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牧母妃费心了。”新泰抿了抿嘴,道。

牧碧微一笑:“你既然也叫本宫一声母妃,不过是些点心,何必这样客气?”

这么闲聊了几句,索性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来坐,从前牧碧微和孙氏向来都是敌对的,这一点新泰也很清楚,前年太后寿辰的时候,两下里还差点没动起手来,如今牧碧微忽然对自己这么好,又是叫西平亲自登门请了自己过来做客,又是预备点心,还叫自己坐到她身边去,新泰实在不能不怀疑——何况牧碧微向来就不好惹,这一点她很清楚。

见她迟疑,牧碧微面上笑色渐淡,那原本侍立在新泰公主身后的胡宫人果然忍耐不住,生怕新泰公主惹恼了牧碧微,忙轻轻推了她一把,口中低声道:“光猷娘娘叫殿下呢,殿下还不快过去?”

不想她手才碰到了新泰公主,就见新泰公主踉跄着跌出数步,摔跪在殿砖上,痛得叫出声来!

这情景不只胡宫人,连牧碧微也是一愣,随即刷的站起,喝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殿下起来,去传太医?!”

澄练殿里一阵忙乱,新泰公主被安置到窗边牧碧微平日里用来休憩的锦榻上,阿善亲自跪在榻边揭起裙子露出伤处——西平公主并歌青、歌天两个年纪较小的宫女都不禁低呼出声!连粗使出身的蝶儿也露出一丝不忍!

却见堆雪砌玉也似的肌肤上,生生淤青淤紫了一大片,中间已经渗出血丝来,因新泰公主年幼,又生得好,肌肤娇嫩无比,越发显得这伤处可怖!

牧碧微一迭声的催着太医,西平公主也慌忙握住新泰的手问:“你怎么样?”

新泰紧紧抿着嘴,似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带着哭腔扬起头来,极为盼望的看着牧碧微道:“牧母妃,胡姑姑她不是故意的,还求牧母妃不要怪她!”

牧碧微还没回答,西平已经气愤的道:“这宫人昨儿个就对你动手动脚,分明就是故意而为!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都能看清楚是她推的你,你怎么还要帮她说话?!”

旁边那胡姓宫人也知道惹下大祸,慌得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着头,分辩道:“奴婢没有用力推殿下啊!”

“呸!”西平被牧碧微言传身教,对于主仆之别的概念已经是形同本能,见那胡宫人还敢出声,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一只青花摆瓶就朝她头上砸了过去,喝道,“对着堂堂公主也敢当众伸手去推!妹妹都摔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敢狡辩,莫不是嫌妹妹伤得太轻还敢说没用力!?”

牧碧微咳嗽了一声,正待说话,不想却听外头传来通禀之声——竟是姬深与右娥英亲自过来了!

这可比什么事情都叫牧碧微惊讶,心中不免也存了几分警惕,带着人出去迎了驾进来,新泰公主虽然摔伤了膝盖,却还是忍着痛要行礼,却因为裙子还没完全放下来,右娥英惊呼了一声,拉着姬深道:“表兄你看新泰公主!”

姬深看了一眼,因为那伤痕衬在小女孩子娇嫩的肌肤上实在狰狞,到底是亲生女儿,也不禁变了脸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碧微听出他们并没有听到新泰公主受伤的消息,赶紧跪下来请罪道:“陛下请息怒,都是妾身不好,巴巴的请了新泰公主过来同玉桐玩耍,不想却叫新泰公主在澄练殿里受了委屈…”

这话听得姬深皱眉,正要呵斥牧碧微,就见西平公主与新泰公主异口同声道:“父皇!不是这样的!”

西平公主扶着新泰公主的手臂,大声抢道:“是颜母妃安排照料二妹妹的胡宫人故意推了二妹妹一把,二妹妹就摔成了这个样子,胡宫人还不肯承认!”

她这么说时,新泰低着头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姬深虽然有了皇子之后,对女儿们到底疏忽了许多,那长康公主一来年纪小,二来又是养在了他没事不可能过去的华罗殿里,到现在他也不过在满月前和年节宴上见过几次,究竟西平和新泰占了长女、次女和宫里那两年没有皇子的光,与他相处的时间既长,向来更得他欢心些。

再说因为宫里新人缤纷的缘故姬深对颜氏也有些淡泊了,闻言大怒道:“先前是母后赞了颜氏谨慎小心,所以朕才将新泰交与她抚养,不想这贱人竟是个面慈心毒的东西!竟敢公然唆使宫人虐待朕的次女!”

牧碧微听他这话不但连如今还“病”着的高太后都埋怨上了,从前还是“慈娘”的颜氏也变成了贱人,虽然对他向来就没怎么指望过,也不禁有点兔死狐悲,顿了一顿才轻声道:“妾身和这儿的人都只看到是胡宫人推了一把新泰公主,公主这才摔伤…颜姐姐一向静默,也许还不知道胡宫人不好…”

没想到新泰公主听了这话,全身一抖,眼泪竟是簌簌而落!

