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小锦的建议,很可行。”二老爷沉吟半天,“徐家总是对太子殿下不满,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信任我们家。陆家尚且积极地加深跟太子合作的深度,但我们徐家呵呵,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徐家看中面子,一辈子清贵,就是放不下架子。再加上小锦事情的影响,就算我们积极靠拢太子,殿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大概也不喜欢我们家,怕我们家因为小锦的事,暗中给他使绊子。小四啊,徐家要改变,地位要上升,并不是非太子不可。”

他手扣着桌面,“陛下是年迈,殿下是踌躇满志。但踌躇满志的殿下,如果真的中途夭折呢?我们还有重新站队的机会吗?小锦给太子那里埋的隐患,实在太多了。我们不补这个漏洞,别人也可能补。如果真的像小锦预料的那样,那个‘谋反’存在的话。”

“小锦真的埋了很多钉子?”徐重宴问,“她之前,不是帮殿下做事的吗?她不是喜爱殿下吗?她怎么会给自己喜爱的人,埋那么多隐患?”

“谁知道呢,”看徐重宴动心了,徐家二老爷无所谓地笑了笑,“也许小锦是个成功的政客,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殿下。她从跟随殿下的第一天起,她就在给自己留后路。口上说着多欢喜这个人,实际上却不相信这个人。小锦真是,啧啧,我只能说她姓徐,生在我们家,真是太好了。”

徐时锦不是那样的人。

徐重宴皱眉,不赞同徐家二老爷对徐时锦的评价。

他与徐时锦虽是堂兄妹,但并不亲。虽然不亲,但因为在政治舞台,两人也常过招。

二老爷说徐时锦是个合格的政客,徐重宴恰恰觉得,徐时锦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她心里有一股执念,任何对她好的人,她非要保护。凡是她一边的人,她可以利用,可以打压,可以欺骗,但她永远留着一个底线,不给人喘不过气的机会。

看起来她谁都不在乎,可对于她在乎的人,她保护得太过。

她看起来好说话,看起来无原则,可你要是对付她在意的人,她绝对不放过你。

所以徐时锦不是一个好政客。她最纯粹的心,一直藏着。就算不为人知,可也是存在的。

就算她看起来聪明得不像话,就算她看起来心机百变,可她爱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纯粹干净。

她又复杂,又简单。又是一团乌黑,又是一片雪白。黑与暗,光与亮,在徐时锦那里,结合得那么好。

她爱太子殿下的时候,绝对不会给太子殿下埋钉子。她若是早有那个想法,她就不会被太子殿下逼出邺京,再被逼死。有与沈昱亡命天涯的机会,她早就坐在邺京里翻盘了。

她没有翻盘,就是因为当时,她没有那个机会。

徐重宴低声,“我觉得小锦并不是从始至终地谋算太子殿下。她的那些漏洞,只是她的习惯手法而已。小锦做政客时,更多时候是大开大合的毛笔,她喜欢掌控全局,却也欢迎意外。小锦从来只算大的局面,不去算小的方面。超出她控制的意外,她并不拒绝。这本就是人生,事事都在预料中的话,未免无趣。我认为小锦从不让计划完美无缺,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想法。而且殿下又是什么人物呢?他不是傻子,他喜欢聪明人,但肯定不喜欢有人控制他。多智近妖,又累,还不讨人喜欢。小锦当然也是那样的。”

徐家二老爷意外地看徐重宴一眼,随意点了点头。也许吧,小锦当初没有把自己的一切行动变得完美无瑕,也许她当时是出于让所有人一起玩的目的,但世事无常,以前的她,送了现在的她一份大礼。正是因为有种种缺陷,小锦才能和徐家一起合作,把太子推向深渊。

“如果要与殿下反目的话,殿下就必须死了。”徐家二老爷淡声,“只要他不死,我们的计划,就算失败了。”

徐重宴默默点头。这也正是他的隐忧。只要他们不能让太子殿下彻底死亡,哪怕是囚禁的结果,徐家也一样坐立不安。谁让他们的陛下心思难测,偏偏对自家人太随和呢?哪朝太子像他们这位太子一样,手握重兵,皇帝陛下依然当看不见?

