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把《闺门令》加进去,常抱云是把《太祖秘史》也加了进去,当然,若不细心,大约不会发现。”但是戏迷票友们大都十分细心,一个眼神都能解读出千百种内容来,岂能看不到。

孟约再次感慨,常抱云真是浑身上下都是戏,而且特别擅长加戏:“这样一来,我以前拉的仇恨,岂不是都被抵消掉了。”

这点趣味,一般人还真不能理解,不过王醴同孟约成婚数年,已经很能理解了:“不碍事,待再过几场戏给看给闻不给吃,仇恨只会成倍地回来。”

“嘿嘿…阿雝睡着了,我们早点回家。小孩儿真是,哪里都能睡得着,这里这么吵呢,叫我再困也睡不着。”孟约忍不住想伸手戳一下,睡着的小阿雝,脸蛋暖乎乎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王醴看着孟约的手指,也不知道是该如孟约的愿牺牲儿子以娱小甜甜,还是该把她的手指拨开保护一下年幼的儿子,最终王醴选择牺牲儿子,理由极其简单——没有小甜甜,哪来的阿雝。

孟约也只轻轻碰一下,哪里会真戳上去:“哎哟,睡得真香。”

戏堂子里的戏迷票友们还在谈论着,见孟约下来,小家伙睡着了,都十分温柔地停下谈论,亦有引颈看小阿雝的。约是见到阿雝像孟约,竟拍着胸口一脸“终于放心了”,要不是王醴就在旁边,孟约真的好想笑。全南京加上全谯郡,都一直很担心阿雝像王醴呢,倒不是都盼着子不肖父,而是都觉得肖父的话,阿雝未来的人生总要多那么一点点波折。

看到阿雝像孟约,大家安心之余,又另有揪心,这里是儿肖母,听说王通政想要个闺女,儿肖母的话,到闺女成女肖父可怎么得了。男孩儿像王醴,最多多点波折,女孩儿要像王醴…画面太美,大家都不敢想象。

王醴:别当我眼瞎!

就是没说出来,这群天天看戏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全是戏,一个两个没法读出来,满戏堂子的戏迷票友,总有能让人清晰把内心的戏表达到脸上,并让人读出来的。

孟约:“瞧这天色,许要下雪,诸位都早些回家。”

虽上元日还有灯会,但天若是太冷,雪太大,也少有人出来。

众人瞅瞅外边的天色,皆点头,孟约这才同抱着阿雝的王醴迈出门槛,登上马车。瞧着王醴一脸不开心,孟约是想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师兄。”

王醴:“年年,若是闺女真肖我,该怎么办。”

孟约:哦,原来是担心闺女,可这还没影儿的事呀,儿子都还没满周岁呢。

风雪之中,孟约忽然笑开来,落入王醴眼中,仿佛寒风中盛开了花朵,还带着暖暖馨香:“即使真是那样,我们的女儿也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王醴: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怀抱着不尽忧思,王醴将阿雝抱回他自己屋里,然后抱着本书,有一行没一行的看着。孟约洗漱罢出来,见到王醴这样,不由摇头失笑,最好宽慰王醴的方法就是爱他爱他爱他,让他知道在她心里,他是全天下最最最最最好看的存在。

于是,王醴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孟约常用的句式——小甜甜这么爱我,怎么得了哦。

人一旦深处在被爱里,就自然而然什么都会被治愈,不论男女,一旦被爱,并确信这一生都会被爱着,且这份爱将只增不减,那么什么风霜都吹不进心田,什么岁月都爬不上眉间。

次日清晨,孟约还在沉睡中,王醴已经醒来,醒来却没有起身,只静静注视着孟约,心中满是甜得发腻的温柔。今日虽没有朝会,但各衙春节期间积攒下来的公务也不少,通政司快被奏疏淹没,王醴得早点去衙署。

动作轻柔地起床洗漱更衣,又去哄了哄阿雝,匆匆吃了早饭,王醴便出门去。上元夜果然风大雪大,至今晨依然未见停歇。刚到衙门,便听到一句话:“听钦天监的兄弟讲,昨夜卜算,一应大吉,只有一事不好,说元日风雪重,怕是有累月大雪。”

“这天已经够冷了,再要下累月大雪…不说别的,地里的菜都要叫冻死,京城里的菜价又要涨啦。”这还得庆幸时下房屋多用水泥加钢筋为骨架作支撑,虽还是木瓦房梁房顶,但承重力很靠得住。不然,就不是担心菜价,而是得担心房子倒塌,把人压坏。

“这要是累月下雪,今年回暖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怕是要耽误春耕。”

“这些年,要不是外洋属地依然好耕种,早断了炊喽。”

“就是不断炊,菜米也会涨价,穷人不好活啊!”

