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元生任凭她抚着,却渐渐笑了起来:“微娘,你这样担心我,我很欢喜。”

牧碧微听了这话,手却一顿,片刻后才继续冷冰冰的说道:“我只是担心若无你在朝中…”

“牧令被召回且任了尚书令,陛下不喜政事,不信任曲家高家的底子先帝和我都已经打好了,两年前,借着安平王为庶女请封县主一事,我还提醒了陛下既然要重用牧家,那么牧家的姻亲很该打压…所以沈家徐家想借曲家高家被陛下猜忌上位也不太可能。”聂元生含笑抚了抚她鬓发,“即使如今我不在朝中,牧令也有陛下维护,只要牧令不似蒋遥和计兼然那样一味的劝谏陛下,惹陛下怒气,至少在本朝,他的地位无人能动。”

他慢慢的说着,指尖渐渐滑到牧碧微腮旁,“微娘,你到底还是在担心我。”

这句话说的甚是肯定,牧碧微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把头一扬,甩开他的指尖,冷哼道:“我何必担心你?”

话才出口,却有觉得不对,这么一说,倒仿佛是在赌气一样,但见聂元生眼中含笑,显然是笃定了自己口是心非,牧碧微甚觉气恼,就要在将他推开,然而聂元生却低下头,轻轻拉起她方才揭开的袖子,借着电光注视着她臂上伤痕,心疼道:“你方才也说了,我做事素有分寸,看似凶险,却始终掐着一条线,下次切不可如此伤害自己了。”

不想他话音才落,牧碧微怒气复生,狠狠瞪了过来,怒道:“若不是你自己不知轻重,我又何必如此胆战心惊?”

聂元生明智的不再解释,态度极好的认错道:“是是是,是我的错,你莫生气。”

他低声下气了半晌,牧碧微才觉得胸中郁气稍缓,便又关心起他来,这才省起窗子开着,又埋怨他道:“你先前风寒未愈就中了毒,方才我觉你脸上余温未褪,显是热毒不清,怎还敢开着窗子吹风?快快回到帐子里去,我替你把窗关了。”

聂元生自知理亏,自然无不应允。

牧碧微过去关了窗,又按着电光亮起时所记的位置去点了一盏灯,执灯入帐,却见聂元生脱去外袍,只着中衣,接过自己手中之灯,却将外袍递了过来,温言道:“你衣裙沾了雨,穿久了寒气入体不好,且先换下。”

见牧碧微拿了外袍却欲言又止,他笑着道:“我仿佛记得王成方才走时给我留了些点心,这就去取了来,你先换着。”却是穿着中衣便出去了。

等他从外间拿了食盒进帐,牧碧微已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一旁,聂元生的袍服甚是宽大,穿在她身上尤其太过,几乎都拖到了地上,牧碧微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榻尾,见他进来,便道:“我正奇怪,王成怎的不在?”

“我使他去和雷墨穿话了。”聂元生将食盒放到一边几上,自己在牧碧微身畔坐下,微微沉吟,道,“前朝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不过,接下来陛下可能会在子嗣上有所烦虑,你知道就好。”

牧碧微皱了下眉,随即笑道:“陛下至今无子,的确有些不妥。”

“这宫闱里能不能有子嗣,一在乎命,如何氏、龚氏,二在乎各人能耐,所以陛下至今无子。”聂元生淡淡的道,“尤其陛下至今不曾立后,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陛下的皇长子,乃是重中之中!”

他慢慢的说道,“你近日留神些,陛下这几日怕是心绪未必会佳。”

牧碧微咦了一声,眼波流转,睇他道:“莫非你…”

聂元生只是一笑:“高太后!”见牧碧微仍旧不以为然,聂元生不得不进一步提醒,“高祖皇帝。”

“太后欲效仿高祖皇帝,亲自抚养陛下的皇长子?”牧碧微顿时皱起眉,“这也未必吧?先不说如今皇长子的影子还不见,纵然有,那些位份低又出身不高,宠爱平平的妃子且不去说,就是左昭仪、崔列荣这样的,虽然是站在了太后那边的,可毕竟都不姓高,若是她们有子,岂肯交给太后?她们娘家可不是没人!若如孙氏和我这样的,又怎么肯交给太后?旁的不说,莫作司死后听说太后悲伤的几日饮食难进呢!”

