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司使在家想必爱笑,在家爱笑就成了,在外边当差肯定要有威严,不然怎么震慑宵小。”

“刚才是看谁笑?”

孟约:我呀。

居然觉得好甜!

阿雝:“妈,我们还买吃的吗?”

“买买买,先等一会,差官们查看完就会解除封锁,等会我们就能去常味园买好吃的。”常味园没出事,待会封了玉露茶园,差官一撤,常味园就还能照常营业。

“和爹一起?”

“爹要去抓坏蛋,大概不能吧。”

阿雝:抓坏蛋是正经事,买零食不是。

所以…

“我陪妈。”

孟约:我儿子真甜。

#戏精母子日常#

第四五一章 闹市杀人案

司法厅并地方司法院的官吏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散去,玉露茶园自然是贴了封条,常味园也照常营业。今天常味园是少东家来招待,因为掌柜并小二都被司法厅带去问话,不止他们,左近有可能看到凶手犯案的相关人员都一并被带走。

“新官上任就是不一样,以往如这样的案子,哪会把一大帮子人都带去衙门问话,在街面上问问就得。”常味园里来买零嘴的土著们不免对刚才的阵仗发表言辞。

“就是新官上任也一般不这样,因此我猜还连带着什么其他案子,必是大案,不然不会这样小心谨慎。咱们还是别多说,等案子破了怎么谈都不要紧,还是破案重要,咱们别扰了视听,惊了凶犯。”

“说实话,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这场景有点眼熟。”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还真有点,没道理啊,我上哪儿眼熟这样的杀人现场去?”

在其他人都还在琢磨的时候,正在啃地瓜干的孟约忽然咬到了自己的手,咬到手的瞬间跳着脚甩手,却没呼痛,而是满脑子循环着一句话——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就在孟约脑内刷屏的时候,忽然有人猛地一击掌,大叫道:“《缉凶录》。”

孟约:陈恂巨巨救命!

《缉凶录》第六场戏的案子取自应天府“闹市凶杀案”卷宗,是个陈年旧案,十分经典,参与办案的人员曾被一重一重,层层迭出的谜团所迷惑,一次又一次查错方向。如果不是当年办理此案的应天府知府是个极精细的人,只怕这案子不是成悬案,就是成怨假错案,也幸是有个那样处处留心留意的知府,不然凶手还会再次犯案。

那个案件的凶手被抓时,已经找到下一个目标,并且已然筹划好,只等时机合适时动手。

闹市凶杀案的卷宗,孟约曾特地请陈恂看过,凶手的所有供述并审案过程,经陈恂细细推导后,很巧妙地把犯罪心学插入其中。除犯罪心学,还带了一点由孟约倾情提供的“演绎”——微表情,当时陈恂对这个“天马行空”的构思极为赞赏,还说打算回头好好研究研究,也不知道研究出什么来没有。

“阿雝,我们先回家去。”据她有限的看推理剧的经验,一旦遇上此类案件,作者首先要想的不是别的问题,而是如何保障自身安危。

因心有忧思,孟约没再慢慢走路,而是叫了自家的马车来,登车时还细细观察是不是自家从南京一路跟来的车夫,是不是自家车马,车夫表情有没有异常。疑神疑鬼到孟约自己上了马车回到家,都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

“不过这事宁可是我想太多,也别真碰上,我得叮嘱一声,打今儿起到案子水落石出,凶手落网前严守门禁。生人不许进门,我和阿雝阿煦都少出门,最好别出去。”孟约还默默提醒自己一句,万一有什么事,别自己头脑发热,得找王醴,这事师兄才是行家。

王醴中午回来吃饭时,孟约已经把什么都给疑了一遍,因“闹市杀人案”王醴没有参与,他也没看这场戏,所以尚还未曾联想到《缉凶录》上去。结果回来听孟约一说,他顿时也绷紧了神经:“这却不是年年想太多,凶手已不是第一回作案,自七年前至现在,接连犯下近十几宗杀人案,是个穷凶极恶之人,须以最恶来揣度凶手。”

说着,王醴寻人去总督衙门,请总督衙门派驻地方官军前来护卫,这时候只有总督衙门的官军最牢靠,因为军营的门禁严格,犯案可能最小。而且,犯人接连七年犯案必不是军营中人,驻地官军五年一换,就真是凶手藏匿其中,也不可能延续这么长时间。

