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即回不去,便也只好把这当家。

人间四处瞎流浪,有家味的地方便算是家了。

第十章 最好不生牵绊

古人过年可是大事,一年忙到头,可不就为过个好年嘛。

鹿邑县街面上,有比孟约还早的,为年货忙和起来的乡邻。孟约并不很熟悉明时过节的习俗,她就照着自己习惯来。薰腊做腊肠这种事,只需要吩咐厨娘一声,厨娘虽然对“用松树枫树油茶壳锯末薰”表示不解,谯郡过年的腊货都是晒干。但小姐吩咐下来,厨娘自然照着做,管你对不对,小姐开心就好。

这年头的枫树,漫山遍岭野长,时下人拾柴取用,往往并不锯树,只斩枝用。半湿的树枝架起来,覆盖上混合好的油茶壳和锯末,厨娘心思巧,还在其中混了陈年茶叶,泡去头两道水留下饮,湿茶叶便去薰肉。

才半月余,就薰得像模像样,孟约心里嘀咕着“吃一口血压都要爆表”,嘴上却实在馋这个。薰鸡薰豆干薰肝薰鹅各下一点合蒸一盘,吃得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妥帖了。

孟老爷:“往年也不是没有从南地来的火腿,怎么没见你吃得这么开怀?”

孟老爷说的是云腿,制作工艺和湘赣一带的薰腊根本不是一回事,孟约虽然不是湘赣出生,她妈却是的,吃惯了那口,几千块一根的火腿也就那么回事。孟约一边喝着江草送来的山楂茶消食,一边对孟老爷道:“自从上次吃过姚青带的薰肉,火腿就不好吃了,这个才合我胃口呢。爹不也一样很喜欢,还说我呢,吃完这一整盘功劳,有我一半,也有您一半。”

“是是是,年年说得对,只是薰腊口重,不可多吃,这一顿便罢,以后若要吃,需得度着量。”孟老爷也是被孟约带的,她吃得那么香,孟老爷不由自主就被带了节奏。

“爹,也该往各处送年礼了吧,厨娘手好黑的,薰了整整十只猪。回头把这也加到年礼里去,吃不完可惜,要吃完吧,又担心您和我吃不消。”孟约被厨娘吓到了好吗,不仅是十只猪,另还有鸡鸭鹅,驴羊鱼,另有一些野味。孟约看罢只感慨,地主家的年,果然不一样。

“既然好吃,添作年礼也可以,不过十只猪不算多,家中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又不是光我们父女俩吃。家中下人染坊织坊饭馆的工人过年总也得打发些,这样算着,少说还得薰上十几二十头。”孟老爷说完就吩咐身后的管家记下这事。

孟约:县豪的世界,我终于有点看懂了。

眨眼就快到腊八,孟约忙着准备腊八粥,这时孟老爷已经将第一批年礼送出去。先是郡县的官吏,然后是各家有生意往来的土豪们,孟府的下人送年礼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谯郡郡守一家,在回乡途中遇刺身亡,一家老小连同车夫等下人无一幸免,被抛尸于鹿邑县三十里外的河边芦苇丛中。

“说是惊动了大理寺和督察院,看来不是死于盗匪之手。”

大理寺只审重案要案,督察院风闻奏事纠查百官,若非是官场阴私,涉及官员品阶较高,何用大理寺和督察院协同刑部来查。

“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吧,差不多得有一个月,那天我…喝醉酒,那位御史似乎就是风尘仆仆赶了远路的。”孟约咂下嘴,天大的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啧啧几声就放下继续准备她的腊八粥料。

厨娘试了好几次,熬出来的腊八粥都不是孟约记中的口感,料都差不多了,却仍是少点什么。孟约向厨娘形容一下少的那一味,厨娘琢磨半天,拍着大腿说:“小姐说的可是大麦仁?”

