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右娥英拿皇嗣说话,任谁也说不了嘴,来人听到哭声就不阴不阳的道:“美人这是不愿意走吗?那咱家也不敢强行请了美人出去,毕竟这地儿也是当年陛下赐了美人住的,只是若皇嗣有什么事情…”

柳氏赶紧咳嗽了几声,对那内侍陪笑道:“公公别和她计较,她这是伤心自己给右娥英、给公公惹了麻烦了呢!哪里会不肯了?毕竟咱们几个进宫这些年来都没点儿动静,怎么还能对皇嗣不上心?”

那内侍听了这话,又接了她一只镯子,掂量了分量这才哼道:“既然知道自己病着是惹麻烦那就更该快点走!”

又说柳氏,“能不能有动静那也是各人的福分,咱家看柳御女是个嘴甜的,不如还是多求求上天罢。”

柳氏本来就是泼辣的性.子,听了这话,一时间简直气得全身发抖,只是右娥英如今在宫里风头无人敢拂,她和牧碧微又生疏了许多,并不敢反驳,只是忍耐着勉强笑道:“公公说的是。”

不想她这边话音才落,就见一人披着夜露进了门,鬓发上还带着些枝叶拂过沾上的露珠,却正是澄练殿的大宫女挽襟,挽襟看了眼那锦瑟殿的内侍,就哟了一声:“段美人这儿可真是热闹啊,枉费娘娘还叫我这会再过来,免得拥挤呢,不想探病的人竟到这会都在?不怕吵了段美人休憩吗?”

那内侍对着柳氏甩脸子,看到挽襟也有些傲慢:“咱家是奉了右娥英之命来请段美人移到兰林宫去的,不然她感上风寒还要留在长锦宫里,若是过给了皇子公主们,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位公公这话说的却是可笑了。”挽襟眼波一转,似笑非笑的道,“三位殿下都是咱们娘娘的掌珠珍宝,莫非咱们娘娘还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吗?”

那内侍冷笑着道:“这么说来贵姬娘娘也是遣了你来催促段美人的?”

“贵姬娘娘说了,段美人住的地方本来就是澄练殿的下风处,段美人如今又没有病到什么程度,索性一动不如一静,何况长锦宫到兰林宫的路,倒是恰好要从澄练殿的上风处绕过去,届时怕不反而要传病气到澄练殿里去呢。”挽襟微笑着道,“所以娘娘说就不要动了,着太医用点心,叫段美人早早的好了不就行了吗?”

里头段氏听了这话当真是如蒙大赦,也不管锦瑟殿的内侍还在,赶紧跪在里头隔着帐子就冲澄练殿磕起了头,呜咽道:“妾身谢贵姬娘娘大恩!”

锦瑟殿的内侍脸色极难看,半晌才冷笑着道:“既然咱家右娥英的好意牧贵姬不要,那么若是三位殿下有失…”

“公公真是糊涂了!”挽襟闻言也变了脸色喝道,“别说段美人不过区区风寒,她这儿距离澄练殿还很有些距离,就是前些日子宫里出了天花之事,咱们澄练殿的三位殿下难道就被波及到了吗?便是大皇子二皇子如今也在恢复之中呢!天家骨血皆是有大造化的,又有太后和陛下福泽庇护,能有什么失?!我倒要请公公说个明白!”

第六十六章 生辰

“右娥英这是想对恊郎下手了!”牧碧微听罢挽襟的禀告,面沉似水,挥手叫她下去,就忍不住将一柄象牙嵌宝石的梳子狠狠拍在紫檀木几上,顿时裂出一条缝隙来,冷笑着道,“你听,连借口都想好了。”

阿善也是面色凝重:“只是咱们宫里一向守得严,却不知道她从何下手?”

“既然反复提了段美人的风寒…”牧碧微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若有所思道,“风寒…移宫…而且还是兰林宫…”

她喃喃数句,忽然道,“为什么一定要移到兰林宫?宫里如今也不是没有偏僻的宫殿,比如薄太妃离宫后腾出来的鸿寿宫,兰林宫离甘泉宫那么近,便是右娥英是太后甥女,将个病了的宫嫔、又不像欧阳氏那样得太后喜欢,所以安排到甘泉宫就近的宫殿里去…”

“难道是…欧阳氏吗?”牧碧微眯起眼,喃喃道,“欧阳氏…欧阳氏…与右娥英有什么关系呢?虽然她们是表姐妹,但那日在和颐殿里看右娥英也不像是真正担心她的样子,毕竟右娥英可不缺姊妹!”

