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就好,真实的世界不会轻易崩塌,真实的世界才会永远存在。”

拍拍胸口,孟约起身到门边,王醴正牵着阿雝阿煦过来,小的那个一直缠着王醴要骑高高,王醴耐不住他,最后过了门洞一把将他扛到肩上。小人儿如同从前阿雝被扛起来时一样,笑得满院都是欢快地笑声,像是阳光都在跳舞一般。

第四八八章 学与理,不辩不明

看过《三醮外传》后,孟约把这个胶卷盘送给了孔府书院,低年级的学生可以看个热闹,高年级的学生可以开展种种讨论,另外大家还可以聚在一起转陀螺。一时间,济南城里,连陀螺的销量都大大增高,小小巧巧的,可以放在桌上转的那种,不说学生,凡是看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去买一个。

年后,济南城里的书院还互相商讨着,过来问能不能把自家书院的学生送到孔府书院来看电影。一项新的事物,如果已经呈现盛行的趋势,那么做为这个国家的未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去了解他,并且通过了解学会怎么使用,或者说…利用。

实话说,孟约是不建议第一次看电影的人一上来就直接看《三醮外传》的,第一次看电影的话《河东狮吼》这样的贺年片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会带给人极佳的观景体验,使人向往以后的每一场电影。孔传铭却坏笑着露出他一点也不儒雅的一面,坚持把《三醮外传》放在第一场。

至于理由:“如此发人深省之电影,方才会使人日思之夜想之,若非日思夜想,如何穷究其理,细研其道。”

孟约:院长,要我介绍你去卖安利吗?

孔传铭还询孟约,是否能在孔府书院建个电影园,专门用来接待各个来看电影的“团体或个人”,事实上,就是电影院!在孔传铭刚接触到电影时,他或许来不及多想什么,但随着电影渐渐在书院发酵,孔传铭便明白了电影不单可以作为娱乐,还可以作为传播学问的途径,甚至还能成为把控整个大明上下市井言论、人心所想。

凡是力量,用其为善则善,用其为恶则恶。

谁道儒家只会死搬硬套教人背书,教人学问,儒家很讲究寓教于乐的。如果有一种让学生们津津乐道,又十分愿意接受的方式,谁不愿意?若能把好的思想,向善的言论,积极的力量用简单,且广为人所喜爱的方式传播出去,如何不好?

孔传铭以为,皇室拍《太祖秘史》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包含其中,孔传铭倒不想别的,光只想着怎么样把学问包裹在电影这件新鲜事物里。在这方面,孟约才是专家,孔传铭在征得孟约同意建立电影院后,开始讨教。

“把学问掺进电影里?”为什么这么说有一种往蜂蜜里掺苦瓜汁的感觉,好吧其实她是想说往粥里掺老鼠屎的。

不过,孔传铭还是让孟约想起了谯郡至今天还三五不时来一场的——百家讲坛,那里只用到扩音器。她离开谯郡后,电影制作的重心搬到南京制片厂,百家讲坛自然没谁想着要去录下来。这时候想想,那晚我好的影像资料,对于后世研究现世之风俗文化,以及当世之人的风采与仪度,是多么棒的参考资料。

《百家讲坛》只在讲,孟约觉得光讲不够,得有思考与辩论,得能让人提问,得有学者们的互怼,那才有意思。孟约也见过几次文会的,文士之间的互怼永远能让人不明觉厉,而且大家风度都超棒,从来不为争辩而面红耳赤,争完仍然能勾肩搭背继续游乐。

“阿孟姑娘说得对,百家讲坛犹不够,可为百家论坛。”

孟约:…

不好意思,你也是穿越者吗?