同时王醴同孟约一起去看《缉凶录》的绘本,除此外还有孟约画绘本时写的梗概,梗概上有划线的重点,还有陈恂给孟约写的备注。王醴翻看过后,沉吟良久轻叹一声:“年年,细节处与你的绘本多有相似。”

孟约合上绘本,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师兄,我是不是不该画这个绘本,为了力求完美,我总是磨着你们把案情推了又推,意图写出完美的谋杀案。可是,这些完美的细节,现在反被凶手利用来实施犯罪计划,这样…很不对。”

“就算年年不画《缉凶录》,凶手还是会杀人,遇害的或许仍是玉露茶园掌柜,或许不是。年年不画绘本,不能阻止他杀人,年年画了绘本,我们反倒有线索不是么。”王醴忙宽慰孟约,事实也是如此,济南卖绘本的书商就那么几家,就是再多绘本,一家一家排查,能把那七年来一直犯案的凶手抓住,也是值得的。何况,事情还不需要到这一步,王醴很赞同孟约写在《缉凶录》里的一句话——没有完美的谋杀。

虽然孟约被宽慰到,但是她还是很担心,不过总督衙门接到王醴的手书之后,当即便派了官军来,很快便把孟约与王醴安宅的壤湖园护卫得如同铁桶一般。这还不够,总督亲自前来坐镇,董总督到了自然要与孟约和王醴面谈,最后董总督透露出来一句话:“官家曾来书信,道甚爱打鼓人绘本,更与孟夫人有兄妹之谊,命吾等多加关照孟夫人。”

王醴:我说怎么到山东后一团后气,没谁下力气做拦路虎,给下马威,原来症结在这儿。

王醴才不会矫情地觉得这显不出自己的能力来,他只觉得挺好,省心省事,可以更快理顺山东省内的大小事务。

然后,孟约发现,董总督是南京人,很爱家中厨娘做的饭菜,食量颇大,吃相也相当豪迈。孟约觉得她很有理由怀疑,董总督是听宣庆帝说起过自家厨娘手艺如何棒,才特地前来坐镇。

咳,人家来保护她,她不该这样想人家。

官军们并没有明明白白在明面上护卫,而是各有各的伪装,要不细瞧,压根不会发现壤湖园周围布置了重重岗哨。

董总督说了:那凶手但凡要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孟约:不管什么时候,保家卫国护一方平安的都是最可爱的人。

第四五二章 自有巧手能施

事实证明,孟约有时候真的不是想太多,更不是戏太多,而是真的很有必要。想想,一个能照着绘本做出凶案现场来“致敬”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怎么可能不对绘本的创作者抱有很大兴趣。

让孟约瑟瑟发抖的是,陈恂博士来到济南后,给了她一个他认为具有很大可能的结论:“阿孟姑娘,他可能把你当成了同类,或者说世上少有的能懂他的人。他还极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跟你传递什么信息,阿孟姑娘,我们且都仔细想想,闹市杀人案里,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们忽略,但凶手可以籍此为信息传递给我们的。”

孟约:有…有这么复杂吗?

人命关天,孟约就是再怕麻烦,也翻开《缉凶录》的绘本,逐格逐格细细检视。她自己画的绘本,当然不会陌生,虽然不能达到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中描绘的程度,但至少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

“陈博士,他把我当同类的话,会不会很渴望见我一面?”孟约委实没办法从绘本中把那个信息找出来。

王醴与董总督在一旁同样翻看许久,也没得出个结论来,遂与孟约一同看陈恂。陈恂思量片刻后道:“很有可能,但是阿孟姑娘万不能有以身犯险的想法,瓦砾何劳珠玉碎之。”

“不,我是这样想的,请一位与我年龄身形容貌相当的差官,不拘男女,妆扮上将那凶徒引出来。能引出来最好,不能…不能就多试几次,我觉得那人疑心很重,心思也很缜密,我们得伪装得像一点。”孟约穷尽脑袋瓜,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引蛇出洞在这时候其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孟约出身谯郡,也算是北方人,身量还算高大,要找出个身量相当武艺高强的并不算难事。董总督和王醴一合计,加上陈恂出谋划策,三人很快把引蛇出洞的计划议定,然后就是在驻济南的官军中挑人。

军营中不乏武术世家出身的,这些人从小练武,机变得当,再配上枪,加上埋伏,别说一个凶徒,来一车凶徒也白给。当然,前提是那凶手真会出现,真的有给孟约传递什么信息。

“但就是这样,还是最好将《缉凶录》里的线索找出来,如此才不至打草惊蛇。”

孟约:万一没有呢?

