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御女说范世妇得宠之后,试图提过几次当年范刺史的事情,当然她还不至于敢公然的求陛下为范家平反,只说思念家中亲眷,陛下原本是答应使了人替她去寻来并且赦免的,但却被右昭仪和早先的唐庶人从中拦阻,范世妇没多久也失了宠,连陛下的面也见不着,先前所求自然就落空了。”素歌道,“哦,如今随驾去西极行宫的李世妇,听说本是范世妇从前的故交,因有次陛下称赞范世妇生的好,结果范世妇说了句,自己以前闺阁里有个姊妹生的才叫好,陛下就仔细问了起来,后来就把快出阁的李世妇召入了宫中!”

素歌抿了下嘴,“听路御女的意思,那李世妇因此恨极了范世妇,自打进宫以来,李世妇虽然没有特别的得宠,但也不像范世妇那样病倒长信宫中无人问,因此每常邀了与她交好的些个宫嫔散号过去为难范世妇——因李世妇的娘家如今做着稽南太守,李世妇手中不缺银钱,宫里有几个宫嫔因此要靠她接济…”

牧碧微点了点头,冷不防素歌道:“咱们宫里的段美人,闻说之前也与李世妇有所往来的。”

“段美人?不是段良人么?”牧碧微一怔,她和何氏商议的时候也不是没往段氏身上想过,只是宫里散号中,姓段的人也是有几个的,就听素歌道:“段美人是娘娘进宫后随驾秋狩时被提的位,据说是因为当时右昭仪有孕在身,心情不错,恰赶着遇见了她,见礼时说了几句讨巧的话,右昭仪就着人去华罗殿说要给段氏提位,左昭仪不想生事,就禀告太后随便提了个美人——其实还不是散号么?”

“原来是她…”牧碧微沉吟了片刻,忽然道,“阿善!”

“奴婢在。”阿善忙应道。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你带着人去告诉了长锦宫各处!”她略作思索,便继续道,“就说恊郎这几日睡得有些不安稳,何况如今陛下也不在宫里,叫她们没事不许往外跑!有什么要的,只管着人过来回了本宫,本宫自会命林甲安排人手去内司领取!”

转了转腕上镯子,她冷笑着道,“那些实在闲不下来坐不住的,就帮她们静一静心!”

阿善一怔,随即道:“奴婢这就去办!”

圣驾离宫不两日,长锦宫就形同封宫,打的还是为了三皇子好的旗号,宫里主位们不言不语,但宫嫔们都很替长锦宫的人抱屈,觉得牧碧微不过是变着法子为难她们。

只是如今留下来的宫嫔多半都是不得宠的,她们私下里议论也还不敢传出去,牧碧微乃是九嫔之首,膝下儿女双全,如今在姬深跟前也是心头好之一,就是她趁着姬深不在,把长锦宫上下都料理了,姬深也未必会在乎什么。

倒是太后派人过来问了问姬恊,宋氏亲眼看到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婴孩后,对牧碧微道:“太后说如今既然陛下不在宫里,到底少生些是非出来的好。”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故此担心照料着玉桐与恊郎,无暇分身,别叫宫里人惹出事情来,扰了太后的清净。”牧碧微淡然一笑,极为明显的看了眼永淳宫的方向。

宋氏了然,道:“奴婢会将光猷娘娘的意思告诉了太后的。”

高太后听说牧碧微拘束宫人不得出入是因为担心步氏的身孕,不禁哼了一声:“那贱妇好容易有了身孕——如今如珠如宝,都学着孙氏的样子整日里不出善岚殿半步!她还担心个什么?别是打算做什么,这里是先预谋着脱罪吧?”

宋氏道:“奴婢看牧光猷倒是对三皇子极为上心的,未必抽得出这个手。”

“她将来就是要靠这个儿子的,怎么能不上心呢?”高太后因为亲自抚养了皇长子,对另外的两个皇孙的诞生虽然欣喜,到底不如亲自养在身边的姬恢感情深厚,而且姬深有了三个皇子,虽然还算不上子嗣众多,但怎么说也是可以挑挑选选了,姬恒和姬恊虽然还小得很,高太后心里就有些忌惮起来,语气也淡淡的,“宫里如今已经有了三个皇子,可见三郎子女缘到了,那步氏出身卑贱…”

接下来的话宋氏已经明白,点头道:“太后请放心,药已经给了永淳宫的人,按太后所嘱咐的,过上几日,等陛下已经到了西极行宫再动手。”

“嗯。”高太后点头,叹息着道,“去把恢郎抱来,这宫里烦心事就没断过,哀家还是看见恢郎才松快。”

前往西极行宫的皇家仪仗中,聂元生不动声色的策马经过一名飞鹤卫,将一个纸团塞进对方手里。

片刻后,高七趁人不注意时展开心腹传来的纸团,看完便是一哂,对心腹道:“你去告诉他,方才收到的消息,长锦宫已经几近封宫了,叫他不必担心。”

聂元生听到擦过自己的飞鹤卫如此说,暗松了口气。

一个多时辰后,何氏也接到了长锦宫封宫的消息,她恰好不在帝辇里伺候,闻言微微一笑,对许桃枝道:“亏得本宫这回随驾,不然,怕就是封了宫也逃不掉麻烦!”