“召大家一起讨论吧。”徐家二老爷给了决定,起身,“与会者签订协议,谈论内容不能外泄。不过我希望你那一脉,与我这边一起,说服所有人同意小锦的计划。”

徐家二老爷目中火光跳跃,“总是要搏一把的!沈家做出了选择,陆家做出了选择,我们徐家,也该下决心了。”

“是。”徐重宴点头接受,他第一时间找二老爷,便有合作的意向,只是看谁能说服谁而已。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徐家的决定就会下了,与小锦合作,暗中推动太子的灭亡,该是他们家最有可能做的决定了。毕竟小锦被太子逼死,月丫头被退婚打脸,徐家最近受的挫,太多了,不满意的人,实在不少。连原本最想与太子合作的大伯父那边,都开始动摇。

一旦下定决心,徐重宴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

希望太子如小锦计划的那样,被推动着,一点点去“谋反”吧。

在邺京徐家基本达成合作初步计划的时候,刘泠与沈宴等锦衣卫,也到了江州。他们走的是水路,要比陆路快一些。因为刘泠希望多争取点时间,让她做一些准备。

船停岸后,船夫前后张罗。广平王府等候的下人也迎了上来,对回来探亲的公主,毕恭毕敬。站在船头,看着故乡的风景,刘泠有些不知作何感受。她回头,看到沈宴正在看她,她本是面无表情,此时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沈宴伸手,拂去她眼睫上沾染的水露,问,“想清楚了?真和我一起回王府?”

“对,”刘泠点头,挽住他手臂,“你不是说了吗?你可以把人带回京,回京再向陛下复命。我到时可以想办法进宫,求一求陛下。陛下不是心狠的人,就算我们家有的人必须死,但有的人,不至于死。像我那几个弟弟妹妹,最大的才十岁,知道什么啊?他们大概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沈宴没有赞同她,毕竟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最好全杀了。现在是打仗期间,“招兵买马”实在敏感。和平年间,陛下也许会网开一面。而现在,陛下明显是厌烦,就希望用一具具尸体,来保守秘密。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刘泠慢吞吞道,“我和他们,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一点都不好。我顶多求一下,保不住的话,就算了。我不会因此大伤大悲,让你在陛下那里为难的。”

沈宴笑了下,没说话,扶她下船。他神情太淡,好像完全没听到刘泠的保证一样。

刘泠看他一眼,说,“你应该说‘不麻烦,能为你解决麻烦,我甘之如饴’之类的。正常人听了我的话,都会客气一两句吧?”

“我其实真觉得麻烦,”沈宴笑一声,摸了摸她被风吹凉的脸颊,眼角余光看到广平王府的人快步迎向他们,“称不上高不高兴,你的麻烦,我总要解决的。”

刘泠哼了一声,心情却舒展了一点儿。

沈宴说的是实话,他当然会和她站一起,向着她。但非说喜欢招麻烦的话刘泠是喜欢的,沈宴却是怕麻烦的一个人。

他连出门都不喜欢。

可偏偏娶了个欢迎麻烦的妻子。

刘泠从小到大,为了压下去心理的阴影,为了给自己治病,任何难题,她都有兴趣去理一理。若非她这种脾气,当初也不会招惹上沈宴。沈大人越往后退,她越往前走。

“这么难追的你都被我搞定了,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呢?”刘泠悠声。

沈宴没理她,因为广平王府的下人们已经到跟前了。

诸人面对锦衣卫脸色有些僵硬不自在,面对自家公主,还是很客气的。

刘泠和沈宴一道回府期间,前来相迎的管事,一眼又一眼地看公主的丈夫沈宴沈大人。他有些弄不明白:沈大人是以公主丈夫的身份回王府呢,还是以锦衣卫北镇抚使的身份进广平王府?两种不同的身份,在王府受到的待遇,也是完全不同的。

“你们先去江州这边锦衣卫的司所报告吧。”沈宴对身后的锦衣卫下属有了安排,也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不谈公务,他是以刘泠丈夫的身份回门。

管事总算高兴了。

刘泠看沈宴一眼:这是他们提前说好的。等祭拜完她母亲后,锦衣卫再动手。现在,先给刘泠几天缓冲的时间。

“大姊!大姊!你回家了啊!”刚到府门,下了轿子,没有踏进府门,刘泠就被一个火球一样灼烫的小身影撞了满怀。

小男孩劲道太猛,撞得刘泠往后退,头晕眼花,沈宴在后面扶了刘泠的腰一把,才没让刘泠发生未进家门、先摔一跤的惨案。

“刘润平!干什么?放开我!”刘泠怒,敲了下抱着她腰的小人。她都不用低头,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毛茸茸的头抬起来,小孩子眼眶红红的,抱住刘泠的腰不肯撒手,“你嫁人后,我想去你家住,爹娘不肯,说你会讨厌我。你真会讨厌我吗?”

“你先冷静。”刘泠淡着脸,觉得自己被紧搂的腰有些痛。她向旁边的沈大人求助,沈宴却往旁边挪了一步,欣赏她的窘迫。

“大哥二姊说你根本不欢迎我,在江州见我已经很烦了,根本不想在邺京再见到我。我想去舅舅家呢,他们也不让我去。就怕我去吵你。我真的会吵到你吗?你真觉得我跟着你,你很烦吗?真的吗真的吗?”

