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对姬深的话很不满意:“今儿的谣言你还没听见?”

姬深这两日一直在锦瑟殿,却是当真没听到什么谣言,因此就询问的望了过去。

高太后见右娥英听到“谣言”二字时撇了撇嘴角,知道定然是被她拦了一把,到底是嫡亲外甥女,高太后皱了下眉,没说她什么,只简短道:“三郎先看一件东西吧。”

当下宋氏就亲自托了那方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上前,这几年,姬深早就把欧阳氏忘到了九霄云外,连欧阳氏当面都没认出来,哪里还记得这块砚台?拿到了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随手丢回漆盘里——这一丢欧阳氏和何氏都有点心惊胆战的感觉,只听姬深问:“是前朝古物,极不错的,可是母后新得来?”

见他居然以为自己把他叫了来是为了鉴赏砚台,高太后一噎,拍案怒道:“当年你在西极行宫里头认为柔娘谋害宫妃,将她贬位去殿,冷落数年,那时候被视为证据,被你摔了的是什么?!”

被高太后这样提醒,姬深才醒悟过来,重新拿起那砚台一看,高太后缓了口气,冷声提醒道:“你看后头欧阳家老太君亲自使人刻上去的字!”

“这才是那块砚台?”姬深好歹还没蠢到问一句当初打碎了怎的又好了,皱眉道。

却见底下何氏也是一脸惊讶,当真是惟妙惟肖。

高太后冷着脸喝道:“何氏,你可知罪?”

“回太后娘娘的话。”何氏上前,跪倒在地,一脸惊讶茫然的道,“妾身也觉得奇怪啊,当初,妾身也记得欧阳美人的手里就只有那么一块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因此欧阳美人送给妾身时,妾身也没多想…怎么当初那块不是美人时常把玩的那块吗?”

见她狡辩,高太后大怒,就听右娥英冷笑了一声,抢先喝道:“如今证据俱在,你还装什么糊涂?”

一听她这么说,何氏就晓得右娥英不但已经听到了谣言,甚至还把当年的事情都盘问过了,她也不急不慌,道:“右娥英这话说得妾身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是前朝古物,十分的珍贵,惟有世家望族,或才能有,妾身的出身,这里谁不清楚呢?哪里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当初欧阳美人将之视为珍宝,妾身虽然也见过几次,却从来不敢仔细看的,惟恐有所损坏,后来欧阳美人送给了妾身,妾身心里也惊讶的很,又想着这东西是欧阳美人的陪嫁,故此小心收管,加上翌日就病了,后来又出了事…自然也没细看,却不知道美人那里是有两块的。”

听她口口声声的把事情推个干净,右娥英鲜艳的红唇勾起,冰冷的笑了一笑,道:“是吗?纵然欧阳美人手里有两块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那么为什么先前那块被你呈给表兄做证据,被表兄亲手摔了,如今这一块,竟是在祈年殿里被搜查出来的?”

她环视全殿,悠然道,“本宫方才来时问过了宫里的老人,都道何宣徽你之前是与左昭仪曲姐姐亲近,一直到了那次从西极行宫回来之后,就一下子和刚刚畏罪自尽的孙氏亲近起来了!”

说着就对姬深道,“表兄,这分明就是何氏与孙氏串通了起来,有意污蔑欧阳美人!”

右娥英这番话问得合情合理,姬深如今对何氏的情份到底被新宠们分掉许多,只不过,比起早就忘记的欧阳氏还是要好得多的,当下皱了眉问:“锦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氏就一脸委屈的道:“从那次西极行宫回来之后妾身的确和已经没了的孙御女亲近,只是陛下也晓得,当时孙御女有了身孕…妾身也只是想过去沾一沾她的福气啊!后来呢,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妾身就常常过去了。”

“何宣徽这话说的仿佛很有理。”右娥英立刻道,“只不过本宫听说,表兄宫里头一个传出好消息来的应该是西平公主的生母、当时的姜顺华吧?姜顺华还曾是何宣徽你的主位呢!虽然你当时已经搬到了如今的景福宫,单独做一宫主位了,可你打从进宫起,就与死了的庶人唐氏不和睦,那唐氏向来就和孙氏交好的,按理说,你怎么也该与姜氏更亲近,而不是孙氏吧?”

眼看姬深眼色又转为狐疑,何氏面上委屈更盛,道:“右娥英打探的消息是极详尽的,只是右娥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妾身晋位容华之后,还在平乐宫里继续住了约莫半年左右的,这是因为妾身当时进宫不久,单独执掌一宫恐怕无以服众的缘故,因此太后垂怜、左昭仪爱惜,让妾身跟着先姜昭训住着,熬一熬资历再单独居一宫,也是太后和左昭仪对妾身的爱护!”