孔传铭当然不是穿越者了,讲是讲解讲授讲述,论是辩论谈论讨论,用百家论坛就很符合孟约的想法了。可以争辩,可以提出自己的思想,可以互相温文尔雅地用语言开撕,撕完后继续哥俩好,下了论坛一起去撸个串喝个小酒什么的,多么和谐的画面。

“那百家论坛,噢,到时候一定要请兰堂先生啊,我特别喜欢听兰堂先生说话。上回他同我讨论过《太祖秘史》一句台词,说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瞎解释,兰堂先生竟一点也不气,反而乐呵呵同我辩论。这要换个人,我八成要直接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兰堂先生却说得很好,特别平和,也特别容易让人接受。”孟约到底是个现代人,骨子里有着对经典的满不在乎,而且非常热衷于毁经典,甚至是反经典。

老爷子却温温平平,语如春风,说出来的话句句熨帖,半点也不让人反感,反而很容易让人听进心里去,然后打心理认同。孟约觉得,她要是遇到的都是这样的老师,说不定她在现代就成了一代名家。

虽然现代的名家不怎么值钱,但那也是名家,至少比十八流画家值钱吧。

孔传铭:这样的时候,我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对了,要想学这个,得派人到南京制片厂或者南京电影学院去,我虽然都会用,道理也都懂,但是让我讲课,那不行,我不会讲。”再有拍电影的技巧,孟约是不太会的,还得去南京求教。

“无妨,我去南京一趟,把老师请到孔府书院来便是。”孔府书院的号召力仍然很高,能来孔府书院任教,也仍然是天下读书人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向往。

嗯,也只孟约这样,一个不小心就混进来,还顺利混进治学会的,才会觉得孔府书院的大门挺好进。

延请名师,召集能够参与百家论坛的“百家”,对孔传铭来说都不是难事,名师去南京请,必能请到,就是有曲折最终也总能达成。至于“百家”,孔家只会担心名额不够人太多,倒不用去想怎么才能凑齐那么多号人。

孔传铭还特地去替孟约转了封书信给兰堂先生,实话说,孔传铭都不抱期待,不想兰堂先生真能来,而且还对孟约的治学之心充满赞誉:“学与理,皆是不辩不明,阿孟姑娘这个想法甚好。”

孟约反正到现在还不知道兰堂先生是谁,她就觉得这老头儿说话她喜欢,充满智慧,和杨廷礼类似。但杨廷礼属于权谋挂,兰堂先生属于学问挂,风格不一样。

“兰堂先生,我看今天天气挺好,不如去我家吃饭呀,我家厨娘各大菜系都会一点拿手菜,孔府菜也会呢,还是你们给我寄的食谱。是萧厨王特地解读并教授的,想来味道不会差,院长也一道啊,我家的菜你吃过的。”孟约偶尔会请同事们吃个便饭,相熟的还要请得多一点。

孔传铭:你开心就好。

兰堂先生亦含笑。

王醴晚上回家,打算换了宽松居家的衣裳舒舒服服吃个饭,结果换完出来,看到孟约和兰堂先生、孔传铭在厅中相谈甚欢。

王醴:…

什么也别说,赶紧回去正了衣冠再出来。

第四八九章 凡有差遣,莫敢不从

王醴吧,从小不招老师疼,对师长心里确实有怨念,但怨念到至今还余一点,那也全是因为他委实非常敬重师长。他能从深渊里一步步爬出来,也不乏师长教诲,一定程度上来说,如果不是师长,纵使有幸得遇孟约,他也无法把握住这上善缘法。

说句实心眼子的话,他到现在还觉得师长仍旧会嫌他,人家喜欢孟约是理所当然的,他家小甜甜最招人喜欢。可越是喜欢小甜甜,恐怕见了他越容易嫌弃,要说他有女儿,嫁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儿郎,他也一样得不待见。

换了公服中的常服衣冠,王醴才复往前厅去,孔传铭自然是见过王醴的,倒是兰堂先生头回见王醴。见了先是一怔,细细打量后又含笑,王醴赶忙上前行礼:“学生拜见兰堂先生,见过孔院长。”

孟约很不解,王醴干嘛要自称学生。

她是不知道,天下士子到了兰堂先生面前都得自称一声学生,孔传铭颔首,觉得这才是正确定的会面方式,像孟约这样见人就拉回家来吃饭的…虽说亲切,但却也太亲切了点。

“不必多礼,自家待着,随意便是。”兰堂先生方才就看到了王醴,不过他是来得快去得快,不等兰堂先生开口,他就已经不见人影。这时换了衣冠过来,兰堂先生自然知道他方才是去换衣裳了。

王醴还是头回被师长这么用欣赏甚至是赞赏的眼光看着,略有些不真实感:“不知兰堂先生与孔院长要来,不然怎么也该早些回,兰堂先生几时来济南的?”

