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能拿到《缉凶录》的戏本,能不能慢慢上南京的进度?”

丁班主:“南京的街面上难道戏本也有得卖?”

“倒不是。”

丁班主思量片刻,能拿到戏本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方人,戏班的,写戏本的,原著打鼓人。想到这,丁班主细细打量孟约,片刻后想起济南城中有传闻,说是新上任的司法厅主官便是打鼓人的夫婿,眼前这位说是南京来的,昨天才到,手里有戏本:“孟夫人?”

“直接说怕你不信。”

丁班主不由笑开颜:“那倒真有可能,来来来,孟夫人里边坐,并芳缷妆没,快来。”

一边喊人一边吩咐小学徒上茶水点心,丁班主把孟约往后院引,秦并芳不多时卸好妆也跟上来。坐下后,丁班主与孟约介绍秦并芳:“这是我们合进班的台柱子秦并芳,并芳不是早想一晤打鼓人,还不快快见过。”

秦并芳先是一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瞪圆了一双眼亮晶晶地:“竟是孟夫人当面…哎呀,刚才我有一处唱得不大好,要不,我给孟夫人重唱一遍,劳孟夫人把之前的忘了。”

孟约待要夸奖秦并芳唱得很好,声韵兼美时,秦并芳已经站起来要开唱。还是丁班主阻止秦并芳让她坐下,不然秦并芳真能给孟约清唱一段,洗掉刚才她认为没唱好的。

第四四七章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咳,刚才纠结十几分钟,到底是四四六还是越过四四六,直接四四七章,最后决定,四四七吧。

——正文割——

秦并芳是丁班主的外甥女,唱男腔完全是个偶然,不过偶然一唱惊艳全场,打那以后秦并芳就一直唱男腔,且很受戏迷票友喜欢。秦并芳唱男腔始,唱的就是孟约的戏,可以说是孟约的戏成就了她,同样的,在济南也是她成就了孟约的戏。

“真不知道常先生是怎么演戏的,早前有位票友去南京时到德麟班听过戏,道是常先生的戏,等闲难有人能企及。孟夫人,就你看来,我哪些方面还差着许多?”秦并芳问罢,不等孟约回话,又道,“我还是小时候听过常先生唱戏,那会儿太小,印象模糊得很,根本想不起来。且,那时候的常先生和现在的常先生,肯定也有区别,人总不会老在原地踏步而不前行。”

“这…我也不好说,不如回头我请秦姑娘上我那看常兄的戏。”

“常先生也来了吗?”秦并芳这会儿就是不双眼亮晶晶了,而是如同将要见真神一样,可见比起孟约,她更粉常抱云。

孟约摇头,常抱云哪里来了,是她带映画机来,原本是想时常能看场电影,享受享受大荧幕的乐趣:“倒不是,而是带了映画机和胶卷盘,不过正经拍唱戏的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去年今年拍的电影。”

秦并芳和丁班主显然都听过电影,但是都不曾亲眼见过,只是听去过南京看守电影的人描述过罢了。眼下能亲眼看到,岂不是喜出望外,要不是说现在就去看太突兀,怕打扰到孟约,他们恨不能立马就飞去看电影。

说定看电影的时间,孟约又道明天就把戏本送来,然后便起身告辞。孟约倒也并不就此回家,而是领着侍女在街面上闲逛。两街卖各色小吃的摊子,孟约一一光顾,各买了点拎在手中,只等回去尝过味道,确定哪些爱吃哪些不爱吃,再来大量买入。

司法厅和合进班只隔两条街,孟约买一路小零嘴,便到了司法厅衙门外。看着是个挺清简的衙门,人员也不多的样子,孟约看着就清冷冷的门庭,略有点担心王醴的处境。官场到底怎么回事,她就是再写十回《疾风令》估计也只能懂个皮毛,所以进得衙门后,孟约便问司法厅衙下的差官:“怎么衙中看着人怪少的?”

