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先从哪里开始的车马喧哗,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绷紧,孟约远远缀在车队末尾,并不知道前方城门处发生了什么事。上元夜城门推迟关闭,但夜间入关卡较白天严密许多,孟约便当前边堵着是因为关卡的缘故。

“小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自打穿越,已经习惯早睡早起的孟约这时正犯困,一打呵欠便是满眼泪光,她揉一下眼睛问道:“今夜四门皆有重重关卡,重兵把守,能出什么事?”

“冯妈妈已去打探。”

约小半个时辰,城门前的车马才重又放行,冯妈妈也打听完消息回来:“不知什么人受了难,拦下三位京城上差寻求庇佑,想必是有大冤在身,便是有三位上差在,那人也是险死还生。方才城门口打得好是骇人,好在三位京城上差,除一位身手逊色些,另两位都很了不得,加之城门官兵,这才将那人救下。”

孟约自觉已经脱离剧本很远,虽然偶尔还想一想京城里的剧情推进到哪里,但那就好从电视里看另一个世界似的,并不觉得跟她还能有什么交集:“许妍她们都无事吧?”

“除几位小姐受些惊吓,惊了几匹马,都还妥当。”

“那便好,赶紧回吧。”

路过城门,孟约仍是好奇地卷起帘子朝外看,因困得很呵欠连天,眼里的水光满得都溢出来。春柳待要拿罗帕,孟约早头一低,双眼在袖摆上轻轻一蹭,复又抬头,却被飘来的雨淋一脸:“看来方才真的很凶险,城墙上的血都还没被雨洗刷去。”

细芳和春柳忙一个把孟约扯回来,一个把帘子放下,嘴中连道:“小姐别怕,别怕啊。”

孟约:我真没这么心性纤弱。

回府后,孟老爷看到孟约,长出一口气,连连问好几句“没事吧”,确定孟约真安安全全回来,孟老爷抹一把冷汗:“本要去声城门接你,衙差却命街坊四邻紧闭门户不许出入,与衙差打听,衙差却道出了人命,为父吓得魂都差点给丢了。”

不知道为什么,孟约忽然觉得古代好危险,时不时就能听到出人命的事,可比孟约在现代听说的频繁很多:“大约事关重大,什么风声都没有,爹,你还是早些睡吧,眼里都生了血丝。”

“你没事就好,为父这就去睡,你也早去歇着。”

一夜冷雨未歇,第二日早起,雨仍还在下,天黑得仿佛要塌下来,云层十分低。孟老爷大清早出去,孟约起来后不久又回来,回来后却坐着久久不语。

孟约去给孟老爷送厨娘巧手做出来的腊梅糕,结果就看到孟老爷灯也不点,在书房中仿佛坐成了一尊沉默不言的石雕泥塑:“爹,怎么了?”

孟老爷看到孟约,忙命人掌灯,见孟约端着点心来的,很给脸地吃两块,许久之后,叹一声说:“年年,爹对不住你。”

“啊?”孟约不解地看孟老爷,没头没脑地,就一句“对不住”,“爹,有什么事,咱们好商好量,别来什么对得住对不住。你就是在外边有个什么,我也不是那容不得人,必要独占才行的。”

“瞎说什么。”孟老爷瞪孟约,怀疑他对女神太太的忠诚,亲生女儿也不能忍。

看来不是这事,那还有什么能对不住她,周文和现在应该什么消息都还没往鹿邑县送,就是要说对不住,也略微有点早:“那爹说对不住干什么,吓坏我了。”

“文和已是官身,士庶且有别,何况士与商。便是周家与我们家素来交好,周家亦宽厚,但士商之别,早晚要在你与文和之间生出沟渠来。从前为父只想,你可籍此脱得商户女之身,却不曾想得更长远一些。”孟老爷年少时,极不爱读书,师长曾道他有天赋,他却更爱经商,也曾气得父母打他个半生死,他亦从不觉经商有什么不好。

走南闯北经年,孟老爷见识过士庶间仍存天渊之别后,虽然偶尔也会念一句“当年真该好生读书”,但并没有太后悔。但今日出门听来的事,却让孟老爷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一句对不住,就是因此而来。

孟老爷想如果他当年好生读书,不说中进士做官,就是中举后谋个官做,哪怕品阶低,也不必今日叫女儿因商户女出身而遭终不能避免的…轻贱!