许桃枝道:“娘娘,这步氏这回是打算对付谁?”

“还能是谁。”何氏淡淡的笑了笑,“如今宫里有皇子的,太后那里的皇长子她没办法,牧光猷的皇三子,一旦动了,牧家人丁单薄归单薄,在西北军中声望却不低,即使倪珍掌西北军权这么几年了,到底也不及牧齐呢!如今正是曲、苏相争,高家偏苏之际,曲家不会在这个时候把牧家逼到高家苏家那边去的…再说牧光猷把她那个皇子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步氏若敢抢她儿子,她能直接一剑斩过去!步氏纵然不知道她的厉害,但论圣眷,孙氏如今反而不如牧光猷了…而且孙氏也没个外家帮手,她自然是瞄准了孙氏所生的那位二皇子了!”

说着何氏悠然道,“到底步氏出身也不高啊,右娥英瞧不上的皇子,她可不嫌弃——再说这皇子谁知道是替谁争的呢?”

第十二章 毒计&为母之心

圣驾离都约莫半月不到,步氏果然出了事。

不过出乎高太后所料的是,她竟不是吃错了东西,而是被撞倒在地滑了胎——撞倒她的,正是在御花园里玩耍的新泰公主。

这件事情连对新泰公主印象一直不怎么样的牧碧微听了也替新泰感到委屈,要知道步氏在姬深离开邺都后,一直待在了善岚殿里足不出户,安静得仿佛先前那个恃宠生骄、嚣张跋扈的宠妃也跟去了春狩一样。

因为姬恒尚在襁褓的缘故,孙氏不免要花更多精力辰光去照拂幼子,以至于新泰公主被冷落不说,在祈年殿中也感无趣,孙氏到底也是心疼女儿的,如今宫里不能惹的人,多半随驾去了,另外两个,牧碧微基本上是封了长锦宫,专心照料膝下一子一女,连爱玩闹的西平公主都被拘束在澄练殿中不许外跑,步氏又成日里足不出户,孙氏叫人偶尔带新泰公主到御花园里玩耍——可谁能想到,步氏会莫名其妙从旁边的花丛里钻出来,新泰公主不过碰到她些,她就倒了下去,还流了许多血?

太医一到,就宣布步氏小产了,不但小产,将来能不能有孕都是个问题。

这个消息依高太后的意思是先压下,等春狩结束,姬深归来再告诉他,但左昭仪却坚持立刻派人告诉姬深,她的理由是她受命执掌宫权,如今竟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必须立刻向姬深请罪。

高太后一半是不想落儿子埋怨,另一半则是觉得这是个夺了曲氏宫权的好机会,斟酌之后,到底同意了。

不过短短三日光景,牧碧微在中夜时分,听见不远处冀阙宫的喧嚷,赶紧使人出去打探,片刻后,葛诺隔着屏风低声禀告,果然是姬深只带了几名飞鹤卫,星夜飞驰而归!

知道这个消息后,牧碧微吐了口气,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哭泣声,忙披衣而起,匆匆进了安置姬恊的屋子,却是姬恊习惯了安静,忽然被喧嚷吵醒,顿时就哭闹了起来。

牧碧微心中暗恨,又叫人去看西平公主,回说西平公主果然也被吵醒了,正睡不着,就跟着过去探看的人过来,揉着眼睛叫了声母妃,靠到摇篮边,懵懵懂懂的望着姬恊,半晌才道了一句:“三弟弟也睡不着了吗?”

牧碧微抱着姬恊小声哄着,闻言柔声道:“弟弟和玉桐一样被吵醒了,他年纪小,醒了多半就是要哭的呢。”

又怕西平看着自己抱着姬恊哄劝,她只在旁边看着吃味,哄了几下,见姬恊究竟好睡,外头喧嚷声也渐渐停了,就将他重新放回去,盖好小被,叮嘱成娘子——成娘子是姬深出宫前几日,牧碧微随便寻个借口弄进宫的,还有樊氏仔细看拂,搂过西平温柔的道:“外头安静了,玉桐回去继续睡罢。”

亲自送西平去睡下,牧碧微经了这么一番折腾,也睡不着了,回到自己寝殿,叫人上了一盏热热的酪饮来,就着案上常备的点心吃了两块,就见阿善穿戴整齐进了来,忙道:“怎就起了?”

