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氏算什么?”何氏冷笑了一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你看孙氏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她慢条斯理的道,“是左昭仪与右娥英!这两位斗起来,才是宫里头真正的大事呢!”

牧碧微淡然一笑:“她们两个斗了起来,你岂不是又多了个抉择?即使左昭仪不肯再相信你,右娥英不是个现成的新主子?”

何氏对她的讥诮并不当回事,轻描淡写的道:“与其说她们两个斗,还不如说是曲家苏家斗,中间甚至高家也未必不会被卷进去,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宣徽,外无强势娘家之助,内无一儿半女傍身,如今宠爱也大不如前了,还想着不自量力的火中取栗,岂不是自己找死?”

“…宫里到了这样的地步了?”牧碧微看出她所言非虚,不禁暗吃了一惊。

何氏拂了拂袖子,冷笑着道:“如今是暗流汹涌引而不发!毕竟苏平才到邺都…威烈伯还没在营州站住脚呢!右娥英那性.子,她若本还是贵妃,或许还肯与步氏斗着,如今做了右娥英,为宫中第一人,你以为她会甘心看着宫权还在左昭仪手里?即使她前些日子还一口一个幼菽姐姐的叫着左昭仪!”

牧碧微思忖了片刻,道:“若当真如此,你过来倒也不奇怪,只不过太后与陛下都晓得我有孕在身的,连我大兄家中业已得知,你在这里避风头,我如今也没精神管你,想做旁的,下手之前仔细仔细罢!”

“咱们两个的恩怨没那么容易了结的,你如今也不必很操心。”何氏掩唇低笑,“我可不会对你这一胎动手…宫里那许多美人环绕着,我这么出来不容易,回去怕更不容易,我还想借着你回宫时混个贤德的名声好继续立足呢!”

牧碧微冷冷道:“你赶了半晌的路必然是累极了,就住宜晴阁去吧,我如今身上乏着,你去了不到回宫就不必过来了。”

何氏也不生气,笑着起身道:“光猷娘娘你放心罢,妾身不会故意给你惹麻烦的。”

第六十八章 泄露

打发了何氏,牧碧微令人到流光水榭将叶寒夕叫了来,问:“云梦如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叶寒夕一头雾水的道,“我也想问问牧姐姐你可知道不知道为什么那高家十一郎非要娶她不可呢!”

牧碧微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定了定神才说:“我一直在行宫里头,宫里的事情传过来都要隔几日,中间过了多少个人!又怎能如在宫里一样消息灵通?何况她是你的贴身宫女,采选前就陪着你的…她的事情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叶寒夕委屈的说:“就是太后寿辰那日,有人过来告诉我,说她被人调戏了,樊嬷嬷在圆着场,叫我快去把她带走,我到了地方,樊嬷嬷已经把高十一郎和闲杂人都打发了,问她,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是袖子撕破了点,也没有旁的事情,后来,云盏月过来,替我们把甘泉宫角门的内侍引开,我陪她回合风殿里换了身衣服,就另带了个宫女回到寿宴上…然后就是被叫到和颐殿里,太后劈头就要问我指使她勾引高家十一郎之罪!”

说到此处,她抱怨道,“太后实在太偏心了!明明就是高十一郎对云姐姐无礼在前!”

“高十一是她的侄子,她怎么会帮着你们说话?”牧碧微哼了一声,道,“听说当天事情还闹到了云梦如要撞柱自尽的地步?”

“没撞上去,当时吓坏我了,亏得旁边侍者眼疾手快!”叶寒夕道,“不想后来旁边的骠骑将军——也就是高十一郎的父亲,却为我们说起了话,嗯,牧姐姐,依这么看的话,或许骠骑将军也是赞同的呢,难道是云姐姐面相生的好?先前我听说过,有些大户人家挑选媳妇不看旁的,最重面相之类…”

牧碧微懒得理她:“后来云梦如自己也同意了这门婚事,然后你可问过她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过高十一?”

“我问过的呀,我想云姐姐从前也是邺都人,奈何云姐姐说她小时候是从没见过高十一的,又叫我别管了,我也没办法。”叶寒夕嗫喏着道。

牧碧微打量着她灵秀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才明白为何古人都不赞成以貌取人,我瞧你生的也是一副秀美聪慧的样子啊!怎么就这么笨!”