孟约:我一点不觉得商户女有什么不好,真有个当官的爹,哪有这么惬意的日子可过,没准得宅斗呢,我没这智商。

“爹,世间负心人才总是诸多借口,不负心的只会想方设法弥合。”孟约顺手把孟老爷面前冷掉的茶端走,另从侍女手中取一盏热茶搁到孟老爷手边。

闺女越是贴心,孟老爷心里越不好过:“周家宽厚,只盼文和也是个忠厚的。”

如果没女主,周文和又没遇到其他诱惑的话,说不定周文和真能和“孟约”相守到白头,往好的方向想,没准能弥合成一对恩爱眷侣。毕竟周文和一生未婚,守了女主一辈子,只是那女主并非“孟约”而已。

“爹安心便是。”至于退婚书送到孟府来之后,怎么宽慰孟老爷,孟约觉得她得好好想想再说,看今天这情况,孟老爷恐怕会很自责。

因为孟老爷看起来情绪低沉无比,孟约也就没去问到底外边发生什么事,她回到自己院子里后,着冯妈妈去打听。冯妈妈与孟老爷身边的管事问过,便来回孟约:“管事也不知详情,只道是哪家的大妇要发妻与发妻之子,那大妇的夫君早年于寒微时曾娶过妻。后来高中,瞒下家中已有发妻一事,娶了高门出身的大妇,纸哪能包住火,到底被大妇得知。听闻,那大妇的夫君如今权势渐大,那大妇担心在后宅中地位不保,这才出此杀招。”

孟约:这就是我庆幸没穿成官家小姐的原因。

“高门大院是非多,反不如小门小户清净,咱们家这样正好,吃穿不愁,也无人来欺。”说罢,孟约叫人摆纸笔,上元节出去游玩,女教习喊她归来后作画,她正好有点眉目。

冯妈妈将要退出室内时,孟约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念:“等等,打听清楚那家姓什么了吗?”

冯妈妈:“闻说姓叶。”

孟约:爹呀,那八成就是《三醮》男主啦!

我竟然曾离男主那么近,而且差点就看了个现场版前传。

第十五章 衣满风尘面满霜

因为男主的出现,孟约又把层层压进箱底的《三醮》大事记要拿出来,翻到男主出身背景时,默默掬一把同情泪。她对男主记忆深的还是和女主在一起之后,男主出身背景,还是冥思苦想,才在最后时才添上去的,这还是男主出身背景对他后期影响很深她才能记起来。

实话说,男主女主都是她很欣赏,但又永远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所以即使她是男十八号前任,她也不会因“孟约”而去阻拦男女主登上人生巅峰。再有就是,她觉得凭自己的智商,玩不过男女主,老实歇着,让孟老爷老有所养安享晚年,比起搞什么“女配逆袭”更重要得多。

“即使只是本书,我也很喜欢作者番外里那个世界的样子,所以,男主你要加油,和女主一起去创造美好新世界。”孟约托着下巴,莫明又想起书中对男主的描写,最清晰的印象是作者那句——即使衣满风尘面满霜,依然风采不减,姿仪不失,一行一止仿如人后已排演千万遍,凭人几时着眼,皆是满目英华。

虽然明知道什么锅配什么盖,孟约还是忍不住感慨:“女主福利真好。”

把大事记再压回箱底,重重锁上,孟约又开始愁孟老爷,早的话今年,迟的话明后年,周文和的退亲书就要来。到时候,退亲是一桩,婚嫁又是另一桩,退过亲的姑娘,即使什么错都没有,在这个时代仍是个错处,日后孟老爷只会比今天更难宽慰。

“好烦。”那个原文里出现过的“另嫁高门”,忽然让孟约心里有点胆颤心惊,万一是个官宦人家可怎么办,得说服孟老爷,不图高嫁,还是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的好。

在孟约烦恼物时候,孟老爷也在想这事情,周文和好不好的不说,人生且长着,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人品这东西眼下好,不代表能好一世。自家闺女自家疼,未必要人前风光,必要自家关起门来日子舒心才算是真实惠。

人前纵万般富贵显眼,回家倘要对个不知冷热的人,也是半丝滋味没有。因而,周文和那还需再看看,便是此时回来要成亲,孟老爷一时半会也不预备应下:“周文和若不成,县城中的适龄儿郎,倒也有几个能相看的,周文和近一年未归,还不知情形如何,需派个人去京城看看。”