“加进去煮一锅尝尝。”

这回果然对了,大麦仁煮出来皮脆脆的,煮得再烂会有点弹牙,孟约格外喜欢这口感。喊厨娘照着这一锅的方子煮腊八粥,照旧例,需得煮几大锅,与乡邻分食。

除与乡邻分食,各家还互相送,各家送的基本也就是个意思,谁真吃呢,互相送的各家,谁家不是细细备料,浓浓熬煮,各家贴合各家味。孟约想着,反正也就是个意思,不如煮个咸粥。

厨娘:小姐这些日子老往厨房祸祸,我都觉得我不会做饭了。

“小姐,真用腊排骨一起熬啊?”腊排骨大麦玉米碴子芸豆饭豆大黄米白高梁米,配出料来是好看,白白黄黄的。

“反正又没谁真吃,煮呗。”

厨娘:好的,小姐说了算。

煮出来倒是满腊香混着米香气,但厨娘却没敢尝一口试试味,总觉得味道肯定很奇特。煮好粥各家送去,自然还是先往官衙,县令家的门房接了粥,嗅嗅味,竟不是糖粥,一股子腊肉味。

虽说不吃,却还是要送到县令夫人那里去说一声,县令夫人闻着这味笑说:“孟员外家,今年倒是别出心裁,行吧,留下一碗,余的给郭少卿他们几个送去,总是个意思。待会别家来送,也都留一碗摆贡桌上,余的送去,他们带来的人多,准不会剩下。”

郭少卿是指大理少卿郭蕴,寒冬腊月被派遣到鹿邑来查灭门惨案,不可谓不凄凉。本来大理寺不用派人来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别苗头,结果郭少卿成了池鱼。既然来都来了,再凄凉差事还得干,案子还得查,好在有督察院王醴和刑部司主事邵康怀一道。

县令夫人差人送来粥,不多时就送到他们三人面前,郭蕴:“腊八粥?这什么味,闻着就不对劲。”

邵康怀出身农家,没出身高门的郭蕴讲究,这会儿正好饿得慌,遂命人盛出一碗来:“应当是腊肉,该是咸粥。”

郭蕴一脸拒绝,邵康怀便问王醴,王醴点头,郭蕴:“那要不给我也来点,不用盛多,我先尝尝味。”

“前天吃的腊肉也是同一家的吧,闻着这味就是。”邵康怀到现在还记得那腊驴肉炒冬笋的味道。

管事笑说:“正是,邵主事若爱吃,小的吩咐厨下一声。”

邵康怀忙答应,他是楚萍县人,楚萍在赣地,这味道于他来说正对:“不知是哪家,味道似出自吾乡邻之手。”

管事回道:“乃是本县孟员外家送来的。”

王醴本来在吃,这时却忽然搁下,冲身后的小厮看一眼,小厮便立马将粥碗收走。郭蕴倒吃出味来了,吃完又喊人再盛半碗,却见王醴搁下:“重崖不喜此味,我倒觉得比甜粥好。”

鸟雀栖枝,飞落飞起,从不留连,树也最好不生牵绊。

PS:王醴字重崖,取自“重崖出醴泉”一句,醴是指美酒甘泉的意思。

可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取了甘泉美酒为名的人,未必一生就甘美如醴。

孟约还不约呢!

第十一章 酒水

越到年下越冷,孟家的染坊织坊都已停工,发出去好些年货赏银打发工人回家中过年。佃户与府中伺候的下人,酒楼里的掌柜伙计,也是能回家的都打发回家去,不能回家必得留着上工的,腊月正月的工钱都加倍,还另有红封。

二十三祭灶,二十四扫尘,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祭祖先,三十团圆守岁。

孟府中,父女俩对着桌,听着外边热热闹闹,竟有点凄凄凉凉的味儿,孟太太去后,孟老爷每到这时都没法习惯。孟约有心想说“要不爹你再给我找个后妈回来”,但想着孟老爷都要喷她一脸“有没有良心啦,你妈才走多久,你就撺掇找个后妈回来,你对得起你妈吗”。

这么一想,孟约也只能默默然,有女神太太在先,孟老爷的眼里真装不下别人。孟约没开口,孟老爷却开口了:“年年啊,为父与你饮一杯,盼你早日与文和成亲,生几个孩子,咱家就也能热热闹闹过日子了。”

孟约:您要这样说,我就只能劝您,还是赶紧找个续弦,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那还靠谱点。

她心里想的哪能出口,只能举杯满饮:“祝爹明年身体健康,事事如意,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借你吉言。”孟老爷又喝一杯。

吃罢团圆饭,还得守岁,孟约祭出马吊这个大杀器来,春柳细芳和江草她们几个侍女,早已经成了牌精。这几个侍女可没有什么不能赢小姐,不能赢老爷的规矩,能赢就赢,输也输得起。

孟老爷被推着占一席,几圈摸下来上了手,牌风顺得孟约想哭,将近三十圈牌,她竟一局也没胡过,还尽点炮:“你们不带这样的,尽着我一家吃,我都输十几两银了。”

赢了差不多有十两的孟老爷笑呵呵说:“赌桌上无父女,年年啊,愿赌就要服输。”