见这情景,姬深当下连牧碧微都迁怒上了:“微娘还有什么话说?”

牧碧微心头暗恨,嘴上却楚楚道:“妾身也是怕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请太医过来给新泰公主看伤。”

右娥英一直静静的听着,到此刻方笑着道:“表兄也不必怪牧光猷了,依我看牧光猷也的确为难,毕竟今日是她主动请了新泰公主过来的,新泰公主虽然是被嘉福宫颜凝晖所遣的宫人欺负了,到底也是在澄练殿里出的事!牧光猷不替颜凝晖说几句话,回头旁人还以为她这是故意借新泰公主以陷害颜凝晖呢!”

右娥英身份尊贵,与姬深关系也亲近,如今又是盛宠,说话一向就直接,牧碧微面色就有点尴尬,姬深听了,这才道:“虽然如此,但颜氏既然不好,微娘你这九嫔之首管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怕什么?”

牧碧微自然赶紧又请罪道:“妾身无能,求陛下责罚!”

这时候西平公主忍耐不住,她也是被宠大的,虽然姬深这些日子以来明显冷落了长女,到底也没呵斥过她,因此并不怎么畏惧姬深,眼尖的看到容戡已经赶到,奈何未得传召一直不敢上前,索性扬声喝道:“容太医你快过来给二妹妹看看!”

被她这么一喝,姬深也没了追究的心思,只道:“先不要多礼,先看看朕之次女伤得如何?”

容戡到底拱了拱手才上前为新泰公主诊断,半晌小心翼翼的禀告道:“殿下的伤并无大碍,只是殿下年纪小又贵为金枝玉叶,自然肌肤娇嫩,这淤血之处…恐怕需要好几日才能够化开。”

右娥英插话道:“宫里不是有解淤散,据说效果不错的么?”

“下官所言正是用上解淤散的情形下…”容戡沉吟着道。

右娥英便叹息:“可怜见儿的,生母没了才几天,一身衣裳钗环都还用着素色呢,就被人这样欺负!表兄,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怎么说,那颜氏好歹也是被新泰叫声母妃的罢?”

姬深本就因为两个女儿刚才异口同声给牧碧微辩解,对颜氏有所不满,如今越发的恼恨起来,冷笑着道:“先前朕是觉得她静默楚楚,想着她虽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一向胆子小,总不会做下什么歹毒之事罢?没想到人不可貌相,连母后都被这贱人欺哄了去!”

“牧光猷今儿也是可怜啊!”右娥英却又给牧碧微说起话来了,“好心好意的请了新泰公主过来玩,不想却赶上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好处是发现了新泰公主被亏待,可委屈也是受了,表兄…”

被她娇嗔了一句,姬深才留意到牧碧微梨花带雨的模样,忙安慰道:“朕方才忧心二娘,却是错怪微娘了。”

“到底事情发生在妾身这里,方才陛下也说了,妾身乃是九嫔之首,不论胡宫人亏待新泰公主的事情,颜凝晖晓得不晓得,总是妾身不好。”牧碧微楚楚可怜的道,“所以陛下责备妾身妾身心里还要好过点,不然妾身这心里…”

右娥英眯起眼,提醒道:“陛下,如今既然新泰公主的伤要候着日子才能够好,难道罪魁祸首——唔,也许未必是真正的祸首呢,就这么算了?”

姬深闻言冷笑了一声:“不是孜纭提,朕倒是险些忘记了,胡宫人是谁?还不快与朕滚出来?!”

胡宫人早先就已经惶恐万分,如今听右娥英俨然已经连颜氏都扣定了罪名,更是骇然失色,几乎是爬出人群的,跪到姬深跟前没命的磕头分辩道:“奴婢当真没有用力推殿下呀!奴婢只是见牧光猷招手要殿下到光猷近前,但殿下却迟疑不行,担心殿下因此惹恼牧光猷,这才斗胆拍了拍殿下…”

“你胡说八道!”西平公主上回被牧碧微耐心教导了如何处理蝶儿与歌青、歌天之间的关系,正是对状似可怜的宫人极为警惕的时候,对这胡宫人她又先入为主全没好感,如何听不出来胡宫人这话无论有意无意,有暗指牧碧微对新泰公主不慈的意思,当下就对姬深诉说道,“前两日我跟母妃到御花园,遇见颜母妃带着二妹妹,看到草丛里的人…当时二妹妹好奇,还被你推过一把!我还说过你没规矩!不想你转过身来竟当着母妃和我的面把气撒在了二妹妹身上么!”

姬深怎么会不相信才五岁的长女的话?当下气极反笑,抬腿一脚踹得胡宫人往后跌出一丈远,哇得一口血呕出,冷笑着道:“颜氏!好个颜氏!”

