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喜宴散时,孟约同孟老爷一齐回家,孟老爷这一天下来喝得有点多,早早洗漱睡下。孟约本来也准备洗洗睡,才洗漱完换好衣服,便听仆妇说林莠来了。深更半夜登门,也算旧识,孟约也不好不见,便披了外衣,让人把林莠请到卧室一畔的画室。

林莠进来时,孟约正张大嘴巴打呵欠,林莠见了便道:“扰了年年的好眠,真抱歉。”

孟约摆手,虽然有心说“真要抱歉,就不该这时候登门”,但看林莠眼睛红得厉害,她又把话咽回,转而问道:“莠娘怎么了,眼睛红成这样,方才喜宴上还好好的。”

或许是因为在孟约面前已经掉过一次伪装,林莠当着孟约,并不很遮掩:“阿孟,我以为我能甘心的,他问我时,我自己答应的,谁也没逼我,谁也没强求。我以为只要是他说的,刀山火海也甘之如饴。但事实上不是,阿孟,我现在感觉自己心里像有一头巨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从我心里跳出来,吞噬掉我所不甘心的一切。”

孟约:这难道是恶毒女配黑化现场吗?林莠难道还是要走手撕男女主的路吗?现在这样,看起来可一点不像是要手撕男女主的样子啊!

“这有什么,人这一辈子,谁不干几件天天后悔的事。”孟约干的后悔的事多了去了,不过她的后悔通常维持的时间都很短暂,所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林莠并不问孟约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她也不指名道姓,却明明白白地向孟约诉说着对郑王朱既彰的一腔深情:“阿孟,这世界可会有一日,不再有门第之别?”

孟约仔细认真,无比负责任的思索片刻,摇头:“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不是她要刻意给人心上继续扎刀子,而是她怎么想,也不觉得她曾经生活的世界有做到这一点。或许看似没有吧,但其实不过是更不露痕迹而已,当然也有更赤|裸的。只是现代人大都明白一个道理,要么放下物欲慢慢随遇而安,享受自己承受范围内的生活,要么掀翻了桌子,去为自己打一片江山。

林莠盯着孟约许久,片刻后幽幽叹一声:“是啊,不会有那样一天。”

谁心里不清楚呢,只是大概还是渴望从孟约这个最擅长造梦的人这里,听到一句能让人继续保有梦想的话而已。听不到,也不意外,因为孟约在这样的事上,从来不爱哄人玩。

“阿孟,我该怎么办?”

“既然已经各自成家,那么首先要做一个负责任的人,既然已经辜负了深情,就不要再辜负生活。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一点缺憾也无的人生,莠娘,珍重自己,别让自己面目全非,到最后连往事都不敢回首,连故人都不愿相见。”如果朱既彰娶的人不是阿严,孟约才不会这么苦口婆心,阿严是个好姑娘,又憨又娇,绝不是林莠的对手。

为人师者,如为人父母,总是会为她们计长远。

林莠最终点了点头,与孟约对坐片刻后起身告辞,孟约不能确定林莠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能不能迈过心里的坎。所以,她觉得自己得提个醒,不过阿严才新婚,正该与朱既彰蜜里调油,这时候去说,多扫兴得慌。思来想去,孟约决定同朱既彰说:“莠娘?”

“你别跟我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小心我拆你的台。”

朱既彰没打算装傻,他自然知道,不然不会细心为林莠安排,他希望林莠意能平,日后好好日子,别耽误了大好年华。也是为阿严嫁给她后不为林莠生误会,不要操心这操心那:“应当不会吧?”

孟约真想让朱既彰对“直男思想”有个深入的理解,但她更想把朱既彰摇醒:“不要小看一个失去了一生所爱的女人,她会有多疯狂,谁也不知道。虽然现在还好端端的,但谁也不能确定她会听劝,她会最终选择默默祝福你们,看着你们幸福圆满就满足。郑王殿下,倘若是阿严另嫁他人,你肯默默祝福,什么事也不干吗?”