“奴婢如今也不很要睡,见女郎醒了,索性起来陪一陪。”阿善道,“方才吩咐厨房里做些小粥,女郎既然吃了点心,不如一会做好了就用一点。”

“也好。”牧碧微点了点头,目光向善岚殿方向看去,叹道,“新泰公主可怜啊!”

阿善此刻不免也怜惜了一句:“小小年纪的这样被栽赃,怕是以后都难得陛下宠爱了,即使是金枝玉叶,可又没个外家可以依靠,在这宫里固然难熬,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幸亏他告诉我步氏是不会有孩子的。”牧碧微吐了口气,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不然,我也想不到在陛下走后立刻寻了借口封宫,连玉桐也为防万一,拘束在澄练殿里不许出入…否则谁知道步氏会不会顺便坑我一把?”

姬深最好游乐,狩猎鲜少会取消,上一次春狩取消还是为了采选,这一次因为步氏“有孕”不能随驾,走的时候他就很舍不得,如今为了个妃子的小产,竟然星夜飞驰还都,足见对步氏的宠爱与重视——要知道他已经有了三个皇子与三个公主了,即使步氏怀的还是个皇子,总也不似姬恢出生之前那么珍贵,可当初小何世妇也好,谈美人也罢,怀孕之际,姬深都没怎么上过心!

如此珍爱,可想而知新泰公主的下场!

孙氏是一定逃不了管教不严、甚至是故意教唆新泰公主致步氏小产的罪名了。

甚至连左昭仪也要落一个管宫不力、照料有孕妃子不周之罪。

“最阴毒的就是那个太医。”牧碧微喃喃的道,“说他不是左昭仪或者步氏收买的,我是断然不信的!好一句以后生产也难了!这不是逼着孙氏还步氏一个皇子吗?二皇子姬恒如今才多大呀?六个月都没有呢,这个时候谁把他养大,哪里还能记得生母?何况二皇子既然要到了手,孙氏又怎么能活?当初他为绝步氏为患宫闱,断了她的生养,没想到连这一点,如今也被用上了…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阿善叹了口气,道:“孙氏还有新泰公主,为着新泰公主,孙氏或许还能撑一撑罢?不然新泰公主才多大?失了圣心将来可怎么过!”

“她撑不了的。”牧碧微有些悲凉的说道,“新泰公主是她亲生的,咱们这几年看下来,孙氏对新泰公主虽然教导严格,却是真心疼着这个女儿,固然有了二皇子后,新泰公主不免被冷落些,但叫孙氏亲眼看着亲生女儿被毁了一辈子,她不会那么做的,原本她就要失宠了,如今即使活着,也不过带着新泰一起捱日子,于新泰将来无益,为新泰将来计,她只有一条路可选…别说新泰是她亲生,就是我养了玉桐这些年,倘若没有恊郎,若这回被污蔑的是玉桐,我也会为玉桐这么做的…”

事情正如牧碧微所言的那样——

翌日清晨,就传出祈年殿右昭仪孙氏吞金自尽的消息,死前留下遗书,认下了唆使新泰公主致隆徽步氏小产之事,同时还透露出当初新泰公主出生后,因是一位公主,而非她所期待的皇子,因此对新泰公主极为不满,不但这几年不住拿苛刻的功课来要求新泰,这一次为了姬恒,更不在乎她的前程,至于孙氏为什么要自尽,却是在听说太医诊断步氏再不能生养后,担心姬恒被抱给步氏,所以遗书最后,请求太后亲自收养姬恒。

凄清的祈年殿里,一身缟素的新泰公主跪地号啕大哭:“母妃!我明明没有撞到那步氏!是那步氏忽然冲出来碰到我的,不过是衣服碰到,她自己倒地出了事,关我何事?你为何还要死?”

又难过道,“便是母妃更喜欢弟弟,我总不与他争就是了,母妃!你回来啊!”

“殿下还不明白吗?”因右昭仪孙氏谋害有孕宫妃,并使步氏终身难孕,即使自尽,亦难逃罪责,姬深盛怒之下,命降其为嫔,只按御女的礼仪下葬,孙氏身边人更是多半都被一起处死,如今上来的这个寄叶因为不是近身伺候的宫女,侥幸得免,如今也是看各宫无人前来吊唁,灵堂冷清无人注意,这才悄悄过来开解新泰,“娘娘她之所以去了,全是为了殿下与二皇子啊!”

新泰公主泪眼朦胧的回过头来,认得是寄叶,到底孙氏平常对她要求严格,这会还不忘记整了整仪态,把泪擦了,抬颔道:“你说什么?”