“…”叶寒夕讪讪道,“其实,从前阿爹也说我不长脑子来着。”

听她这么说,牧碧微也懒得指望她了,只道:“你自己过来也还罢了,为什么把何氏也带过来?你以为何氏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我在这儿,她另有盘算,路上这点辰光,够她算计死你多少次了!”

“原来我也不要与她一起的,可她说如今宫里左昭仪和右娥英必定有一场好斗,这两位位份既高,家世也显赫,而且太后夹在里头定然也是左右为难的,她思来想去觉得继续留在宫里少不得要被牵扯进去,不如跟我一起到行宫来避一避,又说人人都晓得因为当年雪蓝关的事情她和你结了仇,这样即使有人想害姐姐你,看到她过来也许就收手了。”叶寒夕被牧碧微看得越说声音越小,“我想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就带了那么几个人过来,我替姐姐盯好了她,她害不到姐姐,旁人都指望着她呢…这样反而…嗯…我…”

牧碧微抿了抿嘴,和蔼的道:“乖,你回流光水榭里去,好好住着罢,少与何氏往来就成了!”

见她没发作,叶寒夕胆子又大了起来:“牧姐姐,那万一何氏要害你怎么办?”

“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这旖樱台里随便拉个小宫女出来机灵!”牧碧微再也按捺不住,一拍几案,喝道,“你少添乱就成了!”

等叶寒夕像只小兔子受了惊一样逃了出去,阿善、挽袂几个都笑出了声:“娘娘别恼叶容华了,容华就是这天真烂漫的性.子,从前有云娘子看着,好歹还有人随时的提点,如今云娘子要出阁了,她自然就恢复了本性。”

牧碧微恨道:“你们听听她刚才说的话!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的,一个激动就进了宫,如今也不知道学也不知道谨慎仔细!本宫的提点就算日子短,她记不过来,但云梦如好歹陪了她两年多了吧?这样她都没能学着点云梦如的沉稳…这叫我还能说什么?”

又骂云梦如,“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寒夕年纪小不懂事,说进宫就参加了采选,她呢?也不劝着点!”

这么发泄了一番,又将原本打算给云梦如的添妆扣了几件,牧碧微才哼道:“叫岑平看住了宜晴阁。”

阿善忙道:“奴婢方才就着人去叮嘱了。”

“何氏不是伤一好就要过来服侍本宫吗?若是她服侍到了旁的地方去,宜晴阁前能够摔她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牧碧微对阿善道,“告诉岑平这句话!”

“娘娘放心罢,奴婢明白。”阿善点头,“奴婢在这里,凭谁也别想害到娘娘!”

挽袂等人也齐声表示会盯紧了宜晴阁。

次日太后派了人来催促何氏回宫,理由是右昭仪孙氏不大舒服,想请她回去继续照料新泰公主。

知道这个消息后,旖樱台上下都松了口气,暗暗感激太后之余,不想何氏欣然答应,跟着来人到旖樱台与牧碧微道了个别——出门时就一脚踩空摔到了旖樱台下,脚腕肿得老高,当然,她这个样子,坐着车轿也不是不能回去,但怎么也不好照顾新泰公主了,毕竟宫里高位的妃子也不少,又新晋了一位右娥英…

牧碧微知道消息后,冷笑着道:“她倒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了!”

却见阿善脸色有些不对,奇道:“怎的了?”

“奴婢想着何宣徽初来乍到的,先前宜晴阁也没收拾好,如今怕是少了人手照应。”阿善心不在焉,甚至是有些直冒冷汗的说了这句话,道,“奴婢想去宜晴阁帮把手!”

挽袂等人在侧都奇怪的问:“善姑姑可是要趁机教训那何氏?娘娘这里向来离不开姑姑的,莫如奴婢们去?”

“你们都去不了!”阿善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声,匆匆丢下一句,“挽袂你服侍好娘娘!”竟是不等牧碧微同意,就匆忙而去!

牧碧微一头雾水,正好叶寒夕过来,看见阿善出去,叫了声闵青衣也没理她,被请进来后就迷惘的问牧碧微:“牧姐姐,可是我太笨,惹了闵青衣不喜欢?方才我与她招呼,她理也未理我就走了。”

“她有些急事。”牧碧微含糊的道,问她,“你过来做什么?”

