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约:我现在明白《三醮》作者为什么有那么多恶趣味啦,我也好喜欢看大家明明想糊我一脸巴掌,却碍着我生病,不得不哄着我顺着我的样子。

当然,她也就能矫情那么一小会儿,过后就又恢复常态。

再之后,传来姚锦康被送到南山书院的消息,孟约就什么矫情和不适都飞了。哪怕她的金手指不很靠谱,可那种恶意的暗中注视,依然让她心生不安:“诶呀,总算又能出门啦。”

孟约此时觉得,姚锦康这个怀恶意的都搞得定,李衡这个无恶意也无善意的,当然不会是问题。毕竟那位是“大明仪范”,不至于干出让彼此不痛快,又掉价的事来。

“风寒没好前哪也不许去。”听到孟约这话,被工部临时喊走的孟老爷,特地又回来叮嘱这么一句。

孟约:“知道了,老人家就别操那么多心,我会好好爱护你闺女哒,赶紧去上差吧。”

孟老爷失笑摇头:“你呀,好在不是街口大榕树下捡的,不然哪捡的为父给你送回哪去。”

吕撷英与卢昆阆互视而笑,孟约送孟老爷出门回来,夫妇俩还没停呢,孟约见状道:“先生,你不如现在就开始想,等炉子长大问他从哪里来的,你该怎么回他。”

“等他问的时候再说罢。”吕撷英说着看王醴,“前几日,我娘家嫂子来与我提起一事,说的是那曾借住泛园的叶慎章,推拒了生父为他订下的婚事。因女方是我嫂子的远房侄女,我嫂子才特地提起,叫我与你分说,那孩子是个好姑娘。你即与叶慎章有旧,不妨去和他说一声,我嫂子那远房侄女深慕其才,难得的是她家中也愿意顺女儿的意愿。你回头叫他好好考量考量,别错过好姻缘,好岳家。”

能让吕撷英开口说是好姑娘的,必定是她认识,不然断不会开这口。王醴只管点头,应承会将话带到,至于别的,那是叶慎章自己的事。

孟约心里暗暗“咦”一声,荣意这段时间来得少,加上她又窝在孟园里不出,更是没怎么见过荣意。这时听到叶慎章拒亲这事,就想起剧情来,叶慎章大概就在这几日里会向荣意表明心迹。

但是荣意并没答应,叶慎章也没气馁,只以为是自己行事叫荣意不喜。然后呢会产生一系列误会,导致叶慎章差点和这位“远房侄女”定亲,周文和也差点就抱得女主归。

“作者这小妖精真是没治了,就爱写这种梗。”孟约再一想,连她这游离在剧情边缘的人,都深深感受到了作者笔下世界的各种天雷狗血梗,男女主必然是深陷各种天雷梗中无法脱身。

王醴虽也休沐,但下午仍有些事需去处理,没坐多久便走了。王醴一走,吕撷英就冲孟约勾手指,道:“随为师去画室。”

孟约不明就里,一路跟着进去,进去后,便见吕撷英取出一张本色罗纹楮皮宣纸卷来。孟约怎么看怎么眼熟,吕撷英不爱用太贵的纸,真要画什么作品时,会选择珠光矾绢,所以这张罗纹楮皮宣纸肯定是她的。孟约思来想去,最近她用罗纹楮皮宣只画过一幅作品…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幅作品,而是一幅半成品——披风少女!

吕撷英展开纸卷,用镇纸压住,冲站在门口满面震惊的孟约勾手指:“怕什么,为师又不会骂你,快些过来。”

孟约很有种在课堂上看小黄书,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的感觉,她战战兢兢地慢慢挪到画案边,讪讪笑道:“先生。”

“别一脸无辜相,你不无辜。再说,为师不但不会骂你,还得夸你。这卷画全得人物技法之精粹,且开前人未开这先河,画人物就该如此,有骨有肉有皮有相。你看这眉目之间一点微羞,却又带着几分‘妾拟将身嫁予,一生休’的破釜沉舟,神采之间尽是饱满情义,令人盼着她能成,她能一世不遭无情弃…啧,毕竟是这样一个多情可人儿。”吕撷英接着又讲了身段,露的不露的半露的,深入浅出把孟约在披风少女中展现的技法点出来。