兰堂先生自然是今天才来的,见王醴带一丝惴惴,略表了然,却不说什么,只把话题岔开去,提起孟约的“百家论坛”来。以兰堂先生的意思,这讲坛自然还是放在济南方便,通了路轨,哪里来的“家”要过来交通上都更使得,省得再倒来倒去。

这方面,自然也得打通官面上,这么些人总得安置,总得接待,孔府书院出面自然可以,但何如官府出面安排。兰堂先生不官场,可官场上的事却也门清——这是省部官员济南官员刷政绩的好机会。

“凡有差遣,莫敢不从。”王醴有时候觉得,自己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并不是全凭自身能力,而是背靠小甜甜好上青云。

吃过饭,送走兰堂先生和孔传铭,王醴换了家居服,才得工夫把孟约揽过来,围在圈椅上盯着她看。孟约正画画呢,猛地椅子就被挪了个向,她一头雾水好么:“师兄,你干嘛,方才在家里穿官服就算了,这时却又来直棱棱盯着我,怪吓人的。”

这真是贼喊捉贼,甩得一手好锅,王醴略微施力戳孟约脸蛋几下,方道:“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才是真的!”

“我哪里吓你了,我从不吓人,我多乖,你才吓人好吗?”孟约浑然不觉得今天她有什么行为能吓到王醴的,她确实是从来不爱吓人呀。

王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好累哦。

“你知道兰堂先生是谁吗?”

“孔家人呗,孔传铭的伯父啊,噢,听说官家从前读过书院,在书院时兰堂先生教过他一段时间。对了,刚才师长为什么自称学生啊,兰堂先生也教过师兄吗…啊,如果是这样,我倒能理解你为什么说我吓你。至于嘛,不就是见个老师,你都结业多少年了,怎么还怕老师怕得跟老鼠见都会猫一样。”孟约觉得她家师兄好夸张哦。

王醴:…

深深理解了什么叫有理说不清。

“罢罢罢,画到哪来了,用不用我帮你。”王醴决定还是不要继续说这个话题,就让孟约继续这么着吧,让她保持平常心,如此才能如常同兰堂先生耍贫嘴。没准就是因为她这样,懵懂天真嘴又贫戏还多想得也多,才有这样好的人缘。

“书商催稿催到快吐血,说我再不给他稿,他就去跳大明湖,大过年的人家也不容易,家都不回留在这催稿,总不能真让人大过年去跳湖吧,大明湖是无辜的。”孟约说着,把画好的分镜给王醴看。

任是孟约画得无比抽象,王醴也总能从抽象中把孟约想要的场景一一画到纸上:“阿雝和阿煦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我还是去接他们一趟吧。”

“小人家头回出门去和同窗聚会,都说了不要你去接,就在人家家里,也有家长看着,就别去打扰小孩子们欢聚啦。”还是省台衙门官员家中,既然邀请了,必然会全程负责到底,小男孩儿嘛,既然如此勇敢地要自己去刷新地图,就如他们的愿好了。没事,还有下一次,有事,成年以前就别想啦。

王醴虽然一门心思盼闺女,可俩胖儿子也是他的心肝肉,天天回家都在旁边玩耍,今天猛地不在,连小鱼大鱼都在一边乖乖窝着,怪空落落的。

阿雝和阿煦此时已经到院门外,俩小人儿还在同窗家的梅林里采了几枝梅花回来,他们爹妈爱画画,便是冬日里家里也没断了亲手摆弄的瓶花。小人儿看同窗家中花开得好,特地问人能不能带几枝回来给爹妈画画,得到允许后还挑了一会儿才托人剪下带回。

壤湖园没有种梅,自然不该有梅花的冷香,王醴素来嗅觉灵敏,远远闻到梅香向外张望一眼,听到细细碎碎的轻轻脚步声,便大抵知道是俩儿子回来了。这才念叨,倒是回来得快,门口有一点红梅伸出枝来时,王醴轻喊一声:“年年,你瞧。”

画室的门都是用的玻璃,所以孟约顺着王醴的手看去,便见几条梅红在刚刚燃起的灯火下呈点点深红:“哟,咱家不是没种梅花吗,怎么今天有梅花呀,师兄,是你送我的惊喜吗?”