她反复思索了几遍,见聂元生神情奇异,忽然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宫里…”

“方贤人手底下有个叫挽烟的宫女你知道罢?”聂元生并不瞒她,慢慢的道,“生的也不怎么样,只是前次云台宫的谢世妇送汤来给陛下,陛下当时兴致甚好,不曾喝汤就临幸了谢世妇,后来恰好我进宫,陛下就将谢世妇先打发了走,那碗汤却是留了下来…等我与陛下说完话,去代陛下批阅奏章时,陛下喝了那碗汤…因时辰已是宫门落锁,就随意在冀阙宫里召了一人,便是挽烟。”

牧碧微虽然不掌彤史,但对姬深每日召幸了些什么人,自有阿善主持了人打听好了禀告,云台宫的谢世妇宠爱很是一般,每个月都未必能够轮到那么一两次,她仔细一想,因着景福宫龚氏的身孕被确诊为男胎,姬深这些日子多数是在景福宫里住的,谢氏想承宠,也只有送汤送水送上门…最近一次,仿佛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

她顿时一惊!

“挽烟已有了身子。”聂元生眼神冷冽,“你知道,她是方贤人一手教导出来的,算得上大半个太后的人!”

这个消息却比当初何氏、龚氏怀上男胎时更来得惊心动魄!

册妃四年仍旧无一子,还是皇家,姬深再如何昏庸不理政事,这等人伦子嗣大事,却不可能不上心!

就算是高太后这两年也不能不急了!实际上,当初太后本已有意对何氏下暗手,却因何氏恰好怀上了身孕,高太后才改变了主意,后来查出是个男胎,太后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如今这一个挽烟固然出身和孙氏差不多,可她乃是方贤人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牧碧微沉声问道:“那一个挽烟腹中子嗣是男是女可有查出?”

“不敢请任仰宽,从邺都中寻了个号称擅长断此的大夫看过,说是有八成把握是男胎。”聂元生很平静的道,“那大夫已经死了。”

“那…挽烟在什么地方?”牧碧微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察觉到了一丝诡异,她忍不住问道。

聂元生淡笑着道:“她么,当然还在方贤人手下做事,只不过方贤人寻了个借口这段时间都把她看在身旁。”

牧碧微原本还以为请大夫断挽烟腹中子嗣是男是女的是聂元生,不想听这口风却不像,忍不住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太后派方贤人和挽烟来盯着冀阙宫,何尝不知冀阙宫的人一举一动也在旁人眼里?”聂元生摸着她的鬓发,眯眼笑道,“今日,陛下召蒋遥、计兼然并牧令觐见,这等事情,方贤人从前都是要告诉太后一声的,从前陛下并不在意,知道了也不过训斥方贤人一番,所以方贤人虽然知道挽烟承幸有孕,却也不敢声张,毕竟无事着她到甘泉宫得太后庇护不难,可挽烟算是大半个太后的人,如此早早惊动六宫,于她安胎不利不说,也容易因挽烟的身份低微,生出许多风波来…两年前西平公主才失生母,陛下着你抚养她时,左昭仪就曾动过心,你是知道的。”

牧碧微诧异道:“你是说太后担心左昭仪与她争夺挽烟之子?”

聂元生笑了一笑:“当年陛下为着右昭仪,明确表示不肯要左昭仪进宫的,曲家也表示顺应上意,是太后苦劝,硬把左昭仪接进了宫,如今左昭仪膝下空虚,又有曲家为后盾,她要个生母已故或者身份卑微的皇嗣抚养并不为过。”

顿了一顿,聂元生却奇异一笑:“也不只是左昭仪。”

他慢慢的说道:“两年前,右昭仪与姜先昭训双双难产,陛下心下已有了刺,若早知挽烟已有身孕,岂会容她再回甘泉宫里生产?”

“所以只有干脆叫挽烟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到了甘泉宫,然后再把人扣住,无论是谁总不能够冲进和颐殿要人罢?”聂元生淡淡的道,“既然要不引人注意,自然只有挑选合情合理的差事…”

牧碧微唔了一声,就听聂元生叹息道,“兜兜转转,好容易将这挽烟借陛下亲手解决了!无论如何,亲近于太后的妃子,绝不可抢先有子嗣!”

她心下一惊!

第二十四章 秋雨问罪(下)

“挽烟…”牧碧微震惊的说了两个字,便见聂元生缓缓点头,神色平静之中亦有着一丝难言的悲哀:“方贤人派人去禀告甘泉宫,陛下召见蒋遥等人,实际上陛下什么都没说,不过是照我叮嘱,宽慰了一番蒋、计,又勉励了几句牧令罢了。”

牧碧微抿紧了唇,禁中混入毒物,宣室殿,或者说整个冀阙宫的宫人都脱不开关系,聂元生本就深得姬深信任,如今再以身中毒,让姬深怀疑起了他是代己受过,疑心一点一点被引到了太后身上——即使不怀疑是高太后意图毒杀亲子,至少也是怀疑高太后有纵容之意…总而言之,在认定了高太后偏心广陵王的姬深心目中,高太后的嫌疑难洗!

而正在姬深心中怀疑扩大到了极限时,聂元生又劝说他召见蒋遥等重臣,接着,方贤人果然如他所言派出挽烟向甘泉宫禀告此事,这在往日本不被姬深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此刻却无疑等于成为了聂元生的证明!