跟新婚燕尔的人说这个,朱既前怎么可能忍得了:“当然不行…”

“呶,你看,你都说不行。”

朱既彰收回看孟约的视线,看向铺落地上的阳光,许久之后才重又开口:“我会妥善解决,必不叫阿严为此劳心费神。”

“如此便好,你既爱阿严,便好好待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能与所爱厮守终生,所以,望殿下多加珍惜。”孟约也就能说到这,再多说她也没立场。

回了孟家,宿醉的孟老爷终于起身,看孟约从门洞里走近,疑惑道:“还当你回济南去了,竟还没启程吗?快些回去吧,女婿怎么能照看得好阿雝阿煦。”

果然,再也不是亲爹的小甜甜了,对此,孟约已经是槽多无口:“过两天,我还得上工学院看看新鲜呢,爹就这么想赶我走啊。”

“那随你吧。”孟老爷手一甩去吃不早不午的饭。

孟约:…

以前孟老爷感慨他因为四只狗失去江湖地位时,大约也像她现在一样惆怅吧,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呐。

最近这两年,工学院的重要项目是电车,蓄电池还没造出来呢,所以电车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一点也不适合在城池里行驶,所以至今没能上路试行驶。除电车,还有电影相关的配套,也是工学院的重点项目。除去以上这些,就是发明各种大家电小家电,不过目前没什么太大进展,家电都还处于比较初始的阶段,连原始机型都还没有。

不过,没有大进展,方向都看着很对路,孟约十分安心地买票回济南。

壤湖园里,阿雝已经当家作主好几天了,开始两天有些焦头烂额,接下来几天就好多了。一则阿雝渐熟悉家里的事务,二则之前委实是亲爹给设置了障碍,障碍渐渐被拿开,自然更得心应手。

饶是如此,阿雝还是盼着他妈赶紧回来,家里的事务好说,阿煦是真不好照看。

#从前我一直是个慈祥的哥哥,直到我独自照看了阿煦几天#

第四七五章 当然选择原谅他

不管阿雝还是阿煦,从他们吃饭开始,孟约都尽量让他们自己吃,阿雝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他只知道阿煦完全不能好好吃饭。坐在他的专属座椅上,每天吃饭都是天一半地一半,还永远觉得别人碗里的菜更好吃,舀到他碗里的都是难吃的菜。

阿雝刚上学,正是刚好能理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其中含义的时候,所以光就吃饭这一件事,就足够阿雝头疼的。仆妇要喂,阿雝还是坚持不许,他决定自己吃不好饭,都要看着阿煦吃好饭。

结果嘛,可想而知,阿雝都快抓狂了。

孟约回来恰好是吃晚饭的时候,王醴还没回家,阿雝看着阿煦吃饭。家里向来和和睦睦,阿雝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什么叫吼人,从头到尾都是知心好哥哥的语重心长。

阿煦:不懂。

实话说,要是换孟约,绝对没法劝这么久还好声好气,肯定会直接把阿煦的饭端走,不叫他吃。饿他一顿,他下顿就知道什么滋味了:“阿雝。”

“妈。”阿雝顿时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孟约蹲下来抱住阿雝:“我家阿雝辛苦了,照顾弟弟好累吧。”

阿雝摇头:“妈辛苦,我不辛苦,阿煦只是吃饭时不好,别的都好。”

好个什么劲,如果说阿雝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阿煦就是时不时就要秀一下存在感,以及越大越有点犯熊:“阿雝去吃饭,菜都快凉了。”

“好的。”阿雝坐到椅子上,端着仆妇刚盛出来的饭开吃。

至于阿煦,孟约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定定地盯着阿煦,片刻后,阿煦呆呆看孟约。孟约对阿煦露出温柔无比的笑,温柔无比地哄阿煦赶紧把饭吃饭,等阿煦把碗里剩下的饭吃完,孟约给他一块抹布:“把椅子和地板擦干净,然后把自己擦干净,不擦干净,妈带回来的礼物就没有你的份了。”

阿煦:只是不乖乖吃饭而已,用这么对我!