王醴:“自然不是,可能是风送来的吧。”

阿雝沉得住气,阿煦还小了点,不大懂什么叫沉住气:“才不是风送来的,是兄长和我采回来的。”

王醴这才起身开让,一手一个,把俩脸冻得有点发红的胖儿子抱进来。小人儿一落地,就把花齐齐送到孟约面前:“妈,送你,美美哒。”

“谢谢阿煦。”

阿雝:…

好吧,那我只能送爹了!

注:明朝常服是指官员日常衣冠,就是我们常说的制服,公朝服用于祭祀、大典,上朝得穿公服,日常上班穿常服,另外还有赐服,如飞鱼服、蟒服、麒麟服等,赐服据说一般是供着,不穿的。好比清朝的黄马褂,饶是大臣们人手一件,得多没眼色,才天天跟皇帝撞色。

锦衣卫的飞鱼服和赐服的飞鱼服其实是不同的~所以电视电影里,锦衣卫穿带褶下裳通肩绣花纹飞鱼服都是错哒错哒错哒,锦衣卫的飞鱼服和文武冠员的常服很类似。

第四九零章 临水自香,芳华胜韵

今年是孟约二十九岁生辰,孟约不许王醴提生辰的事,坚持打今年以后,她年年都十八,谁跟她提过生辰她跟谁翻脸。王醴拿她没办法,也不可能问“生辰不过,礼物要不要”这样送命的问题,只能由着她不做生辰,一家人吃顿饭,给她送礼物。

阿煦:“爹,为什么不能唱生辰歌?”

阿雝:“因为妈想要永远不再长大,我们小孩子才喜欢长大,他们大人都不喜欢长大的,他们把长大叫变老,女孩子尤其不喜欢变老的。”

王醴:“千万别叫你妈听见,非揍你不可。”

“那我想长大,多唱几次生辰歌是不是就可以?”

阿雝:我弟弟这么傻傻的,怎么得了。

“嗯,值得一试。”

阿煦张嘴就唱“祝我生辰快乐,祝我生辰快乐”,把阿雝唱得直翻白眼,翻完白眼瞟他爹,这么坑儿子的爹也没谁了。

虽孟约不肯过生辰,今天的饭菜还是一样很丰盛,毕竟过年嘛,随便拾掇拾掇就是一桌丰盛至极的午餐。吃过午餐,有人登门送礼,却是一幅卷轴,送来的人道是孔院长所赠,打开来却是兰堂先生的字画。画的是晴日梅花照水,比起雪梅少了冷,多了娇美烂漫,题字是——临水自香,芳华胜韵。

除以上八个字,还另有一行小字,赠小友,贺佳年,然后就是年月日写于孔府书院卧梅台。孟约看完欢喜无比,明知道是生辰礼物,可没看到生辰俩字真是太开心了,所以说老而有智的人就是值做朋友,观察细致休察入微,送礼物也送得人舒心至极。

“兰堂先生真是贴心啊。”

王醴:“真想让你把那匣珠宝还我,别说贴心,年年如今收珠宝,开心都只能持续半刻钟。”

“那你要想办法呀,你答应过要哄我开心一辈子的,你看,我至今天还能把你哄得开心无比呢。我不像师兄那么容易满足呀,我是个得寸进尺的贪心鬼啊!”珠宝她依然很爱的,至今看到会两眼放光,就是持续时间比以前短了许多而已。

咳,其实师兄最好的礼物是他的数据包,每年都这样,从生辰前一天到后一天,数据包简直跟济南的泉济南的雾一样,多得没处安放。所以,贪心鬼也就是说说而已,有王醴这样刷数据,再多贪心也能满足。

“我竟今天才知道,年年这么贪心。”

“都是被你宠出来的,对啊,我就仗着你爱我,舍不得我,才会越来越贪心呀。”

阿雝决定牵着阿煦,从画室里撤退,幸好门槛已经被他爹砍掉,不然凭阿煦的小短腿是迈不过去的。兄弟俩手拉着手走到一丛矮矮灌木前,阿煦问阿雝:“兄长,爹妈是在吵架吗?”