“咱们且还还好说,无非是过紧巴点,南京左近还有不少靠农桑过活的,这可是全赖天吃饭,怕是日子要不好过喽。”几个衙差一这说一边叹气,显然很为风雪忧心。

王醴在一旁听着,却想了更多,大明自许多年前开始年年风雪重,为何今年却忽然忧虑至此。

第三九一章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在王醴忧思时,省躬殿中,宣庆帝与内阁亦在谈论此事。

又数日,流言甚嚣尘上,应天府衙与督察院差官齐出,终将流言背后的人揪出来。知情的推荐测是与邪|教有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大明与外邦交,素强势,也从不吝啬于展示自己的强大与富饶,这有利,也有弊。利是,大明的子民走出国门去,轻易没人敢招惹,弊是,树大招风…周边小国早结成松散的联盟,为的就是抵抗大明的扩张。

这些年,大明也已经渐渐放慢扩张的脚步,但便是如此,谁家院墙外边有一大窝胃口颇好的狮子,也会整日心中惶惶不安。这个松散的联盟没少干些类似的事,人抓住了下大狱依律处理,至于那个松散的小国联盟,当然也要好好敲打敲打。

“着卢迈远领兵前去,叫大明未来的元帅好好练练兵,别待在家里钝了刀锋。点到即止,震慑为主,另着河南省总督暂摄谯郡兵务,待卢迈远归来,仍驻谯郡。”短期内,朝廷并不打算给卢宕挪地方,委实是没地方好挪,加上谯郡有工学院,亦是重中之重。毕竟外洋诸国,这一年多里在谯郡的暗中活动越来越频繁,要不是额外加了驻军,又有卢宕督军,只怕早已经出乱子。

“陛下,卢员峤入中枢一事,是否太过,毕竟太祖有明令在先,慎用门阀子弟。”这里的中枢是指内阁五寺六部,这些衙门的主副官职,皆可谓进入中枢。一般来说,大明的中枢对门阀子弟是关闭的。

“说到门阀,太祖是恐门阀把持朝政,终致祸乱,然眼下三百余年都过了,时移世易。臣以为,既是多事之秋,更是用人之际,放着无数能力出众心思报国的之辈不用,任由他们一日一日消沉,岂不可惜,况皆吾子民,如何不能启用。”杨廷礼虽非出身门阀,却也是豪族出身,娶的是五姓女,对门阀从来没什么偏见,反倒是见多了才华出众,却志不得张,一身才能皆空耗在山水之间。

“国之大计,皆出自太祖,吾等如何能易先圣法。况,人人知门阀之祸如何,门阀势大,便是数百年摧折,至今仍是一个个庞然大物,令人惊骇。如此猛虎,关于笼中,置于市上,当思妥否。虎当由其啸山林,远人烟,方不至互伤矣。”

“此言却过,太祖朝时,亦有门阀子弟于中枢任职。太祖常道,莫埋没能人于野,遗贤于野,乃国朝之痛也。”

“卢员峤岂定是贤达?”

“如何不是。”

宣庆帝端着茶饮一口,静待诸公开撕——职业生涯已经很无聊,得学会找乐子,不然这皇帝当得就太无趣了。毕竟,连开箱戏都没看成,只能找点事当戏看。

说到戏,德麟班自早上到中午,门外都徘徊着许多戏迷票友,经这几日里的慢慢发酵,戏剧效果已经辐射到南京内外。现在,大家都知道戏是好戏,看也好看,且这回太祖过得十分欢畅,一点也不孤独清冷,只一样不好,美味佳肴挂上桌,给看给闻不给吃。

一般的美味佳肴,哪能打动吃惯见惯的皇城根下南京人,可看戏的多得是南京土著,还不照样是吃得饱饱的去,饿得前胸贴后背出来:“咱还看不看?”

