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约:“你这么坏,怎么得了哦,快赶车快赶车,我们去夫子庙,师兄说那里有好些美食的。”

夫子庙今日恰好有集,夫子庙的集,各种特色小吃占多数,偶尔夹着卖其他精巧别致小玩意的。这会儿中午,夫子庙人多着呐,不过这也说明那里确实有得是好吃的。

两人下了车见人流拥挤,便叫夏姜与车夫寻个地自去吃东西,王醴护着孟约杀进人群中,往闻起来就香气扑鼻的市集中去。孟约属于那种肚子空空时,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真到吃时,吃不了多少就得撑得慌的。

后来买的,孟约都只能尝尝味,全进了王醴肚子里,她只能抱着筒酸梅汤在那欲仙欲死,因为她肚子里这会儿连口酸梅汤都已经没地装了:“蟹膏汤包好吃吗?”

王醴一口一个,光看吃相都叫人觉得肯定美味至极,她一问,王醴就把油纸包递到她面前。孟约痛苦无比地摇头拒绝,她是真的吃不下了,一点不带矫情虚伪的客气矜持。

“要不再多走两圈消消食?”

孟约摇头:“撑得都有点走不动了,找个地方坐一坐,待人少点了我们再回。”

两人正要寻个清静的地方坐,扭头就撞上悄悄摸出来吃独食的宣庆帝,他们看到宣庆帝时,宣庆帝正在往嘴里塞银丝糖。孟约还好,宣庆帝还是“蔓生兄”的时候,这位什么样儿她都见识过。

震惊到快要怀疑大明不是是要变天的是王醴,尴尬到剩下半口银丝糖托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是宣庆帝。到底宣庆帝更见得风浪多一些,迅速将半口银丝糖塞进嘴里,轻咳一声道:“阿孟吃好了没?”

孟约:“吃好了,你吃好了吗?”

宣庆帝也吃得差不多,往旁边看一眼,道:“走,楼上坐。”

待到茶馆里坐下,宣庆帝只当是刚才那一幕不存在一般,皇帝架子端得足足的:“今早外洋战场发来密报,道是军中有敌国安插的人手,眼下内阁正在商议前往清查的人手。我心中亦有个人选,只是外洋战场远在数万里之外,这一去少说得一两年。”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王醴知道宣庆帝这是在征询他个人的意愿,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一个把住了就能顺着梯子往上直登青云的好机会,当然也可能会下滑至深渊。王醴看向孟约,孟约回望时却只有微笑,并无其他。

“我知道你想去,去吧。”当初说不去战场,是因为身不居其职,自有需要忙碌的差事。这会儿,宣庆帝把差事加到他头上,怎么可能不想去。孟约一直觉得,不论男女,都是需要事业与理想追求的,不然,和死物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她其实是支持的。

哪怕山长水远,我知道你肯定会归来,就这足够了。即使爱到要生要死,也不是说一定要天天黏在一块。

王醴:想去是想去,但孟伯父还没答应我的求亲,怎么能安心辞乡数万里之远。

宣庆帝亦是过来人,王醴的顾虑,不必说出来他都能懂:“不如,我为你们赐婚。”

孟约:越过我爹,直接赐婚的话,他肯定会好生气好生气,生气到这辈子都不再搭我的。

孟约要摇头拒绝,又担心会让王醴误会,结果这时王醴说话了:“谢陛下,总要先取得孟伯父同意才好请陛下赐婚。”

这是誓在必得啊!