不管为什么原因,阿煦乖乖照做,擦干净椅子,擦干净地板,很细心地把每一个地方都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饭粒汤汁才拿干净的毛巾把擦脸擦手擦脖子。头发上的饭粒还是阿雝帮忙才弄干净,最后的成果让阿雝对孟约无比崇拜,虽然有礼物刺激,但阿煦也不缺什么,所以还是妈厉害。

孟约给俩儿子带回来不少礼物,有吃的有玩的,鉴于阿煦让阿雝照顾得很辛苦,孟约把给阿煦的礼物减去一半。阿煦可怜巴巴地看着明显体积不一样的两堆礼物,差点要“哇”的一声哭出来,可是他太知道哭在他妈这里没用,他妈只会任他哭到声嘶力竭,压根不会带哄的。

小人儿意识到,很可能是他玩饭的举动让孟约生气,乖乖的根本不敢哭闹,怕一哭闹,礼物堆会变得更少啊!

阿雝倒是大方地表示,阿煦喜欢什么,都可以拿。阿煦看看孟约,坚决摇头:“我不要,谢谢兄长。”

孟约这才收了脸上让阿煦怕怕的笑,揉揉阿煦还有些粘乎的头发:“这次就原谅你了,去洗漱换衣服吧,至于少掉的礼物,那就看阿煦接下来的表现啦。”

等阿煦随仆妇离开,阿雝就照看阿煦提出疑问:“为什么我照看不好阿煦呢?”

“因为阿煦是个小人精呀,阿雝太爱他,只会宠着他顺着他惯着他,知道他淘气了你也不会教训他不会生气,所以才会这样。阿雝,为了不让阿煦长成熊孩子,我们要对他严格要求。”阿煦什么都好,在衣食起居上几乎没什么要求,也很少哭闹,也服管教,只是…这是个必需时时严要求才不会犯熊的熊孩子。

“是这样啊!”阿雝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孟约吃完饭牵着阿雝在花园散步,阿煦洗漱完换好衣裳又重新跑出来。小人儿熊是熊,可爱也是真可爱,小脸蛋上满是讨好笑容的样子也很萌。

阿雝:弟弟这么萌,当然选择原谅他。

然后俩小人儿就这么愉快地耍作一团,孟约在旁边忍不住摇头,实话说,阿煦在阿雝面前淘气,只有一个原因——就仗着哥哥爱我疼我不会骂我不会教训我才这么放肆的呀。

孟约含笑:熊孩子,等你爹回来好好管教你,敬请期待大魔王的宠爱。

王家也算是累世之家,教子自有一套,王醴听闻后,阿煦就开始了地狱模式。孟约对此喜闻乐见,阿雝在看到阿煦的进步后也表示支持,对阿煦的求救信号视叵无睹。

“妈,会不会太残忍了?”

“不会,是亲儿子又不是捡来的,你爹有分寸。”

趁管教儿子的间歇,孟约问王醴杂耍班案子的进展,王醴道:“已摸清门路,很快就能结案。”

“那要是真像那对小姐妹说的一样,还有许多小孩子在那里,解救出来后该怎么办?”就是现代,有全国联网的户籍信息,有带芯片的身份证,有DNA和指纹,也还是有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和找不回孩子的父母,何况这是信息并不怎么通畅的古代。

“照个相,发往各地,或许时间长一点,但总能找回家去。”

孟约点点头,整理安全手册时,忽然有了点主意:“师兄,你说我把他们的信息录在安全手册上怎么样?”

她对自己的绘本还是很有信心的,安全手册更是可以托官方发放到每一级蒙学,并叫蒙童带回与家长一起阅读理解背诵。这样一来,会有许多人看到信息,孩子们找回去的机率也就更大一些。

自然可以,王醴同孟约道:“待此案了解,安全手册画好后,年年不妨先给官家去个信,让官家先阅过,再看如何刊行。”

“嗯,正好找大家一起完备一下,我们总有没关注到地方,大家一齐补全,避免不够全面。”安全手册在孟约这里,只剩下一点要画的,她准备这两天画完,然后写信寄去南京。

又数日,杂耍班案告破,一个几十人的团伙尽数落网,解救出来的小孩子,大的小的有近百,脸上的表情身上的伤让人触目惊心。陈恂博士特地从南京带队过来,给这群小孩子做心理辅导,小一点的孩子忘性大,被拐的时间短,好转起来较快。让陈恂博士觉棘手的是那些半大孩子,长久以来的遭遇,让他们即使在陈恂博士面前,也不能放下心防。

陈恂博士对此有些困顿,不知该从哪里找突破口。

第四七六章 伤心的事就不说了

四月的一天,春意暖融,夏日已渐露峥嵘,育英园每年到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放几天假,让孩子们去原野里走一走。当然古往今来,放假都少不了布置作业,阿雝他们的作业是“我爹是做什么的”,旨在让孩子了解父亲的职业,了解父亲在外的辛劳辛苦。之前也有过“我妈每天都做什么”之类的家庭作业,以后还会有“我家”的其他系列,大意是叫孩子了解父母的劳碌辛苦,进而体谅父母,孝顺父母,与家里其他成员和睦相处。

“那阿雝是想先玩几天呢,还是想先跟爹去衙署?”