“殿下!”寄叶跪到她身后不远处,低声啜泣道,“殿下被步氏污蔑,这六宫有几个人不知道呢?只是陛下…陛下宠爱那步氏,就是信了她的话,疑上了殿下!娘娘位份虽高,如今因为步氏的缘故也不怎么得陛下喜欢了,殿下又没有外家扶持,一旦被陛下厌弃了,将来可怎么办呢?为着殿下和二皇子的前程,惟独娘娘站出来,把事情都揽了过去这一个法子!娘娘在遗书里一再表示并不疼殿下,这才不顾殿下将来唆使了殿下,哪里是真的不疼爱殿下?无非是只有这样说了,大家才会对殿下有所怜恤…进而在陛下跟前为殿下分辩,把事情推到殿下年幼无知上头去…”

“我要去告诉父皇!”新泰公主呆呆的听着,猛然之间跳了起来,大声嚷道!

寄叶一个眼疾手快将她按住,含泪叫道:“殿下听了奴婢这样解释娘娘的苦心,竟然还想去告诉陛下?奴婢死不足惜,可殿下你怎么对得起娘娘的一片苦心啊!”

用力拉紧了新泰公主,寄叶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哽咽着道,“殿下想来不知道,从前和奴婢一起的还有一个寄云!在殿下出生的那一年就死在了永巷!殿下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皆因那时候如今的牧光猷才进宫,到祈年殿来给怀着殿下的娘娘请安,当时因为她正得意,娘娘想着敲打她一下,就叫早先的宛芳姐姐给她些颜色看,不想那牧氏身怀武艺,反过来将宛芳姐姐打成重伤!当时寄云恰好给那牧氏上了一盏茶,回头娘娘亲自跟陛下说了此事,那牧氏三言两语,竟说得陛下反过来把寄云重责三十杖发到永巷…就那么没在了永巷里头!娘娘隔了不过五六日去寻她回来就不行了!”

寄叶伤心的抱住了新泰公主道,“陛下固然是殿下的父皇,可他也是君父啊!更何况如今陛下有了三子三女,殿下只是其中之一,如今娘娘也没了,那许多宠妃环绕,陛下怎么会相信殿下呢?殿下,娘娘豁出性命去才保了殿下得到宫中同情、太后怜恤,殿下不可冲动,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新泰全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滴下,她一字字道:“那我就这样看着母妃受屈而死吗?”

“殿下要叫娘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稳吗?”寄叶厉声反问!

新泰公主如遭雷击!

第十三章 伤神

孙氏的吞金自尽,果然换得了六宫的同情,随驾的妃嫔还没陆续归来,左昭仪和牧碧微都到和颐殿里替新泰公主求了一回情,连西平公主也满脸同情的拉着太后的衣角,小声说了几句前去探望新泰公主,发现新泰很是憔悴的话。

高太后其实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并不知道步氏其实早就不能生养,否则何以“有孕”得如此及时,偏就在姬深狩猎时?

若要说这一回事情的遗憾,那就是步氏只是从此不能生养,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就更好了。

对于曲氏、牧碧微的求情,高太后一律看成了收买人心,倒是赞了几句西平友爱妹妹。

牧碧微早就习惯了高太后的偏心,只不过曲氏一向得高太后喜欢,这次竟也一起被冷落——居然也是平淡从容,牧碧微在她下首看着,淡淡笑了一笑。

这一笑却恰好被高太后看见了,顿时皱起眉,越发笃定了她来给新泰公主说情根本就是有口无心,便冷哼了一声道:“牧氏你笑什么?”

牧碧微心头暗骂高太后没事找事,嘴上飞快的道:“妾身是看到太后如今越发的矍铄,想着从抚养皇长子起,太后精神就一日.比一日好,因而心下感慨,故而微笑。”

高太后冷冷的道:“是么?方才你还在说新泰公主可怜,如今就有心情来赞哀家有精神了?”

“新泰公主乃是太后孙女,如今其生母已故,怎能不更求太后多加怜恤?”牧碧微慢条斯理的道,“太后精神矍铄,凤体安康,才能为新泰公主安置好,妾身既然是为新泰公主而来,却也不敢因此劳累太后,所以见太后安好,自然高兴。”

高太后轻斥道:“狡辩倒是厉害!”

“妾身句句出自肺腑。”牧碧微飞快的接上。

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却是姬深来了。

姬深是独自进来的,脸色很有几分憔悴,高太后本来预备了许多话要说他,看这情景也不禁先心疼了起来:“三郎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又骂雷墨等人,“怎么伺候主子的?”

“母后。”姬深咳嗽了几声,才打断了高太后的话,简短道,“儿子想把二郎给荣衣养着。”

高太后无暇去管跪地请罪的雷墨等人,怔道:“你说什么?”