“陛下只问了挽烟是奉方贤人之命前去和颐殿禀告此事,便被陛下下令拖下去杖毙。”聂元生轻声而冰冷的道,“其实当年高祖皇帝为陛下挑选伴读,原本并无我在内,当年陛下启蒙,高祖皇帝对于储君已有决议,也决心要以陛下为太孙,所以四名伴读,高祖皇帝头一个点了威烈伯曲夹的嫡幼子曲叔清,第二个点的是荣昌郡公高传嫡孙高荭,也就是陛下的表兄,第三个是新昌郡公沈豁的嫡长孙沈庆,由此可见,陛下第四个人会选谁!

“家祖是本朝名臣,但也只是臣,聂家毫无底蕴,我连阿爹的面都没见过,他就已经去世,叔父性格忠厚,可却不适合入朝为官…高祖皇帝之所以取我为伴读,却正是因为我阿爹早逝,叔父忠厚的缘故。”

聂元生苦涩而茫然的一笑,才继续低声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既安慰了那些非世家出身的老臣之心,又不至于生出一位权臣来…实际在,有那么多世家在,如我这等庶族出身的臣子,即使叔父酷肖祖父,又怎么可能达到操纵朝政的地步?”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目光渐渐转冷,“我六岁入宫,伴读陛下,至今一十有四年,少与陛下相离,不论陛下在旁人眼里如何,待我总是好的,这样害他子嗣,我之罪孽,难以洗净!”

话是这么说,但聂元生眼中冰冷之意却不容摇动,牧碧微沉默许久,方悠悠的道:“陛下待你是不错。”

顿了一顿,她却冷笑了一声,“然而这不过是你处处顺着他罢了,若不然,曲叔清、沈庆、高荭都被赶走,你又凭什么留下来?”

“元生到此刻还不及我看的开啊。”牧碧微按住他手,凝视着聂元生的眼睛,一字字的道,“若无陛下昏庸,我何必进宫与那些个妃嫔拼个死去活来?你又何必背负佞臣之名步步艰辛?如今陛下才亲政,因着登基以来的不理朝政与重色轻德,朝野对陛下已经很是不满了,陛下无子,尚且可能使各方彼此顾忌,僵持一段时间,让你我可以趁机站稳脚,若陛下有子…一旦你代笔之事被揭露,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挟幼帝自重,这样的差事,落得到你我手里么?”

聂元生突兀的笑了一笑,神情苦涩,摇头道:“微娘,你不会明白的,我与你不一样。”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也可以学曲叔清,纵然不及他们有家族看顾,但想富贵却不难,毕竟先人遗泽…可我如今也只能在佞臣这条路上走到底了!嗯,我知道你想安慰我,然而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再这样懊悔委实可笑…”

他吐了口气,轻声道,“如今我也只盼望,那些个与太后不和的人能够早日怀上皇子罢!”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后告诉你。”聂元生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他拿手指在唇边做了个手势,牧碧微会意,顺着他的手势向榻内爬去,躲到了帐幕之后,只是心下到底有些紧张,心想姬深今儿被孙氏请到祈年殿去,想来不至于还会赶回宣室殿罢?一时间倒是指望孙氏更得宠些才好。

待她藏好,聂元生才咳嗽了一声,扬声问:“王成?”

屋外果然传来大声应答,就见门一开,一股急风卷入,将帐子一下子吹起,牧碧微方才所点的烛火虽然加了灯罩,也是好一阵明灭不定,这明灭中,聂元生忽然道:“你再点盏灯!”

王成忙答应了一身,转过身去寻火石,藏在帐后的牧碧微却觉得身上一重,却是聂元生扬手将一件外袍抛到她身上,定睛一看,才想起来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是聂元生的外袍,而自己的外袍方才搭在榻边晾着,竟是忘记了取进来,亏得聂元生反应迅速,她忙把外袍揉成一团抱进怀里,又向角落里缩进了些,生怕被察觉到。

这时候想是王成关了门,烛火重明,他又点了灯过来,帐中明显的明亮了起来。

“舍人,这是雷大监特意叮嘱厨房里为舍人留的晚膳。”王成说着,仿佛将食盒放在了几上,从牧碧微如今躲藏的地方看去,只能看见他斜坐榻上的侧影,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了本书在手里看着,倒也不显得只着中衣坐在榻边太突兀。

听了王成的话,聂元生嗯了一声,吩咐道:“我如今不饿,先放着…大监怎么说?”

“大监说多谢舍人提醒。”王成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欣喜,“冯监做事严密,两年了,大监都没寻到机会着他下去,皆因方贤人奉了太后之命扶持着他,陛下从前又没对内司发过话儿,如今有了陛下的话,却看冯监还撑什么?再加上方贤人一死,大监说若是如此他还收拾不下内司,也枉费舍人一片苦心提拔他了!”