“看罢,早晚得来看,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来两张票。”

“嘿,正月都还没过完,就说这个。管他,总不能像前几天一样,有票犹豫没买票,后来想看没票买,给我也来两张,回头领我爹来看。我爹以前给官家做过饭,别的不敢说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菜,实在馋得狠,大可请我爹想想办法。”

“要真能,记得知会一声,叫我们也尝尝。”

“听说是萧厨王出的菜谱,等闲的学不会罢。”

“那倒是,不过,照着老虎即使画不成猫,也不会画成老鼠是吧,总能有个差不离的样。”

孟约:“感觉又到了能发财的时候。”

“师姐,什么发财?”吕撷英领着炉子,同孟约一起逛街,阿雝被奶娘抱着在旁边“咦咦呀呀”地开拓新地图。

“卖菜谱啊,《菊下楼》同款菜式,这会儿正上着戏呢,想必能卖得极好。”孟约觉得,这完全可以救活一个酒楼,要不是她没精力,真想弄个酒楼专卖各种“戏红同款”。

吕撷英啐孟约一口道:“你还是赶紧把画稿修修好给书商送去,要是满南京城老少知道你《菊下楼》最后一本还没完稿,非结伴到泛园门口去堵你不可。”

眼下,南京城中,正在谈着《菊下楼》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呢,哪怕《菊下楼》才刚开始演,大家就已经预料到这部戏会有一个画风清奇的结局。孟约真的很想如大家的愿,给个画风格外清奇的结局,不过画风正常好画,画风清奇的结局可就真的不好弄。

她脑洞再大,也琢磨不出来一个美食绘本还能清奇到哪儿去——不止贫穷能限制想象力,灵感小妖精也可以。

“那是晋王吗?”

孟约打眼去看:“哦,可不是晋王,什么时候回南京的。”

晋王朱既彰回南京是为宣庆帝即将过整寿,特地回来贺寿的,这会儿正满大街闲逛着琢磨给他哥送点什么生辰贺礼呢。见到孟约,也是意外地一怔,片刻后笑着迎上来:“阿孟姑娘,早几日的新戏我看过了,真是部好戏,演的演得很用心,后台配合得也很周到,是一部既好看又好吃的戏。嗯,虽然吃不着…”

“谢谢晋王殿下,看到晋王殿下,我就想问一句今年去天竺耕种的人多不多?农作物去年的收成怎么样,今年也不会出问题吧?”

“自然不会,阿孟姑娘且安心,米油菜蔬,天竺管够。”晋王如今是越看不见当初犯熊的样子了。

“那便好。”有饭吃有屋住有奔头,这世道就能继续好下去。

晋王还得琢磨贺礼,孟约同吕撷英便不多烦扰,难得今天云淡风轻,见了日影,正该好好走走。

辞别后,孟约忽地皱眉回头看,仿佛早先一段时间,有流言直指先帝遗诏——就是那份兄终弟及的遗诏。

不过关于遗诏,从来只有流言,并无实证。宣庆帝为君可谓明主,太子亦能承社稷之重,遗诏就是真有,也没谁会蠢到跳出来说起。

第三九二章 最初才最好,离奇才是戏

遗诏这事,孟约在写《疾风令》时,就非常八卦地问过曹仲仑,这位在先帝朝时极受先帝喜爱,虽然…先帝常是恨铁不成钢的。

曹仲仑对此的回答是“断然不可能”,当时曹仲仑一脸回忆从前的唏嘘,跟孟约就遗诏一事略说了几句:“先帝自然疼爱幼子,但先帝离世时,晋王殿下才几岁,谁知将来是不是个能担社稷的胚子。反倒是官家,辩人之能少时便显,用人之明参政时便见,先帝断然不可能留下兄终弟及这么荒唐的遗诏。再有,先帝但凡是晋王的亲爹,都不能留这么份遗诏,你好好想想这其中的门道。”

当时孟约没细想,曹仲仑说不可能,哪就不可能呗。遗诏之事,虽然存在已久,但世人都只当是个笑话,偶尔有人谈起,也会用“吾等大明子民,长于阴谋诡计,这点小障眼法,怎么可能糊弄过我们”的语气。

眼下孟约见过朱既彰后再想想,先帝殡天,宣庆帝登基时,朱既彰才是个才几岁大的小少年,先帝真留这么份遗诏,不是赠子江山,而是害子性命。那么这时候的问题就要换到另一边去——是什么人在背后炒这个话题?