“刘润平,你冷静”刘泠是个大人,可她的体力,居然比不上一个激动的小孩子,她被一团火球抱住,腰也疼,胳膊也疼,被晃得头好痛。更讨厌的是沈宴在笑太讨厌了!有什么好笑的!

“爹娘说你对我好,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过,才补偿到我身上。但你要是得到了,就不稀罕我了。你是不是怀孕了啊?你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我忘了啊?大姊,我不要你忘了我。我想跟你一起玩去年我生病了,你都没回来看我。人家都说姑娘成亲后要回门的啊,你怎么就不回门?我天天坐家门口等你回门,大哥二姊笑话我痴心妄想,我不信他们但是你为什么真的不回门啊?为什么为什么?!”

“你先冷静。”为什么一个几岁的孩子,连回门都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孩子的精力这么旺盛,喋喋不休,问题一个接一个,她怎么回答?

“为什么”

“闭嘴!”刘泠终于发火,她的脾气本来就称不上多好,一怒,将怀里小孩嘴一堵,小孩就剩下呜呜咽咽的机会了。

抱着她腰的小孩子仰着小脸,红着眼圈看她,又委屈又难过。和他姐姐一样又长又卷的睫毛下,水滴一样的黑眼睛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像刘泠一说狠话,他就会放声大哭一样。

这小可怜模样,刘泠实在不忍心责备。

“沈宴,你怎么做我夫君的?有人这么烦我,你怎么不知道管?”刘泠的火气,对准旁观的沈宴。

“”沈宴微微笑,走上来,拍拍她的肩,以安抚。

他低头看抱着刘泠的小孩子,这是刘泠最小的弟弟,刘润平。和她别的弟弟妹妹不一样,沈宴早听刘泠说过,刘润平很喜欢她,从来都喜欢缠着她。被一个小孩子喜欢这么多年,刘泠就算嘴上从来不承认,心里肯定是喜欢的。

在沈宴看刘润平的时候,小孩子也在打量着这个青年。他去年在江州时,就见过这个厉害的哥哥。他姐姐脾气那么差劲,那么奇怪,在这个哥哥身边,却会露出笑脸。大家都说这个哥哥是坏人,因为他的到来,让他爹娘很是不开心。但刘润平知道大姊和自己家其他人的关系,这些年,别看他只是个小孩子,他已经学会筛选家人的话。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刘润平都有自己的判断。

刘润平其实不喜欢沈宴。他让自己家像惊弓之鸟一样。他一出现,就抢走了刘润平的大姊。大姊本来在家跟自己玩得很好,这个大哥哥一来,大姊就跟着他走了,后来更是嫁给了他,连家都不回了。

但是这个哥哥,让他大姊露出笑容。他大姊斥责这个哥哥,这个哥哥也没有生气,还笑了一下。笑起来,阳光都亮了。像他大姊一样。

所以,刘润平愿意接受这个哥哥,做大姊夫。

刘润平眨着黑乌乌湿润的大眼睛,乖乖叫道,“大姊夫。”

“”沈宴愣了一下。

好陌生的称呼啊。

他还没有被人这样喊过。

和刘泠成亲后,刘泠的家人,那冷淡的态度,就不提了。和刘泠关系比较好的表妹,张绣因为避讳,又因为有些怕沈宴,从来没在沈宴面前出现过。

虽然刘泠有一群弟弟妹妹,但她与自己的亲人关系实在淡。关系远的,大多是把沈宴当成“沈大人”,之后才是刘泠的夫君“驸马”。

第一次,沈宴被一个小孩子喊“大姊夫”,还是那种小孩子第一次见长辈的语气。

沈宴侧了下目光,有些不自在。他冷淡的“嗯”了一声,就是回答。

刘泠正在努力把刘润平从自己身上扒下去,没有注意到她夫君居然羞赧了一下。

刘润平眨眨眼,失望地垂下眼。他以为大姊夫不喜欢他,要不为什么反应这么冷?他在街上玩,跟路人笑的时候,路人的反应都比他大姊夫要热情了啊?呜,大姊嫁人了,嫁的大姊夫还不喜欢他,万一把大姊影响的也不喜欢他了,那可怎么办啊?

六七岁小孩的世界,总是充满着难以预料的烦恼。

刘润平垂头丧气地跟着大姊进府门,忽然好像听到一声噗响。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难集中,他还牵着刘泠的手,头已经转回去了,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只鸟啾一声叫,从半空中直落,笔直地跌到了他大姊夫伸出的手中。

刘润平瞪大了眼:大姊夫只是伸出了手,鸟就掉到了他手里!并且没有死,是活蹦乱跳的!