聂元生放下书,安然一笑:“这是雷大监自己资历、手段,又关我什么事?”

王成忙道:“是是,奴婢这张嘴可真不会说话,舍人千万莫怒!”这么说着,见聂元生神态自若,并未发作,到底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带着点请示与忐忑,向聂元生道,“舍人,大监说冯监与方贤人去后,内司各处都要换人,许了奴婢一个奚仆之位,司掌几处事务,却不知道舍人以为奴婢可能做得?”

牧碧微在暗处抿了抿嘴,心想难道王成方才答话难掩欣喜,原来在雷墨那儿得了许诺,这么会功夫,连平素的雷大监都叫成了大监,就听聂元生微笑着道:“内司是大监所管,我一个外臣,如何能够干涉?”

王成正自尴尬,又听他道,“不过雷大监既然着你管事,想来眼力无差,你是个能干的,切莫辜负了他的一片栽培之心!”

王成听之大喜,原本雷墨见他去传话,就吐露了口风,却也留了余地,暗示他内司之事总也要看一看聂元生的态度,意思便是聂元生若不同意,雷墨却也不能许定了他的,如今聂元生这么说,却是赞同了。

王成得了许诺,心中喜悦,越发殷勤的想要伺候聂元生,他左右寻着聂元生的袍服,口中才说了句:“舍人现在用膳么?奴婢伺候舍人更衣…”

牧碧微心下就是一惊,好在聂元生反应迅速,摇了摇头道:“我有些事情要想,一会可能还要着你跑一次腿…嗯,你想来也还没用过晚膳罢?你先去用了,再歇一歇,今日雨这样大,也是辛苦你了,索性过一个时辰来,我自有吩咐。”

火药?不…我一定要写出甜蜜来!!

咳…追想当年代人写情书时的模式…

第二十五章 缱绻辰光

等王成走了,牧碧微才从榻上下来,吐了吐舌头道:“他进来前怎也不问一声,好没规矩!”

聂元生好笑道:“我方才醒来时精神很是不济,勉强问了问情况,着他去给雷墨传话,就又睡了过去,想来他这会回来,怕还以为我仍旧睡着,这才直接进来的。”

“如此倒是幸亏你耳力过人了。”牧碧微感慨了一句,随即抿了抿嘴,道,“你如今怎么样了?”说着伸手去抚了抚他额,聂元生含笑低头任她抚摩,片刻后,牧碧微方满意的点头,“倒是不热…嗯,你饿了罢?”

聂元生含着笑道:“咱们一起用些就是。”

牧碧微摸了摸自己那件外袍,虽然衣角一些地方沾了雨,但摊开晾了半晌,又被她抱在怀里焐了半晌,如今却是快干了,她将聂元生的外袍脱下还了去,自己换上,挽起袖子,将王成留下的食盒揭开,把里头的膳食一一取了出来。

却是一盒药膳,虽然整治的精致,然而牧碧微自小最怕吃药,看到这情景,便道:“别叫王成看见碗筷不对,你自己用罢,我坐一会就走。”

说着替聂元生先盛了一碗鸡汤,道:“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你方才吹了风,一会可不许了。”

聂元生含笑接了,道:“你食些无妨,等下将桌子推倒,就说我如今身子不济,失翻,谁又辨认得出几个人用过?”

牧碧微不由得掩嘴笑道:“你平素筹划的都是朝堂之事,如今为着多一副碗筷也要这样子算计?”

“如今也到晚膳的时候了。”聂元生放下碗,卷起袖子,却是伸手替她添了一碗碧梗米粥,粥是牧碧微平常喝惯了的,只是其中添了几味草药,牧碧微见他添粥之时神态专注,心头一软,不欲反驳,便顺手接了下来,拿勺子舀了一勺,入口碧梗米的清香之中,夹杂着药材的苦意,若是平常,牧碧微早便丢下碗不肯再吃了,这会却不得不咽了下去,还要面色不动,只是放下勺子劝聂元生道:“你把鸡汤喝了,这里头添了陛下那里藏的那支血参,这几日专门就放在了厨房里替你入膳。”

聂元生笑了一笑,端起碗来,将鸡汤一饮而尽,却从食盒底取了一只大些的碗出来,满满盛上,牧碧微见他胃口大开,心下欢喜,不住的替他添着菜,也趁机自己不怎么动那粥。

如此两人食毕,看了看铜漏,却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牧碧微想到聂元生方才的话,便嗔他道:“为何要给王成定下一个时辰的时间?仔细他生起疑心来。”

“他一个出身平常的小内侍,除了做事殷勤些外也不见多少才能。”聂元生并不担心,微哂道,“若非投靠了我,这辈子纵然有机会混到奚仆,那也是多年后的事情了,这宫闱里朝夕祸福,谁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时?”