阿善提醒道:“女郎,那却死香…”

“却死香啊?”牧碧微拿食指按着唇边,若有所思的道,“欧阳氏有却死香,何氏中过,右娥英也是,难道之前右娥英欲借欧阳氏陷害左昭仪,不想竟然是歪打正着…是真的?”

她想了想又奇道,“只是右娥英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干什么?”

阿善道:“难道是要娘娘代她出手吗?”

“我做什么要代她出手呢?”牧碧微道,“之前,借着叮嘱西平和新泰点出霭阳县主送的那两只灰鹦鹉,曲家用意不妥,无非是一来不想平白的给曲家利用了,二来么就是怕被卷进去,说起来我与她无仇,也无恩啊!”

正说话间,外头素丝低声禀告道:“娘娘,龚氏又来了。”

“叫她进来吧。”牧碧微吩咐道。

片刻后,“龚氏”进了内室,等只有牧碧微和阿善了才摘下帷帽,吐气道:“这天可真是热,晚间了戴着这个帽子闷得死人了!”

“既然这样又何必一定要过来呢?”牧碧微叫阿善斟上冰酪。

“咱们两个人被坑了这么一把,传了出去都没得笑得死人!”何氏接过喝了一口,还没放下就冷笑出了声,“不速速想个法子报复回去,我可没脸在这宫里头混了!”

牧碧微道:“孙氏、步氏去了,这宫里能支使杨氏和孔氏的又有几个?”

何氏冷笑着道:“嘉福宫打从颜氏去了位之后就没有主位,原本颜氏还是下嫔的时候,就一向约束不住宫里人的,这个废物,所以嘉福宫的宫嫔,向来就比别处心大,那孔氏,倒把我宫里的杨氏带着也心大了!”

“你看是左昭仪还是右娥英?”牧碧微皱眉道。

“若是猜准了又何必来寻你商议?”何氏道,“我看两个都有可能。”

“杨氏可是你宫里人,你竟然也不知道谁支使了她吗?”牧碧微惊讶的问。

何氏道:“一个小小的御女,也就没失宠,敷衍敷衍便是了,我哪里会上什么心?盯着她的人也说她除了与孔来往多点再没有很走近的人。”

顿了一顿,何氏又道,“这一次,看着是叶容华沉不住气被人算计了,将云氏的生辰之宴都砸了场子,但实际上,却是在试探咱们两个到底是真的翻了脸,还是假的呢!”

牧碧微沉吟道:“便是咱们两个如今忽然和好了,其实对有些人来说也没什么…”

“低级的宫嫔,当然是无所谓的,反正什么她们都说不上话,咱们两个和好了,她们还能轻省点,免得来往被咱们看不顺眼。”何氏道,“但右娥英和左昭仪可就不这么想了!”

“咱们两个如今是除了她们之外位份最高的妃子,尤其我膝下有儿有女,她们当然不能把咱们当成寻常的妃嫔看。”牧碧微道,“但我觉得不应该是右娥英。”

何氏道:“我也觉得不太像是她,毕竟我已经向她投诚,若她有所怀疑,直接叫我来害你就是,再说右娥英如今急着对付曲家,咱们两个加起来,在她眼里也动摇不了她什么,未必在这眼节骨上还这么上心。”

“她如今也未必就会死了。”牧碧微轻哼了一声道,“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大食商贾开了海路,至少几个月前,就到了南齐,其中一对中土没有的灰羽鹦鹉还辗转被霭阳县主送给了玉桐、璎珞!”

何氏皱了下眉——广陵王嫡长女的生辰,何家当然是没人有资格去的,她膝下又没抚养皇嗣,倒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便谨慎的问:“那底野迦…”

“想必苏家先前在南齐的探子已经在全力以赴了。”牧碧微道,“但…却死香是忌生育的吧?”

