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这才放心,摸了摸她头笑道:“是是是,你母妃虽然不是顶厉害的,可狩猎里大约是受不了伤的。”

西平不满意道:“是定然伤不了。”

“定然伤不了!”牧碧微亲了亲她,西平这才高兴起来,她下意识的一摸,这会才发现,自己那个心肝宝贝的布老虎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叫道:“咦?儿臣那只老虎呢?”

挽裳忍着笑,从旁边取了过来,双手奉与西平,西平举到牧碧微跟前,喜滋滋的道:“母妃瞧,这老虎的眼睛是不是更像了?曲母妃身边的凌姑姑说黑曜石不如这个好,她替我换了果然更像呢!”

牧碧微接过一看,原来的黑曜石眼珠这会却换成了一对猫儿眼,随着角度变换万般光彩,的确更添虎势,本来小何氏做这个布老虎不但用心,一对黑曜石眼珠,加上条纹里的金线并四爪嵌的暖玉已经显得很是奢侈了,如今小何氏那些东西加起来怕也不及这对猫儿眼的十分之一,更难得两只猫儿眼宝石一般无二,浑然一对,更是难得。

见状,西平年纪小又只顾展示没留意,殿中侍者却都对望了一眼,交换眼色。

牧碧微看了,脸色一顿,却立刻笑着道:“的确这个更像,最紧要的是玉桐喜欢。”

西平天真道:“只可惜这个布老虎太小了些,儿臣听凌姑姑说,真正的老虎可大了呢,还说父皇就亲手猎杀过一头——母妃,儿臣晓得现在年纪小,不能去狩猎,那么等儿臣年纪大了,可以不可以去?儿臣也想猎虎!”

她如今虚岁也才三岁光景,生得粉嫩可爱,望着就是掐一把都觉得要替她疼,却在这里惦记起了猎虎的壮举,众侍都有些忍俊不禁,阿善笑着道:“殿下,真正的老虎若是成年,可是比殿下高多了。”

牧碧微见西平露出失望之色,就摸了摸她的小脸道:“等你身子骨长足些,若是轮到西极山那边,母妃就带上你,还会叫人弄了小马给你骑,怎么样?”

就听西平高高兴兴的道:“原来想猎虎当真要先学骑马?母妃,在曲母妃那儿,儿臣已经学了些时候了——曲母妃给儿臣弄了一匹小马,只是未经母妃准许,不敢送到这里来,母妃,那匹马很小,且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能不能带过来?”

牧碧微才夸了曲氏对临时照料西平上心,还想学她在殿里做个秋千,这会就是一阵头疼,先皱眉道:“你才多大?学什么骑马?你曲母妃也不知道不轻重了!就算是小马,你如今可握得住缰绳?万一摔了怎么办!”

“儿臣摔了许多次,可是一点也不疼!”西平显然是对骑马好上了,就如同她才学描红那两日,正是热心得不得了,又是拉又是摇,直将牧碧微对付姬深的那套完全学了来,拖长了声音娇嗲道,“母妃母妃,好不好、好不好嘛!”

第九十三章 对策(上)

西平公主这一闹,足足到了晚膳后,牧碧微命人差不多把她平常的爱物都拿过来引了她一回,不想西平如今移情别恋,这些都看不上了,一心一意惦记着那匹已经被她起了名字的小马。

牧碧微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虎起脸来教训道:“你先前学描红还没把字写工整呢,这会就要学骑马,如今百无一精怎么成?若想骑马,先去把字练了。”

哪知西平委委屈屈的命人捧上纸张来,却是这些日子来练的,今儿写的放在最上面,牧碧微虽然回来有几日了,一直忙着安置带回来的东西,还没功夫看她写的字,这会有意挑剔,拿过来一看却是一愣,只觉得比起一个月前自己看着写的时候大有长进,但这会却不是夸奖她的时候,只是心里清楚,左昭仪大家出身,那诗书的底子显然好极——西平不过在她身边待了月余字也写好了许多。

一时间心里就有些惭愧又有些恼羞成怒,存心硬挑了几处不足,道:“等你能够把母妃那儿的书一字不错的抄下一本,母妃再替你挑匹马。”

西平一听这话就掉眼泪了,牧碧微看了又心疼,阿善赶紧上来圆场,道:“殿下方才还说惦记着娘娘,这会却盯着娘娘要小马,娘娘哪里不吃醋呢?好殿下莫要急,你看如今天色晚了,你一个人留在这殿里岂不害怕?左昭仪身份高贵,总不能使个下人去要东西吧?必要娘娘亲自过去的,可这会天黑了,今儿可是不方便,再说登门拜访,总也要挑个时日,殿下何必急呢?娘娘必然舍不得不给你的。”

牧碧微只得顺着这话头哄着西平,好容易西平不哭了,也没了心思说旁的,委委屈屈的被挽裳带下去休憩,牧碧微几乎没掬一把冷汗,愤然道:“曲氏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从前玉桐也不过拿些七巧板、上次那种花瓶,至多会说话的鹦鹉就能哄住了,如今秋千不提,猫儿眼为双睛的布老虎也不那么爱了,竟还要骑起马来——她才多大?如今从榻上差点掉下来都险些将我吓得跳起来,曲氏当真是胆大!”