孟约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那么,她是提起笔来,就自然而然画成这样的:“偏偏我画佛像还至今没摸到门径。”

“为师倒是知道你为什么摸不到门径,年年,你看你画的佛像,眉目间都清清冷冷,却总不自觉带出一股情思来。不说神佛有情无情,至少不该这般神思蕴情,为师老早便想,你若绘春宫没准更甚唐伯虎,现在看来不是没准,是肯定。”吕撷英认为这是天赋。

孟约认为这是各种鲜活的肉体看太多,现代人对于人体的认知,比古人自然要更深入,且更普及得多。她就是光看杂志,看各种小鲜肉的写真,也能对人体有足够了解:“虽然我是很想超越唐伯虎,可名声太不好听,他敢,我可不敢。”

叫她画个连环画,署真名她都来,可画春宫——写《金瓶梅》的大手都没敢留真名呢。

至于唐大手的春宫,那算什么春宫啊,把艺术视角拿开,光从尺度上说,远敌不过现代那些小黄漫。孟约的不敢,源于她看过的小黄漫,她怕自己画着画着,画风就越来越大胆,越来越露骨,画里的人就穿得越来越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叫人知道,她自己且放一边,孟老爷的声誉必会因此受影响。

吕撷英叹口气,虽觉遗憾,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PS:春宫大手进度+1

第六十二章 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鳖

(三更技能释放完毕,冷却时间未知,冷却期间恢复单更~么么哒~我是真的没有存稿了!!!!!!!!)

人呐就是不能立flag,更不能太早下定论!

孟约看着连夜赶出来的小黄漫,对自己的节操又有了新认知:“原来,我这么没下限的吗?”

“再少女漫画风,再怎么唯美小清新,也是黄漫好吧。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也要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的。”想到自己因为画个黄漫,被王醴找上门来请去督察院喝茶,孟约怎么都觉得有点生无可恋。

她画了个甜甜甜、美美美的新婚小夫妻和谐日常,因为受了吕撷英的教导,很具古风。也不是很露骨,尺度叫孟约说,连八岁都不用禁,毕竟只是拉拉小手,亲亲小嘴,每到关键时候,或是青纱帐,或是屏风,又或是花束遮掩。

可就像她自己说的,画风再怎么唯美清新,也挡不住这骨子里就是个黄漫的事实。

“孟年年,你这样下去不行啊!”孟约再翻一遍黄漫,自己都对内容表示十分惊奇,以及…她愣是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开始歪的。

看着手里的黄漫,让她烧她舍不得,这可是她前后两回人生的第一本黄漫,怎么可能舍得烧呢。作品就好比创作者的孩子,即使这孩子长得跟歪脖子柳树似的,也舍不得打死呀。

深深把小黄漫藏好,紧接着孟约就给自己的绘画生涯作出规划:“我们接地气一点好吧,画个绣花图谱什么的多好,就是署真名都不要紧。实在想画人物,穿得少的那种,画完自己欣赏欣赏就算了。”

为避免一门心思走上春宫这条歪路,孟约立刻铺开纸,把绣花图谱画起来。现代人在这方面还是很占便宜的,见过的花,见过的花样,比古代人不知多多少。即使再爱宅的人,也还有网络代为行万里路,看万里风景。

画几枝木本绣球花,孟约才洗漱吃早饭,送孟老爷出门时,孟老爷多瞧她几眼道:“怎么看你今日精神都不好,怎么回事?”

孟约:熬夜画小黄漫这种事,哪能跟亲爹说!