只听她此刻说的情真意切,还真要以为她是满心感激,牧碧微暗忖何氏果然厉害,就连当初太后故意打压她,使她晋了容华也不能单独居一宫正殿都用上了,果然何氏继续下去——

“后来妾身却是仓促搬出平乐宫的偏殿绮兰殿,住进如今的景福宫定兴殿的。”何氏抿了抿嘴,道,“这是因为先姜昭训有孕后,喜欢清净,所以求了左昭仪打发了妾身,右娥英请想,这样子,妾身还怎么敢再去打扰先姜昭训了呢?也只好往祈年殿沾喜气了。”

右娥英也没想到她的回答如此缜密,一时间没能挑出错处来。

高太后按捺不住,怒道:“好个能言善辨的妃子!”她喝问道,“你当初做什么要和孙氏亲近,哀家心里有数,也懒得多问,只问你一句,孙氏那里的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你敢说你脱得了关系?”

就对姬深恨铁不成钢道,“三郎你不要糊涂下去了!分明就是这毒妇先奉承着柔娘,哄得柔娘信了她,再趁柔娘不留神的时候,将那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并香凝墨都偷了去!又寻了差不多的一块来,先一块在西极行宫陷害柔娘,若是那次不成功呢,指不定还有旁的毒计来对付柔娘…她们就是铁了心要把宫里出身好的妃嫔都除了去!”

说罢还不解恨,又骂道,“如此卑劣恶毒之妇,合该处死以正宫规!”

见高太后已经明摆着动了杀心,何氏、牧碧微还能不动声色,颜氏低着头,微微一惊,戴氏、司氏的脸色就是明显难看了起来。

姬深不太高兴公然被高太后骂成糊涂,何况当年之事是他亲自定的罪,如今却又翻出了一方砚台来翻案,岂不是在说他当初无能?他本来就不喜欢欧阳氏了,如今就觉得为了个欧阳氏兴师动众的好生无趣。

姬深便道:“母后,如今已是事过景迁,为了区区一个美人,如此劳动诸妃,不太好罢?”

高太后拍案大骂:“混帐!柔娘侍奉你也有两年,乃是你表姐,殿下这些算个什么东西?!”

“如今她也不过是个美人。”姬深被骂得怏怏道,“母后却连光猷都召了过来,三郎年幼,西平也不大,都需要母妃照料的时候…”

他这话随口就说了出来,欧阳氏却是全身一震,整个人都差点没站住脚!亏得宋氏在旁默不作声的扶了一把才没继续失态下去。

听他拿皇嗣说话,高太后怒气略缓,冷冷的道:“又不是叫她在和颐殿里生根发芽,不过是叫她过来问个话,再说澄练殿里的侍者这般无用,竟要她亲自看着不成?做主子做到了事必躬亲的份上,索性也不必做主位了!”这就是说若牧碧微离开之后,若西平公主和姬恊有什么不好,那么责任还是要向牧碧微问。

牧碧微低着头,眼神冰冷。

姬深实在不想为个他早就没了兴趣的欧阳氏到底清白不清白费神,便道:“母后若是觉得欧阳氏委屈,那就随便给她提个位份罢?”

这敷衍的态度,连底下忐忑的妃嫔都替欧阳氏感慨唏嘘,欧阳氏的脸色更是刷的煞白——高太后哪里肯?当下就森然道:“若是哀家一定要查个清楚呢?”

姬深还待劝说推委,却是右娥英目光滴溜溜的在何氏身上转了一转,笑着道:“表兄,我也很好奇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听说这欧阳美人,乃是姨母亲自给表兄挑进宫来的人,姨母怎么会给表兄挑不好的人呢?何况若这欧阳美人是被冤枉的,那么那等蒙蔽圣听、欺君之徒,自然也要追查到底,否则以后谁还肯对表兄说真话?岂不是乱了套了?”

她一边说一边抓着姬深的袖子左摇右摆的撒娇,姬深被她纠缠不过,到底勉强答应了下来…

高太后见亲生幼子对自己这个母后的态度敷衍了事,对宠妃却是言听计从,心头当真是郁闷得没法说,顿了片刻,才继续诘问起来…

第二十三章 舌战

“回太后的话,妾身实在是冤枉!”何氏捏着帕子,楚楚可怜的跪在丹墀下诉说道,“太后请想,妾身才进宫的时候,被庶人唐氏刻意刁难多次,当时,欧阳美人尝为妾身解过围,妾身因此感激在心,后来也多次提过,此事,与妾身差不多时候进宫的妃嫔都有所知!

“妾身还记得当时,妾身蒙左昭仪不弃,得欧阳美人不耻,尝得出入华罗殿和含光殿的,只是后来欧阳美人忽然陷害妾身…妾身、妾身至今也不明白好端端的,当年的欧阳姐姐为什么就要害妾身啊!”