阿善却笑出声来:“殿下这是长见识了呢,奴婢倒没想到一点,殿下在华罗殿待了几日,如今竟更活泼起来,女郎,还要继续教导殿下武艺吗?就怕殿下以后越发的淘气,上树蹿房,仿佛女郎幼时叫老太君头疼那样,女郎以后可是要费心不少了!”

“左昭仪这是在报复我当年不肯把玉桐让与她吗?”牧碧微这么一听,也哭笑不得起来,伸手摸了摸早已松散了的鬓发,索性自己拔了钗环,阿善就过去拿了梳子替她梳理着,道:“那么那马弄过来吗?”

牧碧微道:“当然不了,澄练殿地方虽然不算小,可弄个马过来气味好闻吗?从来没听说过后宫里头养马的,再说,弄了过来玉桐越发的要骑,别摔了她!”

阿善笑着道:“殿下今儿是累着了,可到了明日起来,指不定有了力气继续同女郎闹着,女郎可要想好才成。”

“这…”牧碧微头疼道,“明日叫内司送只猫或狗过来,这些养着总比马好,引她喜欢上了把那马给忘了罢。”想了想又道,“你带些东西去华罗殿,就说谢了那对猫儿眼,再告诉那边,玉桐年纪小,骑马太早了,话好好儿说,不要得罪人。”

阿善道:“奴婢知道分寸,只是殿下这儿女郎要说好才成,不然,女郎和华罗殿才交代了不要引殿下去骑马的话,转眼又被殿下逼得去寻左昭仪讨要,到底不好。”

牧碧微琢磨片刻,到底苦笑道:“那么先把东西送过去,这话…过几日再说罢!”

阿善也笑:“殿下如今知道撒娇使性.子,虽然不免是华罗殿那边故意教唆的,却也说明了殿下心里到底和女郎亲近着呢!看来左昭仪倒没做那离间之事。”

“她想离间哪有那么容易?”牧碧微道,“咱们养了这孩子两年多,说话走路吃饭哪样不是我眼睛底下看着学会的?华罗殿养上一个月,还有挽沫和挽裳看着也能被哄过去,当我们白养的?何况玉桐如今才多大?过上十年八年,今儿闹没闹过这么一场她也未必记得了,就算被她们哄了什么话,过不几日哪里就还记得?”

“若不是如此,我怎么肯叫她过去住。”牧碧微说着,道,“左昭仪是个明白人,我瞧她字写得定然比我好,不然玉桐这么几日进步不会那么大。”

阿善笑道:“可人家是堂堂左昭仪,总不能拿她当了女书用。”

说到女书,牧碧微就想起聂元生推荐的那一个徐女史:“那徐姗姗留意下来怎么样?新泰公主那儿都让杨女史直接住到祈年殿去了,虽然如今宫里公主就两位,年纪也小,不能开馆,可既然她把女官叫上门去教导新泰,我也不能委屈了玉桐。”

“素歌自告奋勇去打听的。”阿善是牧碧微的乳母,乃是心腹里的心腹,底下人的用心自然也要一并禀告下,“她去缠了宫里高祖时的老嬷嬷,说的确是和徐家闹翻的,但她进宫是受了自己侄女的襄助,所以对徐家女郎们很是和蔼。”

“徐氏也在和蔼之内?”牧碧微笑了笑。

阿善道:“表面上看着是这样——听说,这徐姗姗不是个多嘴的人。”

“明儿咱们从华罗殿回来,你把她叫过来…”牧碧微眯起眼,吩咐道。

阿善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话,内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两人一呆,就见聂元生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肩头的狐裘上还沾了几点雪花。

他这样坦然的登堂入室,连阿善一时之间都不免为他夺了气势,呆呆的望着他进来笑着抱怨道:“如今天冷了,可有热茶?”

牧碧微看了眼阿善,阿善才下意识的去沏茶,回来时见牧碧微已经和聂元生一起在窗下的榻上隔几坐了,牧碧微这会散着长发随意掩了衣襟,这一副随意的模样就是姬深也少见的,她把茶端了上去,待要说什么,但牧碧微已经吩咐:“你出去罢。”

阿善抿了抿嘴,道:“是。”

“阿善很不喜欢我啊。”她一走,聂元生不禁笑道。

牧碧微道:“她是为我担心。”又问他,“今儿怎么忽然过来了?”

