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用钢材啊,还得要好钢。”其他的地方可以将就,承担传动的部件一定要用好钢,不然光磨损就能把人给活活烦死。科学院如今的钢,供路轨还供不过来呢,官办的钢厂又得供战场,就是想抢,也没地抢去。

“这才多少钢材,去跟院长磨一磨呗,总能要到的。”科学院不至于卡那么死,连这点钢材都不许院里的人动用。

孟老爷:“倘院长知晓我们取在春雨巷琢磨缝纫机…”

一言难尽呐,谁让科学院的院长是个自带教导主任光圈的,都不用多说话,眼一瞪人人都得老老实实肃手听训。

虽然听起来挺值得同情,但是孟约只想笑而已:“也就半个月而已,再过几天你们就能去上差了呀,爹不要那么急嘛。”

在孟约觉得,孟老爷可以慢一点,不必事事都这么紧赶着时,孟老爷却吐出一句:“时间不等人,时代更不等人。”

孟老爷是经科学院种种,加之出使外洋的经历,觉醒了心中的责任感。如果说疼爱闺女,尽自己所能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是一个父亲的责任,那么有生之年,尽所有努力,让大明永远在时代洪流浪潮高处,便是一个大明子民的责任。

孟约并没有体会到,她一直觉得孟老爷是为理想而孜孜不倦,她以为孟老爷这句话的意思,是觉得人一生辰光有限,不应该浪费时间。自觉得成天没事干,很浪费时间的孟约有点羞惭:“暂时先用着呗,再过几天有钢材了,再换成钢材的部件不就成了。”

“也只能这样。”再不满意也没办法,孟老爷不可能自己捅到院长那里去,那不找死嘛。

从春雨巷回长平里的路上,孟约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穿越生涯,略略琢磨自己也不算虚度光阴后,十分痛快地把刚才的羞惭甩脑后边。一路买买买,吃吃吃,碰到相熟的就结伴一起吃吃吃。

吕冰咬着一颗藕圆,冲巷子口抬下巴:“唔…阿孟你看那里,是何氏的女儿林舒。”

孟约从卤煮中抬头,看向吕冰抬下巴的方向,她和林舒真没怎么见过面,要不是吕冰指认,她可能与人家对面不相识。小姑娘也不知怎么了,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就是哭得这样凶也没声音,看着像是雨疏残花一般,叫人看不过眼去:“阿冰知道怎么回事吗?”

要换个人,哪怕是路人,孟约可能都会直接上去问怎么回事,可何氏女儿,孟约不敢那么做。

吕冰摇头:“我跟她也不熟,何夫人那样对王师兄,我怎么跟他们熟得起来。”

吕家卢家的小辈,也都很为王醴抱不平的好吗,人与人之间一旦处出感情来,心都会偏的。再说,本来就是何氏的过失,所以别说何氏,何氏的三个孩子,他们这群人也是默认不来往的。

孟约本不想管,但猛地蹿出来几个男女,对着林舒推推搡搡,林舒势单力薄,就是反抗,也跟螳臂当车似的,根本没什么用处。孟约见不得个小姑娘被人欺负,当然,也不止孟约见不得,孟约过去时,已经有路人替林舒把几人隔开:“报官,她报什么官,她还有脸报官,我还想报官呢,报啊,你们报啊,看看官差来了,是逮我们下狱还是逮她。”

“既报官对你们有利,为什么不报官,反倒要自己亲自动手以多欺少,以强凌弱。”孟约觉得,不管什么事,先让人脱了身再讲别的。

吕冰一边舔刚到手的麦芽糖,一边说:“是啊,干嘛不报官,报官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动手,不知道伤人犯律吗,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大罪吗?”

为让女孩子们能单独出门,大明对事涉闺阁少女的种种案件,都是慎之又慎的。但凡出事,量刑都极重,而且没有缓刑也不减刑,就是传说中的遇赦不赦。因为林莠的事,荣肃即使有叶次辅加以维护,也还是到现在没复职呢,很可能就要这么一直赋闲下去。

这要换个时代,区区庶女同风头正盛的年轻官员,怎么取舍不是显而易见。

所以,吕冰这一声喊,可把人戳得满身筛子,当即就没人再多嚷嚷,孟约这才得空问林舒:“你还好吗?”

林舒点头,孟约不很认得她,她却能一眼认出孟约来的:“多谢。”

“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吗?”孟约还是不忍心,尤其是小姑娘又漂亮又哭得这么惨。

没想到,林舒却摇头:“我没事的,多谢阿孟姐姐和阿冰姐姐。”

林舒好似十分刚强,不愿他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那几人被吕冰怼走后,她也掩面走了。

孟约:“阿冰,怎么回事?”