“午饭时分,登州府来了密信,早前几日登州府逮着个惯偷,逮着后登州府一审,说是犯下的案子不小,这惯偷专偷各公衙。那惯偷倒也痛快,把什么都交待了,这一交待不要紧,把东昌府失窃案也给供了出来。东昌府失窃案中,东昌府只说失了几样不怎么要紧的东西,顶顶贵重的也不过是东昌府知府的一枚和田玉私章。但据这惯偷交待,远不止几件不要紧的东西和一枚私章,还有一笔票额巨大的不记名银票。”

孟约:这简直比我写的戏还像戏。

“这会儿分出去两路人马,一路往登州府去提那惯偷,一路往东昌府去提东昌府知府。因而,衙中较平日清净许多,孟夫人请往这边,往这走过去就能看到王司使的公房。”差官识趣,领人到地方便退开。

孟约好想拖着人再讲讲这桩案子,不过差官走了,可以听王醴说嘛。孟约进得公房,见王醴正在堆满公文的公案前翻看公文,不由惊道:“这么多,师兄得看到几时去?”

“这几天就得看完,年年去戏班了?”

“是啊,就是这附近的合进班,唱太祖的竟是个姑娘家,唱得很是不错。”孟约说着,坐下,问王醴东昌府知府的案子。

王醴摇头叹道:“中午饭吃得好好的,忽来了急信,拆开一看,竟是这么桩事。”

实话实说,就是大明这样三年一考的吏治,官场也不可能清如水明如镜,多多少少难免有些贪腐之事。王醴中进士之后出仕,不管督察院还是清吏司,又或是通政司,都是查检官员,审核政绩官声的差事,但王醴不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因而一番分说后,道:“这只能说东昌知府时运太背,既然事捅到司法厅来了,那没办法,他避不过这遭。”

孟约:确实挺倒霉的。

“失窃案后,他若私下知会当地司法厅一声,这事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恐怕还是会一样,这惯偷是在登州府被逮的,也是登州府人。若在东昌府被抓说不定能抹平,跨府则很难。”

孟约:“这事只能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王醴咂孟约这句话良久,还当是孟约听完案情后当即琢磨出来的,颇感其中深意:“年年说得是,冥冥中谁也不知道报应应在哪儿,唯不欺暗室,不欺于心,不欺于人,方可不惧。”

都被查好几轮了,还要怕什么?

“快下衙了,师兄要在这里等吗?”

“今天可能回不来,得等明天,年年再等我片刻,我看完这几份便同你一道回家。”王醴说着一边看公文,一边问孟约街上怎么样。

“我看挺好的,不过,还是谯郡更好。”孟约这是在夸王醴呀。

王醴当然懂,笑道:“惜岳父不在此,不然,可借省台整治济南城。”

“说到爹,他信上说今年尽量修通谯郡到济南的路轨,也不知道有没有开始修。”如今孟老爷是真豪气,铁路说修就修,因为两地之间的铁跟优先等级不高,孟老爷自己掏钱赞助一部分,这才促成两地之间的铁路开始铺设。

全国的路轨线路都已经勘定,所以只需要直接修就行,倒省了许多时间,说不定今年真能修通。

待王醴看完公文,便与孟约一起回家,近夏时分白昼已长,下衙时街上还十分明亮:“听说济南在铺自来水管道,过段时日便能通,想来就这几年里,水电站也能建起来,谯郡的变化,如今我们在济南又要再看一次。”

“这样的变化,我看多少次都不会腻。”如同小明的美,也是一样的,看再多也依然觉得美好如初见。

第四四八章 有位名满天下的夫人

次日,正午一过,去登州府与东昌府的司法厅差官回转交差,那惯偷和东昌府知府皆已押解到司法厅。王醴自是擅长审案查案,却也没有擅专,而是命衙下差官去审问,这便是想看看司法厅旧有人员能力如何,日后也好作安排。

惯偷好说,凡有人问,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他是个惯偷,自然也不是头一回被抓,知道怎么配合能拿到宽大处理。到东昌府知府那里,可就不好审查了,那么大一笔巨额银票,不可能不问明来处。

东昌府知府大约是知道自己这好不了,自己的事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是问他从哪里来的银票,却只字不提:“你们就别费事了,那位我得罪不起,你们也管不上。”

审案的差官什么棘手的情况都遇到过,自然不会因这一句话就退缩。

东昌知府被逼得急了,睁着一双被熬红的眼道:“我今日交待了,明日便不知会不会悄悄摸摸死在这里,不说还有重见天日之日,说了就是个死字!”

