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想看看打鼓人又怎么折腾太祖了,好回头说她?”

“那可得想好,打鼓人的夫婿可是咱毫州知州。”

“说也说不得,拧又拧不回,还能怎么着,等着看呗,好看就继续看,不好看…”大约也还是会来看,好像似乎也许可能折腾太祖的戏,他们确实爱看?

孟约带着朱载宥在楼上,王醴说稍后来,这会儿还在衙署处理公文呐。开戏还得两刻钟之后,宝云楼里却已经坐无虚席,孟约同朱载宥说话间,朱载宥忽然起身:“怎么了?”

“是孔学士,姑姑,我可以请孔学士过来吗?”虽然因为太祖这个穿越者,孔家的趄然地位已经很难再树起来,但也家依然还是孔家,朱载宥说的孔学士便是孔家人。

“行,你去吧。”

老头儿年纪不轻,身体却好,精精神神的满面红光,等闲的年轻人都未必能有那样的好气色。小学徒解释已经没票,不能现加位子,老头儿也不多纠缠,转身就要走。朱载宥下去正好把老头儿迎上来,不然老头儿就得明天下午来看。

片刻后,老头儿被朱载宥领上来,朱载宥负责介绍,老头儿听罢笑道:“早就想见见打鼓人了,没想到今天能见到,原本说阿宥问得刁钻,挺讨人嫌,现在看来没白被他和王知州为难,好歹见着了打鼓人。”

“孔学士也看我的本子?”孟约还以为,大明那些博学多识的大学问家们,都会骂她呢,从孔学士来看的话,她还是能为主流所接受的嘛。

“我看得晚,《乘云仙宗》时才开始,说起来,最有意思的还数《闺门令》与《太祖秘史》,最耐人寻味的却是《龙戒》。”孔学士说着坐下,就着朱载宥递来的茶喝一口,就要细细与孟约分说《龙戒》里那些将会引来千古争论的诘问。

孟约:即使不去南京,竟然也还是不能摆脱之前犯的蠢吗?

好在有朱载宥在,但凡他不想让人尴尬,也能想办法岔开话题,再说也学士是他引上来的,他当然会负责啦。

孔学士只问几个问题就知道,孟约可能是自己也没有答案,她只负责借戏文,向这天下发出诘问而已。有问题没答案的少年少女,这天下不知凡几,能问出来的毕竟是少数,更多是选择把问题放在心中,然后慢慢在生命长河中停止发问,并停止追寻答案。

就这方面来说,孔学士依然觉得,孟约干得不错,所以依然饱含赞美与欣赏:“这些问题,本身可能就不存在正确的答案,每个人心中自有一个偏向于正确的,但未必是真正的正确。然世间的学问,本就是只要做到自己心中正确,又不妨碍其他道理,那就可以当作正确的答案。这不像术数与科学,严谨到只有一个正确答案,所以阿孟姑娘大可不必避而不谈。”

越避而不谈,只会越让人想跟她谈一谈呐!

孟约:当真?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推门进来的是王醴。孔学士是王醴带着朱载宥去拜访的,自然也认得,王醴行礼后坐下,不及多说,楼下便响起丝竹鼓乐声,《巨星》的开场辞在幕后轻轻唱响。

楼山雪扮的太祖穿着服帖无比的中山装从舞台后边缓缓踱出来,中山装比起西服来,果然更适合国人,穿出来那精气神,竟然一点也不至让人觉得突兀。楼山雪一站定,众人齐声叫好,不突兀的戏服,自然就意味着太祖这样穿没毛病,楼山雪这样穿也没毛病。

“这身打扮好,有劲又方便,比起短褐,这身戏服好看得多。”

“没见过这式样呐。”

“打鼓人的本子里刚画出来的,自然没见过。”

“总觉得,太祖就该这样穿。”

孟约:不对,太祖应该穿白衬衫配笔挺服帖的西裤外边罩个白大褂,没准还得架副眼镜什么的。

第二场戏,讲太祖“卖身”之后,被“主家”送去学习怎么“唱戏”的事,这场戏的主要目的是将一个娱乐至上的星际时代描绘出来。再有,就是得趁机把“卖身”这事讲明白,只是类似雇佣契约,然后将戏子与艺术家分作两个概念。