“这次荣衣受了极大的委屈,非但自己的孩子没了,往后也难有亲生骨肉,因此昼夜啼哭不止,儿子想想,此事皆由孙氏引起,既然孙氏已经死了,就将二郎给荣衣养罢。”听了姬深这么说,牧碧微早有心理准备,便默不作声,高太后却差点叫了起来:“亏你想得出来!你也知道此事都是孙氏引起?二郎是孙氏生的,步氏如今怕不恨死了孙氏,二郎怎么能到她手里!”

姬深耐着性.子道:“母后,荣衣已经难有亲生骨肉了,自然是喜欢小孩子的,何况孙氏已死,新泰也好,二郎也罢,都是年幼无知才被利用,二郎尚在襁褓,不知世事,荣衣小产也不是二郎撞的…怎会亏待了他?何况如此也好叫二郎替他的母姐赎罪!”

这话说了出来,连曲氏都变了下脸色——就听高太后骂道:“赎罪?!做下事情的孙氏已经死了,新泰才多大?又只是被她母妃打发到御花园里玩耍,之所以撞上了步氏,一来是她身边人受了孙氏的指使有意为之,二来步氏自己也不当心!既然怀了身孕,永淳宫难道还不够大吗?到御花园里散心也还罢了,连几个得用的奴婢都不带,就算没叫新泰撞到,迟早都会出事!她这回小产有一半都是活该!如今孙氏自尽谢罪,莫非你还想迁怒到她所留的一双子女身上?”

高太后气得发抖的指着姬深怒道,“那可也是你的骨血!为了个出身卑贱的妃子,你莫非要把金枝玉叶埋汰上一辈子!连带皇次子都恨上不成?!”

姬深被骂得默默无言片刻,才道:“母后,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高太后虽然有了皇孙之后,对公主们都忽视了许多,但和妃子相比,公主也是她的掌上明珠,妃子却不算什么了,姬深这番话,叫她听得火从心起,喝道,“新泰和恒郎一个尚且不到入读兰蕙馆的年纪,另一个还在襁褓!就算是搁在了臣子家里,抄家灭族的罪都犯不着他们呢!更何况如今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被生母利用了一把!你没瞧孙氏的遗书么?她哪里有把新泰当成亲生骨肉看待!合着她母妃不疼她,你这个父皇也不把她当成事?堂堂金枝玉叶竟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亲生骨肉啊!竟不如个小产了的妃子?你叫他们赎罪!赎什么罪?赎他们不该投生到皇家来做了你的子女的罪吗?你若是说一个是字,哀家立刻着人送他们出宫,另择心存仁善的人家抚养!”

高太后拍案怒骂,“哀家自个拿体己养大他们!不叫他们在皇帝陛下你跟前碍着眼!”

曲氏、牧碧微并殿中侍者忙跪下道:“太后请息怒!”

西平跪在太后膝下稚声道:“孙女求皇祖母息怒!免得伤身!”

高太后不理旁的人,独抱了把西平,示意她起来。

被这样当众劈头盖脸的教训,姬深却也没回嘴,叹了口气,萧索道:“是儿子说错了话,请母后息怒,儿子不过是怜惜那个无缘的孩子,这才一时情急说出要他们赎罪的话来…新泰和恒郎都还年幼,这事…与他们的确是没有关系的,孙氏已死,儿子自然不会迁怒自己的骨肉,只是孙氏说要将恒郎交给母后养,儿子想着,母后这里已经有恢郎了,恒郎也还小…”

“哀家虽然年纪大了,但养两个孙子还不至于被累死!”高太后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道,“只要不经常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过来气着哀家,哀家料想还能看到皇长子长大成人!”

——先前孙氏吞金自杀后,遗书还没公布,二皇子姬恒就被关心子嗣的高太后抱到和颐殿里与皇长子姬恢放在一起抚养了的,孙氏的遗书公布后,高太后自然没有把二皇子交出去的道理,反正两位皇子也就差了那么几个月,乳母侍从都是现成的。

如今姬深过来要走姬恒,还是给步氏抚养,高太后怎么会肯?

“可是孙氏害得荣衣此生再无亲生骨肉…”姬深很是为难的劝说道。

高太后冷冷道:“城外为先帝祈福的道观里头尽是没子女缘的太妃,这是她们自己命不好,又能怪谁去?孙氏为什么生了一子一女没有小产过?小何世妇为什么能平安诞下双生子?还有牧氏——”高太后一指牧碧微,冷冷的道,“她怀着恊郎的时候多么小心仔细?”