审案的差官冷笑道:“如此大的金额,你竟觉得你还有重见天日之日,依律,三万两以上便是流放四千里,祖孙三代永世不得还乡,遇赦不赦。至十万两以上,便是死罪,秋后问斩。但律法自有宽大之处,你若交待了,还有一线生机,若不交待我们倒不会悄悄摸摸让你死在这,自有律法让你光明正大死在菜市口。”

“你好好想想清楚,是自己交待,还是我们去查。原只想能问就问,也省得我们费事。别以为你抹得干净我们查不着,有句话说得好,凡行过便有痕迹,再抹也有抹不干净的。不是你交待的,而是我们费事去查到的,那判案结果可大有不一样。”

说完,差官们齐齐走出审问室,王醴就在外边,对衙下差官的审问过程,王醴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还能更好,陈询他们整理出来的犯罪心理学所归纳出来的种种,便很该学一学。

“司使,若东昌知府咬死不交待当如何?”

“其子也涉案其中,且去提来。”

差官皆以为这是计策,却不想王醴是真从审问过程中听出来的,差官们提东昌知府长子出来一审,居然真叫他们问出来。差官们这才惊觉,他们这位王司使委实太能耐,很有几把刷子,他们一屋子人没听出来,倒叫在外边听审的王醴听出来。

有差官去问王醴,王醴却不答,只给他们一本书,手抄本,并不是印刷本。差民以为是王醴自己整理出来的笔记,特别感动地拿去与同僚一起阅读,但翻开手抄本就能看到著作者的名字:“司使给我们一本别人写的本子干嘛使?”

“翻开看看再说。”

翻开一看,全是据卷宗,据审案过程,据审问时嫌犯的种种神态语气表情举止归纳出来的审问技巧。至少在司法厅差官们看来,这本名为《犯罪心学》的书就是讲审问技巧的,别的…不好意思,他们只看到自己专业所需。

“啧,写出这卷书的人真是了不得,这得看了多少卷宗,听了多少审,才能写出这么一本书来。”

“这么能耐还干什么国子监博士,直接来司法厅任职多好,审案还不得一审一个准啊。”

“我倒觉得,这样的能耐人就该好好著书。”

“也是。”

说完书,众人压低声音:“你们觉着咱们这位王司使怎么样?”

“虽面冷了些,还算是个好相处,好来往的。”

“嘿…”

“你蠢笑什么?”

“方才去提东昌知府的长子时,听到一件事,说是昨天孟夫人来过衙门。”

“哦,那位打鼓人,啧,什么样儿的人,当年只说是位姑娘家,没想还能见着真人当面。”

“且不说什么样儿的人,只说咱们王司使,与孟夫人一道返家时,面目柔和,眼中含笑,可见不是面冷的人,大约只是咱们还生疏着,又不是个见人就能亲热得起来的。”

“你这么说,我只觉得孟夫人很了不得。”

“孟夫人来了南京,咱们这的戏是不是就能跟上南京的趟?”

差官里也不是人人都爱看戏,也就那么三五个而已,不过由于他们的科谱,全司法厅上下早就知道,新上任的王司使有位名满天下的夫人。

王醴路过差官们的公房,不由摇头失笑,想着找个机会,请大家到家中吃顿饭,也好叫好奇孟约的下属都见一见。这倒不是光为下属,也是为孟约,至少日后来衙中,就不必费事通秉,且在街上行走路遇不便有人出手相助。

回到家中,王醴便与孟约商量,孟约道:“都安顿得差不离了,要请人吃饭,准备两三天就行。买点菜,该处理的先处理好,置办几席桌椅,东园便很好,屋阔院大,便是下雨,屋里也能摆十来桌。”

“年年安排便好,菜色不必全照济南的做,按着我们自家的口味来便是。”

“好。”

“有劳年年。”

“我也就动动嘴,不费什么事,不劳烦。”

说完请人吃饭的事,王醴又说起阿雝:“眼看要满三岁,该开蒙读书,山东的蒙学,较之南京还要好许多。离家中不远便有孔氏子弟开设的蒙学,我已问过,下半年的蒙学班还有几个名额,过几天待手头这案子了结,我们便领阿雝去蒙学看看,总要看看阿雝自己喜欢不喜欢。”

孟约点头道:“阿雝昨天还说你都不教他写字了,我还跟他解释说你太忙,过段时间就好,他小人家还不开心呢,说耽误学习。这么小一点,倒很知道要学习。”