沈宴伸手,拍了拍在手心跳的小鸟,看向好奇望着他的刘润平,“喜欢?”

“嗯!”

“拿去玩吧。”

转眼间,蹦跳的、有呼吸的、会歪头舒羽毛的小鸟,就落到了刘润平怀里。刘润平都顾不上和刘泠牵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小鸟,脸上露出欢喜的笑。他再次抬头,崇拜的目光看着大姊夫,“大姊夫,谢谢你!你又厉害,又好!”

“嗯。”沈宴的回答依然简单。

刘泠笑眯眯地看着沈宴,小孩子高兴跑开、去照顾新得到的礼物后,她推了推沈宴,“你对他,可真好。”

“感觉好像回到了刚和你认识的时候。你对我总是爱答不理,但我难过的时候,你又能逗我笑,会跟我开玩笑。看你对刘润平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你当初对我一样。”

“沈大人,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刘泠凑上去,趴上沈宴的肩,大庭广众,亲沈宴一口。

沈宴挡了一下,没让人看到。他笑了笑,问,“有多喜欢?”

“嗯,我想再追你十七八遍。”

“我想再嫁给你□□十次。”

沈宴伸手,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去。他笑了笑,似不敢苟同。

刘泠哼,“怎么,你不愿意?”

“不敢,”沈宴笑,“只是我年纪大了,受不起你来回折腾。”

“”他又揶揄她了。

刘泠是真的在心里,又把自己嫁给了他无数遍。

但虽然刘泠这么喜欢沈宴,但广平王府上下,除了刚得到一只小鸟见面礼的刘润平,全都不欢迎沈宴。广平王府上下对刘泠只是不喜,对沈宴,完全是带着敌意了。广平王夫妇不喜,是因为沈宴身份的敏感,再加上去年,沈宴逼他们夫妻,放弃了对刘泠婚事的发言权。刘润平和刘湘不喜欢,是他们记得,去年的时候,这个人怎么把爹变得那么生气,把娘变得那么惊恐。一直到现在,广平王妃精神还恍惚着,夜夜噩梦,身体很差。

这样的人,大家怎么会喜欢?

全家就差把“我们不欢迎你上门”这几个字,直接写脸上了。

但他们对沈宴越冷淡,刘泠就对沈宴越热情。

“沈大人,一会儿开饭,我们坐一起吧。”

“常嬷嬷,你去小厨房加些菜,我夫君有癖好,他不吃荤,你们可不许恶心到他。还有几样菜去了吧,鸡蛋啊、香菜啊”

广平王冷着脸,看刘泠自得其乐地照顾自己的丈夫。反正他脸色越差,刘泠越高兴,完全是跟他对着干。

广平王吸口气,摆出僵硬的笑容,“沈大人真是稀客,难得来江州啊。阿泠你那么客气做什么?沈大人是自己人,来咱们家,就是回自己家,你不必总招呼他。他不是客人。不过咱们家,倒是真有客人。你想尽地主之谊的话,也是有机会的。”

“谁?”刘泠问。

沈宴眉毛跳了跳。

广平王乐呵呵地请一对人进屋,沈宴无表情,刘泠的脸,却凉了下去。

陆铭山,还有岳翎。

陆铭山怎么来了江州?他不应该在邺京吗?

刘泠看沈宴一眼,沈宴若有所思。她觉得,这次江州行,已经布满了阴云。

暴雨将至,风霜满楼。

第93章 州异变

陆铭山的到来,要说影响,估计和政治有关。但刘泠既然已经做好给一家人在邺京求情的准备,情况再糟,她想也糟不到哪里去了。因此,晚膳时,尽管陆铭山和岳翎的出现很膈应,但一侧头看到坐在一旁的沈美人,刘泠又心情愉悦了。

广平王厌恶沈宴,大概可以厚着脸皮不许沈宴上桌用餐。但他都请了陆铭山这个客人共进完善,他要是针对沈宴,刘泠肯定有话说。

所以广平王就捏着鼻子,忍了下去。

他真是从去年开始,就对沈宴不待见。要说他一个王爷,不待见一个臣子,多的是法子对付。忧伤的就在这里,他不是一般的王爷,沈宴也不是一般的臣子。在邺京那边,广平王战战兢兢,一直想减弱存在感的。

于是一整晚,广平王的热情都在陆铭山那里。他的妻子儿女全看他的脸色,跟陆公子说话和风细雨,跟沈宴夫妻说话抱歉他们不跟沈宴夫妻说话。

一般人,遭此对待,都肯定心情不虞。

先不说沈宴心情好不好,他首先没时间去思索。因为他的小妻子,太给他面子,太彰显存在感。坐在他旁边,一个人热情的,像是十个人。

一直跟他窃窃私语,“那个你要不要尝尝?做的挺好吃的,我一直想学,没学会。”

“那道菜!给我装一小碟子过来,沈大人喜欢吃的。”

“啊这道菜,看着真好看,像一颗心,装一碟子。”

“沈大人,你不吃荤的话,是鱼肉也不吃,鸡肉也不吃吗?”