孟老爷点两个妥当的人去京城后,便因贡品的事忙碌起来,羊毛捻纱已细到可以初步与蚕丝合织,上贡是不行的,但慢慢试得去,总有一天能成。织花图稿有孟约在,已比早两年大有起色,宫中上贡今年又增了两百卷,对外出售的织花棉布,销路也比往年好些。

但是去年江夏的棉纱减产,导致价高,纱质却还不如往年,孟老爷为这事,需得出趟远门,到其他产棉纱的郡县去找找纱质好的。这一趟出远门,怕要三五个月,孟老爷往年也出门,到不担心孟约,孟老爷只担心他出门在外时,周文和回来,因此细细叮嘱孟约。

“若文和回来,年年暂不必理会,待为父归来再与他分说。”棉纱之事很急,孟老爷很快便要启程。

“好,爹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棉纱这事,孟约是真帮不上孟老爷的忙,只能照顾好自己,叫孟老爷在外不必还担心着她。

孟老爷出门后,又下了几日雨,待天复晴朗再出门时,男主已然被带离鹿邑县,同京城上差一道去往京城。孟约便知,男主和女主宿命的相遇将要展开,他们跌宕起伏的一生,是在彼此都深陷人生低谷,身处风雨飘摇中开始有交集的。

这时,孟约并不知道,她的人生,也很快会与这些人开始有交集。孟老爷不在家,她除偶尔出门与小美人们玩耍外,就是在家做汪星人忠诚的铲屎官,有四只狗可以玩,她玩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这天玩着狗,冯妈妈从管事那里过来,告诉孟约一件事:“周家年前派出下仆去给周家郎送些年货,昨日方才回来的,管事与周家那下仆素来交好,那下仆便与管事说了一桩事。”

孟约猜都不用猜,也知道会是什么事,却还是问道:“何事?”

“周家郎已选上官,却无意返乡,小姐,此事还需及早报知老爷,早作应对。”冯妈妈说完退到一边,并不再多嘴。

“我晓得啦。”孟约叫细芳把四只狗带走,教画的女教习稍后会来,备好画案后,孟约才又喊来冯妈妈,“替我送些时令蔬果,新鲜点心去周府,看看,周府如今是个什么风,周老太太当面如何。”

周文和必会写书信回家,书信里露没露口风,周老太太城府素不深,凭冯妈妈一双厉眼,必能看出来。

冯妈妈按孟约的叮嘱,备下几提礼送过周府去,孟周两家相距不远,冯妈妈去得快回得快,回来时也没空物,带回周老太太送的几支新样宫花:“老太太旁的与平时无异,只言语比往日多,问及周家郎,并未提在京城选上官一事。”

只需要这两点就足够能说明问题,周文和提了,但周老太太显然还想要孟家这个亲家,孟约这个媳妇。周家人多宽厚,就是周文和提出要退亲,周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接受,反而会先想方设法说服周文和回心转意。

“不必给爹去信,待爹回府再说,左右,周文和这一年半载内都不会返乡。”孟约说话时,正在为腊梅花上色,一瓣一瓣细细晕染。

冯妈妈与春柳细芳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孟约,女教习也看孟约,待到孟约稳稳将鸭黄染罢,女教习开口:“阿孟心湖竟无一丝波澜。”

“贫贱不相忘,糟糠不下堂,世所稀矣。世所不稀…富易妻,贵易友。”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跟周文和有情感牵绊也不是她,心湖怎么会有波澜。

女教习轻轻叹口气,心只道孟约是早就看透,才能无一丝波澜:“阿孟,你还小,日子还长,看得太透彻反而更难渡日。”

孟约:我没有啊,我只是知道剧情会这样发展而已。

第十六章 就怕他回心转意

自从女教习认定孟约已将“世俗看透”,女教习便比以往来得勤,早上很早便来,黄昏才会离开,时常与孟约讲的尽是山河多壮丽,世上多英杰。误会已经生成,任凭孟约怎么解释,女教习都是一脸“你不用多说,我都懂”。

待的时间一长,女教习便也不只一味教孟约绘画,还时不时来点新鲜的带孟约玩。这天便带来几枚质地寻常的印石来,要教孟约刻章:“画不可不用印,你还不到需给自己取字号的时候,便刻个姓名章。”

话音落,女教习连稿也不起,坐下刷刷刷就刻出一枚姓名章来,印在纸上给孟约看。孟约依稀辩认出“撷英”两个字来,这才知道她爹嘴里的教习吕氏,原来叫吕撷英。

古时人都好多才多艺啊!