回家后,待王醴回来,孟约将心中疑问道与王醴,王醴琢磨半天说:“若依种种证据,委实就是晋王在背后,但在此事件中,恰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孟约要还记着呢,在《三醮》里,这俩位可是好基友。

“且不由于督察院查了晋王多少轮,只说当年晋王什么样子年年也不是没见过,别人若道他是装的,我却能同年年说,他就真是个…二缺。”风言风语太多,就是宣庆帝不下命令,督察院也有义务有责任去查,年年起流言年年查,以王醴手里边,也查过几回。他不信卷宗,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亲手查证,结果那位真不是装熊样,而是他真就有那么熊!

忽然从王醴嘴里听到“二缺”这个词,孟约愣了一下,片刻后发现这都是她造的孽,只能把无可奈何默默埋心底:“那到底会是什么人,或者说哪方人马?”

“先帝有一段风流往事…”王醴说起这有点欲言又止,委实不是很好谈,难道要谈先帝差点成为大明历史上第一个被中宫皇后打死的皇帝,又或是说,那位被先帝风流了的女士也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那位女士如今是奥托曼帝国的亲王,因为她嫁给了一位奥托曼帝国的亲王,那位亲王去世后,亲王因为没有留下儿女,立下终身不再嫁誓约的女士如同传奇一般,从奥托曼帝国国王那里谋划到了继承权,于是她成了奥托曼帝国的亲王。当初奥托曼帝国做同盟国做得漫不经心,就有这位女士的功劳,如果不是皇储遇刺身亡,奥托曼还会继续拖同盟国后腿。

所以,那位女士没少找大明麻烦,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那并非是大明子民,而是一位外洋女士。可以通过这件事想象得到,当年先帝年轻时有多浪,都浪到地球另一边去了喂。

孟约:像我这样戏多的人,只需要这句“风流往事”就足够脑补出无数爱恨情仇,不用再多说。

由于脑补了许多爱恨情仇,第二天早上起来,孟约便琢磨出了《菊下楼》的大结局。如万众期待的那样,是一个画风无比清奇的结局,必定能满足大家对画风清奇的定义。

王醴看到她给结局写的几句简短梗概,看她良久说:“真要这么结局?”

“大家都想要离奇一点的呀,我觉得这很离奇。”孟约一脸愉悦,这个结局的打开方式,她想想都觉得得很嗨的呀。

王醴:我是怕回头你出不了门,但是,好吧,你高兴就行。

王醴到衙署,宋之仪将一堆奏疏分派给他之余,还问他一句:“怎么《菊下楼》最后一本还没出来,阿孟姑娘打算写个什么样的结局?”

王醴:相信我,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宋之仪以为是孟约叮嘱过王醴,不许他往外说,遂道:“我又不是外人,放心,我就是知道了,也断然不会说出去。”

孟约的这个结局,在她自己看来,是堪比大陨石遁的神结局,但王醴可不这么认为,而且他摸着良心说,大家可能都不会这么认为:“结局很离奇,事实上她早上才想好结局,具体什么样,下官并未细看。”

“离奇好啊,不离奇怎么是戏,若是寻寻常常就结局,那也不是太祖的戏,也不当是打鼓人所编。”宋之仪也不细究,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并表示很期待结局上演的那一天。

王醴:真希望回头看了结局的戏,大家伙还能这么乐观。

泛园中,孟约根本没有再修改的意思,关于创作,她记得一句话——最初的才是最好的。

好吧,其实她就是觉得修稿太麻烦,不想太为难自己,而且这个结局她确实非常非常喜欢。

“其实这个结局也很传统呀,黄梁一梦嘛,太祖这个梦不过是做得更漫长有趣一点。”是的,她让太祖在吃完第一顿的午后小憩中,做了这么一个漫长一生的长梦。然后醒来,太祖沐浴着晨光,听着老仆叫他起来吃饭,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沉沉黑气。

哎哟喂,辛辛苦苦六十年,竟是一枕黄梁梦,心累!