沈宴被她折腾得忍笑,“你不是早知道?”

刘泠托腮作讨人爱模样,“但是有的素食者,人家也吃一点鱼肉,吃一点鸡肉的。还有的人,做出来的菜看不出是肉食,也会吃。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沾呢?你有没有尝试过呢?”

沈宴怜爱地,摸摸她可人爱的小脸,没有回答她。刘泠纯粹是没话找话,非要打破餐桌上的冷漠。他的饮食问题,刘泠也从来不感兴趣。他们二人对彼此的习惯,从一开始,就互相尊重。刘泠没挑战过他对荤素的忍耐程度,沈宴很高兴她不是那种非要逼着夫君吃肉、好奇夫君为什么不吃肉的人。但她现在是干什么呢?碰上广平王府一家人,刘泠变得好幼稚。

沈宴低声,“食不言。”

刘泠瞪沈宴。

“啊!”坐在大姊夫旁边,抱着一碗白米吃得小心翼翼的刘润平一声叫,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怎么了怎么了?”刘湘放下手中碗筷,不高兴道,“吃饭时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啊?”

她指桑骂槐。

刘泠呵呵笑,“好像你们刚才都哑巴了一样。”她侧头看刘润平,“你怎么了?吃个饭都不让人舒服,不行的话坐到我旁边来吧。”

“有人刚才踢我。”刘润平皱着小脸,撒娇地跟大姊抱怨。他没看到他大姊的脸色瞬时僵硬,忍着尴尬,瞪向沈宴。

“”沈宴扶额。

他怎么知道刘泠对他不满,不光面上瞪他,还要在桌下踢他?他反应太快,不好意思祸水东引,让有一双小短腿的刘润平糟了他长姐的毒手。

“是我踢的。”被妻子窘迫求助,沈宴只能牺牲自己了。刘泠愣一下,想开口,被他瞥一眼,那眼神凛冽,刘泠噤声。

对面的广平王妃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桌子用餐的人,表情都不正常。一顿饭吃成这样,相看两生厌,真是够了。

她悲伤想:好好一个家,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姐姐灵前,她发过誓要对阿泠很好,要照顾好阿泠,照顾好姐夫,让这个家和乐。她努力了很多年,去年才知道,原来她的讨好,在刘泠眼中,根本就是笑话。原来这个家从最开始就风雨招摇,根本不可能好起来了。

姐姐死后,她压制心头的不安,做好广平王妃。她去年才知道,姐姐是她害死的,是她和姐夫一起害死的。她真的当阿泠是凶手,真的把阿泠少时想杀他们当成是发疯她的姐夫、她的丈夫,他骗了她很多年。原来她才是元凶!

广平王妃仿若坐在一个漏雨的屋中,她看到稻草飞走,瓦片碎掉,雨淋进来,风刮进来,她在凄风苦雨中,信念早已天摇地动,只等着倒塌的那一天。

她这一生,都完了。

丈夫说她没有错,错的是机缘。又心情复杂,说,“怪的是沈宴。”

是啊,沈大人挑破了他们家的这层保护网,破了这个假象。她才知道,刘泠为了他们夫妻二人,背了这么多年的罪!所有人都在隐瞒真相,都在把罪往那个孩子身上推。只有刘泠是有罪的,他们才是安全的,表面的荣华,才能维护下去。

可是、可是广平王妃心在淌血,她日夜被悔恨折磨,痛不欲生。

她喜爱姐夫,喜爱这个家。可是阿泠,是她姐姐的唯一孩子!

她不敢看阿泠的眼睛,不敢跟阿泠说话。每说一句话,负罪感恶狠狠地扒她身上一块肉,鲜血淋淋,让她死去活来。

她更加不敢面对姐姐。

但是刘泠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上山祭拜自己的母亲,如往年一年。

这对广平王妃来说,更是一种折磨。那座亭,当年还是她主张给姐姐建的!现在她怎么上山?