王醴笑道:“我们天天看书画画,他只能在一边干看着,自然想早点读书识字。”

“孔家子弟开设的蒙学会不会太…太专注于学业了点,小孩子还是应该玩得开心一些,童年要全是读书识字,那这童年也太黑暗。”孟约觉得不能让孩子没童年,人这辈子,最能无忧无虑玩乐的,大约也就只有童年这么一小段时光。何况,准确来说,阿雝还是幼儿。

“先去看看,年年觉得好,阿雝也喜欢,那就报名,要不行再另寻其他蒙学,时间还早,不急,多看看。”

“嗯。”

#孟约:学习多耽误玩耍#

#阿雝:玩耍多耽误学习#

第四四九章 知足常乐,无欲则刚

东昌知府直到两日后才交待巨额银票来源,事涉中枢,并不是山东省司法厅能处理的,把卷宗发往大理寺,王醴这边便只等大理寺来拿人。那位说交待了会静悄悄死的,也没那么容易死,司法厅不是纸糊的,在总督衙门都不能做到人人配枪的时候,司法厅已经做到了,等闲谁敢来。

再则,卷宗秘密递到大理寺去,这边又只放出风声说东昌知府咬死不交待,避免一切出意外的可能。

又两日衙门里的事理顺后,王醴便抽空与孟约领着阿雝去看蒙学。

孔家子弟开设的蒙学有个很通俗的名字——育英园,依大明湖而建,景致秀极,来来往往的小学子穿着天蓝色校服,皆是一团可爱的样子。阿雝看着就很羡慕的样子,一个人在家玩弟弟哪有大家一起读书来得有趣,目前来说,在阿雝眼里,世界上最好玩的事就是上学读书识字。

进入育英园后,有位温柔的女士接待了他们一行,听说阿雝打算下半年入学,女士便将他们领到园长那里。园长名为孔信芳,约三十来岁的样子,打过招呼后便蹲下来同阿雝说话。

孔信芳显然也不是只把阿雝当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认认真真同阿雝谈话,因平日里孟约和王醴都是有什么事说给阿雝听时,只当阿雝什么都懂来对待,正经事上从不敷衍。阿雝与孔信芳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居然很开心,许久之后孔信芳才结束和阿雝的对话,道:“稍后你们带阿雝去录个名,等下半年开学时,再备齐一应入学所需便可来入学。”

“多谢孔先生。”不管怎么样,孔家在蒙学上绝对是有口皆碑的,就是在南京,也听说过孔家的蒙学如何如何好呢。孟约见阿雝自己喜欢,也就不再管育英园到底是死教学问还是寓教于乐,儿子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是个很细心的孩子,你们教导得很好。”

孟约:根本没教过,他长这样全靠自己努力。

王醴就是教,也不过言传身教,除练字外,根本没有额外教导过什么…所以,阿雝是真的很努力啊!

自育英园出来,孟约就和王醴齐看着在前边开路的阿雝,小人儿像是一点也不怕似的,仿佛这世界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孟约叹口气问王醴:“师兄,难道你小时候是这样的吗?”

沉吟片刻,王醴道:“许真有可能像我幼年时,不过我与阿雝不同啊,阿雝是我们俩宠大的,我那时候谁来宠。按说不该一样,怎么竟连这都能一样。”

“也许,师兄被宠大也会一样的,际遇不同但胸腔里这颗心是一样的,脑子里装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孟约觉得自己真是眼光好,万万人中,就挑中王醴了呢。

等等…好像也不是挑中的,是这人先用好感数据包把她炸晕,暗搓搓喜欢她,然后猛地爆发一下表白出来,之后她就被拿下了。所以,嗯,是的,是王醴眼光好,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人,却偏把心托付给她。

“或许吧,阿雝是能看到将来什么样了,阿煦还不知道呢。”王醴越看阿煦,越觉得家里可能还是免不了要出个熊孩子。

“阿煦也很好呀,这么好养,一点不娇,都不用人惯他,他自己就成天乐呵呵的。我觉得阿煦特别容易满足,这样多好,知足常乐,无欲则刚。”孟约才不觉得阿煦会变成熊孩子呢。

大街上走累了,阿雝便停下来:“爹,抱。”

