先走了,拜拜。”

他走出餐馆,吹了一会夜风,随后微微一笑,走向自己的车。

走到一半,他的电话又响了,这回是黄品锡。

“喂,是我。”黎承睿说。

听见黄品锡焦急的声音:“阿睿,又有大案。”

“怎么?”

“那个吴博辉医生,死了。”

黎承睿一惊,立即问:“在哪,什么时候?”

“他所在的医院顶楼天台,尸体刚刚被发现,鉴证小组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但我听现场的巡警报告,他死得,有点惨,哎,总之一言难尽,我已经开车过去了,你也快来吧。”

“好,马上到。”

第15章

黎承睿见到吴博辉尸体的时候,饶是他做了多年刑侦,见识过各种暴力血性场面,此时也禁不住有些愣住。

吴博辉被弃尸医院空无一人的天台,其身躯全身赤裸,背部、臀部、大腿各处皮肤组织上布有各类伤痕,无需法医,凭黎承睿的经验即可看出那些伤痕中有鞭痕、烫伤、捆绑、刀划,棍棒抽打等,其中以下身处的伤最是惨不忍睹,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吴博辉看起来就如被一群残忍又变态的人凌虐致死一样。

他最后脸上显出的挣扎和恐惧,以及绝望和无奈,也符合落入这种悲惨境地该有的表情。

黎承睿有种本能的恶心感,他皱起眉头,把视线从尸体上挪开,仔细查看现场。空旷的医院大楼顶部向来极少有人踏足,看过去空无一物,这具尸体就如凭空冒出来一般,显得格外突兀。

“附近没有血迹?”黎承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