孟约在最后的封底画上,为黑气沉沉的太祖加上一句官方吐槽“左右,快将朕的八丈长的日月山河剑取来”,旁边是一个跪地哭泣的小人儿,脑袋边上的气泡里对白是“陛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瞎写,饶过我吧”,旁边是无数围观群众齐声大喊“这时候却来知错,晚了”。

不管结局如何离奇,光就这页,大家也能饶过她的是吧。

吕撷英:“我觉得大家不会饶过你…你敢这么画结局试试,揍你哦。”

孟约:“反正,我是死也不会再作修发稿的,先生要揍就揍吧。”

先生难道还舍得真揍她不成,嘁,她可是先生亲亲爱爱的得意门生,绝对…

“先生,你真打呀。”

“赶紧改。”这结局其实不算坏,就是莫明地让人抓狂,让人牙痒手也痒。

孟约:不改,坚决!

第三九三章 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书商收到完本稿后,迅速投帖登门同孟约谈心,在孟约死不修改后,书商绝望地表示:“回头大家伙儿倒是舍不得堵阿孟姑娘,但准舍得堵我。”

要不是不舍得,孟约哪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当然,这份不舍得里也掺杂着喜爱与尊敬,孟约是单凭自己就能让人爱恨交加,根本不必靠其他的。送走书商时,孟约还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份。

但是,紧接着,戏迷票友们联名致信德麟班桑班主,严肃地表示——不换七天一场新戏,我们就要搞名堂,搞大名堂。

桑班主欲要置之不理,奈何,德麟班的戏迷票友里,多得是身居高位的,孟约可以关起门来管他门外春夏秋冬,桑班主不行。最后,桑班主虽然没如大伙儿愿,改七天一场,但到底改成了十天一场。

“本来一个月才两场,我这能慢慢排,正好半年演一部新戏,接下来半年则返场复演。现在这样一变,一个月得三场,四个月就得演完,接下来可还有八个月,我总不能接着八个月都返场复演吧。”桑班主同孟约吐苦水。

孟约深深觉得,戏迷票友们真是心计深,他们逼得桑班主快愁白头,桑班主这就来催她,让她看能不能从一年一部戏,改成两年三部戏,或者三年四部也是可以的,总之一年一部是不能满足的:“我这到底有个孩子,不可能天天趴在案头画画,这样吧,我从我的学生的作品里挑两部给桑班主。”

一说到这,就觉得自己当初格外高瞻远瞩,居然跟早就预料到大家伙儿要搞名堂一样,竟早早就培养学生画本子,结果在长江书院带起一股“编故事”的风潮。眼下,就是不会长于画画的,都开始写小说啦。

不管绘本还是小说,最终都要请人改成戏本才能排戏登台演出,因两者之间没什么太大难度差别,

桑班主听了,倒也没什么不肯,只有一个疑问:“会同样精彩吗?”

“桑班主不要小看我的学生。”全天下最玛丽苏,最狗血套路,最敢写敢想的,就是十三四至十七八岁之间。孟约这段时间很是见识了少女们的内心世界,真的,各种玛丽苏啊!和现代的玛丽苏比起来,少女们苏得更含蓄雅训一些。

“那要是不麻烦,劳驾孟夫人过几日将本子带给我瞧瞧。”

“也不必过几日,桑班主先等会儿,稍后书商就会送样书来。”自从出了本萌萌的《父亲大人日常》后,长江书院的少女们就一发不可收拾,已经有十好几人出书,书商最近超级狂热地爱着她。

说到书商…

孟约把更加狂热的春宫书商记起来,虽然未曾谋面,但据吕撷英转达,新的春宫已经雕刻好封面,将取名作《洛水秘谱》,洛水对巫山,没毛病。书商狂热的地方在于,他竟然十分遗憾,秘谱无法登台演成戏,不然“该比打鼓人的戏还火”。

对此,孟约只想同那位狂热的书商说一句:要真演成戏,咱们就都该被抓起来下大狱了,罪名都是现成的——伤风化,乱教化,这可是至少流放三千里起步的罪名。

不多时,出正常本子的书商过来,给孟约带来了少女们的样书,并非绘本而是只配几幅插画的小说。孟约同桑班主一人一本细细阅读,孟约不过是再被苏一苏,桑班主却不好说读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戏是好戏,故事也很不错,只是通读之后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如果桑班主见识过现代的网络,就会知道如何准确描述这种怪异感——又苏又爽,还居然完美避开所有雷点,简直神奇。

“怎么样,能排成戏吗?”