按孟约本身的概念,戏子就是普通的演员,艺术家是把戏演到惟妙惟肖,令人忍不住击节赞叹,并且德艺双馨的演员。但戏本是出自曹仲仑之手,在他手底下,对艺术家的定位更高,也更容易让人理解。

什么是艺术家——常抱云那样的主儿,就是艺术家,为一个角色,肯下几年工夫去钻研,只为能将这个角色真实地展现在戏台上。他们不仅戏演得好,本身学问也好,人品德行自然也出色,且胸怀宽广,总是很愿意把自己所学传授给晚辈。

对艺术家来说,演戏也是演绎人生。

对演员来说,演戏仅仅只是表演,只是在炫耀他们表演技巧,甚至有些人是连技巧都不到家,却只一味炫耀的。

“哈哈哈…阿孟姑娘戏真多,竟让太祖第在学戏时,演女角儿。”这女角儿还不是出自别的地方,是出自一本从地球某处挖出来的古董绘本——《闺门令》。

这样的安排,实话说,跟孟约没有很大关系,孟约本来没着重描绘这些,是后来戏本里另加的,所以戏多的不是她,是写戏本的曹仲仑。

不过,这戏加得真好,孟约都禁不住看得津津有味。

第二八八章 文理并进,两翼齐飞

太祖学戏时演《闺门令》里男变女的他自己时,楼山雪的表演简直让人拍案叫绝,一边无比完美的表演,一边脸上肌肉直跳地低声骂打鼓人。其实吧,光就骂打鼓人这一点,就够台上所有人拍掌叫好的,曹仲仑这么写是经过孟约同意的。

曹仲仑这人呢,一是为热闹,二是为孟约着想。孟约绘本一本本出,喜欢她的人很多,骂她的人也不少,现在她率先自己在戏里骂自己,不仅能让人会心一笑,也能让些骂人之人如跳梁小丑。

其实,孟约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左右不过是戏,有趣就行了,管他骂谁。大概对于戏迷票友来说,只要不骂太祖,管是自怼还是怼人,都看得十分有意思。

楼山雪骂得酣畅淋漓,台下众人听得欢腾无比,这场戏也就在欢腾之中进入最后一幕。最后一幕戏,是太祖因为在学戏时的表现,得到了一个试镜的机会,一部洒狗血的雷剧。太祖作为小新人,演的不是主角,而是那个“冷酷无情不懂真爱残忍暴虐”的君王。

女主角是一名公主,而男主角是一个侍卫,其实这种戏,完全可以不狗血不天雷,但谁叫雷剧永远有市场,以及拍这部戏的导演本身又是一个酷爱拍雷剧的。人家就是永远可以用超级大制作的手笔,拍出浓浓的山寨风来,并因为拍一部火一部,成功被星际时代的男男女女们捧上神坛,号——雷神。

戏落幕时,台下的戏迷票友们学会了一个新词儿——脑残!

“明知脑残,为何还要让太祖演这样一部脑残的戏?”

“打鼓人这个小姑娘,真是永远想要折腾太祖啊!”

如果是现代人,一定有办法精准无比地形容这种精神——不搞事情就会死星人。

孔学士看罢盯着孟约看了好久:“你哪儿来这么多故事可讲?”

孟约:“我天天闲着没事就胡思乱想啊,就光吃个饭,我师兄要是回来晚一点,我都能胡思乱想出一部悲欢离合的人生大戏来。”

王醴:…

孔学士:嗯,这倒可以,怪不得戏多。

朱载宥:“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样?”

“一点小事情,也会演出许多可怕的想象来。”

王醴:大概就小甜甜是这样?

“我不能代表所有女孩子,但至少能代表一部分告诉你,少年,是的,我们就是会因为一点小事情,脑子里演出无数可怕的想象来。所以,要努力修炼呀,少年。”孟约说完自己忍不住拍桌大笑,“看把你吓得,我就是喝盏茶的工夫都能演一出百年悲欢离合,不也好好过着日子嘛,也没折腾你姑父呀。”

朱载宥看王醴:是这样吗?