何氏道:“我听说却死香若是用底野迦来解,就不会妨碍生育。”

“是吗?”牧碧微皱眉道,“他…说查了古籍,右娥英便是找到了底野迦,估计也难生产了。”

何氏哂道:“太后那里的皇次子不是年纪又小又没了母妃而且还没伤了腿?太后那么喜欢她这个甥女,未必不肯交给她抚养。”

“先前她不就是不肯养吗?”牧碧微道,“这件事情如今说不清楚,先放放罢…”

她道,“说起来,方才右娥英使了内侍到我宫里来赶段美人去兰林宫,我起初生气,但想想又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文章?”

何氏道:“她派人过来赶段氏?就是染了风寒的那个美人?”

“可不是吗?”牧碧微道,“这段氏风寒也不很严重,我想不叫她出门就是了,她倒是借着管宫的名义打着关心皇嗣的旗号直接跑到段氏那儿赶起了人,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哪里丢得起这个人?所以方才叫挽襟过去将那内侍赶走了。但挽襟回了话后,我思来想去,右娥英一定要将那段美人赶到兰林宫里去干什么?”

何氏寻思了片刻,问:“你半点头绪也没?”

“我倒是想,是不是与却死香有关?”

“却死香吗?”何氏提起这使她终身无子的香料却是极平静的,只是提到欧阳氏时嘴角勾了勾,转了转腕上镯子,若有所思道,“按理来说,你不该知道却死香吧?”

被她提醒,牧碧微不由一呆,只听何氏继续道,“你若是不知道却死香之事,这会会怎么想呢?”

“我与欧阳氏也是有旧怨的,之前,你拿当年的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台,欧阳氏本以为有个翻身的机会,不想反而丢了一回脸…”牧碧微沉吟道,“这次,锦瑟殿的内侍一再提着兰林宫…指不定我就要把段美人送过去,然后…欧阳氏就可以死于风寒了!”

何氏道:“欧阳氏身边如今还是有几个心腹服侍的,兰林宫里想下手也不很容易,到底靠近甘泉宫呢!”

“那么就等段氏好了接她回来,她总要到殿上来给我请安谢恩的,届时从她身上搜点欧阳氏做的手脚,证明要谋害我或皇嗣,陛下可不是太后,才不心疼欧阳氏的性命,反正我家与欧阳家早已存了仇,不在乎更得罪欧阳家一点。”牧碧微立刻改了主意道,“都不是什么大事——右娥英其实自己也可以随便就叫欧阳氏没了性命,难道一定要经我的手吗?”

何氏若有所思道:“你看,宫中如今算上右娥英所怀的若也是皇子是四个,大皇子二皇子跟着太后,于是和颐殿里遭了天花!接着你这儿也出点什么事…然后锦瑟殿…”

牧碧微微蹙着眉尖半晌不语,沉吟良久才道:“这是要坐实了曲家谋害所有皇嗣的罪名…连广陵王也拖下水吗?”

何氏叹了口气:“大约是这样?”

“但太后未必肯坐视我污蔑欧阳氏。”牧碧微皱眉道,“太后可也是右娥英的臂助!若是劝说不住陛下,找右娥英进言呢?”

“所以。”何氏意味深长的道,“你接回段美人的时辰可得掐好了,若是右娥英不便插手呢?比如现在右娥英还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轻松的处置一件件宫务,但过些日子右娥英月份大了,再或者右娥英某一天忽然就不舒服了…”

牧碧微凝神听着想着,忽忽一笑:“你说若是左昭仪倒了,宫里就剩了一个右娥英,咱们…”

翌日,牧碧微思来想去,加上右娥英又派了蒯贤人过来委婉劝说,到底借口“段美人病情加重”,将她送往兰林宫去避居些日子。

这在六宫眼里都被视为澄练殿对锦瑟殿的低头——澄练殿好歹还有三个皇嗣呢,右娥英只是怀着身孕就将手直接插到了澄练殿的内务上,向来在六宫都不吃亏的牧贵姬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连象征性的在姬深跟前哭闹都没有,一时间众人对锦瑟殿本就很忌惮了,又更敬畏了几分。

而这也正是右娥英所要达到的效果。

六月末七月初,是西平公主与新泰公主的生辰,右娥英为了表达对牧碧微之前配合的满意,特意吩咐大办,她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两位公主今年五岁,虽然不是整数,但按着规矩,明年就要去凤阳宫里住了,这是养在她们母妃膝下过的最后一个生辰怎么能不办得热闹一些?”