“当然不是啦,哪有吵架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的,他们这是秀恩爱。为了避免伤害我们幼小的心灵,以后看到走开就是啦,反正他们不会吵架的,全天下吵架他们都不会吵。”阿雝十分有经验了,他这番话里,还有几句是孟约提供的辞呢。

闻言,阿煦一知半解,只要爹妈不是吵架就行,管他们秀什么恩爱,伤害什么幼小心灵。

“兄长,我们去看电影吧,我想看猫猫。”

怎么用映画机,孟约教给了阿雝,只需要仆从帮忙取胶卷盘放胶卷盘就行。仆从们也是见得多了,自然会用,协助两位小郎君把影画机架好,仆从们便也坐在后边跟着一起看。

等孟约和王醴就礼物问题达成一致寻来,《父亲大人日常》已经差不多放完,阿煦看完后直打呵欠,伸手朝王醴求抱:“爹,我困。”

每当胖儿子卖萌,王醴都是没抵抗力的,当即不假人手,自抱了阿煦去睡。阿雝则蹲在孟约面前跟糖糖妹妹交流感情,他认为从现在就开始交流,以后等糖糖妹妹生下来,就会跟他比较亲。没办法,弟弟有时候太熊,听说妹妹又软又萌又可爱,他当然会满心憧憬啦。

“妈,糖糖妹妹什么时候会出来?”

“四五月哦,不过也不一定啦,当年生你的时候,大夫说要七月的,你偏不肯如大夫愿,非要六月三十出生。”大夫拟的预产期是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阿雝阿煦都是六月,一个初七,一个三十,肚子里这个糖糖月份差得也不大,到时候庆生完全可以挑一天一起办,多省心。

待得年关一过,上元日灯会后,阿雝阿煦他们就得开课。朱载宽朱载章也还到济南读书,是以十二日黄昏时便乘蒸汽机车过来,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书商。嗯,出春宫的书商,本来去年就说要来,结果家里出了点事,把账本拖到今年才来清。

书商跟王醴清账时,还同王醴吐了吐苦水:“如今好书稿是越来越难求了,且不说秘戏谱,便是寻常书稿,质量也一年不如一年。更别提如今还有电影可看,看书的人本就不像从前那样多。还好不管王司使还是孟夫人,都不会受影响,孟夫人喜爱者众,王司使的秘戏谱亦不愁销路。”

可书商能靠一本发家,却不能只紧着一本吃吧,那多没趣。

王醴给书商指路:“此事,不妨去寻我夫人谈谈。”

孟约就在旁边画室里,书商虽想就这么过去,可不合理,还得请王醴带路。王醴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把人直接引过去,孟约正停着笔在那胡思乱想呢,猛见春宫书商,差点以为自己掉了马甲,幸好书商嘴快:“书稿啊,这还用愁,回头我去孔府书院帮你找找路子,另外《百家论坛》也要开始了,胶卷盘影画机到底不能人手一套,所以还是得出成书。这样吧,你先留两天,明儿我领你寻兰堂先生去。”

王醴:…

就是不知道,兰堂先生晓得这书商主营秘戏谱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就拜托孟夫人啦,若能做成这笔,日后我没准可以转行做学问论著类书稿。”书商与孟约说过,又转身向王醴揖首,“秘戏谱也千万不要给别人,还请一定继续交给我来出,必用最好的工匠,最好的纸张和印材。”

“自然,自然。”

书商:我同王司使说呢,孟夫人您“自然”个什么劲儿?

#王醴:小甜甜,你再不注意点,马甲就要掉了#

第四九一章 灵魂出窍,破碎虚空

字号这东西,跟名字一样,再怎么不可能重名的,都会有那么几个同名同姓的。兰堂先生的兰堂是自号,并非是一开始就有的,有重号的,或音同字不同的挺常见。

书商一开始哪知道孟约说带他去见这位兰堂先生竟然是孔家这位,书商一听,看着孔府书院的大门就先软了腿脚。书商坐车辕上,遥遥望着书院大门喃喃自语:“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诗文不通,骑射不精,音律平平,术数泛泛,便是绘画,也不过粗通,刚够能看出值不值钱,是真是伪。偏我记性好,师长都谓我天赋过人,遂寄予厚望,后来师长们没失望,我自己对自己失望了,从书院退学,这辈子都没想过再见师长的面…没脸啊!”