“那我单名就刻个约字?”

“单字也可,你自行再添个字也可,或不刻姓名章,刻个闲章玩玩也可。”

“那刻不约吧。”

吕教习“嗯”一声,叫孟约坐下教她如何起稿,如何使刻刀,又如何将依据印石来选刀施力:“不是什么好印石,放心大胆下刀。”

给孟约挑的印石都较软一些,适合新手,孟约玩得倒也很开心。吕教习纠正几次后,频频点头称好,有绘画的底子在,学治印并不难。

“对了,先生,我绘制的织花图样已下了织架,回头您带几卷回去,用来裱画极好。”虽然被误会,但教习一片好心,孟约依旧十分领情。

吕教习却深深看孟约一眼,轻声一叹,并不推辞,心中念着的却是:哪有用织花布裱画的,世间原来真有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这里下刀要以手腕带动,下力需柔中带刚,不能有丝毫犹豫,刻坏了可以切去一截再刻,但下刀若犹豫成习惯,日后便治不出好印来。”吕教习费去大半天时间,把孟约教个粗通,才将闲印“不约”刻划到勉勉强强能见人。

黄昏时,孟约送吕教习离府时,吕教习告诉她,这几天大约没工夫过来,让她在家好好练习,绘画小品习作也不能落下。孟约答应下来,同吕教习一道穿过爬满月季花的拱门时,吕教习忽然停下来:“阿孟。”

孟约也跟着停下,因为不明白吕教习为什么忽然喊住她,满心疑惑地应了一声:“嗯。”

“肯以德报怨否?”

怎么可能,孟约摇头:“不肯。”

“知道了,回去罢,不必再送。”吕教习说罢,大步往府外走,大门外,马车已在外等候着。车上,有孟约说拿回去裱画的织花布,还有几提点心蔬果…嗯,另还有腊肉,她这个学生,对于束脩有种特别的执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加上一大块薰得香喷喷的腊肉。

这么招人喜欢的学生,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困住,家中堆的腊肉已经够吃两三年的吕教习决定帮学生一个小忙。

忙着在自己书房里盖戳“不约”的孟约哪晓得她已经把自己坑了,盖完戳吃晚饭时,冯妈妈急忙忙捧着一封书信进来:“小姐,老爷来信。”

孟约接过信,信上孟老爷告知孟约,他们已到原番属郡县寻到了上好棉纱,至多再有一月便会归来。孟老爷书信上写,那是本朝太祖打下的疆域,命人在当地种瓜种葡萄种棉花,孟约这地理不好,各地特产除吃外都不怎么清楚的也领会到了——新疆啊!

光说种棉花,她才不知道那是新疆呢,可是说种瓜种葡萄,且都甜如蜜糖,当地百姓不分男女皆能歌擅舞,眉目不似中原人,她就知道那肯定是新疆。这位穿越的太祖,大概活着的时候操了一辈子碎碎的心。

“找到上等棉纱就好,西地少雨,不似都夏若逢雨多的年景,雨能下累月不停。”还有一件事,孟老爷信上虽提几个字,但孟约知道,孟老爷对周文和在京城已经选上官,却不返乡,且在京里搞出点小名堂的事已经一清二楚。

夜里入睡后,孟约想了想发生的这些事,不由有些费琢磨:“难道是因为我这只蝴蝶,还是说在原文里,这些事就发生过。啧,这没法辩证出结果,原著小说里根本没写这些事,只写周文和一封退亲书送回家乡,了结亲事,其他的提都没提一个字。”

多想无益,等孟老爷回来,慢慢再谈。

几千里路,紧赶慢赶,孟老爷回来也已经四月中,满城柳绿花浓。孟老爷一身风尘仆仆归来,不及好好休息,便寻孟约说话。

孟约看孟老爷疲惫不已,劝道:“爹,不管什么事,都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间,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咱们父女俩再好好分说。”

孟老爷连连摇头,却招架不住孟约又是撒娇又是嗔怪,孟老爷摸摸孟约发顶,遂去洗漱安置。孟约则指挥侍女们归置孟老爷从各地带回来“孝敬”闺女的特产,几箱干果干货,几陶瓮山花蜜,还有些未经雕琢镶嵌的珠宝玉石。

看着堆满半屋子的特产,孟约深感受之有愧,她没为孟老爷做过什么,孟老爷却走到哪都不忘她。诚然这些都是孟老爷给他亲闺女的,她却也没法坦荡受之,她…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呀,这本来就是债,债还一日一日越积越高。

“给找一个好女婿?”这大约是孟老爷最大的心病,可好女婿这种存在,并不容易找。

次日,孟老爷还没起,吕教习就已经过来,却不是来教孟约绘画治印,而是给孟约带来一个直接炸懵她的消息:“先生,您说什么?”