“昨天夜里没怎么睡好,回头我再补个觉便是,爹不用担心。”孟约昨天晚上画罢小黄漫,丑时中才带着一脑门子儿童不宜画面入睡,精神怎么能好得起来。

“那你快回去歇着,庆园那边,为父使人去递话便是。”孟老爷又担心是孟约风寒引起发的毛病,派完人去庆园请假,还另命人去泛园问王醴,能不能叫医娘到孟园来给孟约再看看。

王醴知道消息时,是近中午时分归来,因恰好在左近查访,便带着两名属官一同到泛园用午饭。不想才进门没多久,就听管家说医娘去了孟园,再一问,管家道:“孟园下仆道是孟小姐精神不济,孟主事担心,遂遣人来请医娘。”

点点头,王醴没再说什么,心思全飞去了孟园。虽明知孟约不过是外感风寒,吃几剂桂枝汤保管能好,可情从来不由“明知”二字而决。王醴依然担心孟约病情是不是有什么反复,是不是昨天夜里风寒加重,这么一想,竟是午饭都没吃好。

宋则宜:“御史,怎的没胃口?”

日常,王醴是什么都吃,吃什么都香的好胃口,虽也有偏好,但基本不挑饭食,更何况自家的饭食,该怎么吃怎么香才对。张掖城也觉得不对,遂与宋则宜一道看向王醴。

王醴摇头:“在思量些事罢了。”

因王醴素来兢兢业业,宋则宜和张掖城只当他是在思量公务,用过午饭三人原本就该回督察院,但王醴却让宋则宜和张掖城先行一步,他去个地方,稍后再来。宋则宜和张掖城以为王醴要去查访什么,不方便带他们去,遂齐齐告辞一声打马离去。

医娘一直不见回泛园,王醴有些坐不住,最后还是走到孟园门外。王醴不知道孟老爷在不在家,也不好登门,在外边停驻片刻后,摇头叹口气就重又往回走。正好四只狗簇拥着吕撷英过来,两人当面撞上:“吕姑姑。”

“重崖啊,你这是要回去,还没吃过午饭吗?”吕撷英见他是往泛园的方向走,遂误会他是要回泛园去用午饭。

“已吃过了,吕姑姑这是要去孟园?”王醴知道吕撷英不可能主动开口叫他一起去孟园,遂自己开口问起来。

“可不是么,早上来说精神不好,偏偏今天炉子闹得很,好容易才哄好他。走罢,一道看看她去。”吕撷英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果王醴没心思,这委实没什么不对。相熟的邻里间探病,如今也是这风俗,只要有女性长辈在场,便没什么太大讲究。

昔年有儒生大赞“失节事大”,主张女子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先是被荣意为首的勋贵士族少女引经据典相驳,后又被专门研究太祖生平的贤达,引太祖言论将其骂得狗血淋头,才渐渐有如今的风气。

吕撷英和王醴到时,孟约正在苦兮兮地喝汤药,医娘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走,是因为孟园没有会熬药的。熬药的规矩多得很,药熬出来,晾到什么程度喝也很重要,医娘叮嘱几道后,见没谁能记住,加上泛园没什么要紧事,便索性留下来给孟约熬药。

这可苦了孟约,按医娘的规矩熬出来的药,药材的药性几乎全被激发出来,呈现在汤药里的浓烈刺激味道,闻一口都能让人分分钟升天,何况她得全喝下去:“苦我能喝的,但是为什么会这么腥,还隐隐有点酸辣。”

吕撷英:“你当喝茶呢,一点一点边饮边品评,赶紧一口灌下去。”

孟约:“先生,我其实没事,早上起来没睡好,爹非把医娘请来…”

医娘:“中气不足,真元不旺,五内燥热,脉浮而虚,也叫没事?”

中医注重调和养,讲究病从浅中医,在火还没着起来先预防着。但孟约这号现代人,不到病发出来,是不觉得自己有毛病的。所以她坚持认为自己好端端的,没必要喝味道逆天的汤药,偏偏孟老爷留下话叫她乖乖听医娘的,不然回头叫她好看。

“先生你看我现在,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鳖,不能更康健,哪里需要喝汤药嘛。”孟约实在被这碗百味俱全的药吓到,因为医娘说至少要调理一年二年,那怎么可以呢!

王醴:不肯喝药,觉得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鳖的山中燕雀还挺让人头疼。

吕撷英走到孟约面前,端过她手里的药碗,满面温柔地笑道:“你是自己喝呢,还是为师来灌。”

孟约:…

人家明明没病!

没病还要人吃药的中医,真是太讨厌了!