她说到此处,盈盈挂于睫上的清泪就恰到好处的落了下来,姬深看着就心疼了,对高太后道:“母后…”

“你闭嘴!”高太后不耐烦的喝道,她越看何氏这模样越有气,当下就冷笑着道,“你倒是将事情推得干净!那么哀家来问你——你左一个清白右一个冤枉,柔娘又为什么要害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当时区区一个容华,商贾之后,居然也值得柔娘堂堂大家出身来和你过不去?!即使柔娘当时才被从昭训贬做了凝华,总也在你之上!高位妃子教训低位妃子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何必还要陷害你?若是瞧你不顺眼直接教训你不可以吗?”

高太后究竟执掌宫闱多年,却也不是何氏随便几句话就能混过去的,何氏闻言,抿了抿嘴,却只将委屈与惴惴的眼神看住了姬深,姬深还要说话,右娥英忙抢道:“你若是要说欧阳美人是因为嫉妒你得宠所以才害你,却也太可笑了些,岂不想一想,当年随驾,你在其中,欧阳美人难道不在吗?可见表兄虽然喜欢你,当时也不是不宠欧阳美人的,难道欧阳美人就至于这样小心眼非要嫉妒你一个?那么为什么同去的人里,其他人都没有被送砚台,偏送给了你?”

何氏还在沉吟,牧碧微却已经扬声回道:“右娥英之言有理!”

众人都知道她和何氏虽然当着姬深的面总是姐姐妹妹相称,但一向就不和睦,闻言,右娥英瞥她一眼,露出讥诮之色,显然是认为她这是落井下石了,不想牧碧微下一句话却是:“然而当初欧阳美人将那方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给了何姐姐却未给妾身等人,妾身倒是有个想法——那便是当年随驾西极行宫里的妃嫔,除了何姐姐外,包括妾身在内都不谙画技,欧阳美人要送砚台送得不使人起疑心自然只能选择何姐姐了!”

没想到形势急转而下,牧碧微竟帮起何氏说话来,包括戴氏在内都愣了一下,但见牧碧微面色慎重,目光紧紧盯住了欧阳氏,几个人心思转了一转却恍然大悟起来——当年西极行宫里头敲定欧阳氏谋害宫妃之事,今儿这里谁能脱得了关系?

也就颜氏谨慎小心,当年没有刻意和欧阳氏为难,可就是她,也是被迫说过几句对欧阳氏不利的实话的!

如今高太后看似只在问罪何氏一人,但若当真只打算为难何氏一个,做什么要把她们这些当年在场的人如今一个不剩的都叫了来?显然何氏一被定罪,她们也跑不了,都要顶个谋害并诬蔑宫妃的罪名!

——有高太后刚才直言欲杀何氏的那番话,她们哪里还能袖手旁观?岂不见有一子一女傍身的牧碧微都抛开同何氏的恩怨开始替何氏说起话来了…

当下戴氏立刻接口道:“光猷娘娘所言甚是!妾身虽然在闺阁里时也是学过诗书的,但于丹青之道却是一窍不通,而且字也写得不很好,若是欧阳美人当时忽然送了那方名砚来给妾身,妾身定然是十分惊讶的!”

“妾身…妾身压根就不认识字!”司御女因为孙氏死了,越发胆怯,再没了当年随驾之时的飞扬跋扈,怯生生的道。

颜氏一向寡言,但这样的场合,她也壮着胆子小声道:“妾身略识几个字,但写的东西都是拿不出手的。”

高太后冷冰冰的听着,到了这里,就淡淡问:“你们既然一个比一个相信是柔娘害了何氏与牧氏,那么哀家倒好奇一件事情…当初,柔娘还是堂堂的凝华,位在何氏之上,并且何氏当时也是奉承着柔娘,一口一个姐姐的,对也不对?”

何氏柔顺的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当时与欧阳美人的确交好。”

“不论是真心交好还是假意交好,至少柔娘位份身份都在你之上,并且牧氏她们几个众口一词说你丹青之道在她们之中最高!”高太后慢条斯理的问道,“既然如此,柔娘叫你给她画一幅画,那就是抬举你,你会不画么?”

“妾身自然是荣幸之至。”何氏柔柔的说道。

高太后冷笑了一声:“那就是了!”她看向姬深,“三郎,哀家记得你案上也是有几件珍玩的吧?哀家问你,若是你传了朝中某臣为你作画,难道一定要将那些珍玩赐了人,那臣子才肯作画?”

姬深一怔,道:“自然不会…”

“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是柔娘爱件,这是当时宫中人尽皆知之事!”高太后森然道,“皆知到了如今事隔多年,还有宫人能够一眼认出是柔娘所有之物!这才从祈年殿里传出了风声来!如此珍爱之物,又是欧阳家老太君所赠,柔娘会随随便便的送出去?当真是可笑!”

姬深觉得这话未免有说自己愚蠢的意思,就反驳道:“母后,焉知不是欧阳氏意图毒害微娘并嫁祸于锦娘,心中发虚,这才魂不守舍到了将此物给出以安己心?”

