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确实很像。

我问:“你花了多长时间忘掉?”

“两年。”

两年啊……

“不再喜欢她,想到时也不会心痛?”

“恩。”

“好。”我咽下哽咽,说:“两年后我也会做到。”

他伸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吸了吸鼻子,将话题带回了蒋甫文,“对了,蒋甫文要是对我有想法也挺好,我可以趁机接近他,说不定能找出秀月失踪的真相。”

他不置可否,说:“蒋甫文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心知他话中有话,连忙追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秀月前段时间得的根本不是病。”

我瞪大眼睛,“你刚才明明对婉如说……”我识相的自己打住,刚才我跟婉如说蒋甫文有问题她都自责成那样,如果知道秀月被误诊病情,岂不是要疯掉?

他眼神深邃,说:“她中了毒,一种十分罕见的蝎子毒。”

“蝎子毒?”我简直目瞪口呆,“可大夫连中毒和染病都分不清吗?”那也太庸医!

“这毒之所以罕见,就因为它发起病来与平常的感冒发热一样,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普通大夫诊不出来情有可原。”

我一听这话更加狐疑,“那你怎么知道……”说到一半又自己停住。阮成青刚才问婉如治病的药方,想必就是从那里确定的吧。

“解毒的药方,我见过一次。”他知道我心中所想,说:“当年宝珞从别人那里得了一只毒蝎当宠物养着,有一天不小心蛰伤了一名丫鬟,大夫开得正是那几味药材。”

给丫鬟开得药方都能被他这么清楚的记住?我看不见得,估计那丫鬟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宝珞的毒蝎蛰到她并不是偶然,而是故意。

回想初见宝珞时她的毒辣狠戾,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阮成青身边的女子真当人人自危!

我伸手敲了敲脑袋,努力回到案子里,“如果被蝎子蛰,秀月应该知道,不会对自己的病情毫不知情。”

阮成青点头,说:“恩,秀月应该不是被活蝎蛰到,是用其他方式下的毒。”

“那到底是谁给秀月下的毒?”我脑中闪过一个可能,“婉如说秀月那天跟平常一样,和翠摇在城中湖边玩耍,回来后就发了病。翠摇和秀月平时要好,可秀月发病后竟然一次都没来看过她……该不会是翠摇?”说着又立刻摇头,否认说:“翠摇和秀月一般大,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另有他人。”

“我们待会去找翠摇,问问她当天的情形。”

“好。”

“我们先去看看秀月失踪的那条路上有什么线索。”

“好。”

我们在婉如家到油盐铺的那四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一共四条街,还得过几个巷子。”我仔细观察着街上的店铺,“酉时天色不算很晚,大部分商家都还开着,在这里掳人的话肯定有人听到或看到。”但我们刚才问了好些店家,他们都说当天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几条巷子人烟稀少,掳人的话比较方便。”阮成青双手负在身后,冷静地看着一旁经过的马车,说:“在街上停辆马车,掳人后直接扔上车走。”

“对哦,那样谁都不会注意!”我感到一阵沮丧,“知道他们可能这样掳人,但还是没有其他线索。”没有线索又怎么找人呢?

阮成青思索片刻,说:“婉如说那天秀月是去打酱油的,对吗?”

“恩,她们到家后发现没酱油,这才叫秀月出去……”我猛地一拍手,惊喜地说:“酱油罐子!”既然是打酱油那肯定有酱油罐子,秀月被掳走,罐子总不能也被掳走吧?找到酱油罐子,就能确定秀月在哪个地方被掳走,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他泼了我一盆冷水,“刚才这一路上我们都没见到有罐子。”

“也可能是我们没看到呢?”我不肯服输,说:“我们再仔细找一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他却突然一脸诡异,“蟾宫。”

我往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看他,“干吗?”这种表情,明显有鬼。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我使劲嗅了嗅,好像有股味道?

“有股臭味,对吧?”

“恩。”我更努力地闻着,“东西烂了?”

“这几条街都有店家,平日人不少,肯定需要清理。”

“然后?”

阮成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双眸熠熠发亮,“我猜这附近有个垃圾堆。”

我前后看了下街道,虽然谈不上一尘不染,但垃圾确实很少。如果街上的垃圾都会被清理到那边,也就是秀月前天扔下的酱油罐子,极有可能也被扫到了那里。

我不禁眉开眼笑,“你等着,我去问问别人垃圾堆在哪边!”