牧碧微顿时明白了,惊讶道:“莫非他们当初调入宣室殿是你在里头出了力吗?咦,这可不对,我听挽袂说,那会宣室殿的人手大大换过,除了太后,就是左昭仪主持的。”

“陛下对左昭仪谈不上厌恶,但也觉得不会宠爱。”聂元生好笑的看着她,“宣室殿乃是陛下起居之处,又怎么可能交给左昭仪来处置?”他摇了摇头,“宣室殿的这些人,除了顾长福等几个拜阮文仪为义父的,乃是靠着阮文仪的关心调了进来,其他却是陛下自己挑的,陛下哪有功夫关心宫中几个侍者?自然都是我出的主意,嘿嘿,你瞧我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之辈么?”

他悠悠道,“当时选入宣室殿的内侍,我劝陛下说,太后在宫中多年,又派了莫作司、方贤人在冀阙为官,兼顾内司,加上阮文仪也明显亲近于太后,如此陛下身边之人,虽然不至于对陛下不利,但却无忠心于自己之人,一举一动,莫不是在太后的眼底下。你想陛下在高祖皇帝与先帝手里都是被调教极严的,好容易登基,守过了三年的孝,当时他正想着缓口气,乍听见这么消息,岂能不怒?

“这时候我就向陛下建议,莫如择那些才进宫,先前在宫里也没什么根基的内侍,一来年纪小,还不曾被他人拉拢,二来没有根基,不容易背叛,如此直接调到宣室殿里伺候,虽然一开始未免有些手忙脚乱的地方,但熬过这段,却必定是忠于陛下的。”

牧碧微心想姬深的确是这种人,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话若是你说出来的,我猜应该还有一段——

“你定然还和陛下说,这些新进宫来的小内侍年纪小,难免有规矩错了的地方,这样若是不斥责呢,时间长了,他们定然会对君上生出轻慢之心,但若当真严罚,一直补充人手到底不成样子,所以最好的办法,那就是陛下负责训斥他们,而你负责求情,这样就可以叫他们始终维持着对陛下的畏惧之心,不敢怠慢,同时也对你心怀感激,嗯,后头这句你定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是也不是?”

聂元生不由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含笑道:“我也就这么几招,你都学了去,若为男子,这朝上将来可还有我的地方?”

“我若是男子,当初父兄焉能受那等委屈?”牧碧微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所谓灯下看美人,牧碧微本就姿态柔弱惹人怜爱,这一眼横波媚态横生,聂元生不由目光一炽,捏住她下颔的手便有些收不回来。

两人默了片刻,聂元生的手渐渐移动,慢慢抚摩着她的面庞,半晌后,牧碧微抬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身子还没好…”

聂元生心下一动,露出一丝惊喜,却也稍感遗憾,这片刻两人虽然未曾言语,但四目对视,衬着外头风雨雷电,却越发觉得心头静谧宜人,心里竟生出若此刻永远继续下去多好?

只是片刻后,牧碧微到底惦记着王成与宫门落锁,道:“我该走了。”

聂元生也知道时辰已久,牧碧微能够过来也是冒着险的,只得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却又携住她手,道:“我送你出去。”

“胡闹,方才还叫你莫要再吹冷风,你如今怎么还能出去?”牧碧微不由轻斥了一句,却见聂元生面色古怪而无奈的叹道:“微娘这是把我当做了西平公主了吗?”

牧碧微呆得一呆,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口气倒是颇有几分仿佛在说西平了,只是不及劝说西平时温柔,不禁扑哧一笑:“西平才多大?我与她说话,可是一直轻声慢语的。”

“对我就凶了么?”聂元生仿佛玩味的笑了笑,忽然一把用力,牧碧微猝然之下不及防备,竟被他从凳上拉起,身不由己的落进聂元生怀里,堪堪坐到了他膝头,这才觉得聂元生虽然未曾痊愈,认真起来双臂之力却也非自己能敌。

只是牧碧微虽然惊讶之下低呼了一声,却也并不害怕,反而似笑非笑的搂住他脖子,道:“凶你又怎的?”

聂元生与她对望片刻,神色肃然道:“凶的好!”

牧碧微还道他会怎么说,不想他一本正经之下却吐出这么三个字来,不禁掩嘴轻笑,忽然抬头,主动在他颊上吻了一吻,嗔道:“好啦好啦,我走了,你仔细身子!”