“嘤,你们欺负我。”一把也不胡,哪有劲打下去,又输几局后,孟约起身喊江草来坐席。

江草倒是当仁不让,她还一坐下就连赢三局,孟约不信邪,坐下又摸几圈,没想到到还是个输字。最后她索性不下场,想着在旁边吃点买赢的钱,结果买谁谁输,最后被东南西北四家联合起来赶到一边去吃果子。

孟老爷一边摸牌一边宽慰说:“人常道赌场上若失意,别处必会找补回来,年年赌运欠佳,想必其他都好得很。”

孟约:“年年不好,要红包,要大红包,不然好不起来。”

孟老爷双手一推,又胡一盘,笑容满面的连连点头:“好好好,待会给你。”

又十几圈牌摸下来,便近子时,下仆已备好爆竹,只待孟老爷去点燃。待北面传来钟声时,孟老爷执线香,将爆竹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满府,和城中的爆竹声交响成一曲圆满的新年。

次日投帖拜年,大多数人家并不用孟老爷亲自去,派下仆投拜帖即可,但官衙里,孟老爷需得亲去拜会。不过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孟老爷早早去,早早回,回来时与孟约说:“柴薰的腊肉投了京城来的上差喜欢,县令道若还有,便再送些去。”

“还有一屋子呢,送吧送吧,对了,薰鹅得给我多留几只,我爱吃这个。”湘赣的薰腊不经放,现代还能搁冷冻室慢慢吃,孟府倒有冰窖,但薰腊味重。夏天的冰不管用来纳凉还是用来冻果子吃,一存腊肉都免不得沾上烟薰味。

孟老爷叫管事打点一下,送了一车腊肉过去,庄上养的猪,自家宰了薰腊肉,并不费什么银钱。上差乐意要,孟老爷自然乐意送,送礼嘛,送对了才重要,不在贵贱。

初二是各家媳妇回门的日子,孟约的外家远在淮南,孟约便也去不了外家。闲着没事,孟约便和孟老爷一道琢磨织花图稿,她也不能总吃老本,得学点新东西。孟太太留下许多画谱,孟老爷从一旁指点孟约各种图样织到布上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连着磨小半个月,孟约才摸着点门道,孟老爷又给孟约请回个擅画的女教习,不仅教她绘制各式花纹,也教些人物画山水画。孟约原本就有点基础,好歹美院出身不是,哪怕是学美术史的,那也是正儿八经进过艺考才能进去的。

“阿孟的画,倒更近吴门画派,颇有沈周之风。”这里的沈周是指沈周和周臣,这二位都是吴门画派的代表人物,唐寅就曾师从这二位学画。

孟约绘画的启蒙确实是从吴门画派开始的,所以女教习能看出来不奇怪,比起名家,孟约的画没有那么开阔疏旷,笔力自然也有不到的。不过,架构和意境上丝毫不输,前者是后天的学习,后者是天赋的灵气。

只不过,孟约从不觉得她在绘画上有什么天分,笑道:“真有点难为先生,我画成这样,您还能看出师法吴门画派。”

“清丽优闲,意态朗然,虽笔力上有输,意却不差。阿孟早年想必也曾下过工夫,只是丢得有些久。”女教习说话一针见血直接切中孟约的要害。

孟约:我这辈子绘画功力最好的就是艺考那年!

临到要走时,女教习与孟约道:“明日上元夜,阿孟不妨去看看花灯,今年花灯在普渡寺。普渡寺腊梅开得极好,凡画者,多出门走走总是没错的,待阿孟上元赏花看灯归来,想必就能绘出一卷好画来。”

上元,花灯,寺庙,腊梅,孟约点头后琢磨半天,倒没琢磨出什么画卷来,倒塞了满脑子狗血桥段。从古至今,看花灯,逛庙会,都是很容易产生X情的地方。

孟约对着镜子摆一张正经脸,却压不住眼里的雀跃,没电视看没小说看,蹭点故事或事故看看权当娱乐:“细芳,快去与我送帖子去各家,邀小美人们明日普渡寺赏腊梅。”

县令家也有个小美人,并没什么官家小姐的架子,与本地土豪家小美人们相处得极好,孟约自然也要去帖子。县令家的小美人接到,立刻便要打点行装,实在是孟约的帖子来得有些晚,明日就是上元,今日黄昏才来下帖,着实有些匆忙。

些许嘈杂声传到另一头,郭蕴问小厮:“怎么回事?”