高太后气得怒喝道:“若是依你这么说!那何氏也魂不守舍,明知道此物乃是柔娘爱件也接了吗?那她心里发虚是为了什么?!”

“表兄!”右娥英见母子两个就要吵起来,眼珠转了一转,就拉着姬深又哄又劝,好歹将他安抚下来。

高太后顿了一顿,才阴着脸继续问何氏:“此事你怎么解释?”

何氏凝眉片刻,忧愁道:“妾身实在冤枉,太后一定要说妾身诬蔑欧阳美人,可妾身觉得在此事之前欧阳美人对妾身有恩无仇,这…”

“太后,妾身倒有个想法。”牧碧微便再次接话,也不管高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悠悠的道,“所谓欲盖弥彰,先前太后说,那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是欧阳美人的爱件,所以不可能送与他人,这件事情,当时宫里大部分人也都知道,因此何姐姐当时不该收下,只是此事提出来的时候,妾身恰好在场,记得当时陛下追查事情的真相时,提到那砚台却不是欧阳美人亲自赏赐何姐姐的!”

她眼波流转,看向了姬深,柔声细语的说道,“陛下还记得吗?当时何姐姐虽然被一再的诬蔑指责却还是不肯说出欧阳美人来,最后是桃叶等宫女不甘嚷了出来,又提到何姐姐给欧阳美人安神香后,欧阳美人叫何姐姐身边的宫女带了一个匣子做为回礼——那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却是和离恨香放在一起给了何姐姐的,那会本就是晚上,何姐姐看到砚台再吃惊,到底都在行宫里,总不至于三更半夜跑到欧阳美人那儿去归还罢?所以妾身以为如此珍贵的砚台为什么会被和离恨香一起送给了何姐姐才奇怪呢!”

高太后勃然大怒:“哀家问你话了么?不知规矩的东西,滚下去!”

牧碧微眼眶一红,柔婉得低下头来,风仪楚楚道:“妾身遵旨!”又小声道,“求太后莫要生妾身的气。”

姬深如今对欧阳氏根本没什么情谊了,见自己两个一直宠爱的妃子被她牵累,越发的不耐烦,就对高太后道:“母后今日召集了四妃一嫔来,莫非就是要为个美人翻案?”

不待高太后说话,他就道,“母后也不必说什么儿子的表姐之类的话了,毕竟君臣有别,再者不论进宫前是什么身份,总是照着进宫后的位份论的,否则寻常人家尚且有从夫之说,莫非这宫里反而要照着妃嫔在娘家的身份来?却是可笑了。”

高太后朝他森然一望,冷冷的道:“你不心疼自己的表姐,哀家舍不得自己外甥女,不可以吗?”

见高太后铁了心要帮欧阳氏,姬深也不能公然的反对,就道:“母后如今也不只有一个外甥女在宫里,若是思念,儿子让孜纭往后多来陪你一陪就是了。”

方才欧阳氏听了他无情无义的话就伤心已极,如今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她再也禁受不住,呜咽出声,跺了跺脚就要往外跑,宋氏赶紧拉住了:“美人且别难受,有太后给你做主呢!”

高太后恼怒道:“先扶柔娘进去歇一歇…”又怒骂姬深,“总也是伺候过你两年的人,又是表姐,你怎的说话的!”

姬深向来对不再宠爱的妃嫔毫无留恋,此刻便无所谓的道:“那两年儿子也不曾亏待了她,高位厚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高太后拿这个儿子也是当真没办法了,索性不去与他争论,就要继续问何氏话,不想那司御女思忖到此刻,忽然踏前一步,怯生生的道:“这件事情…妾身倒想起来有件事情可以禀告了…”

高太后不确定她说的话到底是对谁有利,就不耐烦叫她讲,姬深却是巴不得把事情结束了走人,当下吩咐:“说!”

“在欧阳美人去位移居兰林宫之后,妾身尝见过欧阳美人私下里到祈年殿…”司御女惟恐没了说话的机会,忙不迭的道。

这话出来,姬深便冷哼了一声,高太后却沉下脸!

牧碧微低着头,仿佛方才被高太后训斥了,到现在也不敢抬起头来,嘴角却无声的勾起——这下子,欧阳氏还翻什么身呢?

第二十四章 风起

因着司御女竭力证明欧阳氏这些年来与已故的孙氏往来过,何氏自然是顺水推舟,话里话外的表示欧阳氏当年将一块与她那名满全宫的爱物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极为相似的砚台送给自己,根本就是早有预备,即使自己拿出来对质,那么也将被查出是假的——嗯,至于欧阳氏当初只说何氏偷了她的东西却没说砚台是假的,估计是欧阳氏打算让姬深自己发现这一点,结果姬深明察秋毫…

姬深当然乐得相信这个就是事实。

右娥英自然不想叫何氏就这么脱了身,只是欧阳氏与孙氏来往,却被何氏提到了步氏之事上去:“未知司御女可还记得欧阳美人最近一次同孙御女来往是什么时候?”

