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作甚?你以为我还不明白吗?”韩如遇淡笑道,“我知晓你为何对我冷淡,都是因前世的关系…”他盯着她的眼睛,“但今世不会了,你相信我,再嫁给我吧。”

苏沅听了不由苦笑:“韩公子,我而今是陆策的妻子,我绝不可能再嫁给你的。”

“你一点都不考虑吗?我哪里比不上他?”韩如遇不解。

“这与谁好谁坏无关,”苏沅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他,我而今只想做他妻子。”

韩如遇脸色瞬时一变,苏沅这句话不亚于把尖利的匕首,直插于心脏,痛得叫他差点说不出话来。他面孔抽搐了两下:“你才嫁与他多久,谈什么喜欢?你是想让我死心,就像之前,故意冷落我去亲近他,都是为了让我死心罢!你对他不是真心的…”他语气突然激烈了起来,一把扣住苏沅的手腕,“陆策还不是仗着那病皇帝才能做上侯爷吗?你以为他这一世还能…只要太后知晓他的身世,不管是陆策,还是祁徽,都难逃一死,你,想做寡妇吗?你是不是想做寡妇?回答我!”

她起先因他这话害怕,都后来却是忍不住笑,笑得肩头微颤。

韩如遇手指紧了紧:“你笑什么?”

“笑你,也笑我。”苏沅抬起头看着尚且萧瑟的园子,“就算我如你愿,与陆策和离嫁与你,且不说陆策会如何。我是不会好好与你过日子的,这岂非又像前世一般?韩如遇,你仍不会得到我的真心,甚至于,我不会再像前世一般逆来顺受,任你母亲羞辱,任你随心所欲,我会想尽办法叫你难过…”她笑了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韩如遇,我不再怕死…”

韩如遇手指一片冰凉。

苏沅,她完全不同了!他这般的威胁她,她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不过,他冷笑道:“你不怕死,难道你也不怕陆策死吗?你不是…喜欢他吗?”

苏沅心头一跳,但他决不能让韩如遇再摆布她,便是心一横:“大不了,他死我也死,反正能重生,说不定我们两个双双重生呢,下一世再遇不见你,更加逍遥也说不定。”

“你…”韩如遇目赤欲裂,他大口喘着气,“你怎知,你再遇不到我…”

看他似要疯狂的样子,苏沅大惊:“难道,你,你前世也死了不成?不对,人都会死,可未必都能记得,你到底是…”

陆策权倾天下,肆无忌惮,强行把苏沅带去安葬于阮珍身边之后,他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乐趣了。为了苏沅嫉妒,故意招来的女人都散去了,为了苏沅欢喜,种了满园子的花都烧尽了,为了苏沅一笑,亲手搭的秋千也拆掉了,为了苏沅恨他,把那些麻痹自己的酒也倒了。

他做了那么多,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可苏沅对他无爱也无恨,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给他。

半年之后,他染病辞世。

最终,也不知败给了什么。

他眸中好似酝着一片海,潮起潮落,汹涌起伏,最后,又归于一片死寂。

苏沅难掩酸涩。

前世,她所求的或许就是重来,重见父母,而韩如遇所求的呢?她叹口气:“我们这一世,又错了吧。”

似乎有什么落下来,轻轻砸在心间,一圈圈的荡漾开去,韩如遇有点透不过气,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了,曾经柔弱的苏沅而今坚硬如铁,他更加难以撼动,更何况,她还说,她想跟那个人一起死,再一起生。

那曾是他所盼望的,他死的时候,曾经那么想过,倘若有来生,他一定要再娶苏沅。

可是他来晚了,也来错了。

如果再有下一世…他希望,苏沅再也不要记得他。

韩如遇的手松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要走。

苏沅叫住他:“韩公子,你会不会…”

他冷笑:“得看我心情!”

他大踏步走了。

苏沅被他这句话又弄得提心吊胆,心想,那还得提醒陆策啊,可怎么提醒呢?难道要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想着连连摇头,陆策要是知道她是韩如遇的妻子,必然会气得暴跳如雷,她可不能在陆策心里埋了刺。就说韩如遇怀疑他身份好了,叫陆策小心些,不过她隐隐有种感觉,韩如遇应该是放手了,他不过是心里还有气,所以吓吓她罢了。

苏沅拍拍胸口,离开了芍药园。

第100章

陈新被采薇阻拦,不见了苏沅,火急火燎,在苏家一通好找,甬道上发现了少夫人,顿时心里一定,同时间又狠狠瞪了一眼采薇,决定下回再不搭理这奴婢了,不然少夫人真出事,倒霉的是他。