“我过来陪姐姐你啊!”叶寒夕理直气壮的说道,“姐姐如今是有身孕又不是病,其实不如也是四处转一转,不然总是在旖樱台岂不也闷?”

牧碧微淡淡的道:“我有时候也四处走走的,不过是这两日恰好乏了些。”

“避暑的时候很多景色都与如今不一样了呢。”叶寒夕向来就没什么眼色,兴致勃勃的道,“方才我看到后头有片橘子林,里头都挂了红红的果子,牧姐姐,我一会去摘些可好?”

“我又不是苏孜纭,再说如今这行宫里头正经的主子才几个人?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牧碧微还在想着阿善到底怎么了,随口敷衍她道。

就听叶寒夕高兴道:“我就知道姐姐疼我…你看!”说着就从袖子里取了一对鲜艳的橘子来,“我路上尝了一个,极甜的,留了两个给姐姐。”又说,“姐姐如今吃不得冷的,还是拿热水煨热了再吃的好。”

牧碧微很勉强的应了一声,挽袂看出她兴致实在不高,就上前劝说叶寒夕道:“容华娘娘,咱们娘娘这几日要乏一些,容华娘娘既然已经带了橘子来,不如再去旁的地方转一转,让娘娘小憩会儿?”

叶寒夕这才明白自己打扰了牧碧微,就讪讪道:“好…”

等叶寒夕走了,挽襟端了羊乳上来,挽袂先喝了,过了片刻才呈与牧碧微,一盏羊乳还没喝完,就见阿善转了回来,脸色难看得吓人!

正在伺候牧碧微的侍者都被她忽然的闯入吓了一跳!挽袂下意识的问:“善姑姑,你…”

“你们都先下去!”阿善严厉的喝道!

见众侍不知所措的彼此对望,她甚至急得一跺脚,“都下去!!”

牧碧微心头疑惑,道:“都下去罢。”

等侍者们惶然迷惘的退下,她问阿善,“你这是怎的了?何氏设计留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还有辰光,咱们…”

“女郎!”阿善却是几步走到她跟前,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因是牧碧微的乳母,这些年又是极得信任倚重的,阿善鲜少行大礼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跪,使得牧碧微吃了一惊:“你…”

“还请女郎先稳住心神,再听奴婢说明情况!”阿善沉声道!

牧碧微几口将羊乳喝完,抿了抿嘴,道:“你说!”

“方才何宣徽摔伤,奴婢只顾着与太后派来的使者寒暄送别,却是回来才想起来,如今行宫里只得赵太医一个太医…”阿善话说到这里,牧碧微已经是目瞪口呆,连手中瓷盏落地也不自知…

今天评论好少的说…忽然就少了…

难道是因为我减了给梦如的嫁妆嘛…啊…下次加起来看看…

第六十九章 觊觎

不出牧碧微与阿善所担心的,次日,牧碧微借口身子不大好,叫了赵太医过来诊断,中间似无意的问道:“何宣徽的伤可要紧?”

“回光猷娘娘的话,宣徽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扭着了筋,并未伤到骨头。”赵太医断过脉,告知牧碧微一切均好,就道,“料想休憩个数日,敷着药就能好。”

牧碧微就含了笑:“这回本宫有孕,却是劳烦你也跟着受苦,在这行宫里头吹着冷风,不能与家人团聚。”

赵太医忙道:“下官受娘娘赏识乃是下官的幸事,至于家人,下官本是孤身一人在邺都,父母妻子皆在原籍尚未迎来,便是娘娘给下官恩典回邺都去,下官也只能在租赁的屋子里独自待着,或者到太医院应差。”

说着他又笑了笑道,“在太医院里应差,可比在娘娘这儿伺候忙碌多了。”

“你在邺都还是租赁的屋子?”牧碧微也笑了一下,“是因为这个才没将父母妻子接过来的罢?等本宫回去,赐你一座宽敞明亮的,也好叫你早早与家人团聚。”

赵太医忙跪下来谢恩:“下官谢娘娘恩典!”

牧碧微含笑叫他起来,就直问了:“昨儿个你给宣徽诊治,她可问起过本宫?”