牧碧微有心留两个养女在身边多过几年,如此也好挡一挡姬深的留宿——何况住进凤阳宫里学的那些规矩在澄练殿里一样可以学,听了这话就想推辞,但右娥英不等她回答,就道:“何况姨母也同意了。”

“那妾身可要代玉桐和璎珞谢过右娥英了。”听说高太后也答应了,牧碧微心想右娥英这么一句话,到明年还有些日子,未必就不能把两个养女继续留在身边抚养,就不想再反对。

倒是何氏多问了一句:“牧妹妹的澄练殿如今可没足够的场地热闹吧?按说右娥英这儿是宽敞,但…右娥英如今怀着身孕…”

就听右娥英很爽快的道:“姨母说了,就在和颐殿里办。”

第六十七章 孩子

高太后对于给孙女大办生辰没什么意见,虽然她有点担心小孩子家受不住,但右娥英劝了几句诸如:“都能生到帝王家了,还有什么福气受不住呢?再说,就算真的受不住,不是还有姨母、表兄庇护吗?”

说着眼睛看了眼后头安置两位皇子的地方,抿嘴笑道,“先前,天花那样大的灾祸,姨母的福泽都保下了两位皇子,何况是公主?”

高太后对晚辈中的女郎向来就偏爱一点,盖因她的长女当年夭折,后来虽然有了宣宁长公主并且平安长大下降,到底遗憾失掉了一个女儿,所以对侄女、甥女就要亲近很多,被右娥英磨了磨哄了哄,想想皇家也不差这么点银钱,再说,姬深因为对两位皇子得过天花后的失望,这些日子到了和颐殿请安都不想看长子和次子了。

高太后抚养这两个孙儿这些日子,这样看在眼里不免难过,心想趁着这个机会,叫姬深更亲近点长子、次子也好。

因此太后、右娥英亲自发话并关照,姬深也赞成,西平和新泰五岁生辰办得比当年满月满周来得都要热闹,不但宗室进宫庆贺,在右娥英一力提议的热闹下,连邺都所有五品以上命妇都要进宫道贺——这场面比起公主下降也不小了,连牧碧微晋贵姬都没见到这些多的命妇。

这日最忙碌的自然是牧碧微,她本就是妃嫔里右娥英、左昭仪之下的第一人了,今日生辰的两位公主还都养在了她膝下,因此盛夏里也是天没亮就起了身,自己先梳洗了,这才叫醒两位公主,使人分别给她们打扮。

在这里还有个难处,两人虽然是同一日所生,但西平到底是长姐,她又是生下来就交给牧碧微抚养长大的,牧碧微当然不希望她被新泰盖住了风头。

可新泰这个妹妹的风头可不好压——孙氏与姬深都是风华绝代之人,新泰生得又是各传了一半,小小年纪就已经透露出将来国色的轮廓,西平虽然也算是玉雪可爱,站在她身边到底失了色,即使新泰因为母孝未满只能穿素净的衣裙,比了几次,西平到底要被她夺走大部分的风采。

见这情况,阿善便小声建议:“不如给西平公主多戴些好看的钗环?”

这个建议却是提醒了牧碧微,叫人拿过两位公主的妆奁来,虽然两人如今的年岁其实簪子这些都用不上,但牧碧微却都按着时令叫内司打造了进上来的,这会便挑了一套光华夺目珠光宝气的给西平,另挑了一副素淡雅致的给新泰,再叫两人站到一起,靠着钗环与一身石榴红掐金线的艳丽衣裙,西平好歹不至于被打一眼一看就忽略过去了。

牧碧微对两人道:“按说你们生于同一日,这回生辰也是为你们两个办的,装扮也该一样,但璎珞身上究竟有孝,若是今儿个打扮的太过华丽,不免要叫人说嘴!但要一般都素净了,恐怕你们皇祖母不高兴不说,过来贺你们的看了也没法开口,索性,就叫玉桐装扮的鲜艳,璎珞还是穿素点罢。”

两人都没什么意见,这样装扮好了,看了看时辰,便去了和颐殿。

高太后这时候还没起身,宋氏去后顶替上来的贤人安氏是个性情柔和的人,她轻声解释:“昨儿个太后睡得晚了些。”

“不打紧的,本宫带她们等一等就是了。”牧碧微从来都没指望过在和颐殿里能够得到什么优待,便淡笑着道,“说起来今儿个太后也得为了她们陪着忙一天呢,是该多睡一会的。”

西平和新泰都抿嘴笑道:“儿臣不敢打扰皇祖母休憩。”

一行人在和颐殿外静静的等着,高太后还没叫进去,帝辇居然早早就来了,在她们跟前停下,雷墨亲自打起帘子,右娥英的笑声传了出来:“在殿外做什么?”