采薇完成任务,笑着行到苏沅身边:“老夫人已经使人设下大案,少夫人快些去吧。”

那是要抓周了。

苏沅疾步行去上房,到得门口,却见苏赡在里面,正与祖母,父亲不知说什么,满脸不平,但父亲说得几句,他又好像有所了悟,连连点头。此时进去也不知会不会打搅长辈们谈话,苏沅正犹豫时,手臂一紧,被人用力握住了,隐隐生疼。侧过头,发现是陆策,她正待要笑,却见男人脸色极为的阴沉,眸子里好像夹着冰霜似的,心头咯噔一声,笑容便有些勉强了:“表哥,你回来的正好呢。”

“是正好吗?”陆策眼睛眯了眯,径直将她带离正房。

男人走得飞快,苏沅跟不上,绣花鞋都差点要掉了,着急道:“表哥,你做什么…你走慢点!”

陆策冷笑了声,停下来。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他人虽然不在苏沅身边,却留下了陈新,但刚才苏沅竟然甩掉陈新,与韩如遇私自见面。男人怒火中烧,把苏沅推在庑廊之后的墙上,冷声道,“你没有话说吗?”

手指捏着她下颌,好像审问犯人似的,这么生气,苏沅约是猜到了,只是心里疑惑,之前明明支开了陈新,陆策怎么还会知道呢,莫非在苏家有别的耳目?或者是韩如遇…她恍然大悟,凭着陆策的行事作风,定是在监视韩如遇!此番也只能承认,她眼睛一转,忙道:“表哥,你是说韩如遇吗,”为撇清关系,表示自己的厌恶,她叫着大名,“韩如遇今日同二叔二婶一起过来,说要道歉,我便觉他是别有意图…”

“别有意图,你还敢一个人去见他?你不怕又像上次那样?”陆策不能理解苏沅的举动,因就算是寻常会面,她一个有夫之妇,也不合适单独去见外男,而且他很想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盯梢的人离得远,不曾听见。

苏沅绞尽脑汁,因实在没想到陆策会知道这件事,她得想个私会的借口。

睫毛颤啊颤的,眼睛眨啊眨的,看得陆策的脸色越来越沉,苏沅灵机一动,垂下眼道:“表哥,我其实瞒了你一件事,那天在首饰铺,我摔下时,韩如遇在我耳边说了句话,说你…”突然低声,“表哥,附近有人吗?”

“无人,说罢。”陆策侧耳细听了会儿,答她。

“他好像猜到了你的身世,我当时并不明白,后来你告知我,我才听懂那句话,故而今日他暗示我什么芍药园,我就想去劝劝他,别与你过不去…”她伸手扯了扯陆策的袖子,“表哥,我支开陈新,是怕他阻拦我,不去见韩如遇,惹怒了他,将你身世说出去。”

韩如遇竟然会猜到?陆策挑眉:“你不会与我商量下吗?”

“我太着急了啊,我还不是为你着想!”苏沅声音软软的,“表哥,你不要生气了,韩如遇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与他说,就算他揭穿你身份,我也只做你妻子,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顷刻间,满腹的怒火消散了,融于她这一句话,陆策脸绷不住了,手也捏不动了,仿若吃了一口的糖,甜到心里,想立刻就把苏沅抱在怀里好好亲一亲。可刚才实在太生气了,他勉强还维持着冷面:“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绝不要私自做主!你一个女人,手无寸铁,万一发生什么,谁保得了你?”

“嗯,”苏沅乖乖点头,“我晓得了。”

陆策松了口气,顺势把苏沅拉到怀里,碰了碰她的唇。

“不生气了罢?”苏沅弯着眼笑。

他手落在她腰间捏了捏:“谁说不气的!”

她又疼又痒,嘤咛一声。

脸颊飞了红,眸子似秋水,陆策一点儿看不厌,抬起她的脸重重亲下去,只半途想到苏沅说的话,他又失去了兴头,捉摸韩如遇怎会猜到。不过这也许已经不再紧要了,等到下个月…只要盯着韩如遇便行,若他实在想死,自己也不介意杀人灭口。

苏沅想起抓周的事儿,连忙拖着陆策回去:“我想看看他们抓到什么!”