广平王妃疲累至极,不禁有荒唐的想法:要是阿泠死了,就好了。要是阿泠不在了,就好了。

刘泠死了,他们的罪就被埋葬,再不会有人知道,有人天天在她面前提醒。耳提面命,唯恐他们忘了。这种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折磨,广平王妃觉得自己会疯的。

要是阿泠消失了,就好了!

脑海里才有这个恶毒的念头,就被广平王妃惊骇地碾去。她更加痛苦:她是害怕到了什么程度、坏到了什么程度,才想阿泠消失。那是姐姐的唯一孩子

广平王妃默然无语,心情极差。与她同席的丈夫孩子自然察觉她心情的转念,对刘泠更是烦。陆铭山作壁上观,只笑着给岳翎夹菜,作为客人,看到人家家务事,他也很尴尬。

岳翎颇有兴致地看着刘泠的家事,她面对公主时的那种无以言表的自卑感,在此时弱了几分:原来尊贵如刘泠,她自己家的人,看起来都不太喜欢她。尊贵如刘泠,都被自己的父亲直接甩脸,她岳翎被人嫌弃,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陆铭山给她夹菜,她回以感谢的微笑。实际上她的笑容,早就变得苍白冰凉:对铭哥下的毒,早到了最后期限。可她犹豫着,仍然没下最后一剂。

铭哥是真的喜欢她吧,他在陆家的反对中,坚持带她离京。

他是真的喜欢她吧,动摇来去,猜忌来去,却一直没放弃她。

大家都说,她是铭哥心中的白月光。那月光照了他那么多年,他舍不得丢弃。

可是岳翎又是恨透了他。

又爱,又恨。爱意无法消除她对陆铭山的恨。在陆铭山见到刘泠,那个略微恍惚的神情被岳翎看到后,她更是恨。一切美好的东西,诸如爱情,诸如善良,都没有那些黑暗的东西,诸如怨恨,诸如报复,带给人的动力大。人总是容易忘记美好的事物,却对让自己痛苦的事物念念不忘,常日诅咒。

岳翎对陆铭山,就是这样。

她爱着他。

但她也想杀他。

她现在不忍心这两日温馨光阴,但当他对她态度稍有改变,她就会动手。他不能对她一心一意,他就陪她一起去死吧。总是他死了,都要跟自己在一起。

谁让他负她太多,根本没办法偿还。

一顿不愉快的晚膳,并没有太影响刘泠的好心情。反正她这么多年,在广平王府一直这样。想到这样的家很快就没了,也勉强能体谅吧。跟沈宴离开后,刘泠要拉着沈宴去散步消食。消食着,他们俩就坐上了屋顶,观漫天星光,畅言漫无边际。

刘泠难得有心情,跟沈宴说一说她母亲。她以前也跟沈宴说过,但情绪低落,透着生无可恋的语气。如今,她聊起她小时候的事,聊起她母亲的事,聊起她自己,因为有沈宴在旁边,她变得也不再那么抵触。

头靠着坐得端正的沈宴,刘泠在高空中,看着她院中那浩大的湖水,黑夜中泛着鳞波,明明灭灭,水的潮气和风的清气,一同扑向他们。

刘泠跟沈宴说些她小时候调皮的事,都是她五岁以前发生的。刘泠本性带刺,高高在上,宁折不弯,在她小时候,就有表现。岁月的长河轰然来去,许多刘泠都刻意忘了,但近来,慢慢的,她又回想起了很多。

沈宴也跟她说些他小时候的事。别看他现在这样,他小时候,也是淘气捣蛋,被家里哥哥欺负过,被长辈叫去在院子里给所有孩子做过错误表率过。沈宴小时候可没有长大后的风光,那时他在沈家是小透明,连长相都不是最出挑的,至少他家人从来没夸过他。

刘泠瞪大乌黑眼睛,盯着沈宴的侧脸,“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家人得多高的鉴赏水平,才不觉得你好看啊。”

她绝不相信沈宴对自己的容貌完全没有认知。他明明走到哪,都有一堆姑娘为他脸红的。就像刘泠从小到大,她只凭一张脸,就被众人盯着看。要不是脾气太差,又生着病,被家中人找借口推脱,后来又早早定了亲,她在邺京和江州,都肯定是风华人物。

沈宴道,“那时我还小,根本没长开。在我家,各方面,真是不出挑。尤其是我大堂哥,就是沈昱,你可能不知道,沈昱是天赋极好的人。在沈家,上下三代,他都是天赋最好的那一个。从来他都在长辈的惊叹赞赏目光中。我在这么个闪闪发光的堂哥阴影下,确实没存在感。”

“可怜的孩子。”刘泠慈爱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沈家是世家,传承至今,真说起来,比他们刘家还要远。这样的世家,出色的孩子多了。原来当沈宴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受家中重视啊。