第六十三章 经不得风雨摧折

众目睽睽下,孟约真没法撕下脸来撒娇耍赖,吕撷英也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要挟她不乖乖喝就灌。孟约还能怎么着,只能抬头,一口气往肚子里倒,催眠自己这是一杯加了辣椒的苦瓜汁的咖啡。

喝完干呕两声,春柳白蕊一个捧清水给她漱口,一个给她拿麦芽糖做的姜糖。姜糖辣甜辣甜的,一颗下去,药味全被压下去,干呕也止住。孟约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王醴看着孟约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想笑,明明她皱着一张脸,五官快挤成一坨,按理该为她心疼,可事实上一点也不,光只想笑:“一张方子只喝几天,待换了方子便不是这味道。”

完全不知道中医中药到底什么规律的孟约,又眼奕奕含神采地看王醴:“真的吗,只需要喝几天就好,那还行,我以为要喝一两年呢。真要让我喝一两年,我会死的。”

“胡说。”吕撷英轻拍孟约脸蛋一下,“怕苦就好好注意着点,别再贪凉,小女孩家怎么能在水阁夜宿。”

“知道了。”孟约说完看王醴,默默想:这位的善意中枢肯定是修不好的。

王醴:山中燕雀近来总频频看我,可是我的心思她已经察觉到?

这么想,却又暗暗摇头,怎么会,山中燕雀要是察觉到,哪还会这么自在。凭他对山中燕雀的微薄了解,她是个什么都会带出一点在脸上的,她虽自觉得表情藏很好,但其实多看几眼,仍能看出眉目来。

其实,王醴是盼着孟约能察觉的,只是他却又不好多做多说,仍还是那样——不愿被她回绝,不愿日后避之唯恐不及。

“听说年年身有微恙,看着倒还好?”荣意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因与孟约了,也没要通传,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孟约。乍一看,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多看两眼就能看出来,荣意脸上的笑容,哪怕是出自于礼仪的,也已经少到近乎于无了。

孟约“呀”一声,瞬间化身死粉,满脸开心地道:“阿意这是特地来瞧我呢。”

“那倒不是,你送我的妆花绫,我家小侄女极喜欢,偏偏我那里的都只剩下几块布头,特地来向你讨两匹,不知还有没有。”荣意言罢,向吕撷英和王醴分别见礼问候,这才坐下。

妆花绫好几十卷,孟约哪里穿得过来,自然还有。在送礼上,她素来大方,有个大方如孟老爷的县豪亲爹,任谁也都能手脚宽敞:“有是有,不过,你不是特地来看我的,我才不给呢。”

荣意终是笑了一声,仿佛阳光下摇曳的梅花枝,摇落满室琼华:“那就别给。”

孟约:女主可真不好玩,都学会不接梗了。

“阿意这般满面生光,看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不然,照前段时间那样,荣意就是满面生光,也会带出几分阴郁疲倦来。就是不知道,让荣意面上生光的到底是谁,荣意第二嫁和第三嫁之间有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多长孟约不记得,反正这段时间,荣意被许多“举世难得”的郎君追求。

不想,荣意却收起满脸笑,面上带出几分冷凝来,并不是冲孟约,而是冲孟约嘴里的“好事”:“能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一碗黄连水里掺进一勺砂糖,就这一勺砂糖,还不是粒粒都甜。”

剧情里没详细写这些,主要写的是周文和跟叶慎章两人,所以孟约不是很清楚所谓“一勺砂糖还不是粒粒都甜”到底指的是什么。因为不清楚,孟约不知道怎么开口,遂有点讪讪然。

这些事王醴比孟约清楚,毕竟督察院是风闻奏事,满南京城的的风闻,督察院就没有错过的:“黄连水底有甜糖,方更显弥足珍贵。”

荣意看向王醴,片刻后重又笑一声道:“多谢。”

孟约:我有点没看懂,莫非王师兄也是荣意的众多倾慕者之一?