阿冰啃糖,却没说,只道:“人家的私事,既然没开口,就当不知道罢,也别去问。”

第一九四章 到底意难平

回到长平里,孟约在吃晚饭时,同王醴提了一句。

王醴久久沉默,片刻后道:“匆匆结亲,哪有好姻缘。”

孟约略微惊讶了一下:“这事师兄知道呀。”

满京城的消息,有多少是能瞒住王醴的,尤其和他相干的,毕竟督察院出身,如今又身在考功司。与他相干的事,即使他不去过问,督察院与考功司的同僚,尤也都会来知会他一声。因而,王醴早就已经知道林舒的困境,但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因其幼年所遭遇的种种,真没谁指责他什么。

听罢,孟约脸上还没褪去的惊讶又重新上脸,还又更加重了一两分。王醴见状,问她:“年年是否觉得,我这样做太冷血无情。”

孟约听罢,有那么片刻怔怔然无言,然后鼻子开始泛酸。王醴这时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孟约想:也许,他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看何氏,看何氏再嫁的林家,再生的三个孩子。只是久久凝望,并无回响。

“我和你才是一边的,怎么会觉得你冷血无情,你对我情多得无处安放,连我爹那里都快放不下了呢。”孟老爷经常受不了王醴那上赶着尽孝心的样好么,还说过王醴别看似乎很冷情,其实是个心中情意多,又没个人让他给的。为此孟老爷醋越吃越多,越看越觉得王醴是来抢闺女的——不然,干嘛对他那么全心全意的好,交换嘛。

王醴不是没有挣扎过,小女孩家,寄人篱下,确实可怜,但他这手无论如何伸不出去:“年年,我亦想过要走到她面前去,但是…”

到底意难平?

“没事的,没有谁能勉强你做不想做的事,哪怕是你自己,哪怕是我。师兄,人都说先苦后甜,你的苦都过去了,以后就尽管甜吧,别去想那么多。既然不想管,那就彻底别挂心,人嘛,总是要各安其命的。若不肯,那就跳起来抗争,如果自己都不争,却指望别人帮忙抗争…呵,这样的人大不必管。”孟约可是引得整个大明都追戏的,被绘画事业耽误的戏曲大手,搜肠刮肚想宽慰人,没有宽慰不到的。

“年年…”

或许,经受那么多曲折,是因为以后的人生尽是坦途,哪怕不是,有小甜甜作伴,再崎岖的山路也如平地。

孟约话是这么宽慰,要是别的事,她可能就真想着“各安其命”就这么随她去。但林舒却是婚嫁,女孩子嫁错,比投错胎的影响都更大。孟约也不想王醴勉强他自己,又看出他挣扎来,思来想去,一脚跨进仰园的门,找杨廷礼这样的老狐狸求解去。

杨廷礼自元宵节之后便闭门谢客,道是犯了风寒,连宣庆帝遣人来探,也是由杨廷礼的侄孙出面接待的。孟约还担心见不着杨廷礼,不想管家见到她,跟见到救星一样:“这是怎么了?”

“阁老也不知跟谁置气,打元日后,便天天在屋子里发脾气。太医来好几回,讲阁老受不得气,以往我劝几句阁老还能听进去,这次却是谁劝都没用。官家前日道要登门,也被阁拒了。”

孟约:那我哪来的脸,居然能在宣庆帝被拒绝之后,登堂入室。别介,这让我以后怎么跟蔓生兄愉快玩耍。

“今日恰好气顺点,阁老与孟小姐素来相谈甚欢,我想着阁老许会肯跟孟小姐说一说。”

孟约一想,受人这么多照料,去看看也是应当:“好,我去看看。”

杨廷礼往日喜欢在园子里或假山上的亭子里,就是天冷,也喜欢在书房中开着窗户。今天却不一样,书房里门窗紧闭,守在外边的仆从安静地在一边支着,如同守着个炸药桶一般,一点动静都不敢有,唯恐他们一个不好把书房里的人给点着。

“阁老,救命啊!”