“孟家来帖子邀小姐明日赏花看灯,帖子来得晚,仆妇正催着准备车马酒水。”

王醴:酒水!

第十二章 真是个好女子

上元清早,孟约还没来得及为出门准备,便听到一阵狗叫声,片刻后,狗叫声越来越近,孟约头也不及梳,起身推门而出。院里,大半年没见的四只小奶狗一个赛一个的威风凛凛,依着驯犬人的指令,乖乖在院里一字排开。

竟长得比寻常中华田园犬要大许多,毛也更长更厚,孟约细打量片刻,问驯犬人:“莫非是狼犬?”

“小姐好见识,竟一眼看出来。”驯犬人亦是个女子,家中祖传的驯犬手艺,这大半年追风它们几只,被吃醋的孟老爷以驯养名义送走,就是送到这家人手中。

“不知,追风胖达它们还认不认得我。”孟约虽没养过狼犬,却也知这狼犬凶名,万一已经不认识,倒不好轻易上前。

“自然认得,它们也知道是回小姐身边,今日上车赶也不赶,自己就往车上钻。”驯犬人自有办法叫狗只认正主,若只认驯犬人,这手艺哪传得下来。

“追风,过来。”孟约朝最为雀跃的追风招招手,追风似听懂了一样,风驰电掣跑到孟约脚边。孟约蹲下,它就把脑袋凑过去,孟约伸手上去摸它,它便欢实无比地躺倒露出肚皮,一副“我已经躺好了,主人你要怎么样都可以”的架势。

这边只揉两下,那边胖达就在“嗷呜”叫唤,孟约干脆把胖达和大豆小箕全叫过来,四只大狗全凑在孟约身前求抚摸,求宠幸。孟约一腔铲屎官的热情终于得到抒发,痛快得不得了,只感觉,这四只狗,她能玩整一年,再也不愁没事干。

“因是狼犬,日常还是要多喂生肉,寻常的指令都听得懂,若遇着听不懂的,多教几次,对了便喂肉,错了便不给,给演示几遍对的,它们学起来很快,只要有一只学会了,另外三只便自然能会。”驯犬人并没用什么特殊口令,所有驯养都只为叫狗能听明白简单的指令,教犬懂得如何学习而已。

孟约**柳给驯犬人厚厚包了红封送出府去,她自己则把头发随便一绑,跟着四只大狗玩了多半个时辰,一点也没察觉到时间过去。直到细芳和江草几次来催,她才带着四只大狗进屋,孟约坐下,四只大狗竟不用指令,乖乖趴在一旁。

刚看着还有些怕的侍女,这时也不怕了,看着四只大狗竟都有些觉得安心。不管什么世道,养熟的狗,都比养熟的人妥帖。

“我今天不能带它们出门,江草你留在家中照看它们,照着驯犬人教的喂食,每顿再给它们加些鲜果,要甜一些的。”孟约梳妆罢略吃了点东西就要准备出门,与四只大狗一一说她要出门,在家要乖乖和江草玩,不可淘气,孟约才带着春柳细芳向孟老爷说明去处后,便登车出门。

普渡寺离县城颇近,马车两刻钟就到,不像别的寺庙喜建在山上,普渡寺建在水岛上。想要过去需得乘船。孟约在渡头等一刻钟左右,先后几个小美人到来,孟约才同她们一起登船。

“犹还记得冬日嬉冰时,眨眼竟又腊梅放,一日一日的过得可真快。”

“怎么你今日会这样感慨?”

“阿许,今年我十八了。”

被称作阿许的叫许妍,父亲同是鹿邑县县豪,她幽幽叹口气说:“你这样一说,我们都差不多,便是阿孟,今年也已十六。”

“阿孟已有婚约,却是不愁,那周郎君已中进士,待选上官衣锦还乡,便要与阿孟成婚的。”

“真真羡慕阿孟,婆家素宽和,周郎君温雅高致待她又好。”

孟约:小美人们完全不用举火把烧我,等回头收到退亲书信时,我晒给你们看。

“怕什么,吾等婚姻已可算有些自由,比起盲婚哑嫁岂不要好许多。只不过是瞪大眼睛看清楚而已,别光盯着皮相家资,仍是要婆母小姑好相处,本身又宽厚的。以吾等家资,但凡活得聪明些,岂能活不好。”

“正是如此。”

待上岸到了腊梅林中,寻个清清净净的地方,小美人们便聚在一块分食带来的点心酒水,并谈论如何瞪大眼睛辩别良人和“狼人”。

不期然间,有人问孟约:“若阿孟无婚约,会觅个什么样的良人?”