孟约不是没听到,也不是没听明白,她是对自己听到的又惊又疑,这从哪来的。她做县豪家土千金做得万万分开怀,一点也不想改变现状,巴不得能又豪又土,千金一世。

“知你舍不得我,却也不碍,待你来日去京城,还能来寻我。”

孟约:不,先生,求你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宝宝,经受不起这样大的惊吓…

“还需再等些日子,不会这么快,别急。正好,你能趁这些日子好生想想,去京城后是挥慧剑,还是理乱麻。”吕教习还有许多事要忙,不等孟约从爆炸一般的消息中缓过劲来,丢下话便又走。

春柳:“小姐,这样就什么都解决了,老爷若出仕为官,周郎君想必会回心转意。”

孟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怕他回心转意!

周文和,拜托一定顶住各方压力,按照原著那样,为女主痴情一世,终生不娶,谢谢。

第十七章 滚远了回不来

因为吕教习扔下的炸弹,孟约次日便寻上吕教习家门去,吕教习倒是在家,虽很忙还是抽出工夫来,与她坐下饮茶。待吕教习听孟约说她不欲去京城,更没曾想过要做什么官家女时,吕教习面上便带出十分抱歉来。

“信已递到京城,我那大哥素来办事利落,待追得信去京城,只怕他什么事都已经办妥。是我思虑不周,本该先问你,但却想着叫你惊喜,便收到京城回信才与你说。”吕教习搁下茶,忽地轻声一叹,又开口,“若是如此,待我回京,再与你周旋,若是周旋不过来,往后有什么不虞,便只管找我。”

也只能这样,不然呢。

孟约上门又是带了腊肉的,吕教习看到腊肉就头疼,还没跟孟约说腊肉的事,屋外吕教习的夫君卢昆阆人未到声已到:“撷英,你那学生又有腊肉送来,还当真是爱交束脩。”

卢昆阆进门看到孟约,一猜就是爱交束脩的学生上门来,孟约朝他行礼,他便坦然受下。卢昆阆倒坦然,孟约不好怎么称人,看向吕撷英:“先生,我该怎么称呼。”

吕撷英笑说:“他姓卢名昆阆,昆阆姑射的昆阆,你喊他卢先生便是。不然,你难道预备喊他师夫?”

一句话说得卢昆阆笑得仿如玉树琼枝在阳光下乱颤,简直满室生辉:“撷英这般促狭,会吓坏学生。”

“卢先生。”孟约乖乖再次问好。

卢昆阆颔首:“既然唤我一声先生,不能白占你便宜,去给她取一套《周天算经》。”

孟约:原来是个古代数学家。

“谢谢卢先生。”

吕撷英这时才得空说腊肉的事:“你可别找着机会就送束脩,先生可吃不下这么多腊肉。”

孟约点头,想的是就是想送,日后远在京城,山长水远的也不好送:“那您先忙,我回府去,待你归京,再来送您。”

一路回到孟府,管事道孟老爷已经起来,眼下正在书房,方才问起过她,孟约就也不歇脚地去孟老爷书房。孟老爷正在理账,见孟约来喊她先坐片刻,待他把这页看完再说。

待茶送来,孟老爷这页账也看完,大约是不知怎么起头,端起茶喝下去大半盏,孟老爷才斟字酌句地开口道:“年年,你与周文和的婚事怕是要不成,便是周家坚持,周文和只需不回鹿邑,拖上几年,急的便不是他,而是我们父女。”

孟老爷没同孟约说,他连去几封书信,甚至有意进京去劝周文和回心转意,但书信除头一封得到回复,后来再去信便如石沉大海。至于那唯一的一封回信,周文和自承有错甘愿受罚,却也没一丝一毫软下口风,往日情义,如今早已被周文和抛去了九霄云外。

“爹,你回府前,我便已从周家那里探听出来许多。”孟约看着孟老爷仍是一脸颓唐,原本想好的宽慰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干干巴巴地只吐出这么句话来。

“年年莫伤心,为父必为你寻个如意良人,至于周文和…”按孟老爷的脾气,不至于要周文和的命,却也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可如今,周文和是官身,又远在京城,孟老爷再想怎么着周文和,也只能收着手脚动他不得,“便当这世间,已无此人罢。”

这个当然可以,孟约万分愿意照做,但她还有个小疑问:“爹,若有一日,周文和回心转意,不管是为何回心转意,爹可还会同意我与他的婚事?”