刘泠感兴趣问,“你当时自卑吗?居然从来没人夸过你”

沈宴想了下,多久远的记忆啊。他说,“自卑谈不上,但心性肯定未成熟。那时候就想,别人看不起我,我不能看不起自己,我得自己给自己鼓劲。不然那么多堂哥表哥,还有比我辈分大、年纪却和我差不多的伯伯一辈,我要是不给自己点希望,真被打击到看不见了。”

“你爹娘也不夸你?”刘泠觉得,沈宴的父母对他挺好的啊。

“我五岁就入族学,脾气就现在这个样子,不讨人喜欢。再加上血缘关系无法消除,我爹那时候又忙,就不太管我。我娘跟我爹一样。”

想想沈宴的脾气,呃。成年后这种闷骚傲娇的脾气,他还能跟人正常交流。但一个小孩子,别人找他,他总是一副“愚蠢的人类不要跟我说话”的模样,谁待见啊。

刘泠太喜欢听沈宴小时候的故事了,“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改变的呢?”

“就是靠脸?”沈宴笑,“大概九岁的时候,有一个远方表嫂来我家,看到我,就夸了我,让家中长辈惊讶无比。然后他们重新审视我,惊奇的发现:这个不显眼的小屁孩,什么时候竟然意外地长漂亮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跟人往来,第一时间,看的确实是脸。我们家也这样。再加上沈昱那时候已经表现出了混账气质,家中长辈正打算放弃他,我就被挑出来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随着一点点长大,夸我长得好的人,就更多了。”秦凝也是那段时间跟他定的亲,那个小姑娘,完全是看脸,什么都不懂,看到长得好看的,被长辈一逗,就任性地要定亲。沈家巴不得与长公主府上联姻,结果没过几年,秦凝一长大,懂了人事,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沈宴那时候,真挺尴尬的。沈宴心中感叹,但面对刘泠,这种红颜知己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说的。

刘泠继续眼巴巴等后续。

沈宴说累了。他摸一摸下巴,开玩笑道,“突然有一天,周围的人全在夸我。那时候我就明白,我好像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了?”

他点到为止,没有多说,仅仅是玩笑的语气,当然不可能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但就算这样,刘泠也满足了。

她叹口气,“我要是小时候就认识你好了。我们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了。”

沈宴说,“不,我们认识的刚刚好。”

“嗯?”

“记得我说过吗,你认识我之前,其实我就认识你。”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他们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有些事情,沈宴也有了心情让刘泠知道,“不是和沈昱、徐姑娘有关的那件事。在那之前,我就认识你。”

“啊?!”刘泠惊得坐起,“你、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

沈宴点了点头,“我曾经对你算是几见钟情吧?”

刘泠呆呆看着他,努力回忆。记忆中仍然没有这个片段。沈宴长相这么出色,让她一望定睛。如果早见过,她怎么会没印象?

“那是因为我没有以真面目对你,”沈宴安抚她,“是执行任务中。我易了容,执行任务中,与你打了好几次交道。你还救过我。那时我化身乞丐,本来是蹲点一个人,谁知道你多管闲事,居然要救我。为防事情败露,我只能被你救走。那是多好的机会,我居然要被你救走”

“你对我一见钟情,感动于我的善良?”刘泠不记得这件事,但不防止她发散思维,想沈宴为自己心动的原因。

“不是,”沈宴忍笑,将她抱入怀,习惯地摸她小脸,“我当时想,怎么有这么多事的人。一个乞丐睡哪里,跟你什么关系?你还非要管,事儿真多。”

刘泠握拳,打他胸口。

“我好不容易甩了你,跟自己部下汇合。错过一次机会后,再次易容,结果我又碰上你。”现在想来,沈宴都觉得好笑。

“这次你总为我的善良心动了吧?”

“并没有,”沈宴说,“我一看到你,就有不好预感,觉得我的任务又完成不了啊。果然,看到我身受重伤,你又救了我。我当时快被你气死了:怎么有这么烦的人,阴魂不散的人。野外生存,独善其身,不应该是为人准则吗?为什么你非要多管闲事?”

刘泠仰头,在他脖颈上咬一口。她并不是多事,她救人凭心情。但心情特别郁闷时,就会给自己找点事转移注意力。只能说,沈宴撞到了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再之后,我重新易了容,和属下在庙中躲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又遇到了你。”沈宴无表情道。

“啊!这个我记得!”刘泠终于有了印象。和她同一个屋檐下躲雨的人不多,一群男人躲雨,她想忘也忘不掉。尤其是那些男人商人打扮,说做生意,之后又和她同行了一段路程。

她回想,却始终回想不起来,那里面的人,哪一个才是沈宴?