第四十五章 晋位

凝晖颜氏一向就谨慎小心,她进宫以来一不争宠二不与人争执,纵然被人故意找麻烦也是一味的忍耐,比之当年的姜氏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很早就做了一宫主位,但实际上连自己宫里的宫嫔也没几个把她放在眼里,姬深虽然没有盛宠过她,总也是一直召幸不断的,宫里如今对比着几位咄咄逼人的宠妃,都觉得颜氏算是很不错了。

但忽然闹出了亏待新泰公主的事情来,实在不能不叫六宫喧哗一片,连“病中”的高太后都被惊动了,因为事情是在澄练殿里发生的,颜氏又一向乖巧怯懦,高太后不免就要怀疑到牧碧微头上,叫宋氏把新泰公主叫到和颐殿里,亲自打起精神来细细盘问:“当真是那胡氏推得你?不是你牧母妃所为?”

“回皇祖母的话,的确是胡姑姑推了孙女,孙女才摔倒的。”新泰公主低着头,摆弄着衣角,怯生生的道,“牧母妃当时想叫孙女到她身边去说话。”

高太后又问了几句,见新泰始终头都不敢抬,到底亲孙女,不免暗叹了口气,叫人领了她出去,对宋氏道:“真真是作孽,孙氏还在的时候,固然把这孩子教导得也谈不上好,总也有几分骄矜的气势,如今竟弄成了这个惊弓之鸟的模样了。”

宋氏道:“颜氏打从进宫以来一直忍耐着,按理说,从前孙氏还在的时候,固然满宫里没有她没得罪过的人,但对颜氏却也没有特别的为难,倒是何氏是被孙氏指使着先前没了的唐氏处处刁难过的,何氏当初抚养新泰公主的时候,虽然没有极上心,总也没有特别的待公主不好呢…太后,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何氏养着新泰时,孙氏还没死,也没去位呢。”高太后叹了口气,“孙氏虽然不好,但没了生母的孩子究竟可怜啊!”

“太后,新泰公主这个样子定然是不能再回嘉福宫了,莫非要她一直在澄练殿里住着吗?”

高太后仔细想了想,道:“她的生母虽然是去了位的,但怎么说也一度是右昭仪!这宫里有资格抚养她的妃子,幼菽…如今已经有了长康,孜纭呢,又一心只想要自己的孩子的,牧氏已经有一子一女了,步氏更不必提!何氏…哀家怎么能够放心她?再下去都只是下嫔…”

她沉吟着道,“你看下嫔里头还有谁可靠些?”

“奴婢觉得戴凝华和焦光训进宫数年无所出,平常看着性.子也都不坏,戴凝华更活泼些,焦光训呢更沉稳,只是先前的颜凝晖看着也是极好的人,所以奴婢也不敢说什么了。”宋氏思忖之后道。

高太后反复思虑了片刻,却是道:“说起来抚养非自己所出的子女,牧氏…做的倒还不错。”

“但牧光猷已经有西平公主和三皇子了。”宋氏提醒道。

“不过是她照料着。”高太后道,“自有宫人具体的伺候,再说新泰和西平名义上是姐妹,俱是同一日诞生,养起来也不多费什么功夫。”

高太后说了这话,就又叫了新泰公主到跟前:“哀家想来想去,颜氏那里,不拘你父皇怎么罚她,总是不能叫你再回去了…”

她才说了这句话,新泰公主就如蒙大赦,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孙女谢皇祖母救命之恩!”

见这情况高太后也对颜氏起了疑心,顿了一顿,叫宋氏扶了她起来,轻斥道:“以前的事情,哀家也不提了,但你年纪小,又不懂事,不管什么事情总是不能怪到你头上的!你生母糊涂,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可怜的,还不是你吗?不拘你生母做了些什么,但你总是我姬家之女!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你的这些母妃,固然是你长辈,但若待你不好,不是还有祖母在,给你做主?从前为什么不说呢?平白的受这些日子的委屈!”

新泰公主就哭泣着道:“先前母妃做错了事情,孙女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自己犯下来大罪,皇祖母使颜母妃抚养孙女,已经是很操了心的,这些日子以来,皇祖母身子也不好,孙女在嘉福宫里担忧着皇祖母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再叫皇祖母烦心?但不想到底还是叫皇祖母担忧上了,这都是孙女之过!”

高太后对孙女本来就远不像对妃嫔那么苛刻,新泰公主小小年纪又被利用又没了生母,如今又受了庶母的亏待,却还惦记着自己的病情,高太后心头就是一软,柔声道:“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吃了这许多的苦头还要惦记着哀家了!”

就听新泰公主继续说道:“其实孙女也不能说颜母妃待孙女不好,毕竟颜母妃准许孙女在嘉福宫里穿着素衣,平常饮食用度也是好的,到底孙女也不是颜母妃亲生,总不能指望颜母妃对孙女视同己出,皇祖母,若是能的话,可以不可以不要太责怪颜母妃?”

“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高太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颜氏的话,道,“你先回去罢,若是牧氏待你不好再来告诉哀家,哀家这会有些乏了,回头再叫你来说话。”

等新泰公主走了,恰好武英郡夫人进宫来,高太后就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武英郡夫人,武英郡夫人一听,就道:“公主这话,是还在担心啊!”

“唉,三郎这几年宠爱的这些人就没个贤德的。”高太后烦恼的道,“难道还是要叫幼菽养吗?”