“这…”赵太医一呆,随即嗫喏道,“下官…下官人卑言轻,是回答了些问题的,只是…只是想着宣徽娘娘既然是特意过来侍奉娘娘的,想来、想来不会…不会对娘娘…这…”

牧碧微心往下沉,面上却还是笑着问道:“她都问了什么,你怎么答的?”

“宣徽娘娘问下官,娘娘的身孕几个月了…下官想这不是什么不能答的,就说了,除此之外,她还问了娘娘一些饮食起居,下官却是都含糊了过去。”赵太医为自己辩解道,“到底宣徽娘娘对下官来说也是身份尊贵之人,那些不紧要的问题下官也不敢全部不答…”

什么不紧要的问题!你唯一确切回答她的才是要了本宫命的问题!

牧碧微借着转身去端羊乳的动作掩盖住眸子里冰寒彻骨的光芒,阿善心惊胆战,就听牧碧微吐了口气,却笑着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嗯,这何宣徽与本宫却也是有些过节的…她那边,还是少加理会的好…本宫想想啊,你就说本宫这边不舒服,左右她脚也不打紧,就叫宫女给她上药,往后就别过去了,怎么样?”

赵太医忙道:“下官谨遵娘娘之命!”

等赵太医走了,主仆皆是相顾失色!

阿善几乎是带着哭腔道:“绝不可叫这何氏把消息泄露出去!”

“还有赵太医!”牧碧微咬牙道,“这两个人都不能留了!”

阿善亲自带着人赶到宜晴阁,何氏却不惊慌,反而靠在榻上悠闲的尝着橘子,招呼道:“闵青衣昨儿个才来过,今儿怎的又来了?光猷娘娘那边想是身子好,你才有空?坐罢。”

阿善正待说话,就听何氏含着笑道:“今早桃枝摘了橘子来,说是守着行宫的邺城军里有个是她的远房表叔,本宫想,反正是在行宫,也不必很拘束,就赏她几个橘子带过去,顺便同亲戚说说话,松快松快,如今却只能劳烦闵青衣喝杏枝沏的茶了。”

“…宣徽娘娘的脚可还好吗?”听出何氏话里的威胁,阿善暗悔昨晚一时侥幸,没有连夜将宜晴阁盯住,竟叫桃枝跑到了外头,又恨没查清楚,竟不知道桃枝在邺城军里也还有亲戚。

何氏听了这话,才笑着道:“劳牧家妹妹惦记着了!本宫没什么事情,过几日,料想就可以扶着人,慢慢走到旖樱台去,与牧妹妹说话。”

阿善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可以保证此刻料理了何氏,那边桃枝不吭声,因此只得按捺住心火,半是威胁半是妥协的道:“光猷娘娘也惦记着宣徽娘娘,如今就等宣徽娘娘过去了。”

何氏含笑道:“本宫这脚一好,立刻就去,请牧家妹妹放心,必不会叫她久等了的!”

阿善咬着牙,回到旖樱台将经过与牧碧微说了,牧碧微听后,第一句问的就是:“你有没有告诉高七的人去追桃枝了?”

见阿善一怔,牧碧微恨道:“愚蠢!拱卫行宫士卒的来历,咱们不清楚,高七能不清楚?他为了他那二兄,当初连迫我喝堕胎药的话都说出来了,既然如今打算生下来,这行宫里里外外,他能不留意?当真有什么许桃枝的远房表叔,必定早就被他调出去了!哪里还能留在这里?就算从前疏忽,这次何氏都亲自跑过来了,高七那边哪能不再仔细查一查?何氏同你说有这么个表叔,你还真的信了她!”

阿善大吃一惊:“那桃枝…”

“恐怕是借口什么东西没拿要回宫,或者回家一趟之类跑出去了!”牧碧微怒道,“何氏同你说那一番话是为了拖延住你呢!免得使人快马追上了桃枝!如今那桃枝设法一躲藏,咱们寻不到她一日,就不敢动何氏一日!你竟当真中了她的计!”

牧碧微所料虽然不错,只是中间一耽误,高七留在行宫照拂的人亲自领了心腹去追,果然到了山下大道,车马痕迹混杂,就再也辨认不出桃枝行踪,再通知邺都,问遍了四门,也不见桃枝入城的印象——高七的动作也算快了,他立刻派人将桃枝远近亲戚查了个遍,四面撒出人手去探询,却仍旧不见桃枝踪迹!