仔细看看,孟约觉得还真有点这意思,尤其是荣意还给王醴一个意味深长地笑,然后才来看她:“我去给阿意挑妆花绫,先生你也来挑几匹呀。”

这样拙劣的转场技巧,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吕撷英怎么且不说,只说被留在原地的王醴和荣意,互视一眼,荣意笑道:“方才王御史一言规劝,现下我亦有一言相劝——心中有万语千言,一时不说无碍,只需防日后再不能宣诸于口。”

荣意的心窍机巧,南京城中有目共睹,王醴自然没想能瞒过荣意去。他的心思能或瞒过吕撷芳卢昆阆,也能瞒过孟老爷和其他不常目睹他与孟约同在一处的旁人,但荣意必然能看出来。

其实,王醴很盼有人能看出来,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但他没想到,荣意早就看出来,却压根没有向孟约点破的意思。王醴转那么多弯,还是因那点不愿,更是希望折衷一下,从中有个缓冲,纵便燕雀无意,日后也能不生尴尬,仍好相见。

荣意不语看向王醴,那意思不必开口都十分明白:“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呀,可是我为什么要顺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意呢,眼下看你倒像是个好的,但谁知道你日后是神是鬼。”

都是聪明人,开不开口其实没什么区别,王醴的意思荣意看得出来,荣意的意思不需开口,王醴也看得一清二楚。实话说,不怪孟约要拙劣无比地撮合他们俩,委实是这俩人在孟约眼里,是一个画风。再有就是她不拙劣这二位也能看出来,干脆拙劣一点,做给聪明人看。

“有件事,王御史没准还不知道,周文和老家要来人,若不想年年日后也如我一般,听人风言风语,还是早作准备为好。在闺阁中饱受爱宠的少女,是经不得一点风雨摧折的,若真是想她好…”荣意顿了顿,轻叹一声,竟就这么出了神。

片刻后,荣意回过神来,笑道:“我从前从嫌人什么事都为我安排好,什么风雨都不叫我见,待到见识过风风雨雨,事事都需自己安排时,才知那有多珍贵。只是世间人,个个不同,有人愿为参天巨树,有人愿园中娇花。王御史,为年年,我再多一句嘴——倘若真心,便尊重她,让她长成她喜欢的,最好的样子。”

“多谢。”

“你再如何谢我,我也是不会为你开口的。”荣意说完极轻快地笑起来。

王醴端茶,并不搭腔。

在孟约与吕撷英的脚步声依稀可闻时,荣意微收笑意,看向王醴道:“如君有幸,务记情深,勿负情深。”

#孟约:女主,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第六十四章 家乡的枇杷树

孟约领着捧妆花绫的仆妇复又进花厅来,她进来间还特地加重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这举动,让荣意不由得失笑。

荣意见过许多女子,士族的寒门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洒脱豪迈犹胜儿郎的,林林总总。在认识孟约之前,荣意以为,世间的女子,大抵也不过她认识的那些面孔。认识孟约后,荣意才知道,世间还有孟约这样的,她真,却不是故作出来的真性情,她襟怀开阔,却并非出自后天教养或诗书薰陶。

这么说吧,孟约身上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简单归纳为——她活成了她自己的样子。而这世间色大多数人,不管男子女子,皆像水一样活着,把自己交托给岁月和人间,任凭世道雕琢成随意形态。

仿佛是撕开长夜的光,融化寒冰的风,使人一看到,心中就有些几近死去的东西开始复苏。

孟约迈过门槛,见花厅的两个人还是各据一方,没怎么交谈过的样子,有些犯嘀咕:“大好机会都不把握住,难道警察叔叔是注定孤独一生的那种奇男纸?”

荣意起身看了看几匹妆花绫的花色,与孟约道:“那我就不跟年年客气,家中小侄女还等着呢,改日我再找年年。”

这就走?警察叔叔没点亮技能,把人撩跑了?默默看一眼王醴,孟约起身送荣意,没想才到花厅外,荣意便道有话想与吕撷英私下谈,孟约遂回花厅替荣意传话,请吕撷英到前边花廊下说几句私密话。

吕撷英应声出花厢去,孟约就在那一头雾水的坐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王醴,她心下想的是:“难道我好心办错事,反倒让他们俩彻底没戏了?哎哟喂,先生为警察叔叔的婚事操碎了心,这要是知道我把原本有可能的对象拆没了,非拆我骨头不可。”

一边,王醴有些哭笑不得,刚才是孟约技巧拙劣地转场,现在是荣意虽不拙劣,却也没什么技巧可言的转场。再看孟约频频看他,就知道孟约心里八成在想他与荣意如何如何:“孟师妹在想什么?”