这时候谁也赌不起这万一,所以孟约继续老老实实翻看自己的绘本,如同陷入书荒的铁杆死忠粉一样,把绘本看一遍又一遍,逐格逐格,连背景里有几块石头几棵草这样的细节都不放过。道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她也说不清看了多少遍之后,凶手落网时的,一小片水洼倒影中有“意楼”二字,因水洼太小,合字只有一点点入画,不仔细看真看不着。

“看来看去,我也只觉得这比较可能,在我绘本里凶手也喜欢吃合意楼的玫瑰鸭脯,最后是因为这个被发现的,毕竟原卷宗里那个原因不好画到绘本里,而且也不够戏剧。当时想,合意楼在大明好多地方都有铺面,这样设定大家也会更有代入感。”而且…因为自己爱吃,就想把合意楼安利给读者啊,虽然合意楼本身就是响当当的老字号,不用他安利也有很大的群众基础。

“济南并没有合意楼。”董总督说道。

孟约:…

“这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能的线索了。”她找半天也就找到这个可能,她还是努力把自己放进这个故事里,将自己模拟成这个故事里,有种种心理问题的变态杀手,同时还兼考虑到眼下这个“致敬案”的凶手可能有的问题与心理活动。如果连这都不是,她真的再想不到别的。

“有没有畅意楼、沁意楼、胜意楼之类的?”陈恂问道。

董总督也不是济南本地人,是以,有名的可能清楚,没名气没人气的,他又不管地方事务,只管军务,是以不知道也是有的。摇头后说不知后,董总督建议王醴去省台衙门翻阅商铺卷宗:“就是本地差官,可能也有不知道的小铺子,所以还得派人四处去看看才行。”

这趟王醴没派别人,自己往省台衙门走了一趟,省台衙门也很重视这件事,毕竟宣庆帝说他们夫妇与孟约有兄妹之谊。省台衙门的司务官是济南本地人,对犄角旮旯都熟得很,找他一问,再命人细翻批核商铺的卷宗,便能确保无漏网之鱼。

司务官在济南地面上干了十几年,确实方方面面都很熟,但饶是这样,他也思量了半天:“含意楼二字的,就我知道的有两处,一处在城东,一处在城外,城东的叫顺意楼,是个饭馆。至于城外的则是随意楼,我也只去过一次,是一处私宅,可供租借办宴游乐。”

虽然大家都觉得城外的随意楼可能性更大,但仍是先派人去顺意楼查问,另外总督衙门也寻思着得派出官军四处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疏漏。毕竟随意楼还是个私园呢,万一有其他私园也叫什么什么意楼呢。私园有些卷宗上有注明,有些则没有,因而还是得细细查看一番。

“我倒觉得不会是这样。”孟约觉得要是这么难找,就不是对的信息,“我初到济南,人生地不熟,要是这么难找的地方,凶手怎么确定我能找到。”

董总督和陈恂一琢磨,正是这样。

王醴回来后,听孟约一说,道:“如此说来,便极有可能是顺意楼,顺意楼在本地还算有口碑,是家开了有二三十年的铺子。且…听省台衙门司务官讲,那并不纯粹是本地口味,而是兼纳川菜苏菜粤菜,尤其是川菜苏菜,做得十分地道。”

“那就先试试。”孟约想想,又摇头,“万一凶手已经见过我了呢?”