阿雝是认真严谨的好学生,当然是先把功课做完再去玩了,于是第二天,阿雝就同王醴一道去升班。上学的时辰不比升班晚,所以阿雝一点没赖床,早早起来,自己吃完饭换上育英园的校服同王醴一道登车去律法司。

律法司里,不止王醴一个带孩子来的,不过律法司上下,大多数人都是头一回见阿雝。围着逗一圈,众人才散去,王醴这才同阿雝解释他的职务和工作内容。阿雝以前就知道,他爹是抓坏蛋的,但并没有对他爹的职业形成太具体的概念。今天到了衙署,阿雝才知道:“司使就是什么事都要管的吗?”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大小案件,为父都要一一查阅,有些案子为父会自己负责,有些则会交给同僚处理。”王醴其实很想吐槽育英园这个家庭作业,饶是他把阿雝当成成年人交谈,到解释自己的工作内容时还是觉得有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还好,阿雝更热衷于自己去看,王醴叮嘱阿雝一声,让他别出律法司,余下的便叫他自己看。阿雝一会儿跟着这个,一会儿跟着那个,衙署里还有他的同窗,衙下差官回答他们幼稚天真的问题时,都特别细心,这倒不分是谁的孩子。

“陈爷爷。”阿雝喊的是陈恂,陈恂去年有段时间常在壤湖园出入,阿雝对陈恂可以说是印象深刻,毕竟陈恂是跟块石头都能聊出花来的呀。

“哟,阿雝在呀,今天跟王司使一道来上差么?”陈恂从前还抱过阿雝,如今看着阿雝半大小子,有点抱不动,遂只蹲下来同他说话。

阿雝认认真真地答道:“家庭作业,老师叫我们和爹一起。”

陈恂是来寻王醴的,正好拉着阿雝的手去王醴公房里,王醴一见陈恂便知是为那帮孩子来的:“陈博士请坐。”

“王司使啊,我们这还是没进展,你看是不是再想想别的办法,我看着这帮小孩子心里也难受。再这样下去,别没排遣了心思,反而把人闷坏。”陈恂说着叹口气,看向还没公案高,趴在那小脸上满是笑容,阳光灿烂的样子,再想想那帮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来的小孩,心里就更难受了。

“年年倒是有个想法,道是给孩子们放动画片,《父亲大人日常》出了第二部,胶卷盘已经送到年年手里。我想着,也是个主意,不知陈博士以为如何?”王醴觉得孟约的办法倒可行,先看动画片,再经由动画片打开这群孩子的心扉,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孟约觉得圆圆胖胖的动画形象有治愈人心的力量,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画《缉凶录》,书商催着嘴上起泡,她也巍然不动地画着她的萌系绘本。

“倒是个法子,不妨一试,总也不会变得更坏。”《父亲大人日常》陈恂也看过,确实是个看了之后会让人打从心眼里笑出来的电影。

陈恂出了律法司,便去壤湖园取胶卷盘,取胶卷盘时想起他们又没人会用,遂邀请孟约一起过去。孟约时不时会去看看那群小孩,算熟门熟路,陈恂一问她便点头:“也好。”

不仅带上映画机,孟约还带上她刚刚画好的原稿,被她命名为《宠物奇缘》的绘本手稿。连书商她都还没给看,主要面向孩子,孟约觉得可以先给孩子们看看,看他们是否喜欢,有什么样的反应。

吃过午饭,架好映画机,孟约便开始在屋子里放电影,所幸现在映画机呈现出来的画面更明亮,倒是不必非要黑乎乎的屋子。把门窗一关上,放下纱帘,就能有很好的观看体验。

放映动画片的过程当中,陈恂和与他同行的泼云道长等心学主要奠基人,视线始终锁定在孩子们身上。他们关注着孩子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关注着孩子们坐姿、眼神,甚至是呼吸。