武英郡夫人道:“妹妹是打算怎么安置她?”

“那牧氏抚养着西平,也不是她生的,这几年下来看西平过的倒也不错,恊郎出生后,也是教导西平要姐弟和睦,并未亏待西平。”高太后道,“哀家就怕她从前与孙氏也是一直有仇怨的,未必肯一样对新泰——哀家这儿实在也没功夫养着她了。”

“其实公主说颜氏那番话已经有些主意了。”武英郡夫人提醒道,“宫里的这些妃子,多多少少与孙氏都是有些仇怨的,到底陛下只有一个,哪家后院没点儿争风喝醋的事情呢?公主如今又已经开始记事了,不比还在襁褓里,很难不叫人迁怒的,她也担心这一点,说颜氏不是她之生母,能够管她吃住不克扣就不错了,不就是在说牧氏也未必一定要对她上心吗?所谓无功不受禄…”

高太后明白过来,若是哪个妃子这样委婉,她定然是责那妃子心计深沉,如今是孙女,这话就变成了:“可怜见儿的,才五岁的孩子,到了亲祖母跟前话也不敢说明…那颜氏实在是该死!”

就道,“既然如此,那就给牧氏些好处罢。”

武英郡夫人道:“依我之见,先前牧氏就是光猷了,后来诞了三皇子,也没晋位,妹妹你索性做的好看点,这回给她晋上去,再将新泰指给她抚养,岂不是两全齐美?而且这样宫里都知道牧氏晋位是因为抚养了新泰公主的缘故,受了新泰公主的恩泽,若待新泰公主不好,六宫哪里能不议论呢?这样总比颜氏先前默默抚养、暗中亏待的好啊!”

“那牧氏本来就是九嫔之首了,若是再晋位,那最低也要是三夫人之位了。”高太后提醒道,“先前三郎提到为她晋位,不是孜纭压下去的吗?不过一个妃子,何必叫咱们自己的孩子不痛快呢?”

武英郡夫人听了这话就是心头一酸,心想若非自己长女命不长久,又怎么会来抬举这个牧氏?

面上却依旧微笑着道:“这晋位还是孜纭使人告诉了我,叫我来和你商量的呢!”

“孜纭喜欢三郎,她么也是被我宠坏了,难免喜欢掐尖喝醋,只是那日也是凑巧,她在澄练殿上亲眼看见了新泰公主所受的伤,心里着实难受,这不,转头就寻我来说了?就是因为当初缠着你帮她拦了牧氏晋位,如今不好意思亲自来说呢!”武英郡夫人笑着道,“她说知道你这姨母疼她,只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到底叫你操心一次又一次,就躲着不敢来了。”

高太后对侄甥们一向就比较宽容,闻言就嗔道:“这有什么不敢来的?自家嫡亲的姨母,就算恼她了,嗔几句也就过去了,难道哀家还能怎么样她不成?”

“妹妹你若当真要怎么样她她倒不怕了,就是晓得你疼她,才越发的惭愧。”武英郡夫人抿嘴而笑。

因为苏家母女都建议给牧碧微晋位,将新泰公主也养过去,高太后也就同意了。

太宁九年五月初,光猷牧氏以诞子有功并抚育新泰公主两个理由,晋位贵姬。

虽然三夫人品级相齐,但按着惯例,是以贵妃为首,贵姬最末,可见高太后心里还是有敲打之意的。

牧碧微早就懒得与高太后计较这些,九嫔以上妃子的晋位都有正经的仪式,皆是极复杂繁琐的,忙碌过晋位,被正式称为牧贵姬——新泰公主也正式在澄练殿里住下来,改口称她为母妃——牧碧微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她单独叫到跟前问话了。

新泰仍旧穿着一身素衣,只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却去了许多,她进来之后仿佛没发现屋里别无他人一样,大大方方的给牧碧微见了礼,还微露笑容,甜甜的唤道:“母妃叫儿臣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牧碧微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璎珞,如今这里没有旁的人在,阿善也被打发到厨房里去看点心了…你老实的告诉我,颜凝晖,哦,如今是美人颜氏了,并那胡宫人,是不是你故意的?!”

第四十六章 真相

我要严肃的说!!!

所有在我只有一杯白开水的时候讲美食故事的都不是好人!

牧碧微问得直接,新泰答得也是飞快:“母妃聪慧,正是儿臣故意为之!”

“…”虽然早有准备,牧碧微心头到底沉了一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道,“你这又是何苦?我虽然与你生母不好,但她的死并非我所为,而且你心机再多,总也只是个孩子!又是我的晚辈,便是住进这澄练殿来又能怎么样呢?”

新泰公主失笑道:“母妃以为儿臣设法令母妃抚养了儿臣,是为了就近报复吗?”