很显然,何氏早有预备,不知道指点着这许青衣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如此足足七日,桃枝没找到,何氏的脚却好到了可以扶着人慢慢走路的地步了。

她显然心也急得很,忙不迭的就扶着桃叶到了旖樱台,笑容满面的给牧碧微行礼,殷勤道:“几日不见牧妹妹,牧妹妹竟消瘦了许多!这可是怎的了?纵然妹妹孕中胃口不佳,可也要为皇嗣考虑,千万保重啊!”

何氏有意咬重了皇嗣二字,眼神嘲弄。

牧碧微这会却沉住了气,淡淡的道:“多谢何姐姐关心,本宫这几日,的确有些心事,因此不大吃得下,只不过如今也已经想明白了…倒是何姐姐你,脚伤还没全好吧?这样急着过来,仔细路上再伤到!”

“牧妹妹放心罢,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啊想到你进宫数年,好容易有了这身子,心里实在替你高兴。”何氏举袖轻掩,微笑道,“哪里能等到好了再来看你呢?”

牧碧微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的一笑:“那做妹妹的,可要好好谢谢…何姐姐了!”

何氏含笑:“谢什么呢?咱们两家是姻亲,又都是一起服侍陛下的,彼此都是姊妹,妹妹言谢,那可就见外了啊!”

两人语带机锋,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何氏到底胜券在握,就没了迂回下去的耐心,笑吟吟的道:“说起来啊,做姐姐的倒有些私下里才能说的话要告诉妹妹呢,未知妹妹能不能先把人打发一下?”

牧碧微淡淡的道:“既然姐姐想说,又是这么顶着冷风赶上山的,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伤了姐姐这番殷勤的心?”

阿善想要留下,牧碧微却摇了摇头——何氏不过一个寻常女子,牧碧微如今即使怀着孕,自忖也能料理了她,何况,何氏如今才不想她出什么事,就是要好好儿的,叫太后派来的太医诊断出真相,这才是她最大的把柄!

等人都退了出去,两人再次互望一眼,何氏依旧笑吟吟的,牧碧微则是完全冷了脸,道:“你待如何?”

何氏听了,诡异一笑,只是她却没有说旁的,而是反问:“孩子…是聂子恺的吧?”

这一句,牧碧微悚然而惊!

见到她变了脸色,何氏顿时明白自己猜对了,她开心的笑了:“你可知道先前你才进宫的时候,在西极行宫那一回,我做什么要设计你同聂元生?因为我早就猜到了你与他关系匪浅!料想他即使发现你中了毒,未必肯当真不管你,当然,他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只要他有所迟疑,略被耽误指不定就被赶过去的飞鹤卫抓住了,可惜啊,我没想到,他身上竟会带着底野迦那样的东西!可见他对你是真心的,那种药,就是陛下那儿也就一瓶,上回被安平王救驾的好戏骗去大半,看得我可是心疼极了…若不是真心实意,对有些人来说,就是骨肉至亲死在眼前,也未必舍得用呢!”

她悠然道,“也难怪你甘冒这样的大险!也要将这孩子生下来!”

牧碧微看着她眼角眉梢毫不掩盖的得意,半晌才道:“论聪慧机敏,你投孙氏实在是浪费了!”

“我若是左昭仪,便是生了她那么一张脸,这皇后之位,指不定早就坐上去了。”何氏慢条斯理的道,“像孙氏这样的,还想妄想桂魄宫?那是做梦!可惜啊,我生了一副好容貌,却不及孙氏,家世呢,更是连你都比不了,好在上天垂怜,也就还有些心思,这才到了如今呢!”

牧碧微冷笑道:“左昭仪讲究堂皇,她也不高兴太拘束了自己,这才没有想方设法的去谋那后位,不然你以为你能想到的,她会想不到?只不过她想到了却不想去做罢了!”

何氏笑道:“咱们不谈左昭仪了…就谈你这肚子罢,你方才问我想怎么样,对我来说,这回过来行宫可真真是天下掉馅饼一般,至于要怎么样,我还真没想好。”

“这不是小事。”牧碧微心平气和下来,道,“一旦被发现,固然我并整个牧家都逃不了,你妹妹,你外甥,并你弟弟将来会过继的嗣子也没生路!此外,你以为这样的功劳立了,你能活吗?”