“陛下留宿祈年殿,我批折子批到这会觉得困倦了,与卓衡说到僻静处走一走醒神。”聂元生随口道。

“虽然博取陛下信重要紧,但也别太拼命,仔细累坏了身子。”牧碧微弯腰从榻下翻出装了腌梅子的罐子来递给他,“甜的,不酸。”

聂元生随手拈了一个吃:“还成…也就这么几日辛苦,等左相上任,怕也没我什么事了。”

牧碧微虽然早有准备,这会还是心中一沉:“这么快?”

“底野迦的药力,何况安平王当日可还穿了一件护身宝甲的。”聂元生淡然一笑,“就是没用底野迦,他也死不了…皎雪骢上许多都是熊血而已。”

牧碧微沉吟道:“陛下为他用了大半瓶底野迦,可见这次他‘舍身救驾’叫陛下感动,这左相的位置,一点也拦不住了?”

“我只输在年轻。”聂元生感慨道,“我若长了十岁,即使身居左相之职终究还是太过年轻,可至少也在朝堂滚打十年有余了,届时未必坐不上那个位置,但如今却也只能让与他。”

“你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打算?”牧碧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试探道。

聂元生点了点头,慢慢道:“安平王的伤,估计再过一个月便可无妨…只可惜,当初在越山池别院人太多,实在没法下手。”他语气中难掩失望,牧碧微并不意外,心道安平王那救驾的戏码一出,聂元生知道他的心思,哪里还肯留他?叫他救驾而死才是顺手之事,只不过安平王倒也厉害,居然能够从他手底下逃生——毕竟安平王在越山池别院重伤不能移动、占了姬深正堂那些日子,正堂里的雷墨、卓衡,都与聂元生关系不浅。

她好奇道:“怎么会没法下手?”

“陛下当时看着皎雪骢满身的血,心急如焚之下把随行的医士都传了过去,里头有两个是安平王的心腹,轮班不错眼的盯着,汤药都尝过用过才给他。”聂元生叹道,“何况高节这回罪责难逃,生怕安平王因此身故,那样高太后也不会放过他的,所以星夜驰骋从邺都带了高明的大夫去医治…”

高家插手,倒的确机会不多,何况仓促之下,也预备不到什么手段。

牧碧微心头惋惜,安平王得势,牧齐的晋升就艰难了,右相是驸马,等于说没意外的话,牧齐也没什么能挪动的地方了。

她想了想问:“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聂元生叹道:“还能怎么办?安平王此举出人意料,但他究竟是一个人,只能先看住了广陵王,免得他们兄弟联手了,好在广陵王那日没在,没领到救驾的功劳!”

牧碧微眼珠转了一转:“你说那宝姬,生得到底有多美?”

第九十四章 对策(中)

两人都是心思机敏之辈,牧碧微这么一问,聂元生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却笑着摇了摇头:“你没见过安平王妃罢?在我眼里,她比那宝姬生的可要好,气度谈吐更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高家到底出了一位太后,教养出来的女郎比曲家其实也不差多少的…安平王此人性情其实颇有些古怪,想污蔑他和宫妃有染不容易。”

顿了一顿,他道,“家祖很不喜他,当年他失去储君之位,和家祖有不小的关系,所以我绝不可叫他得势。”

牧碧微点了点头,聂介之是本朝至今都算得上如雷贯耳的名臣,高祖对他信任无比,在立储这样的大事上,聂介之的态度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既然如此,也难怪聂元生对安平王如此提防戒备,当年安平王不过请封一个庶女,他居然就要从中阻拦,想来也是担心庶女晋封成功,外头人看了还当姬深对这个长兄多么亲近,给了安平王笼络人心的机会。

“那可难办了。”牧碧微叹息道,“只不过…即使他做了左相,陛下也不至于立刻把折子推与他罢?你不是改的不错?”

聂元生道:“我改与他改是两回事——旁的不说,我在偏殿里改奏章既要掩人耳目,陛下白日里连到后宫的功夫都没有,若是给了安平王处理,陛下就可如亲政之前一样快活自在,你说陛下会怎么选?”

牧碧微以袖掩额,呻吟道:“这昏君没得治了!”

“如今却还有一个法子。”聂元生道,“但我估计安平王早已预备了后手。”

“是什么?”

聂元生抚着她流瀑般的长发,一笑:“你忘记这回秋狩是谁负责的了?”

“高节!”牧碧微皱了下眉,回宫之后,她忙着过问离开这一个月里宫中发生的事情,接回西平公主后又马不停蹄的与左右商议小何美人等事,前朝还真没功夫多打探,这会被提醒了才想起来,“他是被罚定了罢?不拘是不是安平王设计的,堂堂天子长兄在他负责的秋狩里头出了大事,太后把陛下都骂得不成样子,他这个侄儿想来尚书之位定然是保不住了。”

“他这个尚书之位却是我推举的。”聂元生讥诮一笑,“当时高家替他物色的职位却是吏部,我怎能叫他掌了百官升迁?所以赶着陛下心情好,给他讨了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比吏部那职位却要高…左右安平王无事,他就算降下去了也不怕没有升回来的机会,毕竟太后也不可能看着高家衰败。”