牧碧微道:“你也可以说不是,但…”

“那么若儿臣说,儿臣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呢?”新泰面容稚嫩,眼神却十分冷静,缓缓道,“先前母妃说过,这宫里还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的,但就如今的三个弟弟来看,大弟弟乃是父皇的长子,又是生来就被皇祖母亲自抚养的,二弟弟,便是我同母的亲弟弟也是这样,将来的储君,我想总是他们之间出来的。”

没想到新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牧碧微呆了一呆才道:“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烦心的事情。”

“可儿臣若是不烦心这个,却怎么为生母报仇?”新泰捏紧了拳,冷笑着反问,“儿臣根本就没碰到那步氏!祈年殿里的宫人告诉儿臣,满宫里都知道儿臣是被冤枉的,可父皇相信,并且也没人敢顶着步氏的宠爱去告诉父皇真相!儿臣不指望弟弟,难道还能指望父皇吗?”

她神色轻蔑的道,“儿臣在嘉福宫的时候,听那胡宫人冷言冷语,说母妃你,也不过是看不过眼儿臣之前独自被丢在祈年殿里无人过问死活,趁着父皇过来探望三弟弟的时候,为儿臣求了几句情!结果就被父皇迁怒!母妃,这是真的吗?”

牧碧微沉默了片刻方道:“你父皇并非不疼爱你…”

“但他更疼爱他所喜欢的妃嫔。”新泰心平气和的说道,“所以想要为儿臣的生母报仇——偏偏儿臣又只是个女孩子,当然只能指望以后了!”

她井井有条的道,“大弟弟占据了长子的名份,二弟弟在这一点上已经不如大弟弟了,何况大弟弟是一生下来就由皇祖母抚养的,不像二弟弟是生母出事才给皇祖母养的,当初父皇为了哄那个步氏开心,将二弟弟强行要到永淳宫里去,皇祖母都没反对到底,可见在皇祖母心里,在父皇心里,二弟弟总是不如大弟弟的。”

“所以你要到我这里来,那么你以为我能给你什么?”牧碧微目光沉沉的问。

“皇祖母不喜欢儿臣的生母,也不喜欢母妃你,大弟弟的生母小何世妇,虽然从前是儿臣生母的侍者,但又怎么样呢?皇祖母抚养长大的大弟弟,一定是亲近皇祖母的喜好的。”新泰公主轻声道,“母妃进宫多年来,向来不吃亏,定然知道若是大弟弟继了父皇的位,母妃和三弟弟,也不会太好过吧?”

牧碧微摇了摇头,道:“你怎知道我会不好过?太后虽然不喜欢我,但却重视贤德的名声,她教导出来的皇子定然也是喜欢好名声的,先不说我之前与小何世妇见也没见过,对太后至少也是恪守礼仪,与大皇子无怨无仇,而且我乃是大皇子的庶母,如今晋了贵姬,将来如果是他继位,若我还活着,他少不得要尊我为太妃!至于你三弟弟,一个王爵也是免不了的!何况你三弟弟比你大弟弟也才小了一岁不到罢了,到时候他成婚开府,接了我出宫,自在逍遥,有什么不好?夺储这样的事情,你大约没听说过你那叔祖济渠王的事情罢?”

新泰公主呆了一呆——她再怎么遭逢大变之后心思复杂,到底年岁放在了那里,就半晌没能回话,认真想了之后才道:“即使如此,但母妃你总比颜母妃好的。”

“你怎知道我会比颜氏好?”牧碧微哂道,“颜氏比我还要大两岁,说起来她在这宫里的资历,比你生母也不差了,却还被个小孩子算计上了,生生的从六嫔之一的凝晖贬到了散号美人的地步!如今宫里新人缤纷,想来她想复宠也难了,你能算计她,也能哄好她,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养母和一个一眼看穿你用心的养母你为什么会认为后者更疼爱你?何况我和你生母和你都算不上关系好,我这里还养着你三弟弟,我能不防你?”

“母妃你防儿臣但也未必不会不护着儿臣吧?”新泰冷笑着道,“母妃只说儿臣陷害颜母妃,却不知道,那胡宫人打从儿臣到嘉福宫头一日起就处处看儿臣不顺眼,一面三不五时的说着儿臣生母亏待颜母妃的地方,一面话里话外的敲打儿臣,要儿臣这里也别去,那里也别去,这个也不做,那个也不学,惟恐儿臣给颜母妃惹了事情!就差直接指着儿臣的鼻子骂儿臣是煞星了!那天到御花园里,是儿臣装病装梦魇装了多少日,颜母妃才坚持过去的!”

她不屑的道,“儿臣虽然年纪小,但先前生母在时,祈年殿的侍者固然骄横,怎么说母妃也是管得他们服服帖帖的!但在常明殿里,儿臣看颜母妃对那胡宫人也有些怕呢!这样一个母妃,在她的宫人跟前,都不敢明着给儿臣说话!儿臣又怎么能指望旁的?若不是因为担心父皇厌了儿臣,儿臣连这些日子的苦头都不必吃,直接寻到皇祖母那里狠狠告上一状了!”