第一三六章 此生应是长相守,君付深情我亦同

孟老爷并非是对王醴不满意,而是舍不得闺女,这一点无论孟约还是王醴,心里都很清楚。对孟约来说这是甜蜜的负担,对王醴来说也是如此。作为父亲,孟老爷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瑕疵,这样的侈,谁不想要。

王醴自然很愿意拿孟老爷当爹,可惜的是,孟老爷不很愿意给王醴这个机会。

这天孟老爷又没回,第二天中午却神采飞扬地回来,眉飞色舞地同孟约讲:“琅山档案馆里果然有当年钢厂的日志,关于锰虽然写得不够详尽,但已经有足够线索去找。这会儿院里已经派出人去了,至多半个月就会有消息。”

“那就好。”

“年年怎么兴头不高,这时候,不该在画室里吗?”近来吕撷英和卢昆阆带着怕冷的炉子去了有温泉的庄子上避寒,并不在长平里,孟约便多半时间都待在画室里画绘本。今天不但不在画室,还有点恍惚出神,说着话呢,人在这里魂不在。

孟约:“爹,王师兄要去外洋战场,这一去要一两年呢。”

本来孟老爷是想着再抻一抻王醴,便点头同意他们的婚事,这时一听王醴要去外洋战场,他反倒不能同意:“怎么回事,他这是什么意思,前脚求着亲,后脚就要一走一两年,还是数万里外的战场。”

这叫不诚啊!

求亲都不诚,以后成亲了还能诚吗?

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没有,孟老爷自然要彻底推翻,并且重新考虑。

孟约扯着孟老爷袖子撒娇:“所以,你答应他嘛,别再避而不见啦。师兄像我一样很敬爱爹啊,你这样他也会难过的嘛。”

孟老爷顿时什么想法都变成了愤怒:“爹跟你亲还是他王重崖跟你亲,把你从小养到这么大,什么都紧着好的给你,你就是这样对为父的吗?你也不想想,人家卢宕去外洋战场,怎么说的,他王重崖要去,又是怎么说的。卢宕是觉得一去数万里,未能卜归期,也未能卜生死,盼你得觅良人。王重崖呢,觉得他就要出远门,一去要一两年,不把你定下来他不安心。”

这话竟然很有道理,叫人差点没法反驳。

“爹,别生气别生气,不答应就不答应,反正我本来也没想嫁。”那是恰好碰上合适的人,又正好这时代多是一夫一妻不纳妾不设通房,才会有谈情说爱想结婚的冲动。

“什么叫你本来也没想嫁,孟年年,你这是在威胁为父吗?”

孟约:果然提不得婚事,一提就要炸,不管是提他的还是我的。

看着孟老爷怒发冲冠的炸毛样,孟约很难不笑出声,笑着笑着越笑就越止不住,到最后扶着桌子,笑得整张桌子都在晃。孟老爷更生气了,瞪着孟约五官快挤成一团:“爹,我是说真的,你觉得不成,那我就不嫁,凭他再好,叫爹不满意,那肯定就是他还有不好的地方。让他改,等他改好了再看看行不行。”

这时候只能哄着孟老爷,向着他说话,不然孟老爷非得气得爆血管不可。

此时此刻,孟约竟有种在处理婆媳关系的即视感,王醴就是那个将要嫁进门的新媳妇儿,偏偏未来婆婆好生不满意,横挑鼻子竖挑眼。

忽然院子里传来仆妇的声音,报道“王御史来了”,孟约心说:来得真不是时候。

孟老爷却在这时候反倒理智回笼,看着闺女,再看看王重崖,最终摇摇头对孟约道:“儿女都是债,你这债格外不好清算。”

气是真气,舍不得也是真舍不得,独生女就要被人夺走,孟老爷只要随便一想都能吃不下饭。但孟老爷同时又清醒地知道,或许会有比王醴更好的儿郎,但他闺女就喜爱这一个,所以说儿女都是债。

王醴倒也不指天誓地,而是平心静气地与孟老爷谈,孟约在一旁盯着,时不时给孟老爷端茶递水,偶尔还给孟老爷帮腔。最后,孟老爷看向在他手边卖乖的孟约,问道:“年年,人生百年,你当真确定了是他?”