王醴是不可能同意孟约涉险的,如果要孟约涉险,王醴宁可抓捕凶手的过程更曲折更漫长。他绝对不会让孟约身处险境,有任何遇险的可能,当即王醴就道:“自有巧手能施,年年且安心,凶手便如水底石,将池水放干,自会水落石出。”

第四五三章 有趣的灵魂三百多斤

孟约也不是那种具有大无畏精神,肯拿小命去赌自己有女主光环加身的,所以她不会干背着大家伙儿悄悄去随意楼的事。思来想去,孟约觉得,要祭出自己已经很多年不出江湖的东南亚三大邪术之一——读作化妆术写作整容术的化妆手艺。

她平时不化妆,不代表她不会,好歹是个美术生,这些年画工见长,她很有自信地认为,化妆的手艺应该也见长。然而事实总是打人脸,还打完左脸打右脸,董总督好容易帮她找来一个年龄身段儿容貌都肖似的姑娘,可孟约夸下海口,却对着那这脸犯了愁。

原来有些技能,不用真的会退化。

“眉毛比我粗,比我浓耶,这么帅气的眉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修成我这样。”在孟约的审美看来,她有张极寡淡的脸,脸上眉也淡,五官也都不是很深刻,典型的东方人面孔。找来的姑娘面目很似,眉目间的英气帅气洒脱气,孟约眼馋得要死也没法修炼。

要把个帅气的姑娘,画成一脸寡淡,真挺挑战她技能的。

成双从旁出主意道:“先拔眉毛,拔得稀疏些再用淡色眉黛细细描画。”

“挺疼的。”

董总督找来的姑娘,是济南驻军军官的妹子,家中世代习武,女孩子也一样一身出色武艺。习武吃的苦受的罪哪能少,这点疼人家姑娘丝毫不看在眼里,仰面对孟约道:“随便拔,这点疼算什么,我们小时候站桩摔断胳膊摔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都有,拔眉毛能疼到哪儿去。”

孟约看成双:“我坐在旁边,你拔。”

成双很理解自家小姐为什么不动手,因为上回从她眉毛里拔一根较粗长碍眼的,她直接对着镜子红了眼眶:“行,小姐坐好,我这就给姜小姐拔眉毛。”

姜小姐官名姜蕊君,据说出生的时候,她爹差点想直接给她取名叫姜君,还是姜小姐的祖母拼命阻拦,并坚持给中间添上个蕊字,她爹拗不过她祖母这才有了蕊君这个官名。不过孟约想想觉着叫姜君也挺好,多帅人一脸,这么帅的姑娘,就该有个帅炸苍穹的名字。

当然,姜蕊君也不错,帅气虽然减半,却掺入了清丽,又美又帅,也很棒啊!

姜蕊君拔着眉毛,这边孟约花痴地盯着人家看,姜蕊君有点受不了她:“阿孟姑娘,你再这样盯着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孟约扬起脸冲姜蕊君:“你来呀你来呀。”

姜蕊君挑眉,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怼的,她轻轻伸手,拂过孟约腰际,片刻后,孟约揉着腰笑倒:“方才阿孟问我有没有笑穴,并没有笑穴,不过我倒有法子叫你笑上一会儿,就像现在这样。”

孟约:…

练武的人果然得罪不得。

也就持续一两分钟的样子,孟约笑毕揉着腰,双止圆睁道:“好神奇。”

实话说,姜蕊君真没见过孟约这号,文气兮兮的,看着一张温温淡淡的脸蛋,却格外爽阔,也…格外戏多,不理她她也一人儿能在旁边演大戏。要让姜蕊君找个辞来形容孟约,那首先必然就是“好玩”:“是不是像阿孟这样满脑子故事的人都这么好玩,且不管外表怎么样,灵魂都很有趣?”

孟约: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一说我想起一句话——漂亮的躯壳到处都是,有趣的灵魂三百多斤!

“等等,我看看。”孟约不及回答,先看到被成双拔去一些的眉毛,仔细端详片刻,不由夸赞,“成双手真巧,把粗的浓的都拔掉了,只剩下短的颜色淡的,阿蕊你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姜蕊君对着铜镜端详片刻,没感觉出来,拿起旁边的水银镜对着一照,才算看清楚:“也不知道阿孟你什么趣味,偏要用铜镜,照人哪如水银镜纤毫毕现。啧,我的眉竟然也能这么好看,成双果然手巧。”

“我还是觉得浓眉大眼很好看。”

“所以说你有趣啊,眼光都与世不同。”

拔完眉毛,孟约仔细看了看,将准备好的瓶瓶罐罐往姜蕊君脸上抹,开始时孟约还觉得有点手生,渐渐的就找到感觉了。因她平时不爱化妆,所以需要打造的妆面恰是孟约擅长的祼妆,毕竟她生活的时代就流行这个,要换别的妆面,她真够呛,祼妆还成。

孟约画完后,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一下看镜子一下看姜蕊君,然后两人一齐照水银镜:“嘿,我手艺还没丢啊!”