“嗯。”聂元生应了,却并未放开,而是将下颔放在她肩窝处片刻,方松了手臂,叮嘱道,“路上小心,若是遇见了人,只要出了青池轩,不妨光明正大的露出身份,就说白日里被陛下拒了求见,心下不安,未曾知道陛下去了祈年殿,想独自过来寻陛下,左右你如今贵为宣徽,没有十分证据也无人能动你。”

牧碧微从他怀里起来,掠了掠鬓边碎发,嫣然道:“放心放心,如今夜雨凛凛,宫门又还没锁,离得远些哪里看得清是我?”

便叫聂元生回帐子里去躲风,自己再开了窗从后走,免得时辰差不多了,与王成撞上。

聂元生不觉哑然失笑:“微娘是将我当做什么了?”

却是坚持要送她。

两人争执半晌,眼看王成就要过来,牧碧微只得退让一步,许他在窗边送自己,却还是认真给他紧了紧交领,又道:“回头使王成给你沏壶热茶去寒。”

“这才秋日光景,微娘竟将我瞧得比西平公主还要脆弱。”聂元生看她这忙前忙后,仿佛自己吹一下风便要如何如何的模样,微微摇头,调侃道,“却不想想我昨儿还奄奄一息,此刻便行动如常,岂是西平公主那样的弱女能比?”

牧碧微听他说的漫不经心,便用力在他臂上狠狠一掐,聂元生吃痛,低叫了一声,苦笑着再三告饶,牧碧微方松了手,哼道:“叫你不将我话放心上!当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

说话间她抬手开了窗,这秋末的风雨究竟透着凉,飘风夹雨的迎面扑进来,就是好端端的牧碧微也是一个哆嗦,聂元生忙从后揽住了她心疼道:“忘记问你了——你可有带伞或蓑衣?”

“我出来时在附近的长信宫偷了一把。”牧碧微道,“阿善在长信宫那里等我,你不必担心。”

“当心些,回去也别忘记喝盏姜汤去寒。”聂元生替她将一缕散下的碎发别至耳后,轻声叮嘱。

牧碧微点了点头:“这些阿善都安排了,倒是你,陛下虽然留你在宫中静养,到底不比回去自在,只王成一个伺候你也是不够…”

“我留在此处却是为着便于提醒雷墨他们。”聂元生忙解释,“王成还可信,其他人却只能叫雷墨出面,不可让太多人知道我在背后筹划,陛下原本打算拨下四个内侍,我好容易才推掉。”

牧碧微抿嘴一笑,想了想又慎重道:“此事差不多了,你到底告几日假回去好生养好了身子才好!不然若留下病根,可不了得。”

“我知道。”聂元生忽然俯下身来,贴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牧碧微愣了一愣,随即主动往他怀了一偎,如此短短片刻,便毅然挣开,沉声道:“我去了。”

目送她跳窗离开,在屋后角落处顿了一顿,想是找到了来时藏在那里的伞,随即脚步声迅速远去,聂元生轻轻一叹,抬头看向间或被电光照亮的天幕,神色怅然,却又似含进一丝难言的温柔。

………………

吾心中默念,要温油,温油…

然后汝等要默念,要收藏,投票…

多美好啊,对不对?

第二十六章 李氏

电闪雷鸣,瓢泼如注。

仅仅住了两位御女、一位失宠已久的世妇,还在两年前死了一位曾经得宠过的世妇的长信宫虽然是历代贵妃所居之处,又离冀阙极近,却到底因人少而显得荒凉冷清,尤其是这样秋末的雨夜,落叶厚厚的堆积在了无人打理的宫道上,大雨落下来,沙沙如蚕食,浓郁的水雾迅速弥漫。

一道又一道电光闪过,秋风夹着秋雨,卷起落叶漫天飞舞,夜色鬼魅之下,胆子小些的宫人见此都不免心生凉气。

阿善胆子自然不小,她静静的站在回廊转角处,屏息凝神的倾听着,风从廊下急急卷过,旧时人留下的风铃依旧脆生生的响了起来,也将阿善手里的披风吹起。

牧碧微赶到时,衣裙已经湿了一半,脸色也因为受冻泛着青色。

阿善手脚利落的替她披上披风,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银壶,里头却是还温热的姜茶,牧碧微喝了两口,便缓了过来,对她点一点头,不及仔细解释,道:“伞我方才还回去了,咱们走罢。”

匆匆回到长锦宫,林甲亲自在说好的角门处迎着,殷勤的撑着伞将她们送回了澄练殿,澄练殿里早就备好了姜汤,先呈上一盏让牧碧微与阿善饮下,复送着大桶进浴房,阿善饮毕姜汤,对牧碧微道:“秋末雨凉,女郎去沐浴一番罢。”

挽袂与挽襟伺候着牧碧微沐浴毕,趿着木屐走过回廊,回到寝殿,阿善早已将被褥铺好,见到挽袂和挽襟提着灯进来,便道:“你们下去歇息罢。”

两人知道阿善定然是有话同牧碧微说,都不坚持,只含笑道:“辛苦青衣了。”便提了灯退下。

牧碧微在妆台前坐下,自己拿帕子擦着兀自湿漉漉的长发,看了眼窗外偶尔掠空的紫电道:“今儿这雷声倒不小。”

“女郎也这样大了,西平公主都抚养几年了,怎么还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阿善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埋怨道,“方才沐浴起来,就该使挽袂和挽襟替女郎擦干了发再过来,就这么披着走过回廊,被风吹了总是不好。”

“我又不是玉桐,我身子好着呢。”牧碧微抿嘴一笑,她这会看起来心情极好,倒有闲心向阿善撒娇道,“阿善总是这么念叨,我几时不顾自己身子来着?”