孟老爷看着孟约,这个问题的答案,孟老爷早已有,只是孟老爷担心孟约放不下,看不开:“年年,便是周文和回心转意,为父也不会同意。”

听完孟老爷这句话,孟约才算放下一颗久悬的心:“我也这样想,想丢就丢开,想要又能捡起来的都是死物,人就该是你让我滚,我滚了,你让我回来,抱歉,滚远了回不来。”

本来孟老爷心情顶不好的,听孟约这一句不由得失笑,笑罢便不再那么心绪低沉:“正该如此。”

孟约趁机,把侍女方才取来的织花图稿捧出来,时样一新,有以各式神话传说中瑞兽祥兽为纹的,也有平时多为中老年人所爱,在孟约笔下却显得十分鲜嫩的松鹤纹。在这些织花图稿里,还有一部分专给小孩子用的可爱花纹,道是世界上最好挣的钱来自女人和孩子嘛。

“年年绘画功力愈见深厚,可惜那吕教习要随夫返京,不然应当多向吕教习学些年。书画教习并不好找,为父再给你访访,若有好的便与你请回来。”孟老爷觉得,女儿有此爱好,是桩大好事,一则家中营生受益,二则可以叫她不去想周文和。

“倒也不急,先生还留了好些功课给我,又去了信问她旧年闺中好友,若先生的闺中好友不能来,爹再给我寻便是。”孟约想即使不能来,到时候也不必再找,没准孟老爷要去京城就职。

虽然不知道吕教习到底什么出身,但仅她登过一次门的情形来看,虽夫妇和气丝毫矜贵之态不露,却必不是寻常人家。所以…孟老爷赴京就职一事,只怕已是板上订钉,再无更改,如果吕教习的大哥办事真这么利落的话。

孟老爷点头,吃过午饭便去织坊,孟约也一道过去,织坊新到一架织机,是孟老爷与织坊师傅据《织机详录》慢慢琢磨出来的。新到的织机,在熟练织布工人手下比旧式织机要快许多,旧式织机一天熟手能织两三卷布,新式织机却可以把这个数字提升到四卷。

因还可以比旧式织机织更细的纱支,布料更薄软,更适宜夏日,加上新疆的棉花绒更长,光泽更好,越发近似丝绸。孟约这个现代人看着不新鲜,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可谓是极大的进步。

“透光极好,几与软绫纱相近。”孟老爷看着左边挂的贡品,与右边挂的新疆棉织出来的透花棉布,因都夏棉花减产导致的担忧终于一扫而空,“新式织机,叮嘱工坊加紧做,务必秋贡全用新织机。”

管事答应一声,与孟老爷说几句话后看向孟约:“小姐,羊毛捻纱,也已见成效,改良的纺纱机,能将羊毛纺得与棉纱差不多粗细。早几日织了两卷羊毛料,比冬日织花缎厚几分,却反更柔软服帖。”

孟约点头,心神却没放在毛料上,她这会看着透花棉布,想到的是曾经在史料馆里见过的一张图片。

PS:玉京、蓬莱、昆阆、姑射都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阆同良音

第十八章 政见不合的救命恩人

史料馆里那张图片上,是一卷挂起来,有光透过,便能显出云里天宫、羽衣仙子的布料,当平放或叠起来时就只能约略看出一点纹路。孟约莫明想起这图片来,是因为她在新织机织出来的贡品小样上,已看到雏形。

如果不能避免去京城,那多有点本钱傍身是最好的,虽然孟约能做的不过是提一嘴,毕竟她压根不知道原理,至今帮到孟老爷的也不过画个织花图稿而已。她一提,孟老爷和管事就再顾不上什么羊毛料,找来已织几十年的两名熟手商量看能不能行。