“有些有所触动,有的仍然不为所动,看来这也有用,只是不是对谁都有用。”

“我也带孩子看过《父亲大人日常》,孩子很喜欢,不管看多少次,都不厌烦。”

“老陈,他们是不是应该多和寻常的同龄人接触,画面的里的小姑娘也比他们小不了多少。”

“上哪找那么多寻常的同龄人,如果不能安排好,他们很可能再次受到伤害。毕竟他们多多少少与寻常孩子有些不同,也不能肯定,同龄人带给他们的是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

“也是。”经历过那样的遭遇之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左了性子,看到寻常的孩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天真烂漫没阴霾,可能不光会往好的方面发展,还可能会往坏的方向。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决定继续放几场动画片,孟约带来的原稿也很受孩子们喜欢,有不少孩子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软了一些。孟约觉得看动画片治愈人心,画画也一样治愈人,而且可以从画的用色上,也能看出一点孩子心理存在的问题。

“教画画?”

“我觉得可行,先试试罢,阿孟姑娘既然有心,那就拜托阿孟姑娘先给他们上一堂课试试。”陈恂博士他们中,也有好些画画得不错的,他们只是需要孟约作个示范,看怎么给孩子们上绘画课。

孟约:这个我在行,因为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学画画的情形,刻骨铭心啊!

事实上,孟约必需得承认,她小时候完全不喜欢画画,她喜欢穿漂亮的芭蕾舞裙跳舞,可是…诶,伤心的事就不说了。

第四七七章 年年永远十八

孟约以为,给孩子们上绘画课后,孩子画出来的画,会是颜色灰暗奇怪的,但其实不是,孩子们的内心世界依然缤纷多彩,甚至充满阳光。他们只是对世界,对身边的人缺乏基本的信任而已,尤其是被关太久的孩子,再次建立信任非常难,因为他们经受了太多太久的折磨。可能他们也曾一次次期盼有人能拯救他们,但又一次一次失望,他们中有些人还经历过逃跑被抓回来。更有甚者,他们有的还见过同伴惨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心中的无望无助,很难在一时之间被抹平。

直到后来,有个孩子开口告诉孟约,他们曾经由一个大孩子带着,那个大孩子一直在悄悄保护他们,但是在他们被解救出来的半年前,那个大孩子死了。孟约听着孩子平平淡淡的叙述,揪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我们来太晚了,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早一点找到你们就好了。”

“孟老师,我看过你的戏,《太祖秘史》里有一句话说‘正义可能迟来,绝不会不到’,我一直记得这句话,难过的时候我就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这是看过孟约的戏,对孟约有着天然的好感。

《太祖秘史》开戏,是差不多九年前的事,孟约紧紧抱着她的小读者,把泪强忍住:“我们应该拼命努力,让正义早早降临。”

孟约说的“我们”,是广指所有应该为此承担责任的人。

小读者以为孟约说的“我们”,是指他们和她,小读者用力点头:“好,我们努力。”

想到这其中可能还有其他小读者,孟约便把被官方盖章认定过的励志大戏《太祖秘史》拿来放映,这是去年底拍完的。胶卷盘上个月才送到她这,她都只看几盘,后续的还没看呢,她觉得小读者们会喜欢的。

身处逆境,身在乱世,太祖也不比他们大多少,但依然一脚一脚踩着泥泞走出一条光辉大道来。

放映《太祖秘史》的时候,王醴常领阿雝阿煦一起来看,后来慢慢的,左邻右舍还有律法司、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的官吏带孩子来看。有时候由于家里熊孩子催得急,连公服都来不及换便过来,陈恂细心地发现,孩子们渐渐的少了害怕,多了安心。

到底是穿公服的人把他们救出魔爪,由于上官也在,大家都和和气气,对家里熊孩子也尽量“温柔”,大不了回家再揍得连亲妈都不认得嘛。

陈恂把他的发现同孟约说时,孟约喜道:“那好办啊,我那里还有好多胶卷盘呢,一天放几卷,能放满一年不重样。回头南京制片厂还会给我送新的来,咱们到时候还能继续放,放到孩子们都好转为止。”

“那敢情好。”

“也有不适合孩子看的吧?”