牧碧微立刻道:“安平王若出任左相,你必定被分权,这是显而易见之事,若是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高节的人是你,高家必定会疑心是你为了保权,故意挑唆他们与安平王相争,这件事情我来试试。”

“安平王掌权对牧令亦是有害无益之事。”聂元生提醒道。

牧碧微笑着说道:“我自然也不会直接去说…现成放着何氏怎能不用?上一回她为了不叫我给大兄身边添人,当着陛下的面就把小何美人怀着身孕的事情交代了出来,如今小何美人被弄到甘泉宫里去了,也不知道她跟孙氏那里赔了多少不是才能够再踏进祈年殿呢。”

“你拿住了小何氏,叫何氏做些事情倒也不是没可能。”聂元生道,“只是此人狡诈,你不可轻忽,免得被她反过来利用。”

“上一回当学一回乖。”牧碧微轻轻一笑,“当年西极山,我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再叫她利用那这两年在宫里也是白待了。”说到此处,她对聂元生眨了眨眼睛,笑道,“却是多亏了你那瓶底野迦!”

聂元生一呆,方失笑道:“果然今日心神不宁…我方才竟将那药的名字说了出来?”

“我可是在越山池别院的时候就听他说了。”牧碧微瞥了眼祈年殿方向,道,“道是高祖皇帝时得的,统共就两瓶,送了一瓶给临沂郡公…就是你上次用来救我那瓶?”她感慨道,“竟然一瓶都用了?你不心疼,我都心疼——竟是除万病解万毒的东西——难怪我叮嘱大兄四处打探想还你却怎么都打听不出来!”

“这东西是西面大秦在前朝来朝时进贡的,据说在他们那里的皇室里也是稀罕的东西。”聂元生道,“前魏鼎盛时何其繁华,那时候别说柔然,匈奴诸胡都被打的远遁而去,不敢侵扰,东西商路贯通,大秦的使节才能够过来。如今魏土分裂南北不说,西北柔然坐大,哪里还能有呢?底野迦这个名字,除非积年的世家,或者饱读书籍的文士,不然想也不清楚了。”

他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说着,见牧碧微也随之流露出慨然之色,却忽然神色一变,轻佻的在她脸上一摸,调侃道,“底野迦虽然号称能解万毒,可你当时中毒已深,不全部让你服下,叫你服一半却没救回来岂不是亏得更大?再说,这软玉温香…区区秘药又算什么?”

牧碧微斜睨他一眼,也收了感慨之意,轻啐道:“没个正经!”

“如今的朝堂,正经的人死得最快。”聂元生笑着与她调笑,“就是不正经,才能在这儿调戏你!”

“调戏我?”牧碧微生得柔弱,性格却与容貌气质基本上是反着生的,这会双眉一扬,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我倒是瞧你面皮白净、肌肤如玉,打扮起来可不也是个美娇.娘?你这文弱书生居然入了本宫的内闱,到底是谁调戏谁呀?”

说着打开了他的手,却抬手抚上他面庞,含笑问道!

聂元生啼笑皆非,有心配合,就做出警惕之色来道:“你想做什么?”

“…”牧碧微在姬深跟前一向扮柔弱,向来都是被调戏的一方,如今想要调戏聂元生,到底经验不足,被这么一问倒是僵住了,她眼珠一转,下意识道,“自然是做你想做的事!”

聂元生顿时受宠若惊道:“微娘你真好!”

“呸!”牧碧微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已被他揽到怀里,便沉肘在他胸膛上一撞,嗔道,“你这人,都想些什么?”

聂元生抱着她调笑,就道:“自然是在想你。”说话间手就不老实起来。

牧碧微连连拍开,口中道:“先莫闹…对了,前朝的事情如今也就是安平王和高节,说起来,我叫何氏去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但秋狩回来也有几日了,就怕她那里动手脚太慢,到时候高节已经被定了罪,即使高家依旧对安平王生了怨怼,到底效果不好了…我倒有点想打那沈御女的主意。”

“那沈氏与高家关系可不怎么样,她的消息是传不到高家里去的。”聂元生提醒道。

牧碧微抬手拧住了他耳朵:“什么?那沈氏与高家从前的婚事我都没能打听清楚,她可还是我祖母的同族呢,你怎的就知道了?说,你与她到底什么关系?”