说着就恨道,“步氏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怀着身孕,还要到处乱跑,也不带个随从侍女,分明就是没事找事!依哀家说,没问她照料皇嗣不周之罪已经是仁德了,莫非这宫里自己保胎不当心的妃子都要夺了旁人的子嗣给她吗?那何氏也曾小产过,亦是至今无所出,你是不是还打算夺了恊郎去给何氏养?却又叫牧氏如何自处啊?”

姬深却到此刻才仿佛无意识的道:“啊,幼菽、微娘也在这里。”

看到他这恍惚的样子,高太后不由吃了一惊!

左昭仪默默一礼,牧碧微却瞪大了眼睛,眸中水雾弥漫道:“陛下,何以…何以伤神至此?”

西平公主也惊讶的捂住小嘴。

“快去做份安神汤来!”高太后到底是心疼儿子的,见姬深这次没和从前那样顶嘴胡闹,还当他是自己也晓得这要求荒唐,不想姬深却是伤神过度,根本就没了发作的力气,她又气又急,一边叫人,一边又对宋氏厉声道,“召任昂厚!”

任仰宽来的很快,他到来时,姬深已经被安顿到了偏殿的榻上,高太后握着他的手垂泪,左昭仪神态端庄,面含忧色,牧碧微则是珠泪盈盈,一副又急又忧的模样,牵紧了西平公主。

他上前见了礼,高太后不耐烦道:“昂厚,先来看看三郎!”

“…陛下并无大碍。”任仰宽上前一诊脉,立刻便道。

高太后松了口气——左昭仪和牧碧微也露出明显的庆幸之色,任仰宽的医术究竟是可信的。

“但三郎这脸色…”

“太后请放心,陛下这是连日不寐,加上心情烦躁所致。”任仰宽不动声色的道,“开几帖安神解淤的方子,按时督促陛下休憩即可无事。”

高太后脸色沉了一沉,道:“那就开方吧。”

等任仰宽开完方子告退下去,她目光在左昭仪和牧碧微身上转了转,道:“牧氏你留下来照拂片刻三郎,幼菽,你跟哀家来,哀家有话要和你说。”

牧碧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若有所思,赶紧道:“妾身谨遵太后懿旨。”

左昭仪就起身跟上了高太后。

牧碧微见姬深闭目躺着,神色疲惫之中,深含忧色,心中冷哼,面上却一派心疼,近到榻边,替他仔细的掖了掖被角,姬深就睁开眼睛,看见她便抬手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微娘,三郎近来可好吗?”

“恊郎他好得很。”牧碧微眼中还含着泪,却朝他嫣然一笑,道,“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叫人了。”

又道,“玉桐也很好,如今开始学些针线,说要给陛下做个荷包呢!”见她提到自己,西平公主期盼的看了眼姬深。

只是姬深听了,也只嗯了一声,叹道:“可惜啊,荣衣的孩子没了,不然,大娘和三郎又多了个伴…”

牧碧微心头微哂,心想步氏若当真能生下个孩子来就奇怪了,她素来觉得姬深喜新厌旧,为了一个妃子的小产伤心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头一次,不免怀疑他对步氏是不是动了真情,就半是试探半是表示关心的泣道:“陛下,步隆徽固然小产,然而陛下还有旁的子嗣,再者,太医虽然说隆徽往后生产都难了,可也没把话说死啊!隆徽年轻,仔细调养些日子,不定就好了呢?”

“朕召任昂厚过去看过,也说不成了。”姬深叹了口气,他显得兴致很不高,说了这几句话,就疲惫的拍了拍牧碧微的手,道,“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听了他方才话语里似对新泰公主有所怨怼,固然被太后呵斥后改了口,但牧碧微即使同情新泰公主,也还不想在这会被姬深迁怒,当下就含糊道:“西平想念太后了。”

西平公主抿了抿嘴,上前一步道:“儿臣也想念父皇!可父皇最近都不到澄练殿里去看儿臣了!”

“玉桐乖,你步母妃出了些事,父皇要安慰她,过几日就会去了。”牧碧微忙抢在姬深说话之前哄道,“所以你要给你父皇做的那个荷包须得快些学,不然,你父皇去了,你荷包还没做好,却拿什么给你父皇看呢?是不是?”

姬深被长女瞪大眼睛看着,也微微露了个笑:“大娘听你母妃的,父皇过两日就去看你和三郎。”

“明日还是后日?”西平公主却非要他说准了,板着手指问。

牧碧微嗔她一眼,姬深却笑了笑:“咳…朕今儿个不大好,就后日吧。”

西平这才露出喜色来,保证道:“儿臣一定在后日前把荷包做出来!”

第十四章 荷包

回到澄练殿,牧碧微就板起了脸,问西平:“你那荷包样子裁出来了么?”

西平歪着头道:“没呢…”

“那你后日怎么赶出来?”牧碧微点一点她眉心,“你可别打着连夜做针线的主意,天一黑,母妃必叫人收了去,莫非还要为个荷包熬坏了眼睛?”