王醴:是这样的,不折腾已经很能要人命,要折腾的话我岂不是早没命了。

散场时,孟约邀孔学士一起吃饭,因为她听王醴说过,这位孔学士别看出身孔家,其实精通各家学说,在亳州地界内,要问谁能答得出朱载宥所有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么非孔学士不行。孔学士一点不高冷,说吃饭就吃饭,想登门求教也点头,还主动说以后会开坛授讲,欢迎大家伙儿都去听。

“可惜老夫已不年轻,就是想讲,也不似年轻时声大,离得远未必能听清。想老夫年轻时,那声音…震天响,再多人来也不怕。”孔学士还是有遗憾的,他素不爱开小班,他就喜欢露天授讲,不设门槛,不设限制,爱听就来听,爱学就来学。愿意以弟子身份尊一声先生可以,原以同辈论交称名表字也行,只是随着年龄越大,精力不如前,孔学士才熄了开坛授讲的心。

如今,是被朱载宥的腊肉又勾起授讲之心来,想到腊肉,孔学士又笑道:“可别次次登门都交束脩,便做我弟子,也没有登一次门交一次束脩的道理。”

朱载宥一脸生无可恋:不是我想交,有一种束脩,是我姑姑觉得应该交——她坚持礼多人不怪。

“您不爱吃腊肉啊…也是,不管怎么腌,怎么薰,腊肉都盐重,委实不该多吃。那酒您喝不喝,去年酿的百花酿取古法蒸成的,如今正该是到了适口好喝的时候呢。”孟约去年给庄子上的方子,酿的酒什么样,其实她也不知道,只直觉的应该还行。

“那我就先记下阿孟姑娘的百花酿了。”

帮朱载宥搞定了答疑解惑的老师,也算了了一桩大事,孟约回家后就命人去鹿邑县的庄子上提酒。酒是朱载宥去送的,朱载宥回来时,还带来一个消息,孔学士邀本地大儒们相聚,琢磨近些日子开坛授讲:“各家学说都有,先生们似乎是想设立一个无门槛无限制的讲坛,但凡想去听的都可以去听,有不同意见,也可以上去讲。”

朱载宥从小受的是储君教育,所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起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带出点脸红扑扑的兴奋劲来。

孟约:百家讲坛?这可以的。

既使学的是美术史,那也是学史的,所以孟约明白,只科技方面一味发展,并不意味着社会的整体文明在向前奔驰,唯有文理并进,两翼齐飞,才能真正展翅翱翔九万里。

艺术的与文化的繁荣,是要基于社会稳定和经济持续繁荣稳定的,而强大的武力,既可以稳定社会,又依赖于雄厚的财力支持。这一切的一切,都相辅相成,哪一截少一点,都会导致整体水平无法上去。

“这真好,阿宥,你要珍惜这些人。”

“嗯,我会的,姑姑。”朱载宥看着孟约笑得爽朗极了。

“吹风机好不好用?”

朱载宥“啊”一声,大概是没想到孟约一下话题转这么快,片刻后才点头说:“好用,我给爹妈也送了一个去,妈也说好用。”

“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我们没发现。”

“那就行,另外,给工学院的试用陈文就交给阿宥了,我反正是不会写的。”

朱载宥:什么?

孟约甩掉包袱后,袖手往外走,脑子里想的是音响话筒,这两样东西说简单有简单的,说复杂也有复杂的,她目前是一点头绪没有,因为她对此的经验只有唱KTV时才会接触到。

什么原理,怎么造,需要用什么,一点谱都没有。

第二八九章 生机勃勃,盎然向上

近段时间,工学院瞅着空当就吵架,为自行车和电动车。

一方的意见是,既然自行车挺好用,为什么不推出市上给乡邻们使。另一方的意见则是,都能有电动车了,何必再折腾一遭,等电动自行车弄出来,再推到市上不好吗?