姜蕊君则在摸脸蛋:“你是怎么能把我画得这么好看,还跟没化妆一样的?”

孟约:“这也不难,先学个十年八年画画就会了。”

姜蕊君叹口气,惋惜地说:“那只能回头有需要的时候再来相请阿孟啦。”

成双在一旁道:“我瞧着不难呀,回头我试试,我要能学会,姜小姐肯定也能学会。”

“成双,你真好,要不你跟我走吧,阿孟给你多少月钱,我给双…不,给三倍。”

成双笑道:“小姐能给的,姜小姐可给不了,小姐画的绘本,我都能提前看呢。”

孟约听完直笑:“看吧,我的墙角,凭你如何一身武艺,也别想能挖动。”

送姜蕊君出门时,孟约有些担心,一再叮嘱姜蕊君,如何有危险,别管什么凶手不凶手,先跑掉再说。姜蕊君一扬脑袋,特豪气地说:“我们家兄弟几个人加一块都打不赢我,他们可不是让着我,是真打不过,所以你凶手真要动武,你要担心的绝对不是我。”

姜小姐自信无比地出门去,成双作为丫头跟在她后边,到时候成双会被姜蕊君支开,姜蕊君将与司法厅差官并驻守本地的官军一起设下重重埋伏,只等凶手现身。

实话说,孟约真有点担心她找到的是个假线索,所以姜蕊君出门后,孟约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怎么都没法安定下来。大鱼小鱼和鲨鱼好似是知道家里有事一样,连常期神隐的鲨鱼都乖乖待在屋里陪着她。

阿雝也严阵以待,因为王醴特别交待给了他一个任务——看着你妈,别让她擅自出门,如果她要上街去,你就抱她腿哭。

此时,阿雝正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妈要上街,我该抱左腿还是右腿。

第四五四章 当此良霄,趁此凉风

且不说孟约给不给阿雝机会抱腿哭,只说姜蕊君化妆成孟约的样子同成双一起出门,目的十分明确地直奔顺意楼。顺意楼此时只有零零星星误了饭点的人坐在馆子里吃饭,姜蕊君自一出壤湖园,就仿照着孟约言谈举止,眼神气质。由成双在马车上一路纠正,到下马车时已经达到成双都觉得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姜蕊君从前过门槛时从不提裙脚,这会儿过门,小心提了裙脚,走起路来慢慢的。孟约心闲身也闲,自来做什么事都不着急,说慢也可以,说优游从容也可以。

顺意楼楼上有雅间,也有普通的座,姜蕊君上楼,同成双方才坐下,就见小二上来问吃点什么。孟约的话,南来北往的菜都不拘,初来乍到则正在探索本地美食,所以姜蕊君的标准答案是:“拣你们这拿手的上三五个吧,尚臬能吃辣,川菜也吃得。”

小二一边答应,一边给姜蕊君和成双倒上茶,然后才退下。

饭菜端来,姜蕊君和成双都吃过午饭,不过一路折腾,又消下去大半,因此吃起来也分外香。孟约素来胃口好,吃饭香才符合伪装,姜蕊君本身胃口也好,在这方面倒是本色演出。之前吃过,这会儿再吃才能克制住,不至于吃饭论盆计。

饭吃完,姜蕊君学孟约托着下巴看街道,看到街对面有家卖点心的铺子,人气不错,总没断过人来买,便对成双说:“成双,下去买些点心,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都一并买些。”

成双道一声“是”便下楼去,姜蕊君继续托下巴,据孟约自己说,她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多半在琢磨自己的绘本怎么画。就算不是,也多半脑子里在演别的故事,姜蕊君乍一听的时候被震惊到,只觉得孟约真敬业,现在自己演才发现,其实并不难,反而会把闲极无聊的独处发呆都变得很有趣——不愧是灵魂有趣的打鼓人呐。

由于一直没接到可以回来的信号,成双就一家一家铺子慢慢逛,车夫也跟着,买了东西通通放车上,倒也不必费事。成双也不担心买的东西吃不了,家里这多人,什么都能吃完。

姜蕊君在楼上满脑子跑戏的之余,则在琢磨是不是孟约和陈恂猜错了,并不是这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委实不便相见,何况凶手肯定也知道如今济南府的差官在找他。姜蕊君倒觉得,很有可能是城外那家,要不就是城里还有其他名字里带“意楼”两个字的。

发呆到姜蕊君认为自己真呆掉凶手也不会来时,她左手边的位置忽然有人影罩过来,姜蕊君抬头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好眼神,如同孟约一般带着一点懵:“你是?”