我火速地跑到店铺里问过,又火速地跑回,气喘吁吁地说:“确定了,是有个垃圾堆,在离这里十几米远的小巷子里,而且老板说了垃圾堆一周清理一次,这次清理的话是一个时辰后。”也就是秀月和掳人的要是落下什么东西,现在肯定还在那里。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阮成青脸上也有了喜色,“我们去瞧瞧。”

“蟾宫。”

“恩。”

“真的是垃圾堆。”

“恩。”

“好臭。”

“恩。”

“好高。”

“恩。”

“真的要翻吗?”

“恩。”

阮成青脸色凝重,说:“你好好翻,我先走一步。”说着转身真的要离开。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厉声说:“别妄想丢下我一个人翻,你给我一起!”

“蟾宫。”他回头,俊脸不再云淡风轻,可怜兮兮地说:“我这身衣裳……很贵的。”

我竖眉,“贵也要翻!”

他不放弃,继续说:“不然我们去请两个人帮我们翻?”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清理垃圾,我们现在找人来不及了。”我从袖里拿出两双手套,递了一双给他,“刚买的,戴上。”

他看看手套,又看看我,欲哭无泪,“真的要翻吗?”

“真的。”我从垃圾堆里挑了两根树枝出来,硬塞给他一根,“这么多垃圾,不快点的话来不及。”

“我阮成青……我阮成青竟然沦落到要翻垃圾!”他愤愤地戴上手套,碎碎念说:“传出去像话吗!”

我偷偷看了他几眼,转过身狂笑了起来。

他穿着赏花那日的赤色长袍,束发是嵌着暗红色宝石的发冠,配上那张脸蛋,不提有多么风流倜傥。但此刻他戴着白色手套,手拿长树枝,皱着一张脸瞪着一旁的垃圾堆……那画面实在好笑!

“小心被口水呛着。”他估计是气极,不怒反笑,“有你一起,我也算有个伴。”

“恩,有伴,有伴。”我戴上手套,唇边仍有笑意,“走,让我们一起翻垃圾。”

“蟾宫,这里有条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鱼。”

“……”

“蟾宫,这里有块已经长虫子的肉。”

“……”

“蟾宫,这里有条满是……”

“阮成青,”我克制住想吐的冲动,狠狠地说:“不要把你看到的东西都告诉我!”

他无辜地眨眼,“我不过是怕他们是重要的线索。”

线索你个头,分明是想故意恶心我。“酱油罐子,找酱油罐子就好!”

“好吧。”他耸肩,看了看天色,“不过真的能找到吗?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他用树枝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垃圾堆,哐哐哐的声响好不烦人,“可能有人见酱油罐子好,捡回家自己用了。”

“专心找行吗?”我没好气地回他,继续低头翻着。

“我也不想烦你,但是……”他突然停住手里的动作,接着又戳了几下,“你听到了吗?”

我给他一个大白眼,“听到了,很吵。”

他问:“这声音像不像瓷罐子?”

我瞬间愣住,回过神后连忙在他戳的地方翻了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黑褐色的圆形瓷罐,“酱油罐子……”

“你瞧,这里写着吴。”阮成青将罐子取出,用手抹干净沾上的肮脏,“秀月家的酱油罐子。”

我简直热泪盈眶,“找到了!”

他露齿一笑,唇边梨涡华丽出场,“找到了!”

“让我看看!”

“不急,这就给你。”阮成青将罐子递给我,罐子里却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他神情一凛,将罐子一翻,倒了一样东西在手心。

那是一只粉色琉璃耳环,琉璃约黄豆大小,里面藏着一朵粉色桃花,下面垂三条流苏,典型姑娘家的饰品。

我在看到耳环那一刻就已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蟾宫,”阮成青察觉出不对劲,问:“你见过这只耳环?”

“我……”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不住颤抖,“这只耳环是我做的。”

他皱眉,“你做的?”