王醴的抱通常是直接把胖儿子架肩上,阿雝每回被架上去,都会一直笑,也不知道是哪里被戳中笑点。回家后,阿雝扒在睡着的阿煦身边片刻后,忽问孟约和王醴:“爹,妈,我上学,阿煦呢,一个人会不开心,阿煦会哭。”

“不要紧的,阿雝每天上完学回来,还是可以同阿煦玩耍。阿煦还小,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等闲不会不开心的。等他再大一点,知道一个人不开心了,就也能跟阿雝一起去上学啦。”孟约忍不住搂住她责任心巨强的儿子,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阿雝:“好吧,阿煦要快点长大,好好吃饭,知不知道,长大一起上学,不用一个人在家。”

“师兄,你小时候很热爱学习吗?”

王醴心中一把辛酸泪,他要是连学习都不热爱,南山书院恐怕装不下他,所以说都是被逼得没办法:“就算我想热衷玩乐,也没什么可玩乐的。”

“我也并不是很热爱学习的呀,怎么阿雝这样。”

“可能像我爹。”王醴对亲爹没什么太多印象,毕竟在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唯一要说有的印象,那也都是从祖母那里听来的。在王老夫人言谈中,王同纶没别的优点,只一条学问作得好,肯学勤学,上学时是师长手心里的宝,考科举也很顺,出仕后因学问扎实,也很受上司倚重,怎么看都是个前途风光无量的。

可惜,没能等到风光无量的那一天就离世了。

午后,王醴仍还要去司法厅,司法厅天天都要处理各种案件,非常忙碌,王醴作为主官也闲不到哪去,许多案卷都要他亲自过眼。孟约今天下午还邀请了秦并芳和丁班主来家里看常抱云的戏,是以早早便吩咐下去,叫准备好茶果点心,她自己则去架设机器。

孟约这里,有《疾风令》和《菊下楼》的全套,余下的戏都不全,只是偶尔有一两盘,也都不是在戏台上录的,而是德麟班后边的院子里。一般录戏都是找排演的时间段录,戏堂子里没人,不会有人干扰画面。

想想不管哪部戏,常抱云演技都炸裂天,所以孟约也没细细挑选,随手抽一张出来看,却是《太祖秘史》的胶卷盘,还是孟约挺喜欢的一场戏——《太祖秘史》上部最后几场戏的其中之一,开场就是哭灵的那出。

秦并芳和丁班主不是没排过《太祖秘史》,过来后听说是放《太祖秘史》,齐齐稳稳坐好。《太祖秘史》是没有做片头的,所以直接一开画就是哭灵的画面,还带声音的,常抱云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天地同悲。

秦并芳与丁班主:…

#你问我为什么双眼饱含泪水?#

#都是打鼓人的锅#

第四五零章 文能画本子,武能驭夫郎

进入六月,济南的夏天便渐渐热闹起来,湖上亭亭碧叶掩映下已开满荷花,风一吹来如小姑娘的脸蛋,在碧绿水袖间微微犯羞。济南人极爱满城荷叶荷花,每到这时湖上便处处小舟楫动穿梭其间,少女少年们总是在水波间微羞地吐露着心意,使湖上薰风里更多几分缱绻温柔。

孟约表示:没眼看。

明明已经不是单身狗,还要吃狗粮,真是噎死个人。

“阿雝,我们不游湖了好不好。”

阿雝睁着明亮的眼睛:“为什么?”

“湖上全是小哥哥小姐姐,只有妈妈是老阿姨,怪不好意思的。”孟约说话间顿觉内心布满沟壑,每一道沟壑都写满岁月沧桑。

“好吧。”阿雝是个责任感爆棚的小人儿,王醴叮嘱他好好照顾他妈,好好关照阿煦,他从来照做,自觉这是他应该做的。

孟约享受着小人儿的温柔,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我儿子这么棒棒,将来长大怎么得了,岂不是要风靡万千少女。

“阿煦马上要过生辰,我们去给阿煦挑礼物好不好。等阿煦生辰过后,阿雝也要过生辰,阿雝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妈给你买呀。”孟约觉得孩子的生辰就是用来满足孩子的各种不太出格的小妄念的。

然而阿雝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因为但凡他说想要什么,不用等到生辰来许愿,孟约和王醴会第一时间满足他。他没想要的,倒觉得他弟弟阿煦肯定有想要的:“有几个积木不见,给阿煦新积木,旧积木不好玩了。”