“你也晓得这样的大罪,是要涉及家族的。”何氏不为所动,微笑着道,“只是你也不想想,堂堂帝妃,九嫔之首,竟怀上了外臣子嗣!太后与陛下,但凡还有点儿清醒,怎么肯光明正大的说了这事?自然是叫你暴毙了,再慢慢选了旁的罪名料理你合家,不然皇家哪里丢得起这样的面子?”

牧碧微道:“只怕暴毙的人里也少不了一个你罢?”

“我会直接去说么?”何氏眼波流转,嫣然道,“我自然是寻了旁人去说了,六宫那么多人呢,净有不长脑子的,比如说,这回过来侍奉你的叶容华,固然她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有时候也不是一定要有害人的心才能够害人的。”

“你说的很对,许桃枝至今都没被寻到,可见你是早有准备。”牧碧微平静的道,“虽然不知道西极行宫之前你到底为什么就疑心上了,可这件事情上到底是我输了一筹,只不过,你以为我当真只有乖乖听你摆布一条路了吗?你却也太小觑我了罢?”

她盯着何氏,慢慢的道,“何宣徽串通赵太医谋害皇嗣,为脱罪更指使亲信许桃枝外逃污蔑本宫清誉——嘿!比起这个来,你以为太后会更愿意听到皇妃私通外臣的话么?别忘记,我的月份,可是容戡也诊断过的!”

何氏一怔,脸色变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她微笑着道:“你果然狠心啊!这个子嗣若是生下来,即使非嫡非长,到底也是个筹码呢…你就这么舍得?”

牧碧微冷冷道:“与其合族落你手里,我宁愿负这一次的孽!”话虽如此,她握着帕子的手背却是一片煞白!

何氏看着她手背,慢慢笑了:“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一定要去揭发你呀!好容易一个男嗣,怎能浪费了?我想好我的条件了…你生下来后,自称产后失调,感念我过来伺候照料你一场,愿意将他交给我抚养,在这行宫里再住个些日子再回去,回去后,就在长锦宫称病吧。”

她漫不经心的道,“到底你也有个西平公主养着呢,不怕膝下寂寞,你与聂元生的孩子,也别怕我亏待了她,我与你说过,我再不能生养的事情是真的,怎么样?看你甘冒奇险怀他到现在,显然是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肯舍弃了他的,总是你心爱男子与你的骨肉啊!比起真正的皇嗣更叫你挂心吧?”

牧碧微死死盯着她好整以暇的脸庞,恨不得一个耳光掴过去!

嗯,你们真相了

第七十章 峰回路转山不定

气氛僵硬了片刻,何氏面上微笑不减,眼神毫无摇动的余地,半晌,牧碧微吸了口气,道:“你我结怨,无非就是何海的死…”

“你如今要道歉却也晚了。”何氏笑了笑,她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点我啊早就想明白了,只是我这口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呢!”

牧碧微冷笑了一声:“你弟弟之死是被旁人所害,我跟你道什么歉?说起来,你几次三番意图置我于死地,这该赔礼的人,怎么也不该是我!”

何氏一皱眉,随即笑道:“你当我会信?”

“你会信的。”牧碧微拨了拨腕上镯子,脸色复杂道,“虽然原本的信笺被我烧了,连阿善也不知道那封信里说了什么,但云梦如…也就是叶寒夕那个所谓好运的陪进宫的宫女,她却是看过的,若不是念着种种缘故,我早已灭了她的口,但如今看来她活着也未必没有好处!”

何氏皱眉道:“什么?”

“我不和你说,你只管寻个口风可靠的去问她,那封信里说的话,以及她和叶寒夕做什么要进宫就成。”牧碧微冷冷的道,“叶寒夕的出身在宫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她这样的人居然会进宫,你不觉得奇怪么?固然以她的容貌足以被采选进来,但不说这回主持采选的是聂元生,就是旁的人,以我家的势力,替她弄个免选也不难的,除了容貌外,你看她的性.子为人,哪一点点像是能进宫的?她自己也不稀罕皇妃的所谓荣耀——若不是为着叶家除了她之外一家老小都死在雪蓝关,为了向真正的凶手报仇,还有云梦如…”

牧碧微缓缓的道:“总而言之,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你的,你若非要夺走他,我宁愿拼个鱼死网破,大家谁也别得好!只不过,真正害死了你弟弟,害死叶寒夕、云梦如合家并我阿爹大兄的人,恐怕会很高兴吧?”