兰堂先生早年应南京几家书院院长相邀,断断续续在南京的四家书院教过几年书。书商曾就读于其中一间,兰堂先生也是曾经对书商寄予厚望的师长之一,书商到要去见兰堂先生,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赶紧撤。

“兰堂先生不会对任何人失望的,连我他都觉得是可塑之才,我倒觉得他至今没对你放下过寄望,说不定还以为你家中出了什么事,还牵挂着呢。你真不进去看看兰堂先生么,人啊一年一岁往上加,大明幅原极辽阔,一挥手一道别,谁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孟约心说“是的,我看热闹从来嫌事大”。

书商用力摇头,“嗖”地一声跳回他自己马车里,连连催车夫赶紧回去:“我就不去了,真没脸见师长。我也一把年纪了,不想再为难自己,既然没脸见,又何必见。”

孟约:啧,还一套一套的。

自然,书商这样坚决,孟约也没办法把人强绑进去,便要同书商又一道返回,不想正好撞见兰堂先生的马车。兰堂先生认得孟约的马车,当即叫车夫把车停下,冲孟约招手:“阿孟姑娘,今日倒早,来书院有事?”

“原是有事的,现在没事了,回头我再找您,这会儿还另有朋友在。”

书商差点哭晕在马车里,他没脸见师长,可礼仪还是有的,沮丧地跳下马车朝兰堂先生施礼:“学生拜见兰堂先生。”

书商和旧时少年模样区别挺大,但是要自称学生,怎么也是教过的,哪怕一天,也算。教过的人那么多,兰堂先生自然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但还是问了一句:“想是挺多年不见了,变化大,一时竟对不上脸。”

“学生岳均。”

兰堂先生沉思片刻,忽盯着书商猛瞧:“岳秉之!竟是你。”

冲岳均招招手,兰堂先生把书商喊得近些,细打量道:“你这孩子,心思重想得多,看看看看,三十不到的人,竟生白发。你与阿孟姑娘同龄,她还如闺中少女,你与她一齐道,倒似是她叔叔。”

孟约:啧,月饼,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馅的。

实话说,孟约一直以为她的春宫书商有四十了呢,幸亏她没问过人年龄,不然具是…

岳均:都说没脸见嘛。

“既然来都来了,哪有过门不入的道理,走,跟老夫进去坐坐。”兰堂先生说把把人拉到他车上去了。

岳均也不敢用力,万一把半倾着身的兰堂先生拽下车摔个头朝地,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能撕了他:“兰堂先生您别用力,我不走,我这就随您进去。”

一行人进了书院坐下,兰堂先生方才细问:“秉之这些年在做什么?”

“印书贩书。”绝计不敢以经营秘戏谱为主,怕说出来兰堂先生立马能把烧开水的壶掀他脸上。

“也是善业,挺好。”兰堂先生又问来济南做什么。

“寻王司使催书稿。”

兰堂先生一想王醴,很是正经的一个人,学问也不错,想来出的应该是学术论著之类,或者散文诗词画谱,便没细问。得亏兰堂先生没细问,一旦问了,岳均也不敢扯谎,这要是个会扯谎的,就不会因为对自己失望半道退学。

“给百家论坛出集子好啊,我还想得寻个妥帖的人办这事,不想你送上门来,也是缘份。百家论坛得到三月间,眼下天气寒冷,为我们这些老人家着想,还是放到暖和些的天气里稳妥。到时候,集子也不必另取名,便叫《百家论坛》。这书只一点,得精细,回头发放稿费也得好生计量。”这事是兰堂先生牵头的,当然主要负责还是孔传铭。

兰堂先生又让岳均无事先在济南待着,百家论坛的集子可不好出,至少得家家的学术都懂一点,不然到时候有错漏都瞧不出来。

孟约感觉她家书商快要灵魂出窍破碎虚空,内心刷屏应该是——我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读书,为什么还要上学,为什么还会被布置作业。

把摄影、印刷的事都准备好,巡抚衙门那边就陆陆续续开始接到各地来的学问大家,各个学术流派的都有。不仅有文有理,还有农业医学,工科武学,孟约完全没想到场面会搞这么大,她虽然井底之蛙,不认得几位,但从王醴这个也认得,那个也认得,个个都要惊讶一下,就知道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