孟约自觉和王醴也就在偶尔一起吃个饭,偶尔一起撸个狗的交情,没深到能剖心而谈的地步,所以不接茬,反而把话题又拙劣地转开去:“没什么,就是看着王师兄,忽然想起家乡的枇杷树来。”

见孟约不接话,王醴倒也不急于解释,反而顺着孟约的话往下说:“想来孟师妹在乡中很是令伯父头疼。”

胡说八道,再没有比她更贴心的小棉袄啦:“怎么会,在我爹心里,我是冬天里的太阳,夏日里的凉风,从来不会叫他头疼。”

说这话时,孟约浑然忘了之前孟老爷有多生她气,气得他自己吃不下饭不说,还不理她,叫她也好几天没能好好吃饭。王醴自然清楚,却不会把话往这上边引,反而无由得笑出声。

孟约: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就你还冬天里的太阳,夏日里的凉风,你爹气你起来,只恨不得当初没生你。没想早前几日发生的事,你竟能忘得这么快。”王醴给心上人留面儿,所以笑而不谈,吕撷英作为先生,可没什么给徒弟留面儿的想法。

孟约:“人和人天长日久在一块,怎么可能没点不虞呢,我忘得快,我爹也忘得快呀。”

吕撷英是没告诉孟约,孟老爷也已经赶回来,她这句话正好落在孟老爷耳朵里,孟老爷哼笑一声看孟约:“你再给为父找点不虞试试,看为父忘得是快是慢。”

果然是白天不能说人…

“爹吃饭没,不是说今天不回来,现在饭点都过了?”

孟老爷回来是有正经事寻孟约,工部的农具前几日已经研究得差不离,今天回来却是为海商运回来的机械。如孟约所料的那样,蒸汽机的雏形已经运抵工部,但是大家这时候脑洞还不够大。工部请来的工匠,都属造诣颇深之辈,皆知这个自己会动的机械有大用,但一时半会儿,竟没人想到该怎么用。

对于以水为动力的机械,此时的明朝已经很能接受,但这个靠蒸汽推动的机械,用来替水动机械,似乎很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那么,蒸汽机该用在哪里,怎么用,就成了工部一干工匠和官员们苦思不得角的问题。

孟老爷之所以回来找孟约,是因为那本《织机详录》,孟约钻研得比孟老爷“深”。至少,在孟老爷看来是这样的,其实孟约不过是站在历史这个巨人的肩上,把孟老爷往即定的发展路线引而已。

“那你们父女俩谈话罢,我就先回去了。”

王醴也不可能留下,他还得回泛园去,带属官一道回督察院,下午还有的是事要忙。二人告辞后,还没吃午饭的孟老爷胡乱吃点东西,便把蒸汽机的事与孟约说开来。孟约也就是美术生,即使站在历史这个巨人肩上,能给的指导也就那么点。

“既然自己能动,是不是能带着车船一起动呢?”孟约心里想,说不定有生之年,不仅能用上电灯,还能坐上汽车火车蒸汽轮船呐,这可真是个伟大的时代。

孟老爷:“理是这个理,但…”

孟约:我只能帮到这里,再多没有了,真没有了。诶,要早知道我会穿越,当年死活要去读工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空有一身武艺,却使不出来。

“但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爹还是要多与工部请来的大匠们多商谈。实在不成,既然能从海外买来机械,为何不从海外请几个工匠来。太祖开朝以来,便主张从外番招揽能人异士,优而抚之。”穿越者太祖操一辈子碎碎的心,这样重要的事,自然会操心到,孟约自己干不了,便举太祖大旗。

“嗯,为父这便要回工部去,年年好好歇着,记得吃药。”

“是是是,我会乖的。”

“另有…那李选之与秦氏女郎之事,到底不妥,年年还不不要惦记着他为好。倒是你卢先生家有个族侄,很是不错,你在庆园应当也见过卢宕一两回,年年好好琢磨琢磨,若是有意,为父再去请你卢先生为你说合。”

孟约:卤蛋?没印象啊!