“积木啊,好吧,那我们去找木匠做积木…嗯,得先回家去拿图纸。”孟约带阿雝先回家取图纸,然后问了济南本地人哪里有手巧的木匠师傅。

依凭着行人指路,孟约来到一处种满杨柳的小巷中,因垂柳垂下万千线绦,略显古旧的小巷格外富有韵味。穿过重重杨柳,便能看到一个小门脸,门脸上没牌匾,只门框边挂了个旧牌子,上边的“木工”二字墨迹倒还挺新,字也写得很漂亮。

门没关,孟约仍敲了下门,没见人出来,便举步进去:“请问有人在吗?”

话音落下良久,才有人缓缓从屋中走出来,是个头发半白的老者,大约有些耳背,需得提高声音才能听清。孟约表明来意后,老师傅接过图纸,见虽是些小东西,却要求得很细致,不过,倒也不难:“行,五天后来取。”

“劳烦您,五天后我来取一套,后边还请您多做两套,另外我还有点东西想做,都不难,但却也都是细致活。”孟约想起以前自己玩过的滑板车,好像也有木质的,小男孩应该会很喜欢这东西,做四个轮子的又方便又安全。

老师傅接下这活肯定也不会自己做,要求细致东西却不难做,交给徒弟去做管够了。听说孟约还有想做的,让她来取货的时候把图纸捎来,老师傅的价钱要得不高,比孟约在南京时做的积木略便宜一点,要知道,在南京做她还用了打鼓人专享折扣呢。

走出柳巷,孟约便问阿雝要不要去逛街,阿雝表示,他对逛街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如果孟约想逛街,他很愿意作陪。

“好吧,我想逛街。”孟约心说:你这样不给人台阶下,以后容易变单身狗的。

孟约也就是想买点小零嘴,家中仆从出来买,哪有自己买来得有意思。再说,街面上好多小零嘴她还没尝过,总得一一买了,以后犯懒时,喊仆从出来买也有个准确的目标。

济南街头,有家专门买零嘴的铺子挺有名,说是已经开了祖孙三代,叫常味园。孟约上次就去过,买的几样都很合心意,不想今天走过去时,外边围一圈人,中间有差官立着将人群挡住。

“怎么回事?”

“死人了。”

孟约: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个零食!

再仔细一看,并不是常味园,而是常味园邻近的门脸,是家买茶叶的铺子,因为两家的门脸离得近,常味园也就被围起来。

“我昨儿还来买过茶叶呢,今儿掌柜就死了。”

“这掌柜人顶好,买茶叶从来不少斤两,但凡是多买几次,都能记下人名。素是个和气人,见谁都乐呵呵,不像是会跟人结仇的样子。”

“未必要跟人结仇才会被杀。”

这时,王醴到了,他本是到省台那边处理一桩公务,不想才出理完出来,就见到在外边等候的下属迎上来告诉他玉露茶园的掌柜被杀害。按说这事是济南地方上的司法院管,直接捅到他这里来,怕是事不小,边走边听才知道,这是一桩延续了七年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至今没有落网。

“这人是谁,司法院的院使不在里边吗?”

“我家对门的小子在省司法厅当差,听他说起过,司法厅来了位新官长,打南京来的,想必就是这位。”

“我听说司法厅新来的这位官长是打鼓人的郎君,莫非就是这位…”片刻后,说话的人摇头,“看人一眼就让人心里发凉,委实是个干司法厅的好手,啧,打鼓人可真是了不得。”

“那可真是,凡干了坏事,见到这位都得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蹦吧。”

结论:打鼓人真厉害,文能画本子,武能驭夫郎。

孟约:…

王醴哪里用武驭,再说,就她连三脚猫工夫都没有,能武驭得了天天早上起来练剑的王醴么。她家师兄,是见到她就百炼钢化绕指柔好不好,哪里需要暴力镇压。不过,感谢大家没忧心她嫁给王醴会受欺负,反倒都觉得她能镇压得了。

穿过人群时,王醴一眼便看到孟约,但公务在身,王醴只冲孟约点头微笑,并没有多言语。

围观的吃瓜群众:“其实应该多笑,多笑大约就好了,看着不叫人后脑勺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