双方谁也没法说服谁,造价核算的事还在由亳州府衙出面说服地方豪强,远还不到解决的时候,这边问题又来,还不是外部问题,是内部争端。逮着工夫双方就要辩上一通,要不是都忙,工学院的大佬们能捋起袖子挥着胳膊上阵开撕。

孟约要不是因为还得到留叶园给罗东非院士当吉祥物,都不想来工学院了,扯着她,大佬们也要说一通的。别说她了,就是扫地的大爷最近都有点不堪其扰,安安静静扫个地招谁惹谁,要被问一大堆听都听不明白的问题。

“这得找谁啊,也找罗院士吗?”

“不能吧,虽然电影不能少了音响,但他们原理完全不是出于一门吧?”声音的根本在于振动,照相机录影机是光与影,即使她不是学理科的,也觉得这俩不能混为一谈。

“罗伯伯,这坛坛罐罐的什么东西,屋子里怎么这么黑?”孟约说完,忽然觉得脑门上亮起了灯,她虽然是数码时代过来的,可她知道以前的照片都是从暗房里洗出来的呀。

坛坛罐罐什么的,罗院士莫不是发现,想要把光影的瞬间留在纸片上,需要一种独特的材料,这种材料需要具备能将光影描绘在纸上的能力?

“诶,我就是一想,现在我还糊涂着呐,等回头我弄清楚再给你说。”罗院士也是灵光一闪,这时脑子里一团浆糊,“不是说最近不来,怕被拉去站队吗?”

“不来不行,我想到一样东西,既然电有很多用途,那么是不是能用来把声音扩大呢。孔学士他们打算开坛授讲,要是能有个把声音扩大的东西,岂不是能让更多的人聆听到贤达垂训吗?”孟约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个实话说,比照相机还让她摸不着头脑。

照相机,好歹有个发烧友的室友给她科普,音箱话筒哪有人科普啊,大家都是拿起来就用,根本不问原理的好么。嗯,只能说从前她身边缺个音响发烧友,不然她可能也能被安利到一点原理。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关键词只有一个——振动。

她真的是个很失败的穿越者啊!

“这…光找我可不成,得把郑院士胡院士他们也找来,郑院士好说,胡院士可忙得很。不过,郑院士也很头疼,那电磁波到现在还稀里糊涂,诶,跟我这里差不离。这样吧,我同你一起去找郑院士,都换换脑子,成天钻映画机里边,我都快疯魔了,想来郑院士也一样。”罗院士领着孟约出了留叶园,因为郑院士的园子离这不远,他们就没搭蒸汽机车,而是直接步行。

郑院士如罗院士想的一样,正满头包,人都没在屋里,而是坐在台阶上出神,身边还坐着几个助教和学员,他们一样都在出神,感觉他们是在以灵魂出窍的方式放空着自我:“郑伯伯。”

“阿孟姑娘来了。”郑院士回过神来,便冲孟约笑,“《巨星》不错,虽然折腾了点,但不折腾怎么叫戏文,只要别跟《龙戒》一样人人都没个好下场就成。”

“不会的,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写这样的结局了,相信我。”主要是怕以后会穿书,一个主角都悲剧收场的世界,显然对配角也不会多友好。

所有人含笑看孟约,一脸“你终于悟了”的慈祥表情。

接着他们一起坐在台阶上,由罗院士说明他们的来意,郑院士一脸的不可描述:“我这一个问题还没解决,你又给我来个新课题,想弄死我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不是卡住了嘛,正好换换脑子,做点别的,总比现在这样望天发痴要好吧。”

郑院士瞬间被说服:“行,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孟约:忽然很好奇,历史上,这些发明创造的起因是什么,是偶然的发现,还是有目的的研究?

在孟约好奇的时候,郑院士和罗院士领着一帮助教学员,开始探讨起声音从何而来,靠什么传播,怎么进入人的耳朵里并被人听到。

这个孟约还真知道,中学物理的水平嘛,再说这也正是那个关键词的所在。一切声音都源于振动,并在空气中形成声波,人的耳朵里有鼓膜,声波振动鼓膜,使人听到声音。可是,中学做过的实验,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唯一还有印象的实验,是中学的时候第一次进入物理实验室摆弄显微镜,看各种植物细胞组织的切片。第一次对人来说总是比较有意义的,反正她不记得第二次去物理实验室上的什么课,第二次摆弄显微镜又干了些什么。