“阮成青,”我咬住下唇,眼泪不能控制地落下,“那是我送给迎莹的耳环。”

那是迎莹去年生日时我亲手做的礼物。

她喜欢粉色系的衣裳,我就做了粉色的耳环给她。我做的并不精细,所以琉璃上还有被铁丝勾到的划痕,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欢喜的收下,只要穿粉色的衣裳时就会戴着。

迎莹对它爱不释手,绝不会让它待在垃圾堆中。

“现在的情况是,迎莹的耳环落在秀月的酱油罐子中。”阮成青低头看着耳环,“那就是迎莹掳走了秀月,途中不小心将自己的耳环丢到酱油罐子里,然后被打扫的人倒在了垃圾堆中。”

“不许你开玩笑。”我边哭边瞪他,都什么情况了还耍宝,“迎莹肯定出事了,不然绝不会把耳环给别人。”

“我倒不这么以为。”他将耳环扔进罐子后从垃圾堆里走出,递了只手给我,“你别想着她肯定出了事,你要想着我们总算有了突破:掳走秀月和迎莹的肯定是同一伙人。”

我拍开他的手,自己走了出来,“那也不代表迎莹没出事。”我们虽然平日里小打小闹,但对彼此送的东西十分珍惜,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拿走。

“一只耳环也不代表她就是出了事。”他脱下一只手套,掸了掸衣摆上沾到的脏污,“哭解决不了问题,顺着线索查下去才是正事。”

“我就哭,我就要哭。”我泪掉得更凶,“她不是你的妹妹,你当然不懂我有多担心!”

他掸衣摆的动作停住,脸上表情瞬间僵硬,“我……”

我突然想起他也有妹妹,而且昏迷了十年。

他之所以会遇到姑姑遇到我,是因为他上我们那里找神医。

我刚才的话说错了,阮成青懂,懂那种为妹妹担心的揪心感觉

“对不起。”我哭得更凶,这下是担心和内疚外加抱歉的心情,十分复杂,“我不该那样说你。”

他没有如我料想的那样生气,叹了口气,笑着说:“我不怪你。”

他这么大度,我反而更加惭愧,“你别这样,想骂就骂我吧,我理该被骂。”怎么能在自己伤心的时候去攻击其他人?蟾宫,你太过分!

“知错能改就行,”他拿出帕子递给我,见到我两手戴手套后直接帮我擦泪,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开口,带着浓浓鼻音地问:“什么事情?”

他狡黠地眨了了眨眼,说:“今日的事情,谁也不许告诉。”

这个……

“刚才你伤到我了。”他立马变脸,郁结地说:“我也有妹妹,我……”

“好,我答应你!”我忙不迭地答应,“今天的事情绝对不告诉其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再知!”

“恩,这样就好。”他将帕子收好,说:“那我们……”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巷子口突然出现一个推着板车的中年男子,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迟疑地问:“你们在翻垃圾?”

阮成青看了他一眼,趴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蟾宫,跑。”

我郑重地点头。

然后我们两人就像被惊倒的野猫一般,飞快地迈腿狂奔,消失在了中年男子的视线里。

不知跑了几条巷子和街道我们才停下,阮成青只是呼吸稍微急促,我却已经大口喘气,累得半死。

即使这样,我还是冒死开口,“现在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得加一个:收垃圾的大叔也知。”

他睨我一眼,顾自说:“我们现在十分狼狈。”

我抬手闻了闻味道,随即嫌恶地皱脸,“好臭。”这么臭,估计找到翠摇她都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他晃了晃酱油罐子,说:“这样子也不能去找翠摇,先回客栈漱洗下,把罐子和耳环放好,待会再去找她。”

我迟疑了下,“可是秀月和迎莹……”

“只有整理好线索整理好自己,才能更快速的找到人。”他眸光似水,声音低沉缓慢,“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不知为何,他的话总是莫名叫我心安。

我和阮成青回客栈洗漱好后去了城中的湖边找翠摇,但湖边聚着的小孩子说今天并没有见过她。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秀月,他们也是整齐地摇头。我们只得叮嘱他们见到秀月请去她家里知会一声,又问了翠摇家的地址,找上了门。

只是刚到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一阵阵哭声,声音稚嫩高亮,听着像是女孩子在哭。

“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这金链子、金镯子、金钗是哪里偷来的,我就,我就打死你!”粗狂的男声带着明显暴怒,吓得我都抖了抖。

“爹爹,这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东西!”女童哭得委屈,“不要用棍子打我,我怕疼!”

“翠摇啊,你就告诉你爹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不然你爹真会打死你的!”女童的娘也在哭,声声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