牧碧微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步氏的事情,你的确是受了委屈了,六宫在这件事情上,最多只敢给你说几句好话,万万不敢给你生母申冤…说起来固然不能说对你不住,总也是略含愧疚的,先前我本道颜氏是个谨慎胆怯的人,你跟了她,我也安心些,不想她竟然没用到了连宫人都约束不住、听凭宫人亏待你而不敢多说的地步!如今她被贬去位,那胡宫人更是被杖杀在永巷,你也不要多想了。”

顿了一顿,她道,“我会尽力和对待玉桐一样的对待你,衣食住行,但凡玉桐有的你都会有,也会关心你,不过,你三弟弟年纪还小,他那里你就少去罢。”

新泰垂着头自嘲的笑了笑,道:“母妃放心,儿臣已经想过了,儿臣如今身上还带着孝,靠近三弟弟是很不好的。”

“既然这样,就等他长大了再亲近吧。”牧碧微低声道,“你去罢,因你在嘉福宫里受亏待的缘故,玉桐对你很同情,只要你不害她,些许利用…到底你们也是姐妹,我就当做没看见,只是这同情,到底也不能用一辈子,你自己想想清楚。”

等新泰公主出去了,何氏从屏风后出来,哂笑着道:“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呢!这位金枝玉叶才几岁?就把在宫里不冷不热过了这些年的颜氏坑苦了!”

“这事也是颜氏不好!”牧碧微招呼她坐了,喝了口茶水,冷笑道,“堂堂凝晖,被个宫人拿捏住!这种事情我想都想不到!再说就算旁的事情上,她胆子小要受宫人的辖制,新泰却是太后叫她抚养的!真当太后如今病着,新泰公主的死活就没人管了?!叫我说,颜氏这实在是活该!”

何氏道:“你也别听着新泰一面之辞就相信了,依我来看那颜氏再胆怯再糊涂,也不至于听说了胡宫人的种种行为就当真不敢多说,恐怕胡宫人是背着她给新泰气受,不想这位小主子听在耳里恨在心里,隐忍不言,也不告诉颜氏,忽然借了你请她过来的时候发作出来!叫常明殿上上下下都不落个好!”

她笑了一笑道,“先前,因为孙氏的死,六宫不免对新泰公主要轻看几分,这一回,陛下在你殿里差点亲自踹死了那胡宫人,太后更是强撑病体召见她,连你晋位的圣旨里都特特提了抚养她的事情,这么一来往后谁又敢不拿她当公主看待了?我倒没想到孙氏的女儿会这么厉害,按说孙氏活着的时候也未必能这么精明呢!”

“她连日日到永淳宫前给污蔑自己、害死生母的宠妃磕头请罪都熬过来了,特别有出息点也不奇怪。”牧碧微沉吟着道,“就怕她走了歪路。”

“当真走了歪路倒也没什么。”何氏微笑着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又有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若是个真正乖巧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阴了,你还得来给她收拾残局。”

牧碧微道:“一个小孩子罢了,如今又是归我养着,我心里有数,不说她了——那日你要我去御花园是要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因为牧碧微这突如其来的晋位,何氏也是有几日没和她见面了,此刻就道,“就是叫你去看那个许大呢!”

牧碧微咦道:“都快忙得忘记他了…怎么回事?这几日宫里静悄悄的,我还道要就这么结了。”

“你看,他也姓许,恰好和桃枝同姓,服侍的呢又是步氏,你说我这样的人会不利用吗?”何氏似笑非笑的道。

牧碧微惊奇道:“他是你的人?”

“善岚殿旁的洒扫宫人,我叫桃枝认了他做阿兄,给些好处,打听点永淳宫的消息,又给他许了个将来出宫后的前程。”何氏懒洋洋的道,“不算很重要的一个人罢。”

“难道步氏发现了他?”牧碧微问。

何氏道:“我哪里晓得呢?不过我在永淳宫里也不是就只有一个眼线…叫你去御花园的那天,恰好是从另外个眼线那里得知,说这许大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前一天入夜后都没回来,我就想着怕是出了事——那具尸体其实早就被人发现了,俱怕惹事没敢提,装做没见跑走了,我想到内司如今的岑平算是你的人,这件事情,你反正脱不开身了,还不如咱们去发现了一起报到左昭仪那里,也好看看左昭仪的反应。”

牧碧微吐了口气,皱眉道:“先前在行宫的时候,我撺掇过岑平很为步氏出过几回主意…”

“对了,你可知道新泰公主的事情闹出来那日,陛下和右娥英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过来?”何氏忽然道。

“我猜多半是右娥英的主意。”牧碧微道,“可是与步氏有关?”

何氏笑着道:“正是——当时,陛下正在锦瑟殿里,内司当然不会去煞风景,却是步氏打扮得简衣素服的,过去请罪,你也知道她如今虽然出了小月子,但陛下一直被右娥英缠得脱不开身去看她,这样见了她,就有些意动,右娥英就推了你的恊郎出来,说很久没见着三皇子了,提议叫陛下一起过来看看,陛下本来想叫上步氏的呢,结果右娥英快言快语的说,步氏小产之后身子也是半好半不好的,万一过了病气给三皇子,岂不是越发要自责?这么下来怎么能好呢?好不了就伺候不得陛下,岂不是更要糟糕了?她这么说了,步氏也只能不过来了。”

牧碧微皱起眉…

第四十七章 同昌离宫&接连的意外

颜氏去位后,搬到了嘉福宫冷僻的阁子里住着,她去位去得突兀又惊心,加上隐约之间有流言认为是牧贵姬为了晋位和卖好故意插手…六宫越发的暗流汹涌。

而高太后的装病也终于有了成果——同昌公主主动提出要离宫为她的病体祈福:“儿臣每日里看母后这样病着实在心疼,何况儿臣人笨,在榻前伺候也不是少不了儿臣,兄姐都已成家立业,惟独儿臣独自一人,正该去为母后祈祷,愿母后早日康复!”