“我拿回去叫常先生看看,应该能。”一个回到北朝初年,托身五姓阀门的少女,戏确实精彩,遣字用词古雅非常,林下风致亦写得淋漓尽致。

孟约早前就看过,还给曹仲仑看过,曹仲仑的评语是——小姑娘学识之渊博,令人赞叹,魏晋风流在她笔下,深蕴于字里行间闪闪发亮,是一个精妙缜密的好故事。

书商这时插话道:“倘排成戏,估计也应当不错,但比起阿孟姑娘的故事来,许爱的人少一些。”

“为何?”

“太雅。”

这倒也是,桑班主深知,戏迷票友里虽多得是学问渊深之辈,但谁到戏楼子里,还愿意听山高海深,都更愿听点能搏人一笑乐开怀的。孟约的戏就很能让人乐开怀,开怀之后又能留几分余味叫人品咂,而这本名为《朱雀桥》的小说,差的不是余味,而是不用带脑子的轻松畅快。

近几十年来,小说戏剧界其实一直盛行着白话风,所以孟约才会轻轻松松大行其道,深富学识的人认为这才是真正能教化人的文章,唯深入浅出,叫世人都能看进去,方能使人受教化。而对市井百姓来说,简单直白易懂的才叫娱乐消闲,不然弄得跟上学堂时考试一样,那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雅正好啊,便是戏台子上,那也当百花齐放。再说,不是一直有人说我俗么,这回好,给他们个雅致的。”总有些老学究,嫌她带坏了时下著文的风气,说是浮夸浮躁没内涵,只会拿太祖来炒作自己,达到谋重利的目的。

这也不是只孟约被诟病,德麟班也一样连带被批:“孟夫人这么一说,就没问题了,请孟夫人这几日里哪天得工夫,将红枣姑娘请来一晤。”

“行。”

送走桑班主和书商,孟约还得去春雨巷一趟,之前有学员过来喊她,说是拍好的戏已经剪好,叫她过去看。梁礼光是慢工出细活,而且还跟开挂一样,在胶卷上做起了后期修片。一张张底片地修,工程之巨,搁孟约简直不敢想象,然而梁礼光却肯下几个月苦功。

成功果然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她是非典型案例,毕竟她身上攒着许多人的必然。

披上外套捎上阿雝,另带上仆妇侍女,大家伙一块去看电影啊,别忘了爪子花生小零嘴,这可是看电影标配,嗯,路上还得再买把爆米花才算完美。

第三九四章 宣扬教化,震慑“友邦”

带上袁娘子倾情提供的瓜子酥、花生酥等各种小吃,加上侍女买来的爆米花,孟约推开春雨巷中那扇通往未来的门。门里,幕布已经架好,只等人入座,见孟约来,罗院士喊学员赶紧把发电机开起来。

南京这边,建水电站的事还在选址,一时半会儿的,南京是通不电,依旧还得靠发电机来使。见孟约身后的健壮仆妇拎着俩大食盒,罗院士他们皆面露笑容:“便知道你不会忘了带吃的,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仆妇忙把食盒摆开,罗院士他们便齐齐坐下,这个吃着瓜子酥不错,那个尝着爆米花甚好。孟约也坐下,抓一把爆米花吃进嘴里时,那种等待看电影的心情和现代电影院里还是不同的,她看到自己抓着爆米花的手微微有一点颤抖,可见内心里十分地不平静。

院士们不是没看到,是他们也同样激动到浑身颤抖,所以孟约这样子也没什么好取笑的。梁礼光将胶卷盘架好后,孟约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卡”,然后门被关上,帘子都放下来,屋里便只剩下了幕布上一点微微的光。

那点光由小至大,然后就看到了《疾风令》的片头,吸取孟约建议,在每个人物出场时,都会有人物名和演出者名闪过。不同于孟约的聊斋现场,梁礼光的镜头中,光线柔和得如同春日杨柳拂过水波的盈盈清晖。柔和的光线里,角儿上出现,却不是在戏台上,而是动用各方人脉,找齐了戏中需要的场景。