上房已经围满了人,个个都伸长脖子看着苏慎。

那可是苏家的独子,好不容易来的,不能叫人失望,老夫人手心都捏出了汗来,好不容易等到这孙儿动了,眼睛也跟着转,就见这孙子手在大案上四处摸过去,突然就抓了一支笔,随后又抓了墨锭。她心里乐开了花,这笔墨乃文房四宝,将来孩子必是能写锦绣文章,宾客也都纷纷恭贺。轮到苏绣,则是抓了把算盘,女红之物,反是碰都不曾碰,众人都言,长大后定是要当谁家主母,掌管中馈了!

“你小时候抓了什么?”陆策看苏沅满脸笑容,低声询问。

“金簪!”苏沅颇是得意,“还有珠花,我可告诉你,有仙师批命,说我命带贵气。”

陆策道:“妻凭夫贵,仙师应该说,你命里有我。”

苏沅噗嗤一笑,实在没忍住。

“不对吗?”陆策挑眉。

“对,对极了!”苏沅摇着他衣袖,“夫君,全靠你了!”

陆策莞尔。

老夫人此时招呼宾客去厅中,应到午时了。

又看见苏赡同祖母说话,苏沅心头一动,与陆策低声道:“你早前答应过我,能让文惠姐不嫁张家,到底可行了?”

“自然行了。”陆策也瞄了一眼苏赡,“前日,张家老爷夫人去见过苏赡,乃为退亲,早先前因苏明诚去世,便没有大张旗鼓的结亲,此次也是主张平和的退亲了事。”

难怪苏赡好像不太高兴,不过苏沅却是了解了一桩心事,笑着道:“你用的什么办法?”

“也是时机好,蔡庸正欲对付曹国公,这张家老爷五年前不慎打死过人,当时遮掩掉了,而今若翻出来,被蔡庸知道,定是会拿张家开刀,那是曹国公的姻亲,曹国公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张家为保命,自然答应去退亲了。便算是那张孙锡在家寻死觅活的,也没有他老子的命重要。”陆策眸光一闪,“不过我看你这堂祖父有点不甘心…也不看看何等形势,此时与张家退亲,才是明智之选罢。”

“主要他们家没个顶梁柱,故而堂祖父心里没底,不过既已退成亲,他早晚会庆幸的。”

一下解决了两桩事,苏沅心情愉快,拉着陆策去用膳。

等到下午,宾客们纷纷离开。

阮珍应酬了半天,也是有些疲累,晚上哄着孩儿睡着了,不见苏承芳回来,便是靠在床头打盹,后来他进来都不曾发现,要不是男人动作大,还能多睡会儿,醒来发觉衣服松散,她脸蛋腾地就红了,抬眼往远处看,生怕被丫环们看见。

苏承芳搂住她:“早被我遣开了。”

这意思明显,阮珍便要去将头上首饰取下。

“别忙。”苏承芳拿出一个包裹放在她面前,“早几个月前就叫绣娘做了,你试试。”

居然有新裙衫吗,阮珍瞄了男人一眼,这等东西什么时候他会管了?她满腹疑惑,伸手去解,谁料里面竟是放着大红的嫁衣,眼睛蓦地就睁大了,结巴道:“怎么,怎么会做这个…是给锦儿的吗?可锦儿还未曾定亲呢,会不会有些早?”

“傻子,给你做的。”苏承芳手放在她小腹上,“之前成亲你怀了身孕,那嫁衣也没好好做…我想看看你现在穿嫁衣是何模样。”

那时候,自己是有点遗憾,觉得挺着肚子嫁人不伦不类的,衣服穿着也没那么好看,没想到竟被苏承芳发现,还惦记到现在。她心头一时满溢了欢喜,拿起嫁衣躲到屏风后面将它换在身上。出来时,艳光照人,胸脯鼓鼓的,腰肢细细的,身材俨然是完全回到了生孩子之前,苏承芳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假使他早些遇到阮珍,在不曾成亲时,她嫁给自己的话,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罢!

他抚上她被嫁衣映照的红彤彤的脸,笑道:“国色天香,当是如此了。”

“我哪配得上这词。”阮珍低头。

“怎么配不上,就是有这么好看。”男人低头吻她,“这词我还嫌不够呢。”

阮珍被他夸得浑身酥软。

男人抱她上床,欣赏了一阵,又一件件解开。

好半天,屋里才没有声音,丫环们端来热水予二人清洗。

阮珍枕着苏承芳的手臂,迷迷糊糊的很想睡了,耳边却听他道:“下个月该给锦儿定亲了,你得空看看要添置什么,把嫁妆弄齐了,今年或者明年开春,该要出嫁了。”

“下个月?”阮珍略微清醒了点儿,“可不是跟哥哥的婚事混在一起?”