书房里,杨廷礼忍不住想翻白眼:“进来吧。”

孟约朝仆从们比个胜利的手势,哪怕人家根本看不明白什么意思,就着仆从打开的书房门,孟约跃过门槛,蹦进书房里去:“阁老,王重崖真的好烦人啊。”

杨廷礼一言不发看着孟约,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装下去”。

孟约顿时破功大笑,再没法装下去:“哈哈哈哈哈…不过救命是真的,这事不解决,真得很要命。”

“如你所言,女儿嫁嫁错人比投错胎还要命,要能是能拉她一把就伸手拉一拉,不能,她掉下火坑去,与你们也没什么利害相干。”

“那您的意思是,伸不伸手都和一样?”

“自然不一样,拉她一把,她可能感恩,也可能缠上来,还有可能会让你的情郎一洗胸中块垒。不伸手,她跌进火坑,或自怨自艾,或咒你们骂你们,若传出去,王重崖的仕途就彻底别再想着能好。”

“那我应该怎么做?”

杨廷礼居然当着孟约的面,给她个白眼,没好气道:“姻缘事,自当找长辈,你是林氏女的妈还是林氏女的爹,爹妈不在,不还有个舅舅,那是死人吗?”

孟约“啊”一声,没能悟出杨廷礼话里的意思来。

见孟约领会不到,杨廷礼只得明说:“若有心相帮,去个书信到何家,却也不必说什么能不能帮得上忙,免被麻烦缠上身。只把你看到的,王重崖知道的,都一一点明,别的什么也不必讲。”

孟约不解:“这样那位舅舅就会好好处理这事啦?”

“林家把儿女送到他手上,这是他本就应当出面处理的,去个信,不过告诉他,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他要是再不处理,满南京城都要知道,他如何不作为,如何坐视寄居他屋檐下的外甥外甥女遭人欺凌。”杨廷礼总是尽量找最简单的办法给孟约,可惜孟约这么久,还不能完全领会精神。什么事,总是要给她说得明明白白,她才能懂。

孟约:“哦,是噢。”

其实这样做也不是没弊端,换个不在乎名声的,仍然不会为外甥女出面。但杨廷礼做过阁老,满南京城的官吏,在他心里都有本账,何家要不在乎名声,当年何氏就不是假死另嫁,而是光明正大归家再嫁。虽这块遮羞布随着时间越来越薄,但比没有能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第一九五章 反省错误,然后死不悔改

孟约说过不勉强王醴做他不愿的事,自然也不会越俎代庖,替王醴做他不想做的事。而是选择直接告诉王醴,杨廷礼的建议,王醴看着迎着天光望向他的孟约,心自然而然地柔软无比。

“好。”即不为仕途,也不为其他,只为此刻看着孟约时,他心心是如何的温柔。

孟约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其实如果王醴拒绝,她也不会再劝的,就像她说的,她和王醴是一边的。不痛快的事,管他什么后果,不做就不做呗,反正她蔓生兄,好好求求情,不要什么升职加薪,只要全身而退,蔓生兄定能应她的。

“我的师兄,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人,以后还会更了不起的。”孟约紧紧抱住王醴,她觉得,此刻他内心很可能十分难过,她想把这种难过,从他心里赶走。

虽然并不难过,但王醴还是很受用的,柔软喷香的小甜甜用手臂环着他腰时,别说给何家去封书信,什么他都肯:“年年…”

一脚跨进闺女院子里,刚想要喊人的孟老爷:…

王醴:…

孟约:我的天,这也太巧啦。

赶紧松开手,孟约试图转移孟老爷的注意力:“爹,你找我有事哦。”

就是有再多的事,这时候孟老爷心里眼里脑子里,也都只剩下了一件事:“光天化日,你们只是定下婚约,还未曾成婚,这…这样成何体统。”

不是孟老爷没有更难听更触目惊心的话,不过其中一个是他闺女,他没办法,只能选择了“成何体统”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孟老爷直捂胸口,那句儿女都是债,在心里转来转去后,成了另外一句——女婿才真是债!

眼见孟老爷快气疯,孟约和王醴连忙拉开距离,王醴干咳两声,好容易才找着能说的话题:“孟伯父回来正好,我恰有事想请教伯父。”

孟老爷虽然没胡子,但眼瞪得快把王醴戳成筛子,不过,王醴上前来,把他往厅里引,他还是依着前往。要不是孟约在一边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孟老爷哪会管他女婿去死哦。

“还有一年多呐,你们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孟约没跟来,孟老爷扯开嗓子,把王醴喷得躲都没地方躲,当着闺女面说不出的话,当着准女婿这讨厌的存在,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王醴还能怎么,默默被训,乖乖点头,老实反省错误…然后死不悔改呗。