“妾身记得仿佛是…仿佛是…”司御女嗫喏了片刻才不太确定的道,“仿佛是很久之前罢?最近妾身却没看到了。”

何氏闻言就蹙起眉,轻叹道:“是这样么?唉,可惜啊,若是最近欧阳美人也与孙御女有所来往,想必…想必孙御女也不至于一时糊涂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要把欧阳氏和步氏的小产拉上关系,高太后阴恻恻道:“何氏你究竟想说什么?”

“回太后的话,妾身只是想着,欧阳美人从前最得左昭仪之心,谁不知道左昭仪向来最是贤德大度。”何氏正色说道,“因此妾身想着欧阳美人当年对妾身这些人也是有所误会,何况美人这几年过的也不是太好,若是一直与孙御女来往呢,或许孙御女念及欧阳美人的处境也会有所忌惮,就不会对步隆徽做什么了,如今…”她面露悲悯之色道,“还连累了新泰公主,这真真是…唉!”

右娥英听得“左昭仪”三个字,顿时眼睛一亮!

高太后待要再震怒,姬深却是实在懒得听下去了,就径自道:“既然欧阳氏并没有受冤枉…孙氏也已经死了,那砚台她若想要她就拿回去罢,念在母后怜恤她的份上,给她提到御女的份例就是。”

说完就道,“儿子忽然想起还有些奏章没看…”

“…既如此,你们都退下罢!”高太后气得死去活来,只是姬深拿了朝政说事,高太后不肯担上干涉他处理政务的名声,又知道今日是难以给何氏这些人定罪了,气得发昏之余,也只能就这么作罢。

回到澄练殿,牧碧微恨恨的拍案,切齿道:“老虔婆!真真可恨!”

阿善晓得她是气不过高太后,因此劝道:“女郎且忍耐忍耐,一来如今女郎位份高又有儿女傍身,太后也奈何不得女郎,二来太后也有这个年纪了,谁知道还要忍几年了?女郎就当看在她年高糊涂的份上莫要和她计较什么了!”

牧碧微吐了口气,半晌才道:“说的也是…只是每每想到这老妇这样看我不顺眼,那样看我不顺眼,总觉得可恨!世家望族也不是凭空而降的呀!她们高家上追几百年,不一样是平民出身?不过是出了几个能干的祖宗,代代富贵了下来,她自己很能干么?到现在都没办法薄太妃和同昌公主!叫我说根本就是个废物!”

“女郎说太后可恨,奴婢想想有时候太后也可怜得紧呢!”阿善笑着道,“女郎想啊,太后如今贵为帝母,可偏偏呢陛下这个也不肯听太后的,那个也不肯听太后的,满宫里宠妃说话都比太后这个亲生母亲说话管用,女郎你说太后是个什么心情?再说薄太妃和同昌公主这件事情,换做了女郎,或者另外随便换位太后过来,先帝已去,薄家家势也就那么回事,哪里能和高家比?还不是要薄太妃死,薄太妃怎么敢活?不说吕后贾后了,就是说寻常人家郎主去了,当家夫人要收拾几个妾和庶女,那还不是一个眼色的事情?偏高太后就要顾忌着高家的名声不能任凭心意行事!堂堂太后活得这般拘束,是不是可怜呢?”

牧碧微被她说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倒将那恼意去了许多,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太后是可怜的了。”

道,“只是坊间有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正是这样的!”

阿善笑着道:“凭谁家里没个难伺候的长辈呢?反正太后自恃身份,不肯要妃嫔觐见,女郎也是偶尔过去一回,不理她就是了…看,殿下已经把样子挑了出来,只等女郎认可,就要开工了。”

牧碧微心情好转,问:“玉桐打算给我绣什么样子的?”

“殿下选了鹿,又加了两条鱼上去。”阿善忍着笑道。

牧碧微惊讶的叫阿善把花样子拿到跟前看了看,却见那鹿是一幅“福禄”图,鹿身旁的花纹却是蝠纹,另有空处,西平叫人剪了一对游鱼上去——她盯着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出来这两条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试探的问:“莫非是福禄有余?只是哪有鱼飞在鹿身边的?”

阿善笑着道:“女郎就当是福禄有余罢,也没旁的好听的说辞了…殿下说,估计女郎你喜欢鹿,她是喜欢鱼的,既然送给女郎,自然也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绣上去与女郎分享…这个,之所以绣在了鹿旁边嘛,女郎你看,这花样子也就鹿身边有空处了。”

牧碧微无语的放了下来:“算了,着她随便绣绣吧…”

说了一会西平的趣事,牧碧微又更衣沐浴,这才进里头看姬恊,姬恊正巧睡着,嘟着小嘴,双手伸在头边,因皇家滋润,生得肥胖可爱,如今这睡容看得牧碧微眼神柔软似水,亲了又亲,怕继续下去扰了他才恋恋而去。

处理了几件长锦宫里的琐碎事,入夜后,葛诺来报,道是姬深去了昆德宫。

牧碧微了然道:“是雪御女那里,还是金御女或戴凝华处?”