“不如把阿雝和阿煦都夹进去听听看,没准能找到以后喜爱并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呢。”有特权不用过期作废,这样的好机会,就是块顽石,也能沾点书香吧,孟约是这样想的。

“阿煦太小,至于阿雝,问问他自己想不想去罢。”

“既然要问,就别问一个,都问罢。”

最终阿雝表示想去,听不懂他也会安安静静地坐一边,阿煦一听兄长去,他也想去。阿雝严肃得不得了地告诉阿煦,到时候可能会有很长时间的课,要坐很长时间,不能吵不能闹不能带零食不能带玩具。

阿煦:反正兄长去我也去,不能丢下我一个。

于是,论坛开启后,还夹了几个小旁听生,有个比阿雝大点的孩子,和阿雝一起负责看着他们,让他们遵守纪律,不要打断百家论坛的秩序。

阿雝:我觉得,只要看紧了我弟弟,就是看稳了所有同窗。

PS:满足你们,给春宫书商取个名字,至于绘本书商,回头再说吧~

第四九二章 为了自由,为了美食

百家论坛如火如荼之时,南京的宪政进程亦进入缓和期,此际,外洋诸国却打得热火朝天。为个储位之争,波旁和哈布斯堡点燃了欧洲战场,这事大明自然是隔岸观火便成。

菲利普虽然已经被他祖父单方面宣布为西班牙国王,可人家根本不想当国王,自从在大明生活过后,菲利普就发现,重回故土,甚至是“已经”为王,都不有让他的内心有丝毫波动。他还是更加怀念身在大明时的种种,他热爱大明的食物,热爱那个每天都向朝阳一样照耀四方的国度。

他相信带他吃遍大街小巷的郑王阁下,想念创作出无数故事的孟女士,还有虽然听不很懂但歌声如同天籁的常先生,以戏为人生的宋女士…诸多人等,构成一幅鲜活美丽画卷,令人留恋着迷。菲利普接受祖父的“如何做一个优秀国王”的教育越深,他心中就有一个直清晰明显的念头——宝宝不要做国王,宝宝要去大明做明人。

再说了,什么国王不国王的,吃得还不如南京城里市井百姓开心——连碗西红杮鸡蛋面都不会的厨师要来干嘛,宝宝还想吃红烧肉拌米饭加辣,哭哭,王宫连米都不常备。

“祖父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要做好准备。”是的,在怀念完美食之后,吃货国王决定把王冠掀翻在地,愉快地“逃离”,去大明寻求庇佑。

为了自由,为了美食,为了愉快地度过人生每一天——生平幸遇大明国,从此愿为大明人。

衣食住行,都得花钱,菲利普仔细地算了算自己的身家,觉得只需要带一小部分去,就足够他在大明生活得很好。而且,他不单只会花钱,还能挣钱,这样的话行礼就可以减到最少。

至于西班牙王位:“反正我兄弟足够多,他们会帮忙分担的。”

想从路易十四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菲利普觉得自己是在找死,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疯狂的行为。并且,在他高超的“演技”下,他顺利地将自己的一部分财产转移到即将发往大明的船只上。

接下来,菲利普只需要给自己安插一个身份,用来押运他贩往大明的货,并且在路易十四那里求取到一定的“假期”。安排好后,他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前往大明,拜托郑王阁下让他成为明人。

且不说历史上的菲利普也很不靠谱,只说这位暂时连西班牙王位都还没坐上去过的西班牙国王,他在坐船准备远渡重洋之前,还给他的祖父路易十四留了一封信,这封信将会在三个月后送到路易十四面前。等到那时候,如果顺利的话,他应该已经成为明人。

南京城中,朱既彰接到菲利普的信从头到尾看好几遍,差点一口黑血吐出来:“菲利普,没你丫这么坑人的,你倒不怕你祖父抽死你,我怕我兄长打死我好么。”

朱既彰捂着脸:“要是兄长知道我用电影和路边小吃,将西班牙国王哄得宁放下显赫之身,甘做大明百姓,也不知道是会揍我还是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