这人如果是凶手,真是胆大啊,居然什么伪装都没有。

但怎么可能,那人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给姜蕊君递上一封书信。姜蕊君皱眉打开,发现书信上写着一行字,竟是很漂亮的颜体。时下蒙学教学时,教蒙童写的是欧楷,至书院教育时,才会教导其他字体,却也不是必修课。

姜蕊君上过蒙学当然清楚,她一个武艺世家出身的姑娘,生生在蒙学练就一手端端正正的欧楷。所以,姜蕊君很快判断出来,这人如果不是秉受庭训,就是上过书院。

她打开书信时,送信的人已经走了,书信上只有一行漂亮的颜体字:“倘前面没有路,你就自己去走出一条路来。”

姜蕊君:幸好我也是打鼓人绘本的铁杆粉丝,所以我知道这句话该怎么解,不用回去问阿孟。

在另一个绘本里,孟约曾写过这种路,或叫做传奇,或叫做奇迹,戏文里没有,只绘本里才有。而且一笔带过,并非发生在重要情节里,如果不是铁杆粉,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想起来。

姜蕊君收起信,看似把信揣在怀袖袋里,实则将信粘在桌底,稍后伪装成小二的司法厅差官会过来将信收走,姜蕊君则直接下楼,奔传济路去。传济路尽头是一处不高不矮的山崖,具是山石,后来有人在一畔凿出一条石径来,安上扶手使人可以登上山去。这情境相当符合孟约那句“倘前面没有路,你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山不算高,恰好能将济南的风风景景尽收眼底,是个赏风景的好地方,不过时下满湖荷花生得好,大多人都在湖上行船,这小山上反倒人不多。

姜蕊君坐下大约两刻钟后,才有人姗姗来迟,坐在姜蕊君对面的石鼓凳上。姜蕊君看那人,那人也看姜蕊君,林下的树荫将光线掩去一些,林中绿意返照在脸上,把姜蕊君衬托得十分柔和清丽,尽真的与孟约差不离。

“孟夫人胆子真大,竟敢独身前来。”

“我来是想劝你一句,早早投案自首,别再一错再错。”这是孟约认为,她可能独自前往去见凶手的唯一原因,虽然很圣母,但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凶手最大程度降低对她目的的怀疑。

“我并不是孟夫人以为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仰慕孟夫人,格外喜欢孟夫人的戏,才递上字条,相请孟夫人至此闲谈几句。”

姜蕊君:这滑不溜手的,万一话说岔漏,叫他有机会跑掉怎么好,这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就算打不过,看着也能跑得过。

姜蕊君二话不说,将人拿下,等闲的人哪是她的对手。那人也奇怪,就这么被她拿着,一点也不反抗,那人还笑盈盈的说:“不想孟夫人身手也挺好。”

敢情倒是没怀疑她是不是孟约。

把人往司法厅一送,王醴带着人即刻开审,那人姓刘名绩,是济南本地大族子弟。大族里有过得滋润无比的,也有勉强过日子的。刘绩属于中不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审问过程中,刘绩从头到尾带笑,他胸有成竹,因为他有实实在在的不在场证据:“当日是我生辰,清早我便起来遍邀好友亲朋共贺生辰,你们所说的时间,我们已经在城外河边上支烧烤炉许久。”

因为孟约爱烧烤,而且在《菊下楼》里详细画过烧烤,深深地表达出她对烧烤的热爱。所以,做为热爱打鼓人绘本的读者,当此良霄,趁此凉风依然河边烧烤,再合情合理不过。

没有证据,只因推论定有罪,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人既然已经抓到,王醴就不担心了,早晚能审出来。