这一年多来,孟约绘的织花图稿,让织坊的大为获益,所以孟老爷和管事才愿意因她几句话,便开始琢磨行不行。

孟老爷与管事他们商讨时,孟约已经抱着羊毛料畅想,冬日里为孟老爷和自己做几身好衣裳,该有多暖和。孟老爷与管事们一开始谈话,就不是一天半天能完的事,孟约和孟老爷说一声,便喊来侍女把羊毛料拿走。

“春柳细芳,回去催一催刘娘子,趁这几日用鸦青羊毛料给爹做件圆领衫,说不得还能穿一月半月。”这时的天气,比现代更冷,就是端阳都还有端阳寒一说。去年端阳时都还要穿薄棉衣,今年,看天气也应该暖和不到哪去。

衫指不加内衬,四五月的天单层毛料足够保暖,刘娘子素来工细手快,两天便将毛料圆领衫做出来。略深的鸦青色配玄青缂带,看着就十分庄重,加上羊毛料挺括同时又服帖柔软,久坐也不见丝毫褶皱,而且羊毛那种密不透风的暖,看着就能令人觉得不冷。

之所以赶着给孟老爷做,孟约是想,织出来布就得能卖出去,不然织来干嘛,自家玩耍,县豪家有钱也不该这么任性,毕竟连郡豪州豪都不是呢,还需长远努力:“爹,你去换上试试。”

毛料圆领衫做出来,正好连着下两天雨,天气转冷,屋里烧着火墙是不冷,可孟老爷这样怕冷的,但凡出门都还得穿上厚厚夹棉的袄。薄薄一件的,孟老爷不怎么放心上,接过就直接套上身,到水银镜前一照便“啧”了一声。

利落的裁剪,精细的作工,加上羊毛特殊的质感,孟老爷一看就看出门道来:“这料子,很是提气。”

这里的提气,可以理解为精气神,也可以理解为气度气场气质。

同样的感受,孟约在现代也曾有过,第一次穿贵到她至今想起来都印象深刻的羊绒大衣时,她跟孟老爷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北地的羊毛不值钱,想要年年能剪出许多来,这几年冬日又格外冷,毛料咱家又是独一份,想必不愁销路。”

孟老爷点头却没开口,而是记起孟约说羊毛织成料子格外保暖,穿上衣裳到外头待了一刻钟才又回屋,回来后便陷入沉思:“年年,西北两地冬日冷极,为父曾见过有官军生生冻坏腿的,这料子便宜且也不比棉布多费多少工,比棉布自然也贵不到哪去。若是冬日戍边官军能穿上毛料衣裤,想必能好许多。”

孟老爷走南闯北做生意,曾多次遇险,好些次都赖官军相救才能侥幸活下来。孟老爷是个尤其记恩德的人,这些年来,孟老爷一直不图分毫收益地往西北关镇贩布贩棉花贩粮,甚至常还要往里贴钱。

那得羊毛衫羊毛裤,最好还能有羽绒服羽绒裤,羽绒有点麻烦,羊毛衫羊毛裤,孟约觉得还得靠劳动人民的智慧才行。好在这事不急,眼下已经回暖,叫人慢慢准备,没准能赶上秋天的贡品一起送到京城去。

念及京城,孟约与孟老爷道:“爹,有件事我得跟您提前说一声,您好有个准备,别到时措手不及。”

孟老爷还在想羊毛料的事,随口问:“何事?”

“先生她去信京中,求家中兄长为您荐官。”孟约并不知道历史上的明朝能不能以荐举晋仕,这个架空的明朝是可以的,但得到荐举也不是说肯定能通过考核,而且也不是什么官员都有荐举资格。

一时间,孟老爷竟有些懵,看着孟约半晌方才皱眉开口:“你说的先生是吕教习?”

孟约点头:“她说的兄长,许是娘家的,也许是婆家的,我没细问。”

“且先不管他,成不成还两说,就是成考核也非易事,为父委实不是什么深具才德之辈。”孟老爷心中自然很意动,但越是意动越是冷静,一个经历过许多的生意人,总不会轻易叫重利迷了心。

叫孟老爷这么一说,孟约心里反倒更安定,叫她说不成才好,可这话在孟老爷跟前不能说,不然孟老爷肯定要发飙给她看。

此时孟老爷父女俩并不知,京城里举荐孟老爷官文已用了吏部工部的印发到江宁织造府。发到江宁织造府,司掌织造府任郎中一看,举荐书署名是本部堂上官,便也赶紧用了印。

考核却不归他们管,需得发去督察院,因孟老爷出身河南道,自然而然就到了王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