聂元生哭笑不得道:“沈氏我也就在宣室殿里见过两回,若说知道她和高家的牵扯还是在宫外听到的——这事情也不怎么好听,你祖母讲究脸面,必定才不肯告诉你,如今邺都明面上自然没人敢议论帝嫔,可私下里晓得的人也不少——

“沈氏定了亲的是高家十一郎。”聂元生解释道,“这十一郎,是太后庶弟膝下的独子,虽然是太后庶弟,但出生后生母就被卖了,是嫡母抚养长大的,所以与太后感情不浅,要说到这十一郎,其实倒和宫里还有个人有些关系,那一个宫嫔两年前死了,仿佛是姓范?她进宫就是为着那年稽南郡的刺史不长眼,冒犯了那高十一,所以被太后震怒收拾。”

他这么一说,牧碧微也想了起来,点头道:“你说的是范世妇,她两年前失宠染病,我恰好进宫不久,因为听说左昭仪常到长信宫去探望,心头好奇就打探了下,的确听说她本是官家之女,却因父亲行事不慎,得罪了高家,所以被官卖为奴,入了宫闱又被陛下看中晋了世妇。”

“那范刺史得罪的就是高十一了。”聂元生道,“听高七从族中老人那里偶然听到的一两句,说这高十一生得似他那没见过面的亲生祖母,身为男子,却艳丽妖异,犹如女子。”说到这里,捏着牧碧微的下颔调笑道,“你说我生得貌若书生,却不知道我若与高十一站一起,便是个十足的伟丈夫了。”

其实聂元生本也生得英武,并不显女气,只是牧碧微故意曲解调戏,闻言笑着在他颊上吻了一下道:“是是是,你相貌堂堂丈八丈夫,方才是我说着玩的——你且继续说这高十一——我却奇怪了,当年那范刺史虽然是不长眼,将他当做了女扮男装的美人调戏了,可堂堂一郡之长,打也是被高十一打过了,丢官弃职,还连坐全家,论理太后为他出气下手这样狠,固然有当时先帝才故,太后伤心之下趁机发泄的缘故,也足见这高十一在太后跟前即使不如高节,想来也是极得重视的,怎么太后还要算计他没过门的妻子?”

“那高十一生得女气妖丽,幼时他多病,他那阿爹就他一个儿子如何能不疼爱?所以将他充作女子抚养了些年,耳上穿洞…这也是当年那范刺史看错了男女的缘故。”聂元生仿佛想到什么忍俊之事,道,“高十一平生最恨的就是被误认为女子,又恨旁人说他男子之气不足,要说此人还当真不是那等好调弄脂粉的人物,却也是允文允武的,无奈他天生一副令许多女子都惭愧的长相,因此到了他十三四岁渐知人事时,就笃定了主意,要寻个比自己更妖媚多情的妻子,免得两个人在一起,旁人打眼一看,认错了新郎新妇却是笑话了!”

牧碧微顿时好奇道:“竟有人生得如此肖女子,到了担心被认错为新妇的地步?”

“他穿上铠甲那就是活脱脱的花木兰——此人长相若以言语形容,那就是面颊狭长下颔微尖,眉长入鬓凤眼斜挑,看人时即便发怒也带着三分嗔意…何况还生得肌肤白里透红,赛绝许多妙龄女郎。”聂元生反问道,“你说呢?”

“你说的我都想划花他脸了。”牧碧微叹息道,“我最恨旁人生凤眼——那何氏就是一双凤眼,比我这杏子眼可有威势得多,我从小到大最中意的长相都是那些望着便极威风极不好惹的,偏偏自己生得一副柔弱状…嗯,难怪他要寻上沈氏,那沈氏容貌在宫里算不得拔尖,但那份妖娆妩媚却是绝无仅有…可这和太后把她留在宫里有什么关系?”

聂元生笑着道:“沈氏是庶出,不过这倒不是最紧要的,毕竟高十一在高家极为受宠,他生得虽然不够丈夫,天赋却不坏,因厌恶旁人提及自己容貌,是非常肯用功的,就是荣昌郡公对这个侄儿也是颇多赞誉,高十一又不是嫡长孙,沈氏好歹也是大族出身,高十一一定要求,高家也就依了他。”

牧碧微奇道:“后来呢?”

“后来两家庚贴都换过了,正在给沈氏预备嫁妆,商议婚期时,却发现了一件事。”聂元生说到此处,面色古怪,“沈氏在沈家地位不高,也没得到嫡母亲自抚养,所以听闻不似沈家女郎的行止…据说,她的嫡母之所以没有亲自抚养她,却是有个缘故——只因她的生母本是家妓,虽然她出生的时日算着也是侍奉过她那父亲的,可差不多的时候,高十一的父亲却也到沈家赴宴,因饮多了酒,夜宿沈家,当时正是那家妓陪的夜。”

“这…”牧碧微也是无语,“竟是如此之巧?”

“当时那家妓有身孕,原本这样不确定血脉是不留的,毕竟沈家当时也不缺子嗣。”聂元生苦笑道,“只是那家妓却多了个心,每个月拿刀割了膀臂装成月事让人查验,前几月又没赶上叫她怎么侍奉人,生绢束腹到了七八个月才寻了个机会到主母跟前哭求,那沈家主母就传了人断脉,断出是个女郎,那主母便无可无不可的答应她生下来,这就是沈氏…她本是那家妓生母养大的,寻常沈家女郎哪有那妖娆的模样叫高十一看中?”