虽然后边他们要说的孟约可能不懂,但孟约还是很愿意把知道的安利用卖给大佬们的,这个属于能卖出去,而且比较容易卖的。其实只要她一提声音源于振动,其他的,大佬们全能自己发现,而且他们自己去发现的,才更有意义。

忽然,孟约明白了为什么太祖好多东西都没造出来,只留下一堆手稿,是仍然希望他们能自己去弄懂这世切一切或科学或不科学的道理呀。全由穿越者开了挂的话,如果失去穿越者,这个世界岂不是会崩乱失序。

“也许…太祖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不白,所以只能给出大概方向,并不能实际操作。到底是个人嘛,又不是神,就是学神,也不能全知全能呀。”当然,显然太祖会的比她多得多,而且也实用得多,人家好歹有动手能力,绝大多数科技的发展方向都能搭上几句。

总而言之,尽力就好,做不到的,也没办法,好在土著科学家们都很给力,给他们时间,他们终会寻到通往明天的道路。

二月的天,已经有春风过庭院,催得满园新绿喜人,迎春花也悄然在院墙边酝酿着点点轻黄,一切都生机勃勃,盎然向上。

又几日,亳州府衙做通了地方豪强的思想工作,水电管网也开始全面铺设。

第二九零章 楝花信风至,盛夏即将来

各地并非没有地下排水管网,但并非每个州府都跟南京一样,有让太祖都喊穷的地下工事。多半不过是排水沟明暗结合,日常加以维护修缮,保持城池干净整洁而已。如谯郡便是如此,主要街道都是暗沟,其他的地方都是明沟,当然,所谓明沟也并非直接暴露在视线里。

按照事先排查过的谯郡地下工事来看,原本的排水明沟暗渠都可以利用上,可以省一点钱,虽然省不了多少,但能省一点是一点。由于每个月都会有人进行清理,各家也很注意保持自家面前排水沟的通畅与干净,并不需要进行大面积清理就能开始琢磨怎么改。

事情到这地步,反倒不用普通州府衙操心,府衙只管监督工事,怎么施工怎么设计,有工学院和负责此项工事的工部官吏并工匠。这样一来,王醴倒闲下来,每天舒舒服服地晚去早回,偶尔去工地看看进度,平时没事就领孟约满亳州跑。

孟约:其实我并不是个特别喜欢出去浪的,当然,以后有了可以面市发售的四轮电动自行车,还是要尝试一下电动自行车版公路旅行的。

“师兄,我要去工学院,你今天不用上差吗?”

王醴最近确实清闲,今年入春以来,下了几场雨,看起来干旱没有往年严重,再加上缺水严重的黄湖肥水二县都已经接通自来水,王知州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地放松放松:“自今年销假升衙以来,我不曾休沐一天,正好衙门没什么事,便把休沐补回来。”

衙门的休沐确立可以攒着,所以王醴现在在家清闲得合情合理,孟约:“那你要自己一个人在家?”

王醴:庐山的烟雨泰山的日出,不是你要的花样多吗,这时却来的什么不解风情。

“我与你一道去工学院罢。”

孟约:“好啊。”

工学院的电动四轮自行车谈不上一日千里,最近也很烦,庞然大物想一点点缩小,真不是一时一日之工。偏偏大家都看到了小怪兽的好处,想早点把他推到市上,但显然,一切没那么顺利。

他们有太祖开的挂,确实能够在一开始赢出许多来,但接下去想要真正面市发售,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工学院在安全方面一直秉承的最高准则,现在四轮自行车就无法达到,除此外还有更多或大或小的问题让他们束手无策,举足难前。

更要命的是,他们发现,很多部位,现在的钢材已经跟不上需求,所以连钢材都需要去改进。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们必需坚持下去并且赢得胜利,虽然这场战争没有销烟,没有流血牺牲,但事关百年大计,甚至千年大计,他们和在战争上的官军一样不能后退只能向前。

然而,这时候,南京城里,还有人对这场工业大潮抱有恶意。即使工学院已经搬离南京,在王醴和河南省那位同样支持机械化的省台辖下悄悄为整个时代积蓄力量,也一样不妨碍那些抱有恶意的人继续抱有恶意。

“陛下,晁首辅退阁,内阁重任,当举何人?”