高太后心中舒畅,面上却皱着眉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是堂堂的金枝玉叶…”

“在母后跟前哪里有什么金枝不金枝的呢?”同昌公主的姿态非常的谦卑,她按照薄太妃教导的,低着头,乖巧的跪着,用极和软柔婉的声音轻轻道来,“做人子女的为母亲尽孝,是理所当然之事啊!”

“祈福清苦,你也是皇家长大的。”高太后与武英郡夫人、荣昌郡夫人对望了一眼,嘴上兀自反对道,“不成,何况这祈福一去,可不是三五日就能回来,薄氏就你一个女儿,离得久了她怎么能不想念?”

刚才的几番话,同昌都是依着薄太妃的教导而言,这位公主不是很聪慧敏感的人,就没听出高太后这话里的含义——一旦去祈福,短时间里可是不能回宫了的,所以仍旧请求道:“儿臣不怕清苦,儿臣怕母后继续受病痛折磨,求母后成全,不然儿臣愿长跪在此!”

公主请求的心志如此坚定,因为武英郡夫人和荣昌郡夫人在场的缘故,不过两天功夫,宫内宫外就都传遍了,这是尽孝之事,又是理所当然,朝臣们也没人能反对,因此第三日,宣室殿里就传出了褒奖的圣旨——这圣旨到了鸿寿宫,薄太妃才醒悟过来高太后的打算,险些没晕过去!

固然圣旨里头对同昌公主大加赞扬,连薄太妃也被夸奖了几句教女有方,然而却也将公主祈福的时间说了,足足三年!

地方也极偏僻,是邺城外一处小小的皇家道观,名义上是说祈福务必清净,并且同昌公主也不爱热闹。

等传旨的卓衡走了,薄太妃搂着同昌泪如雨下:“好个高氏!好个任仰宽!好个陛下!这是要把咱们母女两个往死路上逼啊!”

蓼花也难过得很,但见薄太妃哀痛万分,同昌公主也是不知所措,到底还是上前劝说道:“太妃,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尽力为殿下收拾东西罢,不然受苦更多!”

“还收拾个什么呢?”薄太妃哽咽道,“索性寻两条白练出来,咱们母女一起去见了先帝罢了,看高氏还怎么保她那贤德的名声!”

“殿下如今十六岁,就算祈福三年,也才十九岁,驸马小个一两岁,也未必没有好的。”眼下的局势,根本不是什么计策能够扭转的,蓼花也只能劝两个主子往好处想了,“再者高太后既然爱惜名声,兜这么大个圈子来对付殿下,想来三年之后也不能继续叫殿下在那道观里了罢?”

薄太妃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去见先帝,到底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死了的,搂着同昌又哭了半晌,到底被左右哄着劝着,抹着泪给同昌公主收拾行囊。

和颐殿里,高太后听着上次那宫女过来禀告的经过,冷笑声声,道:“她左一个见先帝右一个见先帝,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要不要去!”

武英郡夫人和荣昌郡夫人对高太后这个死要名声、对付个太妃还要兜来兜去的做派实在有点看不上眼,只是高太后执意,才不得不依着她,如今好容易计策达成,两人都不想再为薄太妃和同昌公主浪费辰光,因此就直接把话题带开来,道:“不过是秋后的蚱蜢能蹦达得了几天呢?随她去寻死觅活好了,当真死了,也不过是一道懿旨赞她句节烈,很稀罕吗?”

武英郡夫人与荣昌郡夫人又对望了一眼,开口道:“说起来,咱们嫂子今儿个可是有正经事要和你商议呢!”

“是芙娘的事情?”荣昌郡夫人贵为一品诰命,又是太后的嫡亲嫂子,和荣昌郡公也是老夫老妻了,除了嫁给太后长子做王妃的女儿,还能有什么事情叫她烦心呢?这点高太后也清楚,因为这次算计薄太妃,荣昌郡夫人也是帮了忙的,高太后再偏心自己儿子也不能就这么翻脸,当下就道,“依哀家说,哪有小夫妻不拌嘴的呢?如今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到底也时过景迁了,芙娘还在娘家住着实在不成样子罢?”