“回右娥英的话,太后还没起,妾身与两位公主都不敢打扰太后,故而在此等待。”牧碧微领着西平和新泰行过礼,这才解释道。

只是右娥英还没说话,安氏身边一个宫女上前几步,扬声道:“太后昨儿个交代,说若是右娥英到了便直接先进去罢,到底,右娥英有身孕在身呢!”

这么交代一句,已经算是给了牧碧微颜面了,右娥英轻轻笑了笑,姬深有些不悦的声音传出来道:“便一起进去就是,大娘和二娘向来乖巧,不会吵到母后的。”

有了姬深的话,和颐殿的人也不能阻拦,牧碧微等人到底也跟着进去坐下等待,右娥英今日穿了一身浅妃红挑绣石榴花叶、暗绣连理枝纹的宫装,头上挽着繁复的四环望仙髻,珠翠环绕,尤其当中一朵宝石牡丹花赫赫光辉,极为珍贵,西平和新泰年纪小,正是喜欢看各种鲜艳夺目的东西的时候,即使新泰还在孝中也忍不住抬眼多看了几眼。

右娥英立刻觉得了,她自从有孕之后,对小孩子总是特别的喜欢几分,尤其两位公主的大办还是她提出来的,就招手叫新泰过去,低下头来让她可以抬手摸到那朵宝石花,含笑问:“璎珞喜欢吗?”

新泰公主伸手想摸,看了看自己今日也不过是粉色衣裙,就腼腆的笑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道:“喜欢。”

右娥英察觉到她的避忌,对她又喜欢了几分,便笑道:“这花太大,这会取下来不便,你既然喜欢,回头苏母妃送你个和这差不多的璎珞圈?”

说着就笑了起来,“正和你乳名一样呢!”

新泰自然是欢喜的谢了,西平在旁边凑趣道:“那苏母妃,儿臣乳名是玉桐,儿臣也有吗?”

右娥英不觉对姬深笑着道:“表兄你看,玉桐见璎珞要得璎珞圈,如今却是追着我要株玉梧桐了,我可没有,表兄还不帮我?”

姬深就爱看美人撒娇撒痴,如今被她连拖带拉的一嗔,面上笑意盎然,又因为索要的是自己喜欢的长女,就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头叫底下设法弄块大点的美玉雕上一株好了。”

牧碧微赶紧道:“雕个小的佩带在身上就成了。”

“大一点也不打紧…”姬深慷慨的问,“大娘想要多大的?”

西平公主收到新泰的暗示,就笑着道:“和妹妹的璎珞圈差不多就好。”又道,“那三妹妹璃珞该得什么?还有弟弟们呢?”

右娥英取笑道:“知道的说咱们西平公主小小年纪就很有长姐风范了,眼馋妹妹得的好东西自己要了,也不忘记旁的妹妹和弟弟,不知道的还当今儿是咱们所有皇嗣一起生辰呢?竟是个个不拉。”

“苏母妃何必小气呢?”西平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道,“儿臣说的是弟弟们,可也没忘记给苏母妃肚子里的弟弟讨一份呢,如今弟弟还没有出来,自然是苏母妃帮他收着,不是平白可以从父皇这儿得份赏吗?”

这话说的入耳,加上她年纪小今儿又过生辰又装扮得喜庆,右娥英听了大喜,就道:“所谓梧桐落凤凰,你那梧桐枝单用美玉雕琢太单调,苏母妃给你加些明珠上去,再拿珊瑚雕只凤凰!”