牧碧微道:“既然也不能确定是否是高十一的异母妹妹,但到底极有可能的,为何不退婚?”

“高十一偏偏迷上了她。”聂元生笑着道,“他这人脾气极为固执,在邺都的郎君里是出了名的,就连高节都拿他没办法,荣昌郡公求到了太后跟前——你想高十一是太后同族不说,当初那姓范的堂堂刺史,就因为误认他为女郎调戏了一回,当众被抽了个半死,丢了官,还连累了合家子女…他和沈氏庚贴都换过了,即使退婚,只要高十一扬个言,谁家敢娶沈氏?自然沈氏嫁不嫁得出去,就是沈家也不是很在意,问题是…高十一说若她死了自己便终生不娶,他父亲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哪里敢对沈氏动什么手脚?如此又不能杀又不能叫她许配旁人家,也只有进宫一条路了——高十一因为容貌的缘故,从前进宫来没少被人打趣,偏偏打趣他的这些人,他基本上都得罪不起,因此愤然之下就越发的不爱往宫里来了,何况这朝野上下都知道陛下要的人,别说他,就是太后都没办法…说起来陛下那一回倒当真是糊涂着给高家帮了个大忙!”

聂元生笑道,“高家对这个沈氏一向忌讳,怎么肯接她只字片语?”

第九十五章 对策(下)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牧碧微若有所思道,“看沈氏进宫以来又是拈酸喝醋又是四处挑衅,我还以为她进宫固然有太后的手笔在里面,但自己也是愿意的呢——毕竟那一位生的不差。”

聂元生笑了一下,道:“高家摆明了不想要她这个新妇,沈家也因疑着她的血脉向来就不护着她的,可以说,她若是嫁与了高十一郎,以后唯一所靠的就是十一郎的情份了,可是男子的情份谁又知道能依靠多久?女子究竟还是要靠子嗣的。”

“自古以来,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若她当真是高十一的异母姊妹,就算自己能装糊涂,子嗣上也只能指望侍妾…”牧碧微偏了下头,“想来她也是想清楚了才会随高家女郎们进宫的。”

“陛下不知道这件事情。”聂元生叮嘱道,“先莫透露给他,我自有用。”

牧碧微轻轻打了他一下:“我知道。”

静默片刻,聂元生问她:“小何美人的事情你可插手了?”

“如今最急的当是孙氏,我何必给她操这个心?”牧碧微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我不是她,太后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到对我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不就一个皇长子吗?安平王还是嫡长子呢,来日方长,这回我不想多管。”

她说这话,一大半的底气却还是来自温太妃,今日温太妃虽然没把话说透,但那叫她不要被卷进来的意思却很明白,而且,还有那张出自前朝、使魏昭帝时魏宫赫赫有名的病贵妃平氏以病弱之身诞下一子二女,且都健康长寿的调理方子——姬深这会年纪尚轻,只要皇长子不是他的独子,牧碧微乐得看太后借机将孙氏除了,或者孙氏再次打击太后,为自己清路。

聂元生听了,也点头:“这样最好。”他沉声道,“安平王这回功劳太大,他既然得了左相之位,陛下若将朝政委托于他,想要他下去就难了,陛下至今无子,这很不好,如今也顾不得是谁所出——反正,陛下年轻,也未必就这么一个子嗣!先叫他出生后,也叫朝野不至于继续议论。”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这话说的,仿佛我容不下宫里皇子出生,是因为惦记着他一样,我是为了谁?”

她想了想,试探道,“你说孙氏若是拿这个小何美人出来做幌子,暗地里另藏了有孕且怀了男胎的宫嫔,到时候…”

“那宫里可就热闹了。”聂元生淡淡一笑,“多几个皇子并没有什么,只要不是左昭仪之流生的便是!”

牧碧微也是这个打算,两人又商议了些情况,看了看时辰便吹熄了灯火…

…………………

次日一早,西平公主果然又问起了小马之事,牧碧微就依着昨晚的打算哄她道:“那小马难养得紧,你曲母妃那里它已经住惯了,忽然搬到这里来,指不定就容易生病或死去,再者母妃这儿也没会养的人。”

西平公主见状,就又要哭起来,牧碧微忙道:“或者你先养个猫儿练手,咱们用猫儿试试,若是它能够过的好呢,再把小马接过来?”

“猫儿不能驮我跑。”西平很不满意。

“那就养条猎犬?待它大了足以背你一背的。”牧碧微心想小孩子养上几日怕就不记得那小马了,一意要哄了她答应,就又道,“你想学骑马,无非是为了学你父皇猎虎呢,只是你不知道,这狩猎不但要会弓马,也要猎犬在前开路,你射中了猎物,难道还要自己下马去捡?自然是猎犬出马,如今你年纪小,正好挑一头初生的好的猎犬过来,自己养着,最与你亲近,等你能狩猎了,做你帮手,岂不是好?”