西平就缠上来抱着她手撒娇道:“儿臣方才没想到,这会也觉得有些来不及了,母妃给儿臣想想法子嘛!”

“母妃能有什么法子?你母妃我自己针线就那么回事!能给你多好的主意啊?你对你父皇那么好,做什么不问问他去?”牧碧微酸溜溜的说着,“你学针线才几天?连个香囊、帕子都没给母妃做呢,就会想着你父皇…为着他来一次,竟打算两天赶个荷包出来…一点也不把母妃放在心上…”

她这边抱怨个没完,阿善等人都是苦苦忍耐,末了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笑出了声,被牧碧微瞪过去一眼也不害怕,笑着道:“娘娘就别呷陛下的醋了,两日功夫赶个荷包,只需选个简单些的花纹就成,若是要赶两个,咱们殿下可就可怜了,非得连夜赶工不可,到时候娘娘又要心疼…”

阿善也笑:“咱们殿里谁不会绣几针呢?单是素绣做的荷包香囊并帕子,都塞满一大箱子,足够娘娘尽着挑尽着用了,娘娘要殿下亲手做的孝心,也还罢了,从前净说要心疼殿下,不要殿下做,如今殿下一说给陛下做,娘娘就赶着要上了,这不是存心为难殿下吗?奴婢都看不过去了。”

西平见众人都帮着自己说话,越发的扭到牧碧微怀里,又是撒娇又是发嗲,将牧碧微衣襟都揉成了团,鬓发也松了,几支玉簪差点掉下地跌得粉碎,亏得阿善眼疾手快接了过去,缠得牧碧微没得法子,只得敛了酸意,哼哼着道:“就选个简单的样子绣吧,针法也挑简单的,你是金枝玉叶的身份,戴着的又是九五至尊,不拘做成什么样子,谁敢说个不好?随便做做就成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阿善手里接过一支长簪,随意绾了发,不忘记添油加醋的教唆西平:“最紧要的是不能累着了自己!你随随便便绣个几下子,能挂上去就好,左右你父皇那里才不缺做的好的荷包呢…”

素绣就忍着笑递上来花样,西平忙拿给牧碧微帮着挑选,牧碧微撇着嘴角,随便看了两眼,就指着一个道:“就这个太平有象罢,勾勒个样子出来就成,不必全按着绣。”说着又小声道,“若是明儿绣不完,那就叫歌青歌天帮一帮,反正你也绣了的。”

西平乖巧的点头,众人又忍了一回笑——却见牧碧微帮姬深那荷包挑完了花样,却没归还素绣,而是认认真真的把所有花样都看过了,才问西平:“里头的样子你都会?”

“便是不会的,临时学一学也就罢了。”西平学着牧碧微方才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说道,“左右有母妃在,儿臣绣的不好,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成!”牧碧微断然道,“喏,母妃喜欢的这个喜鹊登梅,还有这个兰草,并这个鹿,都要用心绣,知道么!”

西平一下子垮下脸来,很是沮丧的道:“三个呀?”眼角就悄悄向身后的歌青瞄了一眼,歌青会意,微微点头。

“嗯?”这两个小宫女还是牧碧微给她的,哪里不知道歌青年纪虽然不大,却很有些刺绣天赋,到了澄练殿后,连素绣都赞过她几回——当下就瞪大眼睛看着她,西平立刻道:“母妃,儿臣只给母妃绣三个荷包可是太少了?用不用再多点几个?”

牧碧微这才满意,摸了摸她的头,和蔼道:“这三个母妃还没拿定主意,你自己随便挑一个,哦不对,你用心替母妃挑一个!再好好的绣了来知道吗?母妃也不催你,但不许像绣那个太平有象一样敷衍,必得一针一线都是亲自做的才成!”

等西平公主被素绣、歌青等人簇拥着去赶荷包,阿善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娘娘一个劲的教殿下敷衍陛下,却不想如今跟殿下要个荷包,殿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歌青!”

“她看歌青只是怕绣得不好,想多多请教歌青的缘故,哪里会敷衍给本宫的东西?”牧碧微死不承认,一本正经的端起茶来掩饰道。

阿善笑着道:“娘娘就这么说罢…”

牧碧微不肯被她嘲笑,忙叫挽袂:“去看看恊郎可醒了?若是醒了,本宫过去看看。”

挽袂进去看了一看,出来道:“三皇子在笑呢。”

牧碧微忙放下茶碗进去,就见樊氏、成娘子,各拿了一个铃铛在引着姬恊看,两人一个拿了赤金铃,一个拿了银铃,里头滚来滚去的是珍珠,声音不高,但清脆悦耳,姬恊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伸着手就要去够。