“比如《缉凶录》,我觉得有几场戏,委实不适合孩子看。”

孟约:“那就不放《缉凶录》,再说,我们还能剪辑嘛,把不适合孩子看的画面剪掉就是了。《缉凶录》也算宣扬真善美呀,坏人最终都会被抓住,多适合孩子们看呐。”

“倒是可以考虑,那就托阿孟姑娘寻人制作出孩子们能看的《缉凶录》来。”

“可以也做成动画电影啊,我觉得比起真人电影,孩子们更适合看动画电影。”

“制作费时,孩子们又等不得,还是先制作真人版吧。”

孟约回去后便去信南京,请南京制片厂帮忙,南京制片厂虽早已改了管事的人,但孟约有什么要求,还是答应得非常爽快的。阿煦和阿雝生辰一过,南京那边就将老少咸宜版的《缉凶录》剪出来,甚至还把阴森的配乐给全换了,都变得明朗轻快。除此外,还剪了一些普版《缉凶录》没有的画面进去,增添笑料,以图让孩子们轻松愉快观影。

这是一个极缓慢的过程,缓慢到身处孩子们中间,基本察觉不到太大变化。直到某天,孟约的小读者们渐渐有被家人接走的,有被亲戚朋友找到上门来认的,孟约和陈恂博士他们才发觉,孩子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有了笑脸。

但最终让孩子们将过往的阴霾全部驱散的,是父母长辈的到来,孟约的《少年儿童年安全防范手册》,最后还是被官方简单地命名为《安全手册》,倒是和孟约最开始想的差不多。名字她无所谓,挣不挣钱也无所谓,关键是她最初画安全手册的目的达成了,被官方列为蒙学课本,课本上的认领启事,也发挥了作用。

期间,阿煦和阿雝度分别度过了他们的两岁和四岁生辰,阿雝还享受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暑假。至十一月底,济南这边才把所有孩子送走,其实仍有没被找回家的,但孩子们瞳出阴霾,后续的工作可以让济慈院接手。

“庆祝生辰…先不忙,让我算算我多少岁了。放映《太祖秘史》时我才想起,那是我九年前画的,实话说,要不是忽然记起这个数字,我会一直忽略自己的年龄。”人生过得惬意,多一岁少一岁也就那么回事,可要是不止多一岁呢。

仔细一掐算,孟约忽然觉得内心分外沧桑:“师兄,过完这个生辰,我就要二十八了。不要,从今年开始我不再过生辰,年年十八,谁也别再提醒我过生辰的事,忽略生辰,就是对大龄女青年最温柔的关怀。”

王醴:“行吧,不过就不过,生辰礼物还是要的,年年想要什么?”

“我想要年年十八。”

“在我心中,年年永远十八。”

“不知道南京怎么样了,不知道宪政怎么样了,师兄,你还会在济南任司使很久吗?”

王醴想了想道:“依往来公文和省台那边透出来的意思,我许还会在济南待上几年。”

官员留任地方最长可留三任,也就是九年,王醴琢磨九年不需要,这任完了再留一任倒是很可能的。

“年年想回南京了?”

“倒没有,可以的话,我倒希望能等阿煦也上完育英园再回南京,不愧是孔家的蒙学,学风果非寻常可比。”这搁现代,就是万千家长挤破头也想把孩子送来上学的学校。

除孩子的上学问题,孟约还考虑到女孩子们进书院读书的事,孔府书院里今年新一届入学,果然开始招收女学生。为了维护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孟约还是很想继续留在这里,等到女孩子们成功地融入书院,毫不突兀地成为学员理所当然的一员。

第四七八章 回报率最大的投资

宣庆二十二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冷雨徘徊半月有余后,晴风吹彻,济南城内又复柳绿花经春意融融。王醴开年后就忙着做这一年度司法厅的工作安排,上一年的总结也是这时候递到南京去,除了日常的工作安排,王醴还得负责接内阁命令进行普法工作,另外还得每个村每个镇安排驻点,派人过去主持日常工作。

奇怪的是,内阁今年还把“扶助贫困家庭”的工作交由各地律法厅主持,也就是说村镇驻点的律法厅工作人员,不但要负责该驻点的普法宣传,还要做扶贫工作。虽然王醴也没干过这个,但巡抚衙门历来有专事进行这项工作的人,向他们询问一番,再定好章程便是。

“怎么忽然把扶助贫困家庭的事交给律法厅做,司使,这向来是巡抚衙门的事。如今我们算是抢了他们活计,别到时候有什么意见吧?”