这里说说笑笑的,太后还没起来,各宫妃嫔约是听说帝驾已经过来,陆续都到了,宫门开口,宗室命妇也依次进宫觐见道贺。

这些程序殿上之人都是熟悉了的,连西平和新泰小小年纪也不怯场,受了宗室命妇们的贺,将事先背下来的场面话说了,又得了一片聪慧的赞声。

如此人都快到齐了,看着日头已大,高太后才装束齐整,带着两个皇子、由温太妃陪着出来。

满殿里忙都止了低声交谈,一起又给太后见礼。

高太后许是睡得久了,今儿倒是精神很不错,笑着免了礼,叫了西平和新泰到身边,赞了她们一回,又对众人说过场面话,命众人不必拘束,趁着等待开宴的光景,亲自将皇长子与皇次子抱到姬深跟前,欣慰道:“三郎看,他们到底年纪小,昂厚开的药,效果却是极好的。”

姬深对之前的记忆还深刻着,很是勉强的看了一眼,却见两个儿子虽然脸上身上痕迹依旧,却淡了许多,愣了一愣才道:“这痕迹能除去?”

“不能除去,哀家与你姨母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吗?”高太后见他对亲生骨肉也这样以貌取人,不由心中恼怒,轻斥了一声。

姬深闻言却是长松了口气,又问皇长子的腿:“那恢郎的腿…”

“昂厚说尽力罢。”提到这个,高太后神情却是低落了下来,“不过日后走路慢些,也未必能看出来。”

这话也就是说,连任仰宽也没有太大把握治好了。

相比起天花的痕迹,显然是腿更重要,姬深心头一叹,面上委实难掩失望。

右娥英在旁看到,忙顺手去接皇长子,笑着道:“任太医医术那样的高明,再说皇家要什么没有呢?依我看恢郎很快就可以好了…”

只是她这样伸出手来,早就被底下武英郡夫人看在了眼里,心中发急就叫出了声:“孜纭!”

右娥英一惊,忙止住抱姬恢的手向下头问:“母亲?”

高太后和姬深也以为武英郡夫人有什么事情,不想武英郡夫人只是勉强笑了笑,道:“不仔细沾了点酒渍在衣角,想叫孜纭陪着去换下衣裳。”

这不是什么大事,离了太后和姬深跟前,武英郡夫人就皱眉责备长女道:“姬恢的腿任仰宽都没把握治好,再说就算能治好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你如今怀着身孕怎么好去抱他?”

右娥英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道:“也只是抱一把…”

“老人们有说法,孕中多看看生的好的孩子,往后小孩子才可爱好看,所以我劝你多看看新泰公主,这满宫里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小孩子了!”武英郡夫人语重心长的道,“大皇子、二皇子那个样子,虽然往后痕迹能除,但现在你就很不该看!更别说去抱了,这实在是犯忌讳的!”

“我如今看到小孩子都觉得可爱,就想着去抱了。”右娥英垂下长睫轻声道。

武英郡夫人没留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微笑着安慰道:“当初我才怀了你大兄时也是这样,看到下人的孩子脏的一塌糊涂,偏就觉得亲近,听他们吵闹都觉得舒畅和憧憬的…只是现在这些金枝玉叶王子皇孙的怎么能和你生的比呢?南边已经弄到了底野迦,我儿你就安稳的等着生个健壮聪明的皇嗣罢!到时候还怕你疼不过来?”

右娥英轻笑:“母亲说的是。”

一面说着,却一面抓紧了袖子。

来几个长评让我开心开心忘记肚子疼多好~

第六十八章 徐家

戴氏趁着筵席热闹的时候凑近牧碧微,拿团扇掩着嘴示意牧碧微去看一个方向:“娘娘看那个女郎!”

牧碧微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却是个穿着樱草色交领夏衫,系艾绿掐牙撒绣蔷薇花叶的女郎,梳着飞仙髻、插着精致的花簪,佩翠环挽锦帛,虽然是在和颐殿上仍旧是下颔微扬,透露出一股子傲气——她恰好偏过头来,看清楚眉眼,是个秀美的女郎,谈不上顶美,但端秀典雅。

“那是谁?”牧碧微其实已经留意到她不远处就是荣昌郡夫人了,但还是确认了一句。

果然戴氏笑道:“除了那个高十一娘还能有谁呢?先前,她惹出那样的麻烦来,被一直禁足着,今儿想是趁着两位公主生辰,太后高兴,这不就进宫来请罪了?”

牧碧微淡淡一笑,道:“请罪?本宫看她倒仿佛是来问罪的呢!”