成娘子含笑道:“小皇子慢着些拿,仔细冷。”

才说了这么一句,因见牧碧微进来,忙放下铃铛行礼,牧碧微摆了摆手,这么点功夫,姬恊发现两个铃铛忽然不见了,顿时张着嘴就要哭起来,牧碧微看得清楚,忙走快几步,拾起旁边成娘子拿着的银铃铛递到姬恊跟前,姬恊这才不哭,咯咯笑着要去够,牧碧微却不肯被他拿到,在他跟前逗了逗,却自己捂住,以掌心温着铃铛,等姬恊找来找去找不到,又要哭时,感觉已经热了,这才递到他手里,看他孜孜不倦的抓着滚来滚去,笑得开心,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起来。

这么玩乐了半晌,葛诺请素歌传了消息进来:“陛下还是把二皇子抱到善岚殿去了。”

“知道了。”牧碧微蹙了下眉,道,“给葛诺一对银铤。”

葛诺在外头谢了恩退下,阿善道:“能叫陛下从太后手里要走皇次子,这步氏也算厉害了。”

“陛下为了她弄成那个样子,太后再心疼皇孙,到底陛下才是太后亲生的。”牧碧微淡淡的笑了笑,“不过这步氏确实不简单,当年孙氏也未必有她这份宠爱,能够叫陛下星夜飞驰回宫没什么,只是竟能叫陛下为之伤神到了使太后担忧的地步…这才是陛下动了真心呢!”

阿善却只是笑了笑:“娘娘如今心思多半在公主殿下和三皇子身上,当初随驾的妃嫔都被抛在了后头,这会宫闱里难免有些空空落落的,陛下的心思多用在善岚殿并不奇怪。”

“也是。”牧碧微略一想,不禁笑了一笑,“右娥英回来若是看见陛下为步氏伤神至此,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第三日姬深果然应约而来,西平亲自捧了荷包上去,其时正是晌午才过,天光甚好,姬深一眼就看到她指尖被扎出的伤痕,不由心疼道:“也不过那么一说,朕这里也不缺了一个荷包,你既然还不熟练,何必非要做?”

西平就泫然欲泣道:“父皇不喜欢吗?可邓嬷嬷她们都说儿臣做的很好啊!”

牧碧微横了姬深一眼,又暗中踩了他一下,嗔道:“陛下!”

姬深哭笑不得的搂过长女道:“朕是心疼你…唉,大娘亲手做的荷包,朕自然是喜欢的。”当下就叫雷墨上来解了原本的那一个,将西平做的这个只寥寥几针、针线松弛毫无神韵的荷包换了上去,又竭力赞了西平一回,西平才转嗔为喜,搂着他脖子道:“父皇最好了!”

牧碧微就徉怒道:“你说什么?”

“母妃也好!”西平顿时讪讪道,搂紧了姬深,姬深就笑着道:“微娘莫不是还要与朕呷醋?”

“怎么能不呷醋?”牧碧微撇着嘴角道,“整日里就会给她的父皇做这做那,轮到了妾身这个母妃,别说荷包了,连条帕子都还没见过呢!陛下你说妾身冤枉不冤枉?”

姬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抱起西平问:“你还没给你母妃做东西?”

“儿臣已经应了母妃了。”西平嘟着小嘴委屈道,“可还要给皇祖母做些东西,还要给二妹妹做…”

听见新泰公主,姬深就皱了下眉,不动声色的问:“新泰有什么要你做的?她的针线仿佛比你还好些罢?”

“二妹妹之前很喜欢儿臣舅母给做的那个布老虎,可因为是舅母给的,母妃说过长者赐,不可辞,儿臣就没给她,如今她没了母妃伤心难过,儿臣就想自己做个给她。”西平一本正经的道,“虽然儿臣做的定然比不上舅母做的,可当初儿臣舍不得给妹妹,不是因为那只布老虎做的好,是因为是舅母给的,就好像刚才父皇立刻佩上了儿臣绣的荷包,才不是之前那个没有儿臣绣的好呢!儿臣想妹妹也不会计较儿臣手艺差的。”

姬深沉吟了片刻,才放下她,失笑道:“你叫宫人做个,自己送去就成了…如今做个荷包就把手扎成这样,做布老虎,当心把手扎多了,你母妃心疼,不许你做了…嗯,新泰喜欢布老虎么?”

牧碧微也不知道他如今对新泰公主是个什么想法,试探到这里,她也不想继续了,就给西平使个眼色,嗔道:“你先把预备送给你皇祖母的荷包、并母妃的荷包都做出来罢。”

邓氏上来带了西平下去,牧碧微转过头来,就见姬深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她神色自若的笑着问:“陛下这是?”

“西平的话是你教的?”姬深眯着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