这语气虽然缓和,到底还是更多的责怪高芙气度不够大,为一次争执就闹到了不肯再回夫家的地步。

荣昌郡夫人想着和女儿的谈话,心里实在有点堵,但也只能好言好语的说着:“芙娘哪里是不肯回王府呢?只是虽然不敢说要大王亲自去接,好歹打发个人,给她个台阶罢?偏大王除了起初过去一回,就再不理会,这几次,连世子过去请安,也不怎么理睬了,听说,如今王府里头管事的,却是那庶出的长女呢!这…”

高太后向来就是很重视嫡庶之别的,她因为当初薄太妃自恃宠爱,没少离间她和先帝的结发之情,对姬妾和庶女格外的看不顺眼,就算是自己的孙女也一样——再说安平王的庶女连县主也不算,又怎么能和新泰公主比?

当下就震怒起来:“竟有此事?”

“宣宁长公主也是知道的,长公主气极了,还与安平王吵过一次,因为长公主以为太后还在病着,所以没敢声张。”荣昌郡夫人苦笑着道,“说起来芙娘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什么性情还能瞒过了太后去吗?若不是那宝姬太过无礼,那庶女也不成样子,芙娘绝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啊!”

高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并非嫉妒之人,便叹了口气,道:“这几日宫里也不断出事,哀家也忙得紧!倒没留意大郎如今糊涂到这个地步了!今日下午哀家就召他进宫!”

这日晌午后,安平王才被太后大骂一番赶出宫去接王妃,既然有力气大骂安平王、并干涉王府后院之事,显然太后已经开始好转了。

于是众人都觉得祈福这法子效果好——同昌公主的车驾当日才出城呢!

只是谁也没想到,高太后好了之后不几日,和颐殿却闹出了更大的事情来——皇长子和皇次子都双双出了花!

这时候天花不啻是使人闻风丧胆的病了,健壮的男子也常有熬不过去的,又何况是两个打从出生起就娇贵万分的皇子?

任仰宽颤抖着手松开两位皇子的脉门、点头确认病情后,高太后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天花传染极快,何况无论太后还是两位皇子,都是既尊贵又不经折腾的,谁也不敢、包括姬深也不敢提移宫的事情,但奈何太后、皇子再尊贵,皇帝才是最紧要的,甘泉宫紧急封了宫不说,因为有条暗渠是直至冀阙宫的,姬深在经过大批太医诊断后,被立刻劝谏移到旁的住处去,依着右娥英的意思,最好当然就是住到锦瑟殿里去,但步氏从中横插一手,最后到底选择了偏僻的鸿渐宫。

这样薄太妃就很尴尬了——鸿渐宫就在鸿寿宫的隔壁。

姬深对这个庶母虽然不像高太后那么不待见,到底也不见得有什么尊敬之情,听雷墨含蓄的提醒隔壁就是薄太妃后,便随口道:“叫她移到旁处去就是了。”

“如今怕是没有合适的地方移…”

“那就叫她出宫与先前那些无所出的太妃一道罢。”姬深漫不经心的吩咐。

聂元生忙给他补充了个借口:“就说宫中出现天花,为太妃安危计,以免叫去为太后祈福的同昌公主分心。”

就这样,同昌公主离宫后不到两天,薄太妃同样在仓皇凄凉里被打发了——但高太后此刻却再也无暇庆幸窃喜,因为两位皇子出了花,日日探望这两个孙儿的高太后虽然幼时也出过花并且平安熬过来,并不怕这次的天花,但怎能不担心?她坚持留在甘泉宫里照料孙儿——也是怕出去之后传了人,到底姬深和姬恊都是没出过花的!

夜里和颐殿中明烛似昼,照出高太后短短两日迅速苍老的容颜来,她问宋氏的话时甚至有些颤巍巍的模样了:“莫非这是先帝在责罚哀家赶走了同昌吗?”

此刻高太后还不知道薄太妃也被姬深打发出宫了,这么说着,又是担心又是委屈,禁不住流下泪来。

宋氏赶紧劝说道:“太后说的这是什么话?两位皇子是太后的孙儿,难道就不是先帝的血脉了吗?同昌公主到底也不过是个庶女,哪里能和皇子比呢?”

“贤人说的极是!”温太妃因为每日里经常过来,偶尔也到两位皇子的摇篮前看看,她和和颐殿走得这么近,这会自然也脱不开身,太妃经历风浪,虽然并没有出过花,因为先帝已去,想开些得话,留些痘痕都不怕了,论性命这次也未必就一定能熬过去,但也很快想了开来,只是心下担忧也不知道两位皇子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不知道自己那流放的儿子是不是也被波及?对于自己的性命倒是看得很淡了,所以还是照常到和颐殿来陪伴太后,此刻就道,“先帝圣明,再说女儿总是旁人家的,哪里能和孙儿比?何况同昌公主只是去祈福,又不是叫她去做什么!”

高太后被心腹和温太妃反复劝慰,才勉强恢复了些精神,又听温太妃提醒道:“这天花不可能是好端端就发起来的,恐怕…是内有玄机啊!”

这会高太后正是满心惶恐和担忧之际,被温太妃这么一说,仿佛寻到了发泄的途径,几乎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发誓:“若叫哀家知道谁这么大胆子敢谋害皇嗣,哀家必生生食其血肉!”

第四十八章 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