戴氏本来只是好事才指了下高十一娘,这会听牧碧微的意思却并不待见这高氏,心中惊讶,飞快的想了一下牧碧微和这高十一娘不应该有什么仇怨…旁边一直静静听着的焦氏便圆场道:“高门贵女,难免有几分傲气——说起来今儿倒是热闹,连安平王妃都来了呢,妾身进宫也有好几年了,见到这位王妃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难得她今日没有称病。”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又看向了安平王妃,却见她端坐席上独自而酌,她如今算着年纪也是三旬略出头,仍旧是肌若新雪蛾眉杏眼,穿着琥珀色对襟广袖夏衫,内束牙色罗裙,虽然夏衫上为着应景绣了些石榴枝纹,但这身装束在今日满堂姹紫嫣红里实在是沉闷得紧。

并且安平王妃钗环也十分的简素,她身后带进宫来的使女装束也多以深色、素色为主,不很敢打扮的模样。

“这安平王妃今儿个穿的也太素净了点儿。”戴氏见了,不免又要嘀咕几句,“按说如今是夏日,琥珀色并就不合宜了,她还穿来贺咱们公主生辰…”说到这儿见牧碧微并没有表示什么,话锋就一转,道,“亏得娘娘大度。”

“本宫瞧安平王妃虽然被安平王接回了王府也似乎不太高兴?”牧碧微观察高芙片刻,却见她压根就不管四周的热闹,只顾自己喝着酒,连广陵王妃几次凑近她搭话都被她不冷不热的挡了回去,这模样看着就是心事沉重的样子,偏荣昌郡夫人这会正被几个命妇缠着难以脱身,寻了个空,就叫过高十一娘叮嘱几句,便见高十一娘点了点头,向安平王妃走去。

安平王妃见高十一娘过来就露出不耐烦之色,高十一娘委屈的说了几句,仿佛是念在了荣昌郡夫人的份上,安平王妃才准她坐下,但也不理她低声说话,仍旧只顾着自己饮酒。

牧碧微就叫过素丝吩咐道:“你去寻了玉桐,叫她也不要只顾着招呼霭阳县主,安平王世子独自坐在那里看着也是怪无聊的。”

素丝笑着应了。

过了片刻,就见西平公主提着裙子跑到姬恞跟前笑着同他说了几句,姬恞看了看安平王妃,安平王妃点了头,他便起身跟西平走了。

虽然看见西平公主,但安平王妃也丝毫没有与牧碧微招呼的意思,倒是高十一娘转过头来看了眼牧碧微这边。

牧碧微和她对望一眼,双方都是神情平淡,目光一触即分,各自转了开去。

戴氏举着团扇,轻轻道:“高婕妤竟是不错眼的瞪着高十一娘呢!两个人可不要打了起来!”

高婕妤和高十一娘的不和睦,戴氏、焦氏加起来知道的也不如牧碧微,牧碧微笑了一下道:“和颐殿上,再说无论是高婕妤还是高十一娘到底都是大家之女,这点体面还是会顾的。”

这边说说笑笑的,因为今儿正经的宫嫔也可以出席,许多人还是头次进甘泉宫,就要格外的热闹些,牧碧微闲不了多久,就听说沈太君多饮了两杯酒,有些发晕,忙亲自过去扶沈太君,又见小何氏不在席上,一问,知道是何氏引她到暖阁里醒酒去了才松了口气。

偏还遇见了徐家几位命妇,都是小心翼翼的请着安,牧碧微还记得内中两个自己从前跟着徐氏到徐家的时候也是每次都能见到的,说起来她和徐家的其他人也谈不上仇怨,不过是两边彼此不投罢了,此刻见她们很是小心的样子,之前的猜测又定了几分,便和气的免了礼。

沈太君虽然因为年纪大,饮多了两杯头晕,到底还有几分清醒在的,此刻就着牧碧微的搀扶就轻咳了几声,道:“几位夫人都不是外人,若是饮多了不如一起去醒醒?”

徐家的命妇赶紧点头,因此一起出了殿,到了今儿收拾出来专供醒酒的屋子,牧碧微亲手服侍沈太君喝了一盏解酒汤,沈太君笑着推到她递到唇边的蜜饯,道:“已经好多了。”

“贵姬娘娘真是孝顺…”徐家的命妇都连声称赞起来。

牧碧微将蜜饯放回碟中,就着阿善捧上的帕子擦了擦指尖,淡笑着道:“本宫身在宫闱,也是鲜有伺候祖母的机会,哪里能称什么孝顺呢?”