阿善见此,手里顿了一顿,方笑着道:“好罢,奴婢不说女郎了…只是,女郎可知道奴婢方才在长信宫那边等着,却看到了什么?”

牧碧微这会心思还没从青池轩收回来,闻言便随口道:“可是那沈氏又有什么计较?念着太后寿辰就在左近,我也不再下手,过了太后这回的五十大寿,再去料理她不迟!”

“哪里是沈氏?”阿善淡淡的笑了笑,语气古怪道,“沈氏这会被焦世妇照应的怕是还起不来呢,使太医拖延拖延,到太后大寿那会能起身就很不错了…奴婢却看见了李世妇!”

“李世妇?”牧碧微想了一想,皱眉道,“晏昵宫的那一个?”

原本宫里只得一位李世妇,便是晏昵宫李氏,两年多前,牧碧微才入宫闱,那时候失宠的范世妇还没过世,只是病倒在了长信宫永延殿里,左昭仪几次前去探望,让牧碧微心下好奇,便使了阿善过去悄悄打探,恰好撞见了李氏带着几人在那里落井下石,倒是听出了点儿范世妇的出身来历,只是到底没听到左昭仪为何对范氏格外照顾。

因此那会提到李世妇,牧碧微自然知道是谁,只不过去年宫里又有一位御女承幸之后被姬深随口提了位,就是云台宫的李世妇。

阿善点一点头:“自然是晏昵宫的李氏。”

“这倒是奇怪了,范世妇去了都两年了,她住的永延殿怕是早就空下来了吧?李氏这会过去莫非还想怎么样吗?”牧碧微奇道。

“奴婢瞧着倒不像是继续去为难范世妇的,反而是带着纸钱香炉竟仿佛是祭拜呢。”阿善若有所思的说道,“却是忘记了,今儿仿佛正是范世妇的祭日?”

牧碧微仔细想了一想:“我也不大记得,但那范氏仿佛的确是太后寿辰左右去了的,那会咱们才忙过了迁宫,又忙着照料玉桐,范氏已经失宠,就那么回事,哪里记得清楚呢。”

她又道,“莫非范氏去前,李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为难她,不想范氏死了,李氏竟心虚了起来?”

阿善沉吟道:“奴婢那会在永延殿外听着李氏为难范氏,仿佛此人很是刻薄,并不似会因范氏之死就回心转意而忏悔的人,奴婢在想,莫非晏昵宫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是什么人,才使得李氏在范氏的祭日左右悄悄儿的去长信宫里祭拜?”

晏昵宫的李氏这两年倒有些宠爱在身,渐渐的不比从前那么平淡寂寞,那一个李氏,牧碧微也偶尔见过两回,许是受晏昵宫主位崔列荣守着温室殿足不出户的影响,李氏虽然得宠起来,但人前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与其他人都不怎么亲近。

牧碧微对她虽然留意,但李氏宠爱和家世都距离威胁到她极远,牧碧微的注意力自然更放在了右昭仪孙氏、光训何氏这些人身上,这会听阿善这么判断,便蹙起眉问:“你是说…左昭仪?”

原本牧碧微对左昭仪曲氏的印象不坏,但当初曲氏向她提出抚养西平公主之事,到底让她存下了几分疑心,那时候牧碧微觉得姬深不可能只得两位公主,终究会有其他子女,以曲氏的身份,还怕收养不到孩子么?不想这两年宫里却是接二连三的小产,新泰公主之后竟再无子嗣能够活到生产。

在这种情况下,牧碧微自然担心曲氏与自己抢夺西平公主,如今听说事情可能与曲氏有关,顿时慎重起来。

阿善道:“奴婢也说不准,但女郎晓得晏昵宫的主位是崔列荣,列荣进宫后就没听说过得宠的时候,一直到如今,女郎进宫都快三年了,还没见过列荣的人,虽然如此,但太后对列荣也不是不看顾的,列荣在宫里一直默默无声,然而就是右昭仪,等闲也不会欺到列荣头上去,奴婢想着那李氏虽然如今在陛下面前也排得上,可到底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右昭仪不至于会越过了女郎和沈氏特特去对付她,太后那边呢更不会打压她了,所以若有谁逼着她不得不去祭祀范氏,恐怕…当初范氏不好的时候,左昭仪可是频频探望的。”

听了阿善的提醒,牧碧微皱眉道:“稽南郡刺史虽然也算一方大吏了,可怎么说也不能放进左昭仪的眼里,这到底是什么事呢?”