“他们的职能会渐渐转过来,内阁既然如此安排,必有其意,先跟他们学一学,各村镇的派驻事宜也尽快展开。另外,关于宣讲律法一事,也都好好思量思量,该怎么宣讲。”王醴对扶助贫困家庭这事倒不觉得麻烦,麻烦的是宣讲律法,大明普及律法,全靠书院教育和日常张榜布告,从来没有专门将律法宣讲到村镇的。

衙下差官也个个面面相觑,让他们依法执法,他们头头是道,让他们去讲,真没谁干过这活啊!

“总不能逐条逐条去宣讲吧,国朝一律三法并行,一律三法之下各分其法,真要宣讲,得讲到什么时候去。”大明的一律三法是指《大明律》《刑法》《民法》《安全法》,如《民法》之下,士农工商皆归其法,又各有其法。再比如《安全法》,不止国家安全,个人安全,食品药品安全也归入其中,也有专门的未成年人安全保障法。

“还是得问问侧重点,司使以为我们主要宣讲哪一块?”

“我估摸着是《民法》为重,《安全法》次之,《刑法》又次之。”大明律类似总纲,囊括所有,倒是不必宣讲。

“这也很笼统。”

“要是能介蒙学里发放的《安全手册》那样就好了,嘿,咱们是可以把这画成绘本呀。”

“是可以,你画啊!”

“可以请画师。”

“画师不懂法,如何绘画?”

王醴很欣赏下属的脑洞,于是把衙门中擅长绘画的人都点出来,把这重任交托给他们:“另外,今年律法厅还需要进行扩编,眼下的人手,又要负责扶助贫困家庭,又要负责宣讲律法,很有点捉襟见肘。上边派人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以必需就地扩编,此事由陈副使负责,各大书院上半年会有一批人学成结业,陈副使想想办法,去把有意从事律法职务的人都招过来实习。”

书院结业后,有部分人会选择在各衙实习一段时间,然后再去科举,一则累积经验,二则确定自己适宜干什么,三则是学以致用。

王醴安排工作的时候,孟约正在孔府书院里安排今年上半年的课程,安排到一半的时候,院长孔传铭顺路过来瞧她:“阿孟姑娘课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院长有事?”

孔传铭自然有事:“之前一直听闻你带了放映电影的机器来济南,但早先要给孩子们用,我们自然不能开这口。如今孩子们已经各自回家,我便来问问,阿孟姑娘能不能在孔府书院里放映电影?”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院长竟不觉得这耽误功课吗?”孔府书院学风太浓,浓到日常书院里尽是自觉学习,从不用师长督促的学员。一直以来,孟约都以为,孔府书院不许学员在书院有业余爱好呢…琴棋书画,武术骑射可不算业余爱好,也是功课呢。

“学员们对电影多有好奇,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也是师长当做的。且阿孟姑娘教授戏曲文学课,总该让他们知道他们学了以后,用在何处,如何用,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什么样。”再说,孔传铭也没打算安排得太频繁,除孟约课上偶尔放一放,日常学院里,每到周末给放个一两场就行。

孟约想了想,决定给孔府书院捐一台映画机,胶卷盘她打算自珍,让南京制片厂送一批过来。倒不是她舍不得胶卷盘,而是给孩子们放映得多了,画质上略有损伤,正好她之前就有联络过制片厂,虽然得花钱买,但事实上仍是半买半送的价。

孔府书院向来并不接受捐资,连捐书也很少接受,但不是没有先例,孟约是考虑到胶卷盘和书也差不了多少,才提出的。没想到,孔传铭没有第一时间接受,而是召集孔府书院上下商议过后,才决定接受孟约的捐赠。孟约并不知道,孔府书院接受她的捐赠,意味着她将在孔府书院拥有永久席位——孔府书院治学会成员。

孟约:…

怪不得接受捐赠都要商谈半天,居然还来个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