这么说着,西平方勉强同意下来,牧碧微松了口气,命挽袂去内司,着人送只好的猎犬来。

这边打发了西平,那边素丝进来禀告道:“娘娘,柳御女过来了。”

“叫她进来吧。”牧碧微点了点头,吩咐道。

不多时,就看柳氏带了贴身宫女,穿着极新的酡颜厚缎对襟襦衫,系了嵌珠宝带,拖着六幅湘水裙,倭堕髻上两支累丝攒珠步摇直坠至鬓边,眉心贴了翠钿,袅袅柔柔的进来行礼,牧碧微照例免了,命她坐下说话。

柳氏才坐下,见西平公主不在,就拿袖子掩嘴笑着直言道:“如今这宫里快闹翻天了呢,也就娘娘这儿最是清净,妾身到哪里都听着风风雨雨,思来想去还是到娘娘这儿来躲一躲的好。”

“陛下还好端端的在祈年殿里,多大点事?怎么就到处风雨了?”牧碧微知道她过来不是打探自己的态度就是有话要说,便闲闲的问。

柳氏抿嘴一笑,先低了头,道:“妾身那么一说——不过如今宫里谣言汹汹,说什么都有,妾身说到哪儿都不得清净却是真的。”

“由着她们胡乱传话去,咱们宫里看紧了就是。”牧碧微不在意道,“本宫瞧那些人怕是差使少了所以才有这功夫,旁的地方本宫不管,长锦宫里谁敢在那儿说三道四,只管罚了做三倍的工,看还有没有那个精神来罗嗦!”

柳氏忙道:“娘娘治宫严谨,咱们长锦宫哪里会像那些没规矩的地方?说来也好笑,不拘是谁肚子里出来的,陛下血脉,总也是太后的孙儿孙女,太后体恤宫中子嗣艰难,所以将小何美人接到了甘泉宫里静养——说起来谁不知道甘泉宫乃是引了温泉山中沸泉之水,经暗渠流入宫中,便是寒冬犹自温暖如春,不用半文炭火,是极好的地方,这是太后关系陛下子嗣又体恤小何美人呢,那祈年殿倒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以为小何美人是她宫里人,就一定要交给她看着了!”

她这番话是看牧碧微禁止宫中议论,思忖牧碧微与孙氏、何氏一向就不和睦的,所以才如此,这话就自然照着自己揣摩出来牧碧微的意思说了,只是不想说着说着就差点冒犯了牧碧微,赶紧补救道,“不论怎么说,她如今仗着这件事情没日没夜的同陛下闹着,又把新泰公主也教得处处缠着陛下,这算什么事?”

牧碧微笑了笑,道:“本宫倒是奇怪宫里都在传些什么,你与本宫说说听听。”

柳氏见她没计较自己方才的冒犯,松了口气,道:“话都是祈年殿传出去的,说当年右昭仪与先姜昭训同一日生产都是因为太后意图去母留子,只不过右昭仪命大,这才…所以如今小何美人进了甘泉宫,那命也差不多去了半条了。”

又压低了嗓子,“还有更要命的话…”

牧碧微笑着摸了摸腕上镯子,道:“你这几句话就很要命了,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后出身名门,最是慈仁宽厚不过,怎么会做出谋害宫妃的事情?再说太后那是什么身份,区区两个妃子也值得她计较吗?”

柳氏顿时一凛,忙道:“是妾身说差了…太后慈仁,自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都是右昭仪不好,使得祈年殿里传出那些消息来,胡乱污蔑!”

“说罢,还有什么更要命的消息?”牧碧微见柳氏已经明白了自己不希望有人罗嗦当年姜氏难产身故之事,便也不多言,问道。

“妾身方才听小宫女私下谈论,说…”柳氏连太后谋害宫妃的事情都满不在乎的随口说了出来,这会却谨慎起来,见四周都是澄练殿的心腹,才小声而快速的道,“说太后一向偏爱广陵王,因陛下是高祖皇帝抚养长大的,素来就和太后关系疏远些…而且陛下至今无子,若继续下去,少不得要从安平王和广陵王膝下过继子嗣,如今安平王与王妃关系不睦,且安平王也只有一个嫡子,广陵王不但有嫡子嫡女与庶子,且与王妃恩爱和谐,再有嫡子可以过继给陛下也不难——只要,陛下无子!”

这话说完,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牧碧微抬起头,扶了扶鬓边感觉有些松了的一支芙蓉掐丝绢花,若有所思道:“你是在哪里听那两个小宫女说话的?”