又道,“如此想来你资助那路氏倒是对的,当初她们两个差不多时候被陛下觑中,又差不多时候晋了位,想来之前范氏没宫后许是一直与那路氏分在一起做事的,或许那路氏知道些什么。”

“连左昭仪都牵扯进去的大事,怕是路氏也未必知道。”阿善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道,“只不过此事奴婢心里始终觉得很是奇怪,一对赤金锭也不值当什么,若那路氏不知道,就当奴婢做了回好事罢。”

“那是你的赤金,给也是你给出去的,若是没问出什么来,莫非我还要怪你不成?”牧碧微嗔了她一句,伸手摸了摸长发,却已经被阿善一点一点拿帕子绞干了,便道,“行了。”

阿善把帕子放到一旁,拿了一只瓷盒出来,揭开便是一股茉.莉.花的清香飘出,从妆台上拿了一把玉梳,仔细的将盒中脂膏抹到牧碧微的长发上,拿玉梳细细的梳理起来,梳了几下,才问道:“聂舍人如今怎么样了?”

牧碧微听到聂元生,嘴角便不由自主的一翘,又觉得太露痕迹,忙重新敛了神色,淡淡道:“他已经无事了。”

只是阿善陪着她出宫又接应她回来,如何不知道她在青池轩里待了多久?却不肯就这么被打发,慎重道:“女郎如今是宣徽了。”

她这话中之意,牧碧微自然听得出来,微微眯了眯眼睛,方道:“我晓得。”

“聂舍人当年救过女郎一命,女郎与之亲近,本也不无道理,只是…”阿善斟酌了一下,到底道,“如今女郎身份不比从前,长锦宫距离冀阙宫再近,总是后宫之内,聂舍人出入宫闱虽然是陛下所特许,可也是有记载的,若被人从中察觉…”

牧碧微不以为然道:“是我去了青池轩,又不是他到长锦宫来,再说纵然他过来,难道会走宫门正门不成?”

“可是女郎,如此非是妇德!”阿善忍不住道,“后院倾轧,勾心斗角,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这般与外男私会却是极不妥的!”

牧碧微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阿善看得心头一惊,却依旧固执的望着她。

“妇德?”牧碧微打开她给自己梳发的手,猛然转过头来,冷笑着道,“今上那一个昏君,也配我以妇德对他吗?若非他昏庸好色,听信了那何氏的话,我早已三媒六聘嫁了人做主母,又何至于如今日这般,看似光鲜,却至今膝下没个亲生骨肉慰藉!”

阿善嗫喏道:“可是西平公主…”

“玉桐再好也不是我亲生的!阿善你自己有亲子,莫非还不知道这亲生与养女之间的区别么!”牧碧微压低了嗓子,厉声道,“若非当初入宫那几个月的避子汤喝下来伤了身子,我若是正正经经过门做人家新妇,又岂会宠爱至今却无所出!”她声音更低,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愤怒,“何氏小产后,我一直都在想,那避子汤果真只是伤了身子吗?我会不会如何氏一样好容易怀上了,可怀着怀着就没了身子?又或者我已大受亏损,如那何氏…”

“女郎怎么会这么想?”阿善忍不住道,“何氏小产那分明是着了旁人之手,再说女郎身子一向康健,纵然有亏损也总能调养过来…”

牧碧微却冷笑着道:“何氏心计城府何等厉害?当初太后、聂元生,我,甚至孙氏都未必没在她手里栽过!她既然有了身孕,又是男胎,岂会不到六个月就没了?须知道坊间虽然有七活八不活之说,实际上若是中间滋补的好,六个月好歹也能生一生了,太后再怎么恨何氏,有姜氏的例子在前,何氏那一个可是确诊了的男胎!太后不会下手,孙氏这边,只得新泰公主一个女儿,未必不动心,咱们是想动手却没寻到机会…你说,那一胎到底是怎么掉的?当真是那两个御女的缘故吗?”

“宫门一入,此生再无回头之日。”牧碧微有些疲惫的闭眼道,“莫非你要我一心一意守着姬深那贪新厌旧的主儿,最多对孙氏何氏她们动一动手脚,回头我们这些人都年老色衰,又或者新人进宫被厌弃,靠着父兄的官职,学那崔列荣不成?我本未必没有正经出阁,子孙绕膝之福,却因着昏君听信何氏的谗言,从此沉沦宫闱,他是个什么东西,又凭什么叫我给他守着所谓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