“娘娘所料不差。”葛诺道,“陛下是去了徽音苑。”

徽音苑正是雪隐住的地方,闻言牧碧微哂笑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罢。”

打发了葛诺,牧碧微又叫阿善看着些门,天完全黑下来后,果然角门的小宫女引了“龚世妇的宫女”前来,到了内室,打发了闲杂之人,何氏拉下兜帽,露出得意的笑容:“今儿个陛下歇到雪氏那边去了。”

“难得右娥英肯放人。”牧碧微也笑,“看来右娥英是迫不及待要与人商议如何利用欧阳氏将火烧到左昭仪身上去了!”

“左昭仪也不是聋子。”何氏欣然道,“今儿的事情她会听不到吗?以她的才智自然一听就晓得右娥英打什么主意…嗯,这样正好,左昭仪忙着应付右娥英,没功夫来对付我,不然这位左昭仪的怒火,我可也有些担心的。”

牧碧微道:“你既然叫司氏出来揭发了欧阳氏和孙氏来往之事,做什么提醒右娥英从欧阳氏联想到左昭仪之事也不交给她做算了?又何必自己来出这个头?”

何氏哂道:“那司氏先前仗着孙氏之势,在宫嫔里头向来就是个刺头儿,我才进宫的时候没少受她得气…早先的时候,她跟着孙氏,我也跟着孙氏,她怎么会投奔我?后来孙氏渐渐失势,她倒有心与我和解,可她这个人,我瞧来瞧去也没瞧出来什么长处值得我原宥,所以没理她,她不是我安排的。”

“那她怎的接话如此及时?”牧碧微一愣,道。

何氏笑着道:“你如今有儿有女有位份,前朝你父你兄也都是正经的官吏…自然不能明白我们这样内外都没指望只能靠自己的人的苦楚!像我这样宠爱未衰位份还高且不说了,你看司氏,孙氏提拔几次也不过是个御女,宠爱不能说没有,但没机会到御前,陛下也想她不起来…如今孙氏没了,还是恶了盛宠的步氏,整个安福宫的宫嫔下场可想而知!今日你开口为我辩解,她们都觉得你是怕太后从我追究到你们身上,这不就是提醒她了?”

何氏悠然说道,“当初她区区一个御女,因为仗着有孙氏撑腰,可是从我到欧阳氏都栽赃污蔑了个遍呢!你说若是欧阳氏当真翻了案,咱们两个还有些资本挡一挡,今日奉太后之召去和颐殿里的就她一个嫔,她哪里能安稳得住?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把欧阳氏踩回去了…偏她就是祈年殿的人,且与孙氏从前过从极密,她一口咬定了看见过欧阳氏和孙氏的来往,就是高太后又怎么证明她说谎?而且我问她几时所见,她说极久前了…若太后追问她时辰地点,她自然就可以顺势说日子长了不记得了!”

牧碧微感慨道:“究竟你想得多,亏得这事是你去办的,我却是没想到这点。”

“你如今儿女双全,忙他们两个的安危前程还顾不过来,于这些算计上疏忽些也正常。”何氏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道,“何况你有子嗣傍身,有公主到太后跟前讨好…还有娘家在,本也不必如我们这样什么都要自己算计到,万一疏忽了就万劫不复!”

牧碧微笑着道:“难得我真心赞你能干,你倒诉起苦来!叫我说,有靠山固然是轻松些,但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多长几个心眼的好!不然你看之前那个宁城县子的嫡孙女楚美人…”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来戴氏一直说这楚美人的死与何氏有关,倒仿佛是挑出来刺她一样了,赶紧住了口。

何氏仿佛没听见一样,淡然道:“自己长心眼是好,但若再有个好娘家,却可以轻松不少,谁不想过轻松写意的日子呢?顶好再儿女成双又争气。”她怅然道,“我如今就指望三娘她快快生下次子,好叫海郎后继有人罢了…”

第二十五章 牧嵘

何氏却是一语成谶,月初命妇觐见,小何氏就带来了她再次怀孕并已有两个月的消息,何氏自然是惊喜万分,一个劲的埋怨她既然有了身孕怎么还要进宫来,小何氏便为难道:“祖母和夫君也说叫我不要来了,可祖母要带嵘郎来给二妹妹看,再者牧家就那么几个人,我若不陪祖母进宫,总不能叫祖母这把年纪了独自进宫来罢?即使有使女搀扶,但身边没个晚辈也叫人说嘴,母亲——我是说徐氏,阿姐你也知道的,二妹妹很不喜欢她,祖母说二妹妹在宫里过的本就很委屈了,连生子都不敢回宫,又何必再叫她见着不喜欢的人?”