孟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看着王醴片刻,复低头沉思,许久之后才点头道:“嗯,是他。”

辗转数百年时间,甚至还可能是换了空间,若不确定是他,怎么会一门心思想嫁他,想与他相守这可能根本只是虚幻的一生。因为即使是虚幻的,盼着能成一场此生应是长相守,君付深情我亦同。

“罢,你愿意,为父又何苦做恶人。”孟老爷此时的心情很难单纯用某个词来形容,总是万般滋味,无法言说。

“此一去,恐要年余方归,孟伯父能同意便好,其他的…待回来再说罢。”王醴其实也有同样的担心,一去数万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这亦是自私地希望能带着安心去,又一路饱含期待地踏上归途。

孟老爷这时倒不炸毛了,并不觉得王醴是不诚,只是叹气。把要抢他闺女这事撇开不提,王醴二十年来坎坷度日,还是很能让孟老爷心疼王醴一两分的:“这一趟比去奥托曼还远许多,行李可都准备好了,随行都点了谁?这回可能要做更久的船,沿路还不知能不能时常补给到,要带的都多准备点。”

孟约:这就进入老岳父状态了吗,连声音都柔和了很多耶。

王醴:“因是去查军中事,不便多带人,行装亦已打理妥当。内阁明日便会发下条陈来,若无意外,明日下午便要启程。”

“怎么这么急?”

“军情如火,缓不得。”

孟约:“你才回来多久,又要走。”

王醴也舍不得孟约,但…孟约那天的话说得是,在这滚滚浪潮中,想要求得安稳,要么站得高一点,要么走得远一点。王醴不愿意孟约父女分隔两地,便只好奋力争上游,去触摸那登天的梯。

心中万般想法,看着孟约双眼时,王醴却只吐出三个字:“对不住。”

孟约撇嘴:“诶,算了,劝你去的也是我,没什么好对不住的,你安安全全回来,就什么都对得住我了。”

“好。”

孟约这里还心酸着呢,那边许妍听说王醴要去外洋战场,死活要一块去。孟约简直不知道怎么劝,要不怎么和文思源成了夫妻呢,这俩在不听劝上是一模一样的。

“文家真的许你去?”孟约根本不相信许妍的说法。

“你没听错,我把娘家婆家都说服了,阿孟,你也想我拿那些话再来说服你一遍吗?”

孟约摇头,她忽然也好想跟着去,不过她要是敢提,孟老爷肯定就不是炸毛了,是直接气得整个人炸掉!

第一三七章 女为悦己者容

孟约到底没提,主要是她跟王醴表示很羡慕许妍的时候,王醴二话不说就把她这念头打消了。孟老爷那里就更别提了,她才说许妍的事呢,孟老爷就喷得她狗血淋头。

送别许妍的时候,孟约揽着她,道:“美人儿,此去千万里,万望珍重,切勿有失,你若不归,我难安宁…千万记得怎么去的,怎么回来,胆敢失言,上餵碧落下黄泉,也不会放过你的。”

许妍瞪她一眼:“什么破话,不许胡说八道,知你想揽的不是我,我便替你家师兄收下这软乎乎的拥抱。”

王醴在一旁看着,心道:爹不来,还有闺中小姐妹,不知哪日,才轮得到我。

“我自万般珍重,阿孟亦是。”王醴还想说,别再认识什么让他听到,怀疑自己回来的年月不对的人。

孟约点头道:“好。”

许妍:“你却不叮嘱他。”

孟约复又看王醴道:“你送我的宝石都打成了钗环,你若不早些回来,我要戴别人看的。”

许妍掩嘴而笑,王醴亦不由失笑:“待归来,定再给你一匣,不必紧着不戴,钗环做好本就是要拿来佩戴的。”

“不要。”

“这便是女为悦己者容,王御史不回来,阿孟戴给谁看呢。”许妍替孟约这句“不要”作如此注解。

一句话得王醴喜笑开颜,看着孟约的眼神柔和得如盛满春日温风吹过的水,碧波波漾漾,光影缭乱:“该启程了,阿孟珍重。”

“你也是。”孟约深深看一眼王醴,虽心里有很多担忧,也有很多不舍,但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甚至盈满眼眶都不曾。她不想王醴想起她时,第一时间映入脑海的是她泪眼盈盈的样子,待王醴转身后,她又看许妍,“还有你也是,文思源若怎么都不肯回来,你也得记得同王师兄一起回,万万记得那是战场,你半点功夫也无,可不能留在那里。”