“既然有这么一封涉及真凶的信,你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给我看,反而要烧掉?”何氏眯起眼,沉吟良久,冷冷反问。

“若不是为着腹中骨肉,单我一个,当真被你逼进绝境,我也不会告诉你!”牧碧微冷冷的道,“就连为我带来这封信的云梦如,固然与我同病相怜呢,我都一度想灭口!只不过云梦如也料到了这点,预先防了一手,渐渐打消了我的杀意!”

她冷冷道,“你只管想一想,我牧家从前魏起,就奉魏帝之命驻守西北,当年连失两关,也是受到魏神武帝英年早逝、幼帝暴毙影响,诸王争位无人救援又辎重缺乏!从退守雪蓝关起,这许多年下来惟独那么一次出了事,而且转手就能夺回来,雪蓝关是七百年前所建,号称千古雄关,若是凭混进几个探子来就能开了门叫柔然得手,柔然铁骑早就长驱直入了!还能等到现在?而且这里应外合之计有什么新鲜的,休说我阿爹乃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幼学的就是兵法,纵然在雪蓝关里戍卫多几年的士卒,料想也能清楚这一点!并且柔然人与我中土人氏面目迥然,若无人帮助,他们是怎么混进关内的?”

何氏冷声道:“你是说有内奸外通柔然,这才酿成雪蓝关之事、牵累我弟弟之死?”

“牵累你弟弟?”牧碧微轻蔑一笑,“你先想想我牧家的底蕴,前魏时的驻边大将、高祖时候有从龙之功!先帝临终提与陛下的肱骨大臣!你说,若无你弟弟之死,单是雪蓝关丢失了那么一下,转手就被夺回,即使里头被柔然劫掠一空,我阿爹大兄可至于沦落到了被飞鹤卫押回邺都问罪的下场?”

她慢慢的说着,“当时,你正盛宠,虽然不至于压倒孙氏,可孙氏也奈何不得你,那时候唐氏还没死,已经被你取代了地位…你唯一的同母弟弟去雪蓝关游历,若再知道几分你的性情,设法让他死在雪蓝关,你岂能甘休?”

见何氏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牧碧微安然而笑:“明白了吗?不是我父兄牵累你弟弟,是你,牵累了你弟弟!若不是你当时盛宠,又对何海极为重视,他就是到一百次雪蓝关,柔然人也未必就巧合到了偏是他在关内时就攻下雪蓝关!而且…当初柔然人夜入雪蓝关大肆杀掠,到底也有许多人存活下来…但你不觉得那些死去的人都太过凑巧了么?譬如说叶寒夕的合家,都是追随我阿爹多年的忠心得力部下!她的父亲叶将军可是西北赫赫有名的骁将!更别说她几个哥哥,若没出意外,将来迟早也是要入朝为官的!我阿爹的忠心旧部几乎都死了,偏他自己与我大兄被保护着撤走,你弟弟也死了…混乱之中,你弟弟一个才束发的少年,平生头一次到西北,又不是什么重要特别的身份,最特别的就是他有个宠妃姐姐,可柔然人怎么会知道呢?你确定,他一定是柔然人杀的?”

何氏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白,足足半晌,她才问:“到底是谁?”

“我不告诉你。”牧碧微拿手指在唇上点了一点,淡淡的道,“我说了,你也未必相信,你去问云梦如,但记住,一定是最可靠的人!最好,是你亲自去问,若是云梦如说的事情有半点泄露…休怪我不择手段!”

何氏握紧了拳,她沉默半晌,道:“你我仇怨已远,如今都无信任,你不立个毒誓,我不能相信你。”

“若我所言有虚,便教我并腹中子嗣永无存身之地!”牧碧微斩钉截铁道。

何氏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一拂长袖:“若海郎当真死于他人之手,那就是这些年来我都错怪了你!而你又告诉我真凶——我自当偿还!”