“唉。”何氏蹙着眉,叹了口气道,“的确是没办法…你多留神些罢,一会出宫,我用步辇送你。”

小何氏笑着道:“我也不是头一回生产了,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呢?大夫也说了胎像是极稳固的,阿姐你别担心。”

何氏见她果然气色很好的样子,想着小何氏对于嫁给牧碧川这门婚事一向就很满意,加上她如今有儿有女,这冢妇的位置也坐得极稳固的,何况原本身子就好,这一胎倒也的确不该有什么变故,当下也略放了心,道:“就带了嵘郎吗?鸢娘呢?怎么没带?”

“鸢娘昨儿个照料她的使女不当心,叫她半夜里着凉咳嗽着了。”小何氏提到此事就皱起眉,“祖母说二妹妹那里如今有三皇子和西平公主,身份尊贵,别叫鸢娘带进病气来。”

“这么不当心的使女你可不能轻饶了去!”何氏听了立刻森然说道,她如今因为自己绝了生育之念,弟弟何海又已经死了,对唯一的妹妹极为疼爱,小何氏的子女基本上就是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看待——若这么个使女在定兴殿里,何氏必然是直接打死了警告旁的侍者的。

小何氏点了点头:“我已经撵出去了。”

“只是撵出去?”何氏不太满意,但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沈太君素有心慈的名声,你如今是她孙妇,顺着些老人也是道理。”

姐妹两个说了几句家常话,何氏仔细的问了牧家上下并白氏的身体,小何氏一一作答,末了就道:“阿姐,太后怎的病了?”

“她病了?”何氏一怔,却有些意外。

因为小何氏如今算是牧家的人,沈太君又跟着进宫,沈太君当然是直接去看自己孙女,不会到定兴殿来的,小何氏要伺候祖母,当然只能跟着沈太君走,都是牧碧微派人到甘泉宫前把人接到澄练殿,先在那里寒暄过了,小何氏再寻机到定兴殿见姐姐,两处里祖孙、姐妹分别说私房体己话儿,到了差不多的时辰何氏打发人把小何氏送回澄练殿,由牧碧微亲自送祖母并长嫂到宫门前。

何氏今早一直在盼着妹妹的到来,却还没叫人上来问宫里新发生的事情。

当下许桃枝就近前来,禀告道:“娘娘,方才杏枝的确来报,说是今儿个命妇到甘泉宫请安,宋贤人出来,说太后病了,叫命妇们都在宫外叩首了就去各宫与妃子见面…内中连武英郡夫人都没见。”

“武英郡夫人都没见?”澄练殿里,牧碧微听罢葛诺的禀告,若有所思的笑了一笑,道,“那么想必晌午时候,朝野上下都要晓得太后凤体违和的消息了罢?”

沈太君很忧虑:“太后…”

“祖母不必担心。”牧碧微挽了下臂上的镯子,安然笑道,“前几日太后与陛下怄了气…反正太后是不喜欢孙女过去伺候的。”

“虽然太后不要你伺候,但做人晚辈又是妃子对太后,总也该去尽一尽心意。”沈太君是受着贤良淑德的教导长大的,她本身也极为认可女子品德才最重要,奈何唯一的孙女竟是越教导越歪了,偏她对这个孙女实在愧疚,也不舍得责备她,只能有近乎哀求的口吻劝导着。

牧碧微随口敷衍道:“祖母放心,孙女这就打发人去问。”

就叫葛诺,“如今甘泉宫里出来答话的可是宋贤人吗?去问一问可要本宫去伺候。”

葛诺也不动身,只笑着道:“回娘娘的话,据宋贤人说,如今太后乏着不耐烦见人,连武英郡夫人都不得见,众位娘娘们恐怕太后也没精神见的。”

牧碧微露出“果然如此”和“不见最好”的表情来,对沈太君很是无辜的道:“祖母你看,这可不是孙女不想到太后跟前去尽孝,奈何太后不喜欢孙女啊!”

沈太君抿了抿嘴,觉得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太后虽然尊贵,究竟牧碧微是她的嫡亲孙女儿,牧碧微每每被太后不喜欢,沈太君这么贤德的人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这时候西平和牧嵘一前一后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大批侍者,都是低叫道:“殿下小心些!”

“郎君跑慢一点!”

两人分别扑到了牧碧微和沈太君的膝上,兴高采烈的说着他们方才玩水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四月里了,气候温暖起来,澄练殿中的水是活水,分明的柔润,牧碧微笑眯眯的听他们两个嚷嚷着说完方才抓鱼不成差点掉进水池里去的事情,笑着问:“可吓到了?”

沈太君却责怪起了牧嵘:“你自己淘气,怎么还拉上殿下?若是害得殿下落水,看祖母怎么罚你?”