“是,听你的。”

将许妍扶上马车,孟约便退到一旁,车队没有多做停留,缓缓的车辙声沿着出城大道不觉而远。直到车马都不见了踪影,孟约还是在城头遥遥看了许久,最后深而悠长地叹口气道:“所以说,便捷的交通真的很重要,就是蒸汽机车,数万里路,也一月半月管够了。”

飞机这种神物,暂时不用去想,蒸汽轮船还是可以想一想的,比起现在的船,蒸汽轮船也具有极大的速度优势。

回城时,孟约却没去长平里,而是折去仰园,把这段时间画好的绘本给杨廷礼送去。这段时间,因杨廷礼在朝会上忽然发声,不时有人登门,孟约到的时候,碰到个脸熟的——李衡。

李衡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另有个气焰颇高的少年人一道,两人看起来很有些旧仇旧怨的样子,连进门都不走同一边。孟约原本想退回车上,可却被那气焰高的少年人盯着正着:“是你!”

李衡闻声回头,见是孟约招呼道:“阿孟姑娘。”

孟约:这可来得真不是时候。

自去年,查明李衡与姚锦康之间那点“同爱过一个女子”的旧事后,孟约便再没见过李衡,姚锦康则是头一回见。孟约这时并不知道气焰高的少年人就是姚锦康,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李选之,求不得的滋味如何?看着这张脸,你是不是会想起秦晴,想起当初怎么对不住她,对不住我的。”

去年才发生过的事,孟约自然还记得细节,看来这就是姚锦康,那秦晴就是引发三个人之间生死爱恨纠葛的秦氏女。实话说,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孟约不觉得有什么膈应,像两个男人的白月光,才真膈应,不但膈应,还尴尬。

孟约又不能当着这俩人的面把画筒交给管家然后直接走人,哪怕没人知道杨廷礼是德麟班那些戏本的著作人,孟约也得掐死了不给人留想象空间。所以她趁两人一左一右对峙时,领着夏姜从两人中间穿过,管家忙上来把孟约迎进去,并“请”李衡和姚锦康莫在阁老门前喧哗。

两人登杨阁老的门,自然是有正经事要干,管家一出声,两人便又跟没事人一样,随管家入内。孟约是直接去找杨廷礼的,而这两位则被管家引到待客的花厅中。

姚锦康屁股都还没挨着凳子,就问管家:“那孟氏女与杨阁老有亲?”

管家早得了杨廷礼示意,点头道:“乃是远亲。”

要是没亲,姚锦康说不得一刻都不能等,孟约一出仰园的门,他就能凑上去。有亲却不能这么干,姚锦康也晓得,他能进南山书院,必是有人在后面推动。这时再看到孟约,仿佛一切就有了解释般,姚锦康有过很多种猜测,现在这猜测在他看来其实是很不靠谱的错觉。姚锦康哪知,这最不靠谱的错觉,其实才是真相。

“这是南京,不是余杭乡中,可任你横行。”李衡与姚锦康本就不睦,会提醒这一句,也是出于本性,出于他们之间还有七弯八拐的血缘。

姚锦康怎么可能领李衡的情,更不可能听李衡的劝,李衡的规劝只招来他一声冷哼。

约两三盏茶工夫过去,管家才来唤李衡与姚锦康,这二人拿了杨廷礼旧年好友的手信登门求教,杨廷礼自然不能不见,也不能不教。教是要教,礼数也不能少,各三千两奉上,这教才能求得到。李衡与姚锦康来到开满腊梅花的园中时,孟约已经离开,杨廷礼自然牢靠得很,画卷都被收拾得妥妥当当,李衡和姚锦康自然没能看到。

一番对答之后,杨廷礼便要管家送客,姚锦康却是脚步都已经迈出去,又扭转身问:“阁老,敢问孟氏女来此为何?我心甚慕她,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得以相识相知,还请阁老成全我这一番心思。”

杨阁老什么人,岂是会被姚锦康一两句话给糊弄过去:“她已定亲,便是再如何倾慕,你这颗心也该收一收了。”