“对了,知融要成亲呢。”苏承芳沉吟道,“那便等他成亲之后罢,不然岳母一个人操持怕是会累着,知融又不喜欢管这些。你提前去看看,哪里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阮珍笑着点头。

等到三月初,阮直便是要娶妻了。

因殷络没有父母,都无人送嫁,太过冷清了,故而老太太想来想去,便是叫阮珍去请韩氏作陪,当全福夫人,到时候送殷络出嫁。阮珍出面,韩氏自然答应。

那一天,差不多傍晚,苏沅便与陆策去了阮家,路上叮嘱陆策:“舅父许多酒肉朋友,晚上指不定怎么敬酒呢,你去替他挡一挡,不然舅父都接下来,肯定会醉得不省人事…”

“那你不怕我醉得厉害吗?”陆策斜睨她,“我若是醉了,也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苏沅脸一红,心想能做什么,不就是那些事儿嘛,哼了声道:“醉了,我就把你扔到书房去睡。”

“心真狠。”陆策圈住她,“就怕你扔不了我。”

“扔不了…就算了。”苏沅笑。

说话间,就到了阮家。

一进去便看到阮直穿了身喜服,男人身材挺拔,肩很宽,腿很长,玉带束腰,有种说不出的威风,苏沅瞄了眼这舅父,心想他这身上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文人的雅气啊,反倒有些像将军,可他明明是凭念书走入仕途的。

外甥女儿的目光在身上扫来扫去,阮直笑道:“是不是觉得舅父很俊!”

苏沅:…

“不俊吗?”阮直挑眉,“怎么也比你爹爹俊罢。”

“我爹爹是玉树临风,无人可匹。”苏沅自然偏帮父亲的,但又笑道,“不过舅父您今日这么穿,真的很英俊呢,想必舅母看到您,定会欢喜的。”

这话说得,阮直居然面上一热,殷络看到他,真的会欢喜吗?他轻咳一声,骑上白马:“我这就去接你舅母了,等会儿在洞房记得别胡说八道,早点出去,知道吗?别坏舅父好事。”

苏沅发窘,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果然不愧是她舅父!

阮直双腿一夹,那马儿就奔了出去。

“舅父太不像话了!”苏沅指着他背影,跟陆策抱怨,“我可是她外甥女,居然跟我说什么坏好事儿。”幸好没被母亲听到,不然母亲肯定会说舅父口不择言的。

陆策轻笑,完全不觉得阮直有什么不对,他娶苏沅也是这么想的啊,恨不得都不出去敬酒呢。

苏沅被他笑得脸红,袖子一拂,转身去找母亲说话了。

第101章

殷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脸,有些恍惚。

韩氏拿来嫁衣:“等会儿阮大人就要过来了。”

殷络心头一跳,竟是觉得刺杀曹国公都没有这等紧张,可这明明是假的,当不得真,她站起来,谢过韩氏:“今日亏得有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实在是多谢了。”

“要谢也该谢老太太,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还有苏夫人…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韩氏抿嘴一笑,“再说,你嫁与阮大人,我们便是亲戚了,不要那么客气。”

外面的锣鼓声渐渐逼近,韩氏替殷络罩了红盖头,扶着她来到垂花门口。

花轿停在那里,殷络听到阮直爽朗的声音:“二夫人,今天劳烦您了,这份恩情阮某铭记在心。”

韩氏笑:“见外了,阮大人。”

阮直下马来,吩咐丫环:“快些扶了夫人坐花轿。”

还没有拜堂呢,已经叫夫人了,韩氏由不得轻笑,传到殷络耳朵里,脸颊一阵发红,要不是有红盖头挡着,怕是要狠狠瞪过来了。而今也只能忍着,坐到花轿里。

两个小厮见起轿了,连忙跑去外面点炮仗,一时漫天的震响。

阮直骑上马,叫随行的小厮发放喜钱。

都知阮家有钱,早已经围了几圈的百姓跟在后面,看到那喜钱好像雨一般洒下来,纷纷上来哄抢。这消息一个传一个,恨不得满京都的百姓都来了,高声说着恭喜的话,随迎亲队伍,一路追到阮家门口。阮直心里高兴,又是发了许多的喜钱,其中不乏银锭,惹得外面一阵阵欢腾,殷络坐在轿子里听得分明,暗想又不是真的成亲,他倒舍得扔这么多钱呢。