“这次,你彻底喜欢上我了?”刘泠沾沾自喜。她记得很清楚,那些商人跟她同行。若非喜欢她,沈宴为什么选择和她同行?

“没有,”沈宴淡声,“我当时觉得你太不对劲了,为什么三番两次遇到我。我怀疑你的动机,怀疑你的身份,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这才是与她同行的真正目的?

“你果然不喜欢我。”刘泠忧伤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沈宴微微笑了一下,“三次相遇,我都不喜欢你。但第四次、第五次我是真的心动了。”

刘泠看他:之后居然还有第四次,第五次?!

她等沈宴讲清楚,沈宴却对自己真正动情的时刻,无论她怎样威胁,也不说。

他只道,“那是我第一次对命运产生疑惑。我们素未生平,我对你完全没想法,想来你也是。为什么我要和你一次次地相遇?莫非是上天暗示着什么?”

“他暗示着你追慕我啊!”刘泠抓着他的手臂,恨不得能穿越回去,替少年沈宴剖析他的初次心动。

沈宴点了头,“我也这么觉得。我完成任务后,便没有回京,而是直接去了江州。我想看看你,看看我能做点什么。”

刘泠心沉了沉,完全不记得她少时,有被人追慕过,或者有人来求过亲。那就是说,沈宴最终什么也没做。

“我在街头,撞见了你和陆公子。”沈宴平静道。

“啊。”刘泠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主动抱一抱沈宴。

沈宴谢谢她的安慰,但是不需要。他沉思着,边想边说,语速很慢,“你看,我很早就认识你,很早就喜欢过你。但是有缘无分。相遇再早,没有在最合适的时间碰面,就谈不上感情。喜欢和时间,还有那个人,可以有无数种组合。但只有一种组合,能达到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现在这样。”

“再早遇到,没有用。再早喜欢,也没有用。那些都没有用。只有十五岁的你,在江州第一次见我,我们的缘分,才是真正开始。”

“你居然开始信命了。”刘泠的结论是这个。

“”沈宴顿时就不想和她说话了。

刘泠噗嗤一笑,仰头亲他。她太喜欢他了,太喜欢和他说话了。

但沈宴不理她。

刘泠想了想,凑在他耳边,低声,“你告诉我你的秘密,那我也告诉一个,我的秘密好了。”

“说。”

“嗯,你听了不要生气,”刘泠搂着他脖颈,很注意看沈宴脸色,“其实我最开始找上你,是因为,你侧脸的某个角度,跟陆铭山很像。我有些报复的意思在里面他抛弃我,我就找别人,找一个和他一样的。”

沈宴神情平静,看不起悲喜。

刘泠亲他唇角,“但是你比他更好。你们其实不像啦,只是你个角度,看起来像而已。”

刘泠心情忐忑,等着沈宴的裁决。按照她的心思,她根本不会跟沈宴说这些。有些事情,既然是误会,就让它在过去继续美好下去吧。夫妻间再感情好,有些话题,刘泠认为,也是不能谈的。

但她最近越来越发现,她好像能和沈宴,谈论更多以前不会说的话题,也不会影响两人感情?

他们愿意跟对方说,对方兴趣比较多,责怪却不多。

也许这就是夫妻吧。心越来越近,忌讳也越来越少。也许有一天,沈宴会跟她聊他和秦凝的乌龙婚事,她也会跟他解析自己和陆铭山的恩怨,也说不定。

只是现在,刘泠知道她说了,沈宴不会跟她一刀两断。可他的情绪到哪种程度,刘泠也说不好。

沈宴的神情,太平淡了。

他看着她,终于开口,“我早就知道。”

“”刘泠表情怔了很长时间,心中有根线波动,热血上涌,泪水几乎涌到眼底。

她捧着他的脸,温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分开?”她与沈宴,有过至少两次感情冲突。

第一次,他说他们需要分开,冷静两天。

第二次,她说他们再不要见面了,她要嫁别的男人。

但两次,都没有因为和陆铭山长相某程度相似的原因。

可是怎么会呢?

沈宴如此骄傲,他绝对不会做别人的替代品。他知情后,第一时间,就应该会跟她一刀两断。那是耻辱,他受不起。毕竟当初,她和沈宴最开始好的时候,他是那么难堪,完全不想管她和陆铭山的事情。与陆铭山同行那段路,沈宴心中定然十分难受。

刘泠说,“为什么呢?你这样的人,不会甘于被我当作寄生一样利用。”

沈宴平声静气,“我当时想,我会让你真正喜欢我。”

为什么呢?

沈宴想。

心里有些难过。

除了喜欢,还能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