杨阁老没说不收如何,也不多言,只一眼扫过姚锦康,复又低头去捉棋打谱。

姚锦康却惊出一身冷汗,直到出了仰园回到家中,依然还心有余悸,但这却没有打消他想接近孟约的心思,反而因为这点心悸,让姚锦康更加欲罢不能。这仿佛,就是当年他求秦晴时的情形,连不规律的心跳都一模一样。

#此处,应打110#

第一三八章 如画山河远万里,尽在脚下成坦途

姚锦康身上,这回居然不再有满满恶意,这让孟约觉得,那位可能已经在南山书院被师长们调|教好,也没再去想这事。科学院那边锰被寻到后,经多次试验找到合适的配比,紧接着锅炉一开锰钢便有了。又几天科学院选定了南郊铺一段长约一百里的钢轨车道,从南郊往紫金山方向。

这工程还没正式开始,不过才整平地面,便招来左近许多百姓围观。因内阁对修铁路有“不占耕地,远离书院”等要求,勘测线路时,很是费去许多精力。这会儿年快到了,科学院便打算年后再来修,不想天天有人来问,科学院干脆趁热打铁,征募有意参与钢轨车道修建的能工巧匠,年前便尝试着铺了一小段。

因铺的是紫金山畔,铺好可以过车时,可以说是全城的人都去围观了。

当蒸汽机车缓缓拖动十几节车厢往前飞驰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鼓掌,欢呼的人们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只是看着那东西,不用马拉便跑得飞快,就莫明激动。随着机车越跑越快,欢呼声更是如海浪一般,一波高似一波。

直到机车跑完短短两里路,欢呼声才慢慢降下来,这时开始有人注意到,蒸汽机车的速度问题。

“也不快啊,还不如一匹上好健马。”

“马得吃得歇,这机车可不用歇。”

“机车也总有损坏的时候,它不吃草料必还是得吃点什么,不然拿什么跑?”

“人道好马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合一块也才一千八,这车我看不止。且,车能载人载货,马就能拉那么多,多了拉不动。”

惯行商走商的,才真是从中看到了跨越时代的伟大发明呢,想想,从前想从南往北运货物,得托镖局,找车队,一路上提心吊胆。哪怕如今大明的盛世已延续三百年,山匪路霸也没见绝迹,世间总有些人渴望不劳而获,这与贫富有一定干系,但不是绝对的。人常讲“逼上梁山”,纵观逼上梁山的那一拨,哪个真是穷得家里揭不开锅的。

有了这蒸汽机车就不一样了,任那山匪路霸马再快,能追十里八里,能追百八十里,能追几百里不成,便是山匪路霸头子也不带有这么好的马的。再如果,蒸汽机车上配备一队官军,哪里的强梁也不敢来犯,大明的官军可不仅是外敌看了胆寒,匪徒见了更是闻风丧胆。

“这算一下,从南京到西藏,马拉车载少说得半个月,要是天不好一个月都能。可要是能用上这车,我看至多三五天便能到,不用带那么些人,也不用备车备马,省多少事啊!”

“嘿,真好,就是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能通,要是能早些通就好了。”

“没听科学院讲这会儿是试行么,都不让我们坐,道是先拉货物,得至少三个月后才能开始拉人呐。”

“便只这一百里,也能省老大事。”

寻常百姓看的是热闹,商人们看到的是商机,武将看到的是整个大明疆域尽在眼前展开的美好画卷。

“倘能用来运兵…三五天内便可全境增兵到位,如此,可还有邦国敢再来犯我大明虎威?”