第四五五章 我爱上学,上学使我快乐

比起抽丝剥茧查线索,王醴更擅长的是攻心,凡把嫌疑人逮到,就没有王醴拿不下的审问。且,在孟约与陈恂一起琢磨出犯罪心学和看似不可能的微表情后,王醴便在暗中琢磨与总结。可以说,王醴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犯罪心学和微表情的使用者。

司法厅的审讯室里,王醴对刘绩,司法厅并巡抚衙门与总督衙门的头头脑脑及相关人员,都在隔壁静默无声地倾听。王醴的审讯过程有波澜不兴,有骤雨忽袭,他就如同海上巨大的风浪,那风浪中唯一孤舟倒也坚挺。

这是耐心毅力与智商的三重考验,刘绩不弱,王醴更强,对峙之中只一个突破口被王醴抓住,风浪中的孤舟便就此被浪拍散。王醴出来时,写了个地址给下属,然后靠着墙在那长长出气。

董总督看着王醴啧啧称奇:“看来审问凶徒,不比干一场仗轻松呐。”

王醴凭借着对刘绩的审问,轻轻松松在司法厅站稳脚跟,并在巡抚与总督二衙留下深刻印象。有这么一员干臣,省内旧案要案大案何愁不破。

事实上,刘绩的事还不算完,刘绩吐口的只是一条线索,一个可能指向他是凶手的证据。在一连串杀人案上,刘绩从头到尾没有松口,这样的凶徒,除非有绝无可能翻盘的证据,否则断不可能自承其罪。

中午回壤湖园吃饭,官军们依旧未撤,凶手一日不确定,董总督就不会让官军们撤走。宣庆帝的妹子,哪怕不带血缘关系,那也得当成公主来看待,公主的安危自然要上心啦,何况…壤湖园的伙食相当不错。

“我觉得可以追溯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案件,一般来说,不管干什么事,只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熟练。如果有破绽,那么破绽一定在最初的案件里,那个时候不管是惊恐也好兴奋也罢,都会让他有所失手。”孟约是记得自己看过类似的电视剧还是电影,里边也是讲连环杀人案,是一个持续时间长达十几二十年,遇害者达数十人的案件。

“司法厅的卷宗里,第一个有记录的案件是西郊枯井案,但据当时的卷宗来看,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次犯案。因为后来接连再次犯案,便无人再去追踪之前是滞还有,因为哪桩案子都够秋后问斩。”王醴亦觉有道理,但这时候恰是无法追溯第一个案件。

陈恂喝完汤,咂咂味,觉得不错,又添一碗,一边舀汤他一边道:“往前翻阅卷宗,刘绩性子并不急躁,第一次杀人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会先沉匿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至三年,他很可能先对身边熟悉的人下手,照着这个推断去查,也许会有收获。”

董总督:这让本总督怎么愉快享用美食。

陈恂:“忽然想吃香辣锅,阿孟姑娘,咱们晚上吃香辣锅吧,劳请袁娘子给备几份猪脑花。都说吃什么补什么,这段时间可费脑子得紧,得被点。”

送菜上来的袁娘子都不知道是该答应还该笑出来,吃什么被什么的话,吃猪脑子补猪脑子吗?

“我不爱吃脑花,我喜欢冻豆腐花生苗和油条,肉卷鱼片一定要有,还要各种山菌和蔬菜,再加上土豆莲藕胡萝卜红薯粉皮。”有些冬季气候下才能种的菜,在如今疆域辽阔无边的大明,即使大夏天也能吃到。都是耐储藏的菜,自铺设好路轨后,运输上基本没有多少损耗,也不费什么人工,因此价钱便宜又新鲜,很是丰富了大明的餐桌。

“莲藕还没上市,其他都行。”

董总督:毛肚鱼丸腐竹,谢谢。

且不说晚上怎么吃,只说下午去衙门,搜罗证据的司法厅下差官皆已回返,带来的证据虽然无法直接证明刘绩是凶手,却也算是拿下一个关键点——进一步佐证了孟约的推断,使得司法厅有了查下去的线索。恒信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把刘绩绳之于法。

孟约在壤湖园,一边画《缉凶录》的新本子,一边继续琢磨案情:“陈博士,你说这一连串杀人案是为什么。如果说后来是心理已经彻底改变,那么最初犯下案子,会是因为什么?”

“一般人,或为情或为财,但刘绩并不好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