牧嵘如今也有三岁了,忙分辩道:“祖母,不是我要去玩水,是西平表姐说池子里有鱼,建议去捉,我才跟过去的。”

西平被牧碧微责备的一看,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母妃,左右一大群人跟着呢,儿臣想着,就是和嵘表弟有什么失足,也有人拉上一把,索性玩个痛快。”又靠在牧碧微身上扭着撒娇,“儿臣在这宫里头好生无趣,弟弟们都还小,新泰如今也好没意思,难得嵘表弟能来,母妃就别怪儿臣了罢?”

牧碧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就点一点她额,不轻不重说了几句便算过去了,又安慰牧嵘几句,牧嵘到底和这个姑母见得不多,还有些腼腆,西平见他在牧碧微跟前分明拘束起来的样子,转了转眼珠,不多时,又寻了个借口,拉着他出去玩了。

等两个孩子都出去了,沈太君才道:“到底殿下是公主,这么些小事就不要怪她了。”

“祖母可是觉得玉桐不是孙女所出,因此这件事情上面秉公而断,责备她而安慰嵘郎,会使玉桐觉得委屈?”牧碧微笑了笑道,“祖母放心罢…玉桐才没这么细的心思,孙女是个什么样的人,祖母还不清楚吗?孙女哪里教得出来那样心细如针的公主?事事都计较透了还过什么日子,真真是没意思透了,孙女才不那么教呢!”

“就算不是亲生不亲生…殿下总是金枝玉叶,嵘郎是臣子,又是来为客…”沈太君话还没说完,却不想门外传来西平公主脆声道:“曾外祖母说的才不对!玉桐固然是公主,却也是表姐呢!”

牧碧微笑骂道:“偷听长辈说话,这是什么规矩?明儿个母妃要亲自问一问黄女史!”

西平蹦蹦跳跳的进来,扮个鬼脸笑道:“儿臣只是恰好从外头路过了下,不信母妃与曾外祖母可以问邓嬷嬷。”

邓氏抿嘴笑道:“奴婢不敢隐瞒,殿下在和牧郎君捉迷藏呢!如今正轮到了殿下来找,的确是恰好从门边经过的。”

“是儿臣耳朵尖。”西平很得意。

牧碧微道:“这还差不多。”又问她,“你这样插嘴可是有话要对你曾外祖母说?”

西平点一点头,道:“曾外祖母说嵘表弟是臣,玉桐是公主,可方才母妃见到曾外祖母,不也是行了礼的吗?玉桐也是嵘表弟的表姐呢!母妃说做姐姐的应当让着些弟弟,而且正因为嵘表弟是客人,玉桐这个主人才更应该尽地主之谊,不使嵘表弟有什么不好,刚才的确是玉桐引嵘表弟一起去玩水戏鱼,因此让曾外祖母担心,自然责任不在嵘表弟在玉桐,母妃责备玉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沈太君性格温柔,本就不是擅长辩驳的人,尤其西平名义上是她孙女之女,实际上却与牧碧微并无血缘关系,当年牧碧微更是凭借抚养她才晋了位,沈太君不免对这位公主十分的尊敬,如今被西平一番话说的便讪讪道:“是曾外祖母老糊涂了。”

“曾外祖母哪里老了?”西平这两年哄高太后、温太妃早成了习惯,当下开口就道,“玉桐看曾外祖母方才抱玉桐的手劲,健壮着呢!”

沈太君因为牧家人丁单薄,一向就喜欢小孩子,闻言也不禁一笑,当下就将先前被驳的尴尬丢了来来,笑着道:“好罢,曾外祖母也想着老得慢一些,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呢!”

“玉桐也想时时可以见到曾外祖母的面。”西平递过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道,“父皇总叫玉桐什么都听母妃的,玉桐思来想去,有时候若要做点母妃不肯的事情,还得指望曾外祖母进宫呀!”

牧碧微徉怒道:“你想做什么坏事?”

西平眼珠转了一转,嘻嘻笑道:“现在不告诉母妃!”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邓氏、蝶儿、歌青、歌天她们赶紧纷纷跟上。

沈太君失笑道:“殿下爽朗大方,很是可爱。”

“孙女觉得这才是金枝玉叶的样子。”牧碧微道,“该笑就笑,该怒就怒,反正驸马又纳不了妾休不了妻,驸马的父母若非发了疯,难道还敢亏待了堂堂公主不成?既然这辈子命好投生了皇家,又何必学那些繁琐规矩约束着自己,难道叫旁人说一句贤德就值得亏待自己一辈子不成?”

这话她是在说高太后,但想想沈太君也是素有贤名的,赶紧又道:“祖母,孙女可没旁的意思,就是不想拘束了她。”

沈太君笑了起来:“祖母能多想你到哪里去?”又感慨道,“你将殿下教导的很好,看得出来这位殿下视你犹如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