所以,是的,这是一部真正的戏剧电影,而不仅仅只是舞台戏剧。虽然只是换了个场景,略加布置,并没有像电影那样频繁转镜转视角,但呈现出来的效果依然令人非常震撼。

“有点像室内情景剧,说到情景剧…”《武林外传》、《炊事班的故事》、《家有儿女》,甚至是《生活大爆炸》《破产姐妹》《老爸老妈的罗曼史》都是很不错的情景剧。

“你要有节操,你不能抄袭啊…啊,不,我就想抄袭,我也就能记得故事大概是怎么发生的,让我抄我也没这记性啊。”做文抄公也是需要智商的,像她这种别说名著,就是自家课本现在都已经记不起的,连文抄公都做不成呢。

下个绘本已经定好了是侦探系列,不管是大侦探太祖还是名侦探太祖,总之是部每一集都要死人的戏。她没有写推理的智商,她家有个看了无数真实推理情节的王师兄呀,压根不用担心逻辑情节安排的问题。

孟约除开始被震撼,后边就不觉得震撼了,没声音的电影,她看着还是有点出戏。不过,画面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美:“为什么我拍的就跟聊斋一样,梁兄拍的就跟镜中有诗一样,要说镜头是内心的另一种表达的话…难道我心里全是聊斋吗?”

这话让梁礼光都有些不好接她,片刻后,梁礼光道:“我编故事还能编得跟见鬼一样呢,总不能你什么天赋都占吧,总得留点路叫别人活。”

“也是。”

梁礼光觉得,孟约就是这自信不怕打击的劲最能打动人:“你还是琢磨琢磨,这戏要不要推出去叫世人得见吧,戏我们是拍出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就是你们的事啦。”

孟约:…

“你们这是要做甩手掌柜的意思吗?”

罗东非院士凑过来插话道:“就是要做甩手掌柜,也是阿孟姑娘你先开始做的啊,把要求一提,把想法一说,扔下就走,说的是什么‘树业有专攻,这个我不擅长,靠你们了’,我没记错吧。”

孟约:我就没见过比我更擅长挖坑埋自己的人。

罗院士看孟约缩回眼神垂下头,不由大笑,复转回头去,继续看戏。

看完戏,孟约可苦恼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带着瓜子花生爆米花来看戏的,结果看自己看进坑里去:“诶,接下来要怎么着,我再找人商量商量,这事光我一人说了也不算。”

“行,回头你想好再往工学院去信,要机器有机器要人有人,什么都不差你的。”院士们大手一挥,相当豪气地把包袱扔给孟约,顺便要求去泛园吃顿大餐。

孟约自然也是“行行行,要什么有什么”,至于电影是不是要推出去,怎么推,这个问题,孟约想着得进宫去问问。其实按孟约的习惯,当然是问杨廷礼啦,老头儿在拿主意定计策方面万万分可靠,但这事宣庆帝问过几次,还是得先让宣庆帝知道。

待王醴放班回来,孟约特地和王醴到春雨巷再看一遍,比起她这样见识过彩色有声电影的,显然土著们要更为震撼一些。干什么事的人,就能从电影里看到什么,宣扬教化,震慑“友邦”,叫心怀机鬼之邦彻底死心,不再私底下搅浑水意图摸鱼也是好的。

而且,孟约说得对,倘有一件东西人家没有我有,又能让人人都喜欢,那这件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是国之利器,用好了不比枪炮逊色。另外,王醴对孟约所言的“文化入侵”素来很感兴趣,且也不止他一个人感兴趣,凡听孟约说过的,都对此有极大的兴趣。

“震慑友邦?”震撼友邦的话,没有比阅兵仪式更震撼的,孟约曾看过好多遍八一电影制片厂拍的99年阅兵仪式,镜头语言肃穆庄严又威武雄浑。从一个美术生的角度来说,那是极具艺术性和美感的纪录片,从方方面面都足以吊打2009年CCTV拍摄的阅兵仪式。

“年年有主意?”

“拍我大明长城啊!如此雄壮威武的长城,我们自家知道算什么意思,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老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又练又说才叫真把式。”孟约在设计军服的时候,就闪过类似的片段,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能实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