喷得差不多,孟老爷端茶润嗓子,没再教训下去,而是问王醴:“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要请教的王醴:…

“考功司这边,想问问科学院,路轨什么时候能贯通南北。”

“那谁知道,这还没章程呢,现在才铺多远。”路轨投入使用极快,越来越多人感受到路轨的便捷,如今各地都在上疏,请求铺设路轨。但科学院的工程,无一不是要求至严苛,寻常的匠作坊根本不敢接,科学院自己养的班子人手就这么多,哪铺得过来,只能照原计划,依旧铺南京经云南往莫塔马湾方向的路轨,这是为以后扬帆出海更便捷而定下的。

江苏其实有港口,但要往欧洲非洲得绕太平往印度洋,去欧洲还得绕个大西洋,海上航线太长,很不利行程。莫塔马湾属于印度洋,往非洲去方便,往欧洲去也方便。

王醴一说铺路轨,孟老爷就真开始琢磨南北贯通的事,倒没注意到王醴在一边长长吐气放松的样子。成功自救后,王醴同孟约打个招呼,便向孟老爷道辞,下午还得上差去。

想着路的事,孟老爷也就这么轻轻地把王醴给放过去,留下孟约给孟老爷赔笑脸:“谢谢爹不杀之恩。”

孟老爷瞪孟约一眼,绷着脸道:“真要有下次,就没恩没不杀了。”

孟约憋不住笑道:“是是是,还没问爹这时候赶回来找我什么事呢。”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你肯定喜欢,缝纫机也组装得差不离了,正好叫你一块去试试。”孟老爷自然是回来叫闺女去看最新成果的,当然成果还有瑕疵,叫孟约去,也是觉得孟约对太祖的手扎了然于胸,没准能找着解决之道,哪怕提句醒也成呐。

孟约一听缝纫机,二话不说,叫了白蕊来,整理出一筐布头带上马车,跟孟老爷一块往春雨巷去。路上,孟约跟孟老爷说了林舒的事,孟老爷冷笑一声:“不管他们才是对的,去个书信算就算仁至义尽,别的什么也别做,省得叫人蹬鼻子上脸。”

“嗯,我听爹的。”

孟老爷说话间,叹口气,道:“日后对他好点,也是个不容易的。”

这话,只孟老爷自己说得,孟约要敢开口,孟老爷能喷得她不知南北东西,他自己说完,还要嫌弃地“呸”一声呢。

孟约忍不住乐,春雨巷说话就到,孟约笑着把布头抱下车,同孟老爷进院子。缝纫机摆在正屋中央,一群人正围着这东西试呢,只是刚学着用,手脚会有些不协调,但很快就能好,只是有些人上手快,有些人上手慢而已。

见真是卡架子上,很有几分缝纫机的样子,虽然粗陋了些,离现代的缝纫机效率也差得还挺远,难免浮针倒线的,但它真的是缝纫机呀。孟约见了忍不住绕着走一圈,才停下,抚摸着并不很相似的轮廓,她快要流下泪来。

她并不是个对亲人有很深思念的人,就是王醴出远门,她也是冷不丁才会想一想。但是看到缝纫机,就禁不住想起父母来,因担心她学美术史,日后找不着工作,非把她塞到外祖家学缝纫裁剪量体设计,所以缝纫机很容易勾起她对父母的思念来。

“年年?”怎么闺女摸着摸着居然哭了,这东西有这么丑,能把人丑哭!

孟约:“我想妈了。”

一句话,把孟老爷也给惹得叹了口气:“你妈要是还在,肯定喜欢极了缝纫机,她最爱给你做裙子…诶,给你做八百件,也没我一件!”

孟约一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是孟老爷和女神太太爱情的美好之处,便是思念起来,也从来不带悲戚的,总是这样连思念都带着欢笑。这样真好,孟约想,我也要经营这样一场婚姻和爱情。

第一九六章 上下飞动的蝴蝶

孟约坐到缝纫机前,先是取出片长条布头,尝试了车线,许是底线有点松,面线太紧,导致底线浮到面上来。孟约讲明白后,助教把面线调松,这下不浮线了,却显得松松垮垮,最后把面线调回去,把底线调紧,才解决了问题。

然后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跳针。这事,孟约就真没办法了,毕竟她用缝纫机的时候,都已经是电动缝纫机时代,她自己反正没有见过车线跳针的。