“妾身看娘娘照料沈太君饮汤的姿势很是熟练,可见从前就是一直亲手侍奉长辈的,更难得娘娘进了宫这些年,位高身尊,仍旧不忘,这般纯孝,娘娘却还要自谦,真真是女子表率。”其中一名命妇就柔声道,“今儿回去,妾身定要说给小女听听呢!”

因为她忽然提起了自己的女儿,牧碧微斜睨了她一眼,就问:“当年本宫也是去过徐家叨扰过的,夫人膝下的几位千金本宫隐约还记得,未知是哪位女郎?”

那命妇露出荣幸之色来,含笑道:“娘娘真是好记性——是八娘!”

“徐春芳吗?”牧碧微漫不经心的道,“本宫记得她生的仿佛还不错。”

“不过是能见人,哪里能与娘娘比呢!”听不出她的态度,那命妇忙轻声道。

牧碧微揉了揉额角,淡淡的道:“不过她年岁倒正和本宫的弟弟仿佛呢,从前,似乎也与碧城常常一起玩的吧?”说着问沈太君,“祖母,我可记错了?”

沈太君一喜,忙道:“你怎会记错?他们两个可不是打小就爱在一起玩吗?后来年岁长了才分开的。”

徐家几位命妇对望一眼,心中都是松了口气,自从徐鼐受当年安平王请封庶女为县主之事连累,被解了礼部尚书之职后,徐家这几年来越发的江河日下,反而人丁不兴旺的牧家倒是渐渐显出欣欣之态来,加上牧碧城无论容貌能力还是脾气都不坏,又被牧碧微弄到了御前,徐家自然是很乐意再和牧家结亲的,但徐氏偏和牧碧微有怨…

虽然牧家的兴旺不是全靠着牧碧微,但牧家人少,自己的女儿和旁人家的女儿,无论沈太君还是牧齐,当然更心疼自己女儿,徐氏因为从前算计牧碧微的事情惹了沈太君和牧齐的不喜,小何氏进门后,她就开始失权,虽然牧碧城是她所生,但婚事上头她能做主的地方也不大,如果牧碧微不想有个徐家的弟妇,沈太君在今日进宫之前就和徐家委婉的说明过,若牧碧微反对,这门婚事就不要提了…牧家如今可不缺门当户对又大方得体的新妇。

但现在看来牧碧微倒是并不反对…

此事既毕,沈太君也觉得好多了,生怕牧碧微如今位份非同常人,今儿过生辰又是为了她膝下抚养的两位公主,离久了不好,就叫她继续回席上去,自己再和徐家人商议些细节。

牧碧微见她精神还不错,就留了素歌下来伺候照应,自己带着其他人回和颐殿里去。

进了殿,见高太后已经退了席,姬深似乎也去更衣了,下面安平王妃、高十一娘好几人都已不在,只有右娥英慢条斯理的边喝着玫瑰露,边和武英郡夫人隔席说笑,看到牧碧微进来,就招了招手,牧碧微含笑上前,只听右娥英道:“你可是在找玉桐和璎珞?她们方才缠着恞郎闹着要放风筝,跑开阔处去了。”

“怪道没见着在附近。”姬恞已经年长,也快娶妻的人了,有他在,邓氏等人再跟着,就在甘泉宫里是出不了什么事的,牧碧微并不很担心,笑着谢了右娥英。

右娥英也只说了这么一件事情,又跟武英郡夫人说起话来,牧碧微就回了自己席上,片刻后云盏月过来敬酒,牧碧微喝了,随口问她:“今儿云梦如也进宫了吗?”

“堂姐她如今身子重,就告了假。”云盏月恭敬的回道。

牧碧微算了算,云梦如的日子还有些时候,就道:“等她生产了贺礼也算本宫一份。”

“那妾身可要代堂姐谢娘娘了。”云盏月虽然和云梦如还没有牧碧微和云梦如熟悉,但云梦如出阁借用的是她的名义,所以明面上她和云梦如才是更亲近的关系,因此道。

云盏月引了个头,接下来妃嫔都陆续过来贺她,牧碧微少不得要代两个养女敷衍着,正热闹的时候,殿门口却匆匆进来了一行人,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被簇拥在最前,两位公主也不与旁人招呼,神情奇异的奔了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牧碧微的袖子齐声叫着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