宣庆帝也是完全懵圈的,晁光甫之前一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谁能想到病来如山倒,昨天还在朝上谈笑风声,今儿就说起不来,太医前往一看,性命无忧,只是以后再不能操劳,只能静静调养着。宣庆帝请了科学院的院士出山,也还是这结果,半点余地都没有,朝野上下皆是措手不及。

朝臣们现在也在商谈内阁首辅的人选,内阁那边虽然掌天下权,但首辅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还得看宣庆帝心意。宣庆帝能高枕无忧地想着机械化和革新,完全是因为他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晁光甫这…宣庆帝有过准备,但一时间还是有些懵。

“着吕撷华入阁听差,由朱立棠任首辅。”朱立棠虽然姓朱,但并非宗室,不过却也是宣庆帝得用的左膀右臂。在政事上可能差点意思,但胜在忠心听命,朱立棠过渡几年,再由吕撷华接任。宣庆帝已经考察吕撷华许多年,按他的章程,再过两年把人提进内阁,由晁光甫带几年,等晁光甫退阁,正好吕撷华接上。

好在宣庆帝素来什么都有章程,便是一套崩了,也还有另一套能接上。

吕撷华接到旨意,也懵了,这时候朝野上下都盯着内阁,他到兵部才几年,压根没想到会是他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进内阁。不过,他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宣庆帝这些年明里暗里考校过他,日后少不得有大用,但之前吕撷华以为兵部尚书已是大用,哪曾想是内阁在等着他。

吕夫人孙瑜将茶递给吕撷华,道:“郎君,此事…是福是祸?”

吕撷华轻笑一声说:“管是福是祸,难道还能抗旨不遵,不过,这登天的梯我够不着就算了,如今够着了,也断没有撒手的道理。为官本就是华山一条道,稍有不慎便会失足跌落,如今无非是那悬崖峭壁又高了千八百丈而已。”

孙瑜昔年下嫁还在功名也无的吕撷华时,看中的便是吕撷华这一点,不管什么事落到他头上,好事坏事他都能接下来,举重若轻风流云淡地趟过去:“如此,便先贺郎君高升,那可是内阁,旁人打破头都想挤进去呢,我郎君英武伟岸,果不同凡夫俗子。”

“我娘子仙姿玉质目神如电,岂会下嫁凡夫俗子。”

“我郎君啊,从来是光凭一张嘴便能说得人心花都开…诶,孩子们还在旁边读书呢,郎君还是快些去,别叫那些猴孩子又走了神。”在书房一角勤恳读书的孙辈已经尽量缩小存在感,但还是被记起来,他们只能默默地对视一眼,想笑又不能笑的。

南京城的另一端,门对紫金山的叶阜安在春末的晚风中轻叹了一声,院里的几株楝树挂着一串串才冒出头来的淡紫,昭示着二十四番花信悄然又将至最后一番。

“朱立棠,吕撷华?”

“和晁光甫是一路人。”

“却也有不同,晁光甫年事已高,许多事只要不犯他底限,都能让过去,朱立棠不同,他是是官家的口舌。至于那吕撷华…虽然不是官家的人,却是个年纪轻敢于举大旗冲上前的。”

以后的内阁,只会更加热闹,甚至于整个朝堂,都会比从前更加…不安分。

楝花信风至,盛夏即将来。

第二九一章 这名堂不会有人喜欢

王醴的假只休一天,就不得不再去衙门处理公务,晁光甫这一倒,波浪还真不小,别看小小谯郡,小小亳州,也照样会被风浪扫到。晁光甫做首辅已经有二十年余,别看这位顶着老好人的样,跟谁都一团和气,好似是个没脾气也没什么大用的实诚人。但不管是谁做二十年首辅,再不想经营人脉关系,也会自然而然方方面面的大佬都是从他手底下安排。

这时候,首辅人选一日不明,方方面面头头脑脑都会绷紧神经,新改制的河南省省台是宣庆帝的忠实拥趸,河南省的风波本来应当不大,可谁叫工学院在这呢。王醴不得不销假来上差,也正是为此事,这不一进衙门就满头包。