院士同助教们好一通鼓捣,也没结论,只能一个一个可能的地方尝试着去调,没用再调回来。折腾一个多时辰,才总算解决跳针的问题。

这时,孟约才正经坐下,取出两片差不多大小的布头,修剪齐整后,用缝纫机车了个布口袋。看着齐齐整整,匀匀称称的针脚从手底下缓缓而出,孟约的心出齐平静,平静中带着喜悦,仿佛离现代社会又更近了一点呢。

孟老爷是开过布坊的,跟成衣铺绣娘打交道得多,自然知道,一个怎么样程度的绣娘和裁缝师傅才能将针脚控制到这样的地步:“好齐整,布面还平,一点不露线。”

“诶,老孟,这东西弄出去,不得叫那些绣娘失业啊。”

“只是从手缝改用机缝,失什么业,不过是精得更精,不精的仍不精而已。再者说,我看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比不上手缝。就好比机织布和手织布,机织布齐整是齐整了,光洁也光洁,但手织布与机织布一块拿手里,手织布仍多份厚重感。”

“这不废话,如今手织的多是云锦蜀锦妆花锦一类,上好的料子,织布机还织不出来。”

“这老孟最门清呐。”

老孟:…

“比个熟手快不了多少,大户人家,难道会自己去学缝纫不成。寻常人家…买不买得起缝纫机另说,本来也多是自家的衣裳自家扯布做,哪有几个上成衣铺买的。”孟老爷经历过织机纺机后,才更加明确,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走投无路,真正能让人走投无路的,只有人自己。

孟约这时把做好的布口袋亮给孟老爷和院士助教们看,一个一个接过去瞧新鲜:“这是为天下女孩儿免了针扎手戳之痛呐。”

“可不是,我家女儿学针工时,天天扎一手针眼,心疼得我跟拙荆三番五次说不让学了,又不是养不起绣娘。偏拙荆道,就是养得起绣娘,也断没用拿不动针线的道理,不求学得多好,至少得会。要早有缝纫机,还用这么苦,天天泪汪汪的,多叫人心疼。”

孟约:…

她好像压根没学过这东西。

孟老爷:咳,王重崖难道敢挑理不成。

缝纫机除以上小问题,还存在一些其他问题,比如各部件间还差点协调性,动起有点卡卡卡的感觉,就像是老久没上油的旧家什一样。这些得接下去慢慢磨,不是一天两天能磨出来的事,不过东西既然已经成型且能用了,那离缝纫机正式上市的时间就不再遥远。

“爹,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吗?”

孟老爷“噢”一声,指着角落里正在晃悠的东西,叫孟约自己去看。孟约走过去,才发现那里有一架小型发电机,自从发电机造出来后,科学院院士们简直人手一个。能造的自己造,不能造的求人帮忙,这肯定是哪个院士带过来的。

引起孟约注意的,是发电机旁边,一个正在上下飞动的蝴蝶。

孟约:这群天天埋首研究的科学狂人,竟然都有一颗少女心,居然粉色的蝴蝶!

然后,孟约忽然缓过神来:“不,这不是一只蝴蝶,这是一个时代降临的脚步声…电动机的雏形啊!”

虽然她一直知道这群土著很能耐,可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这群人吃了什么药,这才有发电机多久,居然就把电动机的雏形搞出来了,他们是要把她这个穿越者活生生吓死吗?猛地,孟约感觉这个架空的大明真的危险,她想回现代吹着空调玩会儿手机压压惊。

“爹,这什么东西?”

不是孟老爷弄出来的,回答孟约的是一位名叫危斯的助教:“眼下刚弄出来的,我们把它叫作雷电动能机。”

孟约:别啊,直接叫电动机吧,都雷电动能机了呢。

看着还在翻飞的粉红蝴蝶,孟约不由心生感慨,真是个有拥有少女心的电学奠基人呐。

“既然能让这只蝴蝶上下翻飞,肯定也能让别的东西动起来吧?”

危助教:“那肯定能成啊,不过这发电机小,产生的动能也小,带不动什么别的东西。”

孟约好想咆哮哦!

“那就赶紧弄个大的来,产生更大的动能啊。”

危助教:“不是不可以,但用来带动什么呢?”

孟约被问得一时语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能想到的电器实在太多,可是这会儿能实现的又委实不多。思来想去,孟约想起以前的想法来:“带动扇页,吹个风如何?”