“本来也没人敢来犯我疆域。”

“边境不过是看似太平,边边角角的地方争端不断,你所谓‘本来也没人敢来犯我疆域’,是你们文人粉饰太平的说法。”

这再谈下去又得引起文武争端,遂众人都岔开话题,这个说“我看这极好,日后想吃个家乡的美食,使人坐上车,没准第二天就能吃着”,那个说“我家乡离南京才几七里地,这么说,我头天晚上忽然想吃什么,使个仆人坐上车,第二天早上我就能吃上”。

孟约:不愧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的民族。

武将看到的是四海承平,文官看到的则是天下大治,所以说这东西不管之前,在机械化被无限妖魔化的前因下,被形容得怎么怎么要不得,这时真刀真枪摆出来,时人看到的却都是利,而不是害。再说,蒸汽机车就是在孟约这样的现代人看来,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火车同样也只有利没有害。

孟老爷正满面激动地拖着袁济的手,红着眼眶说:“老袁,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跑起来了!”

袁济比孟老爷还激动呢,在科学院里那十五里机车道真看不出什么来,毕竟也不是一开始就成功的,是慢慢才成的。刚开始速度也没这么快,一个时辰才十五六里而已,比马车牛车都有不如,反倒没现在看着这么激动人心。

“老孟说得对,不知道好反对不能怪人家,只能怪自己只顾闷头干不吭声。现在,咱们这样把好明明白白显出来要还有人反对铺设机车道,那便当真是愚不可及。”

这时候,宣庆帝正在山顶看着蒸汽机车飞快绕过山岗驶往紫金山方向,他身边是杨廷礼与内阁诸公。宣庆帝不似旁人那般激动,反而很平静,他平静地看着蒸汽机车拽着白烟一路带着“咚哐咚哐”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后,与杨廷礼道:“老师,我仿佛看到了《太祖秘史》中描述的五百年后。”

杨廷礼笑道:“或许,大明并不需要五百年便可抵达,自退内阁后,总觉余生便只能在一方小小院落中空耗辰光,如今看到这蒸汽机车…如画山河纵远万里,岂不也已尽在脚下成坦途,便是年迈亦处处去得啊!”

晁光甫亦笑说:“届时杨公勿要忘了邀我一道才好。”

“内阁重担在肩,光甫老弟恐不得工夫,你还等得,老夫可等不得了,辰光不饶老朽呐。”杨廷礼说着,与宣庆帝商谈,“陛下,既然稍后蒸汽机会还会回转此处来,不若吾等登车入城。”

宣庆帝颔首道:“也好,山河万里尽在脚下,那是以后的事,如今只这百里倒也可一试,权当望梅止渴。”

有天子带头,诸公相伴,这蒸汽机车怎么可能不兴,由蒸汽机车开始的机械化又怎么可能推广不开。

机械时代已在那蒸汽机车的“咚哐咚哐”声中缓缓而来…

第一三九章 耐心十足的好猎手

交通带来的便捷,是凡有眼睛的人便能看见的,在孟约因为蒸汽机车的煤炭用理而对整个世界的煤炭储量忧心忡忡时。孟老爷告诉孟约,他们正在考虑用油作为燃料,大明如今的疆域中拥有大片大片极易开采油田,甚至有很多直接裸露在外的油田。

孟约:啊?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也飞得太快了点!

由于孟约并不知道蒸汽机车可以直接使用原油作为燃料替代煤炭,所以她以为这些人是要开始搞燃油机,于是她又开始忧心忡忡地操心大气污染,尾气排放。当然,很快她就发现,这些人只是用原油替代煤炭直接作为蒸汽机的燃料,并不是这蒸汽机时代都没进入,就要进入内燃机时代。

不过一时半会儿,原油很难替代煤炭,因为原油有一个很讨厌的特性,非常爱结油垢,还会容易导致锅炉变形,这俩问题不解决,煤炭还得继续烧下去。

“爹,大后天就过年了,你能不能好好在家歇两天,何掌柜一直找我问你呢,你要再不去看账本,何掌柜就要哭了。”何掌柜还等着回家过年呢,虽然他把一家人都接到了南京,可眼下,在内城还买不起房,便在南郊置了田地置了宅院,把家人都安置了过去。

眼看要过节,却因见不到孟老爷不能交账对账,自然不能安心回家,偏偏家中前两天新诞了孙子,孟约感觉,孟老爷再不去交账对账,何掌柜能上门来哭。

孟老爷这才记起还得清账,他这一年,不是在外边,就是在科学院,忙得晕头转向,连闺女都不很顾得上,何况是家中的生意:“仿佛记得你说老何家儿媳妇生了,丫头还是小子,送了礼去不曾?”