说着,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阿善心惊胆战的进来,见牧碧微脸色极为难看,慌忙上前搀扶:“女郎?”

“没什么。”牧碧微阴沉了半晌,却吐了口气,道,“虽然不甘心,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况如今,还有什么比他更重要呢?”说着,怜爱的抚了抚小腹,长睫微颤,一颗水珠落至衣襟,却很快被她忍了回去。

何氏一直到三天后才出现,这时候她的脚已经好了很多,只需桃叶偶尔搀扶一把了。

只是短短三天,她的脸色却苍白的像是大病了一场,几乎是颤巍巍的在下首坐了,低声道:“牧妹妹可还安好?”

“我什么都好,如今就担心何姐姐你。”牧碧微若有所指的望着她,道,“何姐姐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是住不惯行宫?”

何氏很勉强的笑了一下:“是啊,住不惯,可既然妹妹在这里,我这做姐姐的又怎么能不过来陪?”

她闭了闭眼,似不堪继续寒暄下去,“妹妹这个月份很该到处走走,不如我陪妹妹出去转一转?”

“姐姐的脚还没全好吧?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咱们在屋子里说说也成。”牧碧微说了这话,阿善就把人都打发了。

何氏霎时间泪如雨下!

牧碧微也不劝,任凭她哭了半个多时辰,才哽咽着止住,道:“当年知道海郎没了后,我也哭过,可当时正与唐氏争得死去活来,她有孙氏撑腰,我还要在太后并左昭仪跟前奉承,并抓紧了陛下的心,惟恐晚上哭肿了眼睛,第二天没法去陛下跟前争宠,你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吗?”

她慢慢的道,“我找了太医,拿金针硬封了,后来等悲伤捱过,不至于时不时的哭出来,足足有大半年,离我远些的地方,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就是你进宫后大概几个月后起,我其实走路都要靠桃枝提醒脚下!”

牧碧微低声道:“如今都过去了,你再提,不过徒然悲伤,叫幕后之人得意罢了。”

“云梦如是采选结束后就进了宫的,叶寒夕那么蠢。”何氏到底是久经宫闱之人,而且何海死去也有几年了,她哭过了这一场,很快就收敛了起来,若无其事的擦了眼睛问,“那封信,一定不会托了叶寒夕先带进宫来,必然是亲自带给你的罢?我记得,当时叶寒夕还亲自去接了她,然后去你宫里说是串门?当时我就想,区区一个使女,怎的如此慎重,后来看了叶寒夕那性.子就没再疑心,可见人傻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她问,“既然那会就知道,我弟弟的死另有文章,你为何不告诉我?也好多个帮手?我与你之间仇怨再多,难道不比叶寒夕云梦如更有用么?叶寒夕空有位份与青春美貌却没什么脑子,云梦如限于身份…”

“那封信你也知道了。”牧碧微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若非山穷水尽,换了你,你肯给旁人看?”

何氏一怔,想了片刻却笑了:“也是…看来我当真是气得太过竟也开始糊涂了起来。”

又问牧碧微,“如今你们打算怎么样呢?”

见牧碧微沉吟不语,她试探道,“怎么,你不信我?”

“还没想好。”牧碧微看了她一眼,道,“我比你早知道这封信也才只早了几个月…这不,一到行宫,就发现了这身孕,你想我哪里还有功夫管别的?”

“你既然还没想好,我这里倒有个主意。”何氏瞥了眼她的小腹,慢慢的道…

第七十一章 三人会

何氏微笑着看着聂元生:“如今政事繁忙,聂舍人还要夤夜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聂元生淡然一笑:“牵挂在此,岂能不来?”

“舍人爽快!”何氏欣然点头,看了眼上首的牧碧微,开门见山道,“那么我就直说了,雪蓝关之事,如今我已经相信了牧妹妹的说辞,固然这几年,我很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但如今既然大家有同样的仇人,莫如暂且按下,等大仇得报,咱们再作理论,如何?”

“这要问微娘。”聂元生淡淡的道,“她若不高兴,便是还有十个大仇等报,也未必就缺你一个帮手,若是她肯,我自无异议。”

何氏一笑,就听牧碧微缓缓点头,道:“你若助我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我便将过往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