危助教:“这行,扇页做轻一起,做小一些,应该也能带得动。阿孟姑娘等会儿我啊,我这就弄得来。”

这是一群动手能力突破天际,直可以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非常人类,孟约眼睁睁看着危助教刨出一套木工工具来,挑了段轻质的木头,刷刷刷就在那敲敲打打刨刨挫挫起来。只用半个时辰,危助教就做出三片两指宽的扇形木片,极薄极轻,但不像是现代的风扇扇叶,更像是三把微型芭蕉扇。

显然,这是不行的,用东西卡上,风都往旁边走了,而且只有一线,要真是用来纳凉或其他,肯定起不了什么作用。

孟约默默帮人开挂:“正着卡不行,就斜着卡。”

“为什么不直着卡?”

孟约好想翻白眼,大约体会到了杨廷礼对她翻白眼时什么心情:“直着卡不是阻力大么,直着卡,风不还在一侧么,直着卡风不还是一线么,虽然这线更宽了点。”

危助教立马懂了,马上做了另一个用来卡扇页的套圈把扇页斜斜卡住,这下正在果然有风。不过这么点风,冬天吹着都不冷,而且吹几下,扇页和套圈就散了架,跟暗器似地飞向似周。幸亏动力极小,不然蹲得近的危助教就要毁容啦。

“看来木头的不行,至少这木头不和地,轻是轻了,也容易坏。”

肯定不行,助教你听我说,塑料是个好东西,没塑料做扇页前,不如先考虑考虑特种宣纸?

第一九七章 抢戏一家亲

让孟约意外的是,最后确定可以用来做扇页的是轻质金属,而且是合金,上一层漆。而且最后造出来的不是孟约常见的落地扇或台扇,而是吊扇,吊扇这东西,孟约还真没怎么见过,打她有记忆起,好像家里一直在用台扇和落地扇辅助空调渡过炎热的时候。

不过在家没用过,在其他场合总是见过的,所以孟约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位危助教涂涂画画片刻,跟院士助教们谈论片刻后,敲敲打打出来的是吊扇的扇页。虽然离孟约见过的还差点意思,但尝试着尝试着,孟约觉得他们能试到跟现代差不离的。

这应该叫工业设计?其实也算美术范围啦,不过即使是算在美术范围,孟约也不会,只能在一边看着充满赞美。这时代的科学狂人真的很疯狂啊,他们作设计,是先画图,再拿尺子来量尺寸的,做东西也是,几本拿捏着去,分开做的件最后也能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孟约正打算待在这里,受更多惊吓,围观更多疯狂时,白蕊过来凑在她耳边说:“小姐,何家出家要为林氏女退婚,那男方不肯,闹得很大,场面很难看,说话间还把王主事也给带上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怎么还带上师兄了,师兄是招他们惹他们还是欠了他们,怎么什么事都带上我师兄。”孟约哪里坐得住,跟孟老爷说一声,就带着白蕊坐上车过去。

与林舒结亲的年轻人姓赖名复,出身四品门第,别看平时总说官居一品什么的,其实三品往上都是要职,如各部尚是二品,大理寺太常寺的寺卿是正三品,少卿则是正四品。四品升三品算是个坎,很多人一世都迈不过去,但也算高官要职。

赖复的父亲原本是宁波府知府,正四品官员,大前年因母丧而返京守孝,去年腊月正好出孝除服,正为起复之事苦恼,何氏便将林舒送到赖家面前。赖家琢磨着,虽然王醴同林舒无兄妹之名,却有兄妹之实,考功清吏司恰管着起复之事,岂不正是瞌睡上头有人送枕头。

按说,赖复的父亲起复不难,其在任期间功考甚佳,官复原职应该不难,今年又正是大考迁官的年份。赖家又得到消息,转运盐使司这个极肥润的衙门的同知职务空了出来,赖家便打主意,想挪到盐使司同知这个职缺上去。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这事首先得有路子,没路子撒漫天雪花银,也没半点作用。不曾想,亲结好了,赖复惹出事端来,养了秦淮女伎不说,还弄出个一岁多的儿子来。

林舒又不蠢,自然不干,提出要么把女伎送走,把孩子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养着,不然这亲结不了。赖复虽不是个浑人,却舍不得刚会叫爹的儿子,更舍不得通读诗书,能词善音一身媚骨天成的女伎。

事闹来闹去,赖复竟威胁林舒,再敢闹事就搞臭她,这才有了孟约见到的那一幕。而今这场面,正是赖复最后的挣扎:“这是赖家的意思,还是赖复自己搞出来的?”

“小姐,这有分别吗?”

“有,也没有。”孟约冷笑一声,对这样要卖蠢的人,何家竟然能束手无策,怪不得杨廷礼说何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唯有何氏这一个能兴风作浪,且爱兴风作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