孟约:“送了,腊月二十五傍晚生的,是个大胖孙子,我喊管家同春柳去送的礼。”

“那便明日去布坊清账,说起来…又要到年年生辰了,去年在奥托曼,也没能好好给你庆生。今年必要好好置办置办,把你外祖一家都请来,还有姚青一家和你先生他们。”因为孟约是年三十过生日,这天家家得吃团圆饭,人口众多的人家,没准中午在这吃,晚上在那儿吃。这天过生辰办宴席,若不是交情深的,委实不好劳动人家在年三十来吃宴。

孟约挺想拒绝的,大办宴席庆祝自己“老”一岁,她真没这爱好。当然,十来岁的人,应当是爱过生日的,可关键是孟约从心理上来说,不是十来岁啊,她反正是每过一次生日就觉得大好豆蔻年华在以飞奔的速度离她而去。

“可我只想和爹清清净净地过。”

“胡说,你外祖一家怎么都要请过来,我这一年到头的忙,也没能顾上。”孟老爷这时一掐算,才惊觉时间有点不够用,今年是不可能再去科学院里埋头钻研了。

次日,孟老爷领着孟约一道去布坊,与当真快要哭出来的何掌柜清账,孟老爷另给完年节的红封,又包一红封权作何家长孙的压岁钱。比起红封,显然能回家看孙子更让何掌柜激动,连道好几句谢,脚下连个顿都没有就跳上马车往南郊赶。

父女俩没急着回去,孟老爷说要和孟约在外边吃顿好的,孟约二话不说仍要去合意楼,孟老爷笑道:“你倒长情,吃着好吃,就总想着要去。今日不去合意楼,为父带你去吃烤乳猪。”

以孟老爷对孟约的了解,什么鼎湖上素,什么雪地草芽,或温泉畔的芦芽,都不如直接带她去吃烤乳猪。

孟约一听烤乳猪,整个人都充满要去吃美味硬菜的幸福感中,即使看到周家人,也没能破坏她的好心情。倒不是周文和,而是周老太太到了南京,显然,周文和一年一年不返乡,让周老太太在乡中待不住了。

周老太太也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大儿媳妇和林莠,林莠经过“失踪后自己逃回来”这件事后,感觉明显比从前要更稳,更像一个不急不躁耐心十足的好猎手,而且猎物正在进入她的捕猎范围。林莠见到孟约倒依然即无善意,也无恶意,笑脸还是有的。

“老太太,二姐,莠娘。”周老太太至今仍满怀善意,孟约也不搭理周文定,就对周老太太视而不见。

周老太太是越看孟约越觉得遗憾,这么好的姑娘,偏生自家儿子要作妖,结果到现在有家不回,成日在南京漂着,枕边至今空荡荡:“年年出落得愈发好看了,孟兄弟精神头也好,看着比从前还年轻几岁,天子脚下,果是个养人的地方。”

两家人虽还有旧交情在,可因为周文和,到底有些不尴不尬的。互相问候几句,便错身而过各向一方。孟约与林莠擦肩过时,林莠显然有什么话要说,但似乎是碍着人来人往,最终也没开口。

孟约略惦记片刻,想着她现在虽然还在南京,却离剧情有十万八千里远,便没把林莠的欲言又止放在心上——是烤乳猪不好吃,还是远方的情郎不好惦记,干嘛要去多关注旁人旁事。但,她不惦记林莠,不代表林莠不惦记她,也不代表没别人惦记她。

比如吃完烤乳猪,还没叫小二过来会账呢,便遇上姚锦康,没想到这饭馆竟然是姚家开的。姚锦康见了孟约,又见了孟老爷,正觉是个好机会,不但可以接近孟约,还能顺便在孟老爷面前挂个名。

虽然孟约已经定亲,但…又不是成了亲。

“阿孟姑娘吃的可好,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望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