柳氏恭敬道:“回娘娘的话,妾身是在经过云台宫的时候,隔着宫墙听两个小宫女嘀咕的。”

“云台宫?”牧碧微道,“想来也就是那么几个地方了…这不是小事,你不可乱说。”

柳氏笑着说道:“娘娘放心,这话,妾身怎么敢胡乱编排?不瞒娘娘,妾身没事的时候就爱到处乱走乱逛,那两个宫女虽然不是什么贵人近侍,但妾身从前也远远见过两回,却都是认识的。”

“孙氏这是要离间陛下与两王呢。”牧碧微慢慢的道,“这是大事,前朝的事情可不像宫闱这么简单,她一个右昭仪再尊贵,也不过是因为陛下如今宠着她,就连陛下想对付曲家高家也没那么容易…这话本宫明着告诉你罢,孙氏这是不成功便成仁之计,何况安平王才有了救驾的功劳,陛下不见得会因区区一则谣言就起疑心,咱们万万不可被卷进去!”

“娘娘说的是,妾身也不懂这些,只是想着这话涉及到…”柳氏说话间看了眼宣室殿方向,低声道,“觉得不是什么随意说出来的话儿,就想着回来与娘娘讨个主意!”

牧碧微轻轻道:“就当你什么也没听说过…也帮本宫告诫下长锦宫其他人去罢!”

柳氏肃然起身道:“谨遵娘娘之命!”

第九十六章 马

阿善从华罗殿回来,带了曲氏给西平的一盆水仙,牧碧微就打发正搂着内司才送到的幼犬琢磨着名字的西平去看水仙,挽袂和挽裳就哄着西平去了旁处,留阿善单独和牧碧微说话。

“孙氏如今要拖广陵王下水了。”牧碧微将柳御女传来的消息告诉她,道,“虽然我告诉柳氏,说安平王才有了救驾之功,陛下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兄弟起疑心,叫她去告诉长锦宫里不许乱传什么话,可你也知道,安平王与广陵王虽然都是陛下的同母兄长,但因为太后偏疼广陵王的缘故,陛下其实与广陵王更生疏些的。”

“竟然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吗?”阿善吃了一惊,“那么孙氏暗藏了一个怀着男胎的宫嫔的事情怕是有八成是真的了。”

牧碧微脸色沉重的点头:“而且这则流言若传了出去,小何美人那边先不提,孙氏藏起来的那个宫嫔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没能平安生产——至少皇嗣平安诞生,却还是个皇子的话,你想陛下会怎么想高太后与广陵王?”

“女郎不过在安平王受伤后与孙氏、何氏提了那么一提,她们反应竟这样的快。”阿善叹了口气,“如今咱们要插手吗?”

“我还没想好…温太妃的意思是叫我只管看着莫要多管,我想这里头怕是不插手的好。”牧碧微道,“安平王得势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在这种事情,陛下有亲生子嗣到底也能叫他们有所顾忌,何况有了太妃给的方子,旁人不说…”

主仆两个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阿善道:“正是有了太妃给的方子,所以皇长子咱们也不必很担心,从来长越不过嫡,左昭仪又不得宠,那桂魄宫女郎也不是没机会,届时一个皇长子又算什么?”

“这么说你也赞成不插手了?”牧碧微若有所思道,“孙氏放出这样的风声来,一来是为了叫太后有所顾忌,不敢对她那里怀孕的宫嫔下手,二来,也是警告安平王,看来这个皇子她是铁了心要抱在自己身边养并寄予厚望了。”

阿善笑了笑:“生在皇家,哪一个皇子没被寄过厚望?就是太子定了,也不是没人在背后肖想呢,可凭人再多的想,最后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到底也就一个人。”

“说的也是。”牧碧微抿嘴一笑,忽然道,“柳氏说这个消息是从云台宫那儿听出来的…如今妃以上的宫妃里头,若是再少了一个人,你说戴氏、焦氏晋位会不会更有机会?”

阿善明白她的意思,含着笑道:“奴婢觉得这两人宠爱不过那么回事,论出身也不是太后所厌的,与其叫她们守在世妇上巴巴的望着上面那些空位,叫明年那些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新人去肖想,还不如使两个安份的做一做表率,也免得外头还以为宠妃都是孙氏、何氏之流。”

“焦氏一向是本分的,戴氏尝在欧阳氏的事情上说过话,但比起其他人来,想来太后也没得挑。”牧碧微思索了下,道,“一会你去引玉桐继续惦记那小马,把话题引到和颐殿去。”

阿善点头:“奴婢明白。”

她又道,“女郎,是不是借这个机会再敲打或笼络下广陵王妃?”

“等去过了和颐殿,到那时候太后自会提醒她,可比我说了有用。”牧碧微思忖了片刻,摇头道。

用过了午膳,阿善陪着西平说了几句话,西平果然又到牧碧微跟前来提小马:“母妃最疼儿臣了,就答应了儿臣罢?”说着又拉又摇。

牧碧微臂上长帔差点被扯下去,衣襟也立刻歪了,她摸着西平的头为难道:“可你晓得马是爱食鲜草的,如今季节入冬,你看咱们这澄练殿里到处都是一片枯草,怎么养呢?”

西平忙道:“方才善姑姑说皇祖母的宫里是这宫中唯一冬日还生有花草的地方,咱们向皇祖母要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