轿子落定,韩氏亲自扶殷络出来,将红绸放于她手中,另一头,自是阮直牵着。

此时甬道两旁已经都是宾客了,苏沅与陆策也正站在这里,瞧见老太太高兴的抹眼泪,苏沅半喜半忧,因知道殷络的身份,始终存了疑惑,不过今日舅父这种态度,又好像是真心的,但愿他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耳边宾客们语声纷纷,殷络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脚步由不得慢了。

天边彩霞散去,月亮升起,女人一身大红的嫁衣就站在面前,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腰,抓住红绸的手指好像美玉,白的泛光,阮直还不曾喝酒,竟是有些醉意,心想母亲平日催促成亲,他总觉得厌烦,可现在真的要与殷络拜堂了,心里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兴奋,新鲜,好奇,还有一些欢喜。这欢喜到底是因为解决了一桩烦心事,还是因为别的,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阮直稍许用力,将殷络牵着往前。

两人行拜堂礼时,殷络听到老太太的哭泣声,还有阮珍的劝说,似乎提到了阮老爷,许是在说阮老爷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吧,她免不得有些惭愧。这些日子,老太太待她好似亲闺女般的照顾,经常过来探望,嘘寒问暖,看着她的目光,也满怀着期待,可自己却伙同阮直欺骗这老人家,殷络微微叹了口气,拜高堂时,格外的认真。

阮直看在眼里,挑眉一笑。

拜完堂,二人便是去了洞房。

苏沅几个早在里面等着了,阮珍知她跟阮直一向没大没小的,忍不住叮嘱,叫她注意言辞,苏沅心想,这句话该同舅父说才对呢,他才是一点没有规矩,也不知今日过后,会不会好一点儿。

外面灯笼的光落进来,红红一片,苏沅连忙站起来,帮着韩氏去扶舅母坐于床上。舅母的手小小的,很柔软,不过掌心,指尖好似有些粗粝,叫她想到陆策的手,那是练武造就的茧,她心想,果然是个女刺客啊。

韩氏看殷络坐定,便是拿了银秤给阮直。

要挑盖头了,阮直走过去,心突然的砰砰直跳,刚才看见殷络穿着嫁衣已经是饱了眼福,也不知这盖头之下,又是何等惊艳。他拿银秤轻轻一挑,那盖头就落在了地上。

烛光下,女人一张脸艳若桃李,比之印象里不知妖娆了几分,像是往前开了七八分的花儿全然盛开了,阮直看得呆住,目光也移不开。

男人直直得凝视着她,仿佛忘记了周遭,殷络见惯他轻浮张狂的样儿,这会儿的痴相,却是头一回见,忍不住一笑,心想,自己这装扮真有那么好看吗,他竟像丢魂似的。

屋里也是一阵的笑,都夸殷络美如天仙,夸他们珠联璧合,韩氏又从丫环手里端来合卺酒于他们喝。

两人对着饮完酒,吃了桂圆花生羹,苏沅笑道:“祝舅父舅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阮直倒没什么,殷络一下红透了脸。

阮珍看哥哥好不容易成亲,生怕打搅了两人,便是招呼女眷们离开洞房。

见门关上了,殷络把凤冠取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

“累了吗?”阮直坐下来,掂量了下凤冠,忍不住笑,“还真是重,辛苦你了。”

离得近,男人一身红色好像太阳,散发着热量似的,殷络忍不住往旁边坐了坐避开他,阮直却跟着坐了过去:“做戏做一套,你这样疏离,指不定明儿就被我娘看出来了。”

殷络咬唇:“现在又不在外面。”

略有些丰满的唇红红的,好像成熟的樱桃,阮直瞧一眼,由不得心猿意马,勉强压下来道:“先习惯习惯。”又夸她,“你今日做得不错,等明儿去敬茶,我娘少不得要给你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听到这句,殷络神色黯然,侧头看着他道:“总觉得对不起老太太。”

“我娘是很喜欢你,而今每天提得最多的也是你。”阮直笑一笑,“你怕辜负她,那就跟我做真正的夫妻。”

殷络心头一阵狂跳。

真正的夫妻?

她完全没想到阮直会说这种话,正惊疑时,耳边又听他道:“我去外面应酬下,你在这里歇着吧,若是觉得饿,使人去厨房说一声,我早先前已经叫他们准备了吃食。”

起身走了,殷络抬起头,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非常挺拔,不由又想着那话,阮直却突然回过头道:“别急,我很快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