还没坐热凳子,申江就来报:“知州,省台遣了人来。”

虽然如今一省官长称巡抚,书信往来间也都称巡抚,但在口头上依然称别号省台。

“且请进来。”省台遣人来,主要也是为晁光甫一事,河南省第一任巡抚,是晁光甫同门师弟,虽然两人年岁上相差有点大,但确实是同门无误。巡抚来信,便是告诉王醴最近风浪大,要稳住,只要火没烧到他头上,都别乱也别管。

王醴看罢信,把信递给郑师道和江远州,郑师道先看完,迟疑片刻道:“知州,省台的意思是…他可能会被波及,让你好好稳住亳州?”

这时,江远州也看完,琢磨片刻道:“省台是官家信臣,虽与晁首辅出同门,却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风浪卷到水底烂泥里去。想来,是担心知州才就任亳州,亳州偏又迁来了工学院,委实是个看着就好下刀子的地方。”

“知州以为,我们当如何应对?”

王醴在河南道也算熟门熟路,毕竟做了这么几年河南道监察御史,现在亳州上下一片大好,既有戏本悦人心,也有水电工事安民生,本地豪强又在之前因水电工事被拉上船,亳州本地是不可能凭空生事的,除非…除非有什么人空降下来。实话说,空降到亳州王醴也不惧,但未知的对手,总让人挠心挠肺。

“先看看风浪怎么来呗,光想着怎么应对有什么用,谁知道浪是大是小,风是疾是缓。”江远州说话间,把信纸又搁回案上,“知州,若日后工学院与上差之间若有纷争,我们是站工学院呢,还是站上差?这得先问明,省得日后真有事来时,反倒不知该如何施为。”

“自是工学院。”王醴本身就支持机械化,加上与晁首辅退阁的消息一道送来的,还有孟老爷就任工学院院长的任命书,他站在工学院这一边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是,那我们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了,知州放心,亳州定无反复。”毕竟王知州是亳州的女婿,娶的还是亳州人人都爱,甚至整个大明都广受热爱的打鼓人。作为打鼓人的夫婿,王知州还是不必担心后院起火的。

孟老爷接到任命书,叹气之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接下这摊子正处多事之秋,肯定要多生许多事:“而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重崖亦多加小心,既然连省台都怀忧心,此事牵连必然不小。叶次辅一心想为首辅,这次不管是能不能,叶次辅掀起的浪都小不了。”

“我明白,爹也是一样。”

南京那边,给朱立棠的任命还没下去,朱立棠就出了事,宣庆帝现在才真是麻了爪。虽然他还有别的章程,可最佳的两套章程已经用出去了,总不能现在就把吕撷华给提起来,那太不合理,也太不负责任。

“叶阜安是越来越不遮掩了。”朱立棠出事,无非是被叶阜安抓住了辫子,“阿孟在戏文说得好——谁鞋子底下没踩过屎,但谁会把鞋底翻过来让世人都来看鞋底的屎。”

“这话当着我面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同朝臣说去,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萧皇后知道宣庆帝是心里不痛快,本是想好好宽慰宽慰,哪想怎么宽慰都没用,宣庆帝这回是真的很愁。

御案上,摆着《巨星》的戏本和绘本,宣庆帝本来还有闲心翻翻看,现在哪里还有那心思。不过,巨星的戏本上,曹仲仑三个字掠过眼前时,宣庆帝忽然又有了新的章程:“晁光甫再不能上朝又如何,朕还有杨公。”

杨公指的自然是杨廷礼,杨廷礼当年退阁,并非身体不好,而是因儿子去世后,留下的孙子也因体弱离世,杨廷礼因此生了退隐之心,这才向先帝求了恩典,退阁挂冠而去。杨廷礼如何身体却还好,至少比起晁光甫来要好许多,最要紧的是,杨廷礼在朝野内外的势无人能敌,就是叶阜安也不能掠其锋芒。

杨廷礼如今精气神格外足,无他,满世界浪出来的。出了广阔天地才知道,困宥于小小宅院,确实容易让人生出毛病来。好好的人,就该足下万里生风,去遍阅世间风景,既开阔心胸少许多毛病,也不枉来世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