孟约:器大活好亲妈死得早?

差点孟约就要把这话说出口,好险管住了嘴:“尊重我,认同我的…最好花样能多一点。”

这句“花样多一点”把一干少女说得脸羞红,并着侍女们都没能幸免,少女们虽在闺阁,可如今教女儿却并非一味把女儿往清纯白莲花教导,等到洞房时再给一本避火图叫女儿临时抱佛脚。所以,少女们虽没见过也没体会过,却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孟约见状赶紧补救:“比如,有星辰时共我观星,有明月时共我赏月,我要想赏花,不管那花是在深山还是在闹市,也不管那花是白天开还是晚上看,都愿共我同去。若要观日出,不管是想去庐山还是华山又或泰山,便是眼下不能成行,也总惦记要达成。总而言之呢,无非是心里有我罢了,人不就是这样,若把一个人放心里,从不是把一切都捧到那人面前,而是把那人想要的捧去,不在贵贱,而在心意。”

一番即有花里胡哨,又有朴实真言的话,叫小美人们各自陷入沉思中。久久的,小美人们各自叹气,之后又一会儿,才有个小美人开口说:“若真能得遇这样一人,虽死无憾矣。”

“别,为什么样的人也不当一死。”

“那阿孟以为什么当得一死。”

“哎呀,年还没出呢,就死呀死的,多不吉利。”孟约说着,见少女们都看她,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答案,只得抄袭曾看过的一句话,“心中信仰,笃行义理,家国生死。”

小美人们:…

“阿孟,你这样说,我们有点不懂。”

孟约略一作想,想到历史洪流中为这些而舍生忘死的人,轻笑一声左环右抱对小美人说:“像这样的呀,愿你们倾尽此生,都不需去懂。”

“阿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说,我好想哭。”

孟约:别呀,你为什么要哭,我不过是作一回抄袭狗,你就要哭给我看,这还了得。

郭蕴:“真是个好女子,当浮一大白。”

邵康怀举酒杯,与郭蕴碰一杯说:“愿诸公鼎力,士庶同心,庇佑她们永远不需去懂。”

王醴也举起杯默默饮一盏。

第十三章 你要对我负责

谯郡郡守灭门案卷宗已经封存好,只待三人返京时上交内阁,鹿邑县这边还余一些善后需处理。今日是郭蕴这高门子犯了病,死活要把两位同僚从衙门中拖出来,称道:且偷半日闲,莫负好春光。

邵康怀言道“你们这些高门子弟皆是事精”,不过他们三人因谯郡案,连年都没过好,也半推半就一道来了。至于王醴,郭蕴只用一句“发现新线索”便把人诓出来。

郭蕴本意是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舒舒服服喝杯小酒,安安静静赏赏春光。没想到,少女们会寻僻静地方说私房话,也寻到附近来,不等他们现身或出声表示这里有人在,少女们就谈及良人。

饶是三人皆皮厚,也怕被彪悍的大明美少女们当成登徒子揍,不是三人打不过,而是美少女们粉拳之下,他们除抱头,难道还能还手。因而三人被堵在上边,连动静都不敢出,好好的惬意游春,游得一个赛一个怂。

邵康怀:“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去。”

郭蕴特别坦荡,随便一抖抖下一身光棍气来:“我不敢,邵兄应该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郭家不管是嫁出去的,还是嫁进来的,个个彪悍巾帼,郭蕴的长嫂未出阁时随父打猎,赤手空拳打死过老虎。郭蕴他妈他祖母他姐妹,虽没打死过老虎,可也丝毫不输。这么说吧,郭家是连侍女出门,都能以一敌三,揍得浪荡子满头包的存在。

邵康怀:“那便只好拜托王兄。”

王醴举杯看向腊梅林,只作什么也没听到。

邵康怀恨不能捶胸长啸:“你们怎么都这么没出息,竟怕了一群小女子。”

郭蕴:“邵兄有出息,邵兄不怕,那你倒去啊!”