第六十五章 八字与我如此相合

卢氏子弟有几个很爱来庆园向卢昆阆请教术数,其中有一个就是孟老爷说的卢宕,孟约对人家没印象,是因为人家来也是直接去找卢昆阆,就是偶尔在园子里遇见,也是彼此一施礼便错开身去,并没有什么交集。哪里像那个心里满是山中燕雀的王醴,瞅着机会就要到孟约面前,就是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到孟约面前。

便是孟老爷重点提出卢宕来,孟约也想半天,才想起卢宕是哪只来。

如果说卢昆阆是个兼职神棍,这位就是专业神棍,听说师从全真教掸月道长。啊,不,不是金大大小说里那个全真教,而是这个架空明朝里的全真教。和正儿八经历史上那个是一样一样的,只不过在穿越者太祖手底下拐了个弯——人家现在不研究炼丹了!

全真教现在分作东西两宗,一宗纯以宗教,继续研究天人合一,宇宙存续,是宗教也是传统的东方哲学。另一宗则…更似科学研究,一群科学狂人,令孟约觉得惊恐的是,这群人在太祖那个开怪的穿越者手底下调|教过一番,又经几百年光阴流转后,已经开始研究人体细胞、微生物,并从这些推论万事万物的构成。

卢宕是前者,所以孟约才说是个专业神棍。

“先生…”

“你还会害羞啊,诶,只叫你悄悄看看相貌脾气,平日里你们见得少,就是见也不过匆匆行礼,匆匆问候。今天恰好他来,又不妨碍什么,再者,他又不知道你看他。”吕撷英心说可是不容易有个叫孟老爷点头的,赶紧好好叫徒弟看看,要真是能看得合眼,那正好,年底前说不定还能办喜事。

“全真教不是不许娶妻生子吗?”

吕撷英点头道:“是不许啊,他是去求学,又不是投全真门下,自然还能娶妻生子。卢家不是没出过正儿八经拜在全真门下的,但迈远真不是,掸月道长术数或不如你卢先生,但在易理上,却要高出你卢先生一大截。迈远醉心易学,便找人求到掸月道长门下,掸月道长本不收的,考较过后却甚爱其天赋,这才破例收作学生。”

虽然先生和师父在时下没什么太大区别,但学生和徒弟在明朝,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就是去书院读书和被某位大儒收归门下的区别。

“好吧。”孟约对卢昆阆这个兼职神棍是很服气的,连带着对职业神棍都产生几分好奇。卢昆阆兼职神棍是那样的画风,职业神棍又会是什么画风呢?

见孟约爽快答应,吕撷英才笑着揽她一道去花厅一侧,有长辈在场,光明正大见面。所谓的“他又不知道你看他”的意思,是指丝毫不拙劣地让孟约和卢宕共处一室,并让他们搭上话。

以为是猫在帘子或者花格后悄悄看的孟约:…

卢宕:“阿孟的生辰八字,有点奇怪,你确定这是你生辰八字,没错时辰?”

孟约:“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七叔,你看过阿孟的生辰八字吗?”

“只相过面测过字,并没排盘细推生辰八字,怎么,有什么不对?”卢昆阆被卢宕一说,顿时来了点兴致,能让卢宕说奇怪的,那就必然是很奇怪。

“潮未成而平,却又在潮平时忽而掀起巨浪…我都有些看不懂了。”卢宕盯着孟约,丝毫不遮掩地细细打量,却一点不带什么男女间的情愫与暧昧,全然是学术研究地探究。

孟约:相信我,专业神棍君,你注孤生!

好好的相亲,被卢宕一搅,直接搅成专业讨论——论孟氏女生辰八字为何如此奇特。

不仅孟约发懵,吕撷英也傻了,卢昆阆一般不这样。所以当卢昆阆完全抛开相亲的初衷,把好好的相亲会面,改作易学上的讨论,吕撷英就知道,今天这相亲是没法再继续下去的。

“阿孟可曾遭什么大难?”

孟约:真·孟约挂掉,把我这假的给扯进书里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