邵康怀瞥一眼郭蕴,默默饮酒。

好在这时水边已开始挂灯,少女们看到各式各样花灯,哪里还坐得住:“今年的花灯样子多很新鲜,我们先去看好喜欢的,记下位置,晚上花灯点亮了,才能快些把中意的花灯猜到手。”

作为一个猜谜苦手,孟约是连“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都永远猜不出来的愚蠢人类呐:“我不擅长猜灯谜,回头你们莫忘了助我一臂之力。”

孟约身畔的少女哈哈大笑:“怪不得阿孟年年两手空空,年年都是我们分你花灯,原来你不是懒得猜,而是根本猜不出来。”

“上天没有给这才能,我也只能坦然接受。”孟约撇开哈哈大笑的小美人,四方顾盼,想在小美人中寻找一个擅长猜灯谜的抱大腿。

孟约身后的小美人,轻戳孟约一下说:“那待会我们一道好了。”

“对啊,阿陈最会猜灯谜,没有她猜不到的,可能上天把好多人猜灯谜的才能都给了阿陈,正该向她讨花灯,要整个灯市最好看的。”

“即然如此,阿陈,你要对我负责呀。”孟约紧紧抱住小美人。

小美人陈蕙容,正是鹿邑县令千金,孟约这句“你要对我负责”无由使她轻轻抖一下娇躯:“自有人对你负责,何需我,再有,你若还这样说话,就别想花灯了。”

少女们打趣着一路穿过腊梅林到水边去,待少女们结伴走远,三个京官上差们才算活过来,郭蕴以肘轻击邵康怀:“傻了,走啊,不然待会说不得还会有一群小姑娘来,把我们堵这。”

邵康怀:“想起我妹妹了,旧年在闺中也是这般欢声笑语成串,郭兄,女子嫁人后,为何再难有未嫁时天真爽朗,笑语嫣然?”

“你问我?”郭蕴心想“我家的不管是嫁出去还是嫁进来的,婚前婚后区别不大”。

邵康怀白郭蕴一眼,看王醴,一想王醴估计也说道不出来,摇头与两人一道沿着腊梅林中的石径下去。三人都是科举出身晋仕途的,自然不会猜不出灯谜,只是他们三人去猜灯谜,显然有点欺负小姑娘。

天近黄昏时,水边的花灯一盏一盏点亮,点点暖黄映照流水,泛泛而开的光班如银河里的星子。有人不急着猜灯谜,反而先去水上放荷花灯,将荷花灯推流水中,再对着荷花灯许个愿,当灯火随流水一点点融入银河中时,仿佛昭示着愿望终将达成。

孟约还是第一次上元赏花灯,在她家乡,上元吃个元宵就算完事,并没有灯市。那些精工巧匠手制的花灯,虽只是木架竹架以纸以纱糊面,但千奇百巧,有好些叫孟约大开眼届的。

“小姐,这里竟有盏琉璃灯。”虽如今琉璃已算常见,但那么大一盏通通透透,光华流转的琉璃灯还是很能令人惊叹并惊艳的。

每年灯市都有灯王,这盏琉璃灯应该就是今年灯会的灯王…想想各家酒店大堂的水晶大吊灯,琉璃灯对盏约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吧。

“阿孟,给,金鱼灯。”灯市上好看的花灯很多,陈蕙容却和孟约一样,选择了相对小巧一些的,真要拿个走马,或去猜那盏灯王…花灯节上猜中了灯,最好自己一路拿回去不假他人手,再自己挂到房门外,所以小巧轻便的灯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孟约接过金鱼灯,便和陈蕙容一起去寻同来的少女,她们还得放荷花灯许愿呢。许愿是要先买一盏荷花灯,会写字的写张字条夹在花瓣里,不会写字的对着荷花灯许愿就行。

少女们围在一起许愿,当然免不得互相打探,你问我,我问她,谁都要被问个两三遍。

“阿孟,你许什么愿?”

“不是说出来就不灵验吗?”

“哪有这回事,快说。”

孟约其实都还没想好写什么,看着少女们个个脸上神采可人的样子,孟约发自内心地说:“愿你们得觅良缘,一生安好。”

“也愿阿孟得成良缘,一生安好。”

于是少女们彼此祝福,也自我祝福。

郭蕴:“邵兄,你写什么,我看一眼…要对未来的夫人好,佑她一生安好。邵兄,看不出来啊,你还真会取巧。王兄别放,我看看你写什么,我说你手可真快,你写的什么?”

王醴:“恐有雨,回城。”

见问不出来,郭蕴看一眼天,月隐云低,确实要下雨的样子。郭蕴素来心细妥帖,临走也没忘与陈县令家中仆妇说一声,仆妇连连道谢后,便赶紧去寻自家小姐,不消多时少女们乘船上岸各自返家。

未及入城,大雨倾盆…

第十四章 负心人才诸多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