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五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唉,对了,慕容嫣怎么会知道我在临安府,连我们住的客栈都知道?”沁歌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狐疑的看着萧彤。

萧彤笑而不语,于是沁歌知道,一定是她暗中把自己的行踪通知了温家的人,温家虽然没有派人来找,却是拜托了至交亲友一路关照她。

沁歌和萧彤商量后,决定分头行事。沁歌去慕容世家作客,萧彤则去查案。两人在客栈门外道别,沁歌往渡口去,萧彤则去往临安府衙。

这一路顺风顺水,黄昏时分便已到达桃花坞渡口。慕容世家待客周到,早早打发人备了轿子在渡口迎接,沁歌一上岸,就遇到他们。

到了府里,慕容嫣亲自带沁歌去见了母亲慕容夫人之后,又带沁歌在花园里散步观景。

两人虽有几年不见,但见了面依然亲切,慕容嫣告诉沁歌:“我爹在佛堂会客,等客走了之后,我再带你去见他。”沁歌点了点头。

“五姐六姐听说你来,都要回家来看你呢。”慕容嫣上上下下的打量沁歌,见她穿着藕荷色衫裙,虽无过多修饰,却是清丽可人,夸她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漂亮,也长高了。

沁歌也看着她,笑道:“你不是也越来越漂亮了。我五哥天天念着你,巴不得赶快把你娶回家。”饶是慕容嫣性子豁达,听沁歌拿她和温剑笙打趣,面上也是一红:“七妹这次来姑苏,不妨多住些日子。”

沁歌又是一笑,狡狯道:“你也是七妹,我也是七妹,将来五哥再叫七妹,都不知道是叫谁。”慕容嫣微有些笑意,没有答话。沁歌知道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五姐姐和六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已经派人去她们府上通知,她们住得远,估计明日晚间才能到。”慕容嫣答道。

“七姐,贵府这园子真是不错,匠心独具,一看就是有高手在整治,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不假。”沁歌看到慕容家的花园里姹紫嫣红、落英缤纷,假山怪石遍布其间,景致清幽的很,不禁赞叹一声。

慕容嫣挡开柳枝儿,带着几许得意:“你也知道我爹那个人是最不爱管事的,平日里就喜欢种花养鱼养鸟,要么就是出门找人喝酒下棋。他画了图找工匠照着样子搭建,又花重金从各地采买花木山石,花了几年工夫,才将园子弄成今天这样子。”

沁歌点点头,笑眯眯的看着慕容嫣,执了她手两人一同坐在鱼池旁的青石上。“难怪这样高明,原来竟是出自世伯手笔。要说起才干,七姐你也是女中豪杰,怎么就能把这么大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呢,换了我,我可不行。”

慕容世家这一代没有男丁,只有七位小姐,个个如花似玉、心灵手巧。如今前头六位小姐皆已出嫁,只剩慕容嫣尚待字闺中,因此慕容世家的一切事务都由七小姐慕容嫣掌管。

慕容嫣轻叹一声:“家里的事情以前一直都是四姐管,四姐出嫁后就成了我的责任。若是有个兄弟能管家,我必然也和你一样,自自在在的过几天逍遥日子。”“等你到了我家,一定很逍遥。”沁歌轻轻拂去落在她肩头的桃花瓣,笑谑一句。

这时,慕容嫣的父亲慕容老爷送客从佛堂出来,看到女儿和沁歌,叫了她们一声。慕容嫣忙拉着沁歌的手走上前,先向客人拜了拜,又向慕容老爷道:“爹爹,温家七妹妹来了。”沁歌忙屈膝向慕容老爷施了个礼。

慕容老爷打量了沁歌一眼,眉开眼笑:“你这回从家里跑出来,可把你爹娘急坏了,要派人来捉你回去,我写信跟他们说,既然到了江南,不来我慕容家小住几日怎么也说不过去,他们这才没派人过来。”

他生性诙谐,喜欢与人打趣,沁歌深知他脾气,笑答:“我就知道,慕容世伯一向最疼我了,怎么会眼看着我被捉回去呢。若是他们派人来,我就在藏在贵府不回去,看他们怎么办。”慕容老爷哈哈一笑。

沁歌注意到,慕容老爷的客人是位白须苍苍的和尚,慈眉善目的样子一看就是位得道高僧,暗中扯了扯慕容嫣的衣袖。慕容嫣会意,介绍道:“这位高僧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寒山寺的住持心尘大师。”

温夫人信佛,沁歌幼时常陪母亲去洛阳城中的白马寺听高僧诵念佛经、宣讲道义,似乎与佛特别有缘,她经常听的入迷,感念佛法博大精深。

沁歌向心尘大师拜了拜,心尘大师还了一个礼。沁歌忙道:“小女怎敢受大师的礼。”心尘大师呵呵一笑:“小施主和老衲都是信佛之人,众生平等,闻道虽有先后,老衲也不过痴长几十岁,有何不可。”

听了这话,沁歌有些诧异,问道:“大师怎知我信佛?”“念由心生。”心尘大师捋须一笑。沁歌微微颔首。

慕容嫣见沁歌的神情,道:“今日天时已晚,大师要赶回寺里去。你若想听禅,不妨等到明日去参加寒山寺的水陆法会。”“好啊,我一到了寺院里便觉得神清气爽,比之浊世不知道顺畅了多少。”沁歌喜欢热闹,一听说有水陆道场这样的大佛事,忙拍手称道。

翌日一早,沁歌早早起了床,央着慕容嫣带她去寒山寺参加法会。两人来到寒山寺中,法会尚未开始,知客小沙弥引着她俩去往后院的禅房拜见心尘大师。

“你看,就你性子急,来早了吧。”慕容嫣见沁歌四处打量寺中风景,打趣了一句。沁歌道:“早点来好啊,待会儿香客都到了,人一多我们就找不到好位置了。”她心心念念,慕容嫣只觉得好笑。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心尘大师所居禅房门外,往里一瞧,却看见心尘大师正盘腿坐在西窗下与人下围棋,与他对阵的是一位华服青年。

“想不到有人比我们来的还早,看棋局的阵势,似乎已近收官,就是不知谁输谁赢。”沁歌和慕容嫣耳语一句。慕容嫣嗯了一声。

小沙弥上了茶之后,沁歌端着茶碗走到心尘大师身侧观棋。慕容嫣见沁歌眼蕴笑意,也走上前好奇的看着棋局,道:“七妹看出什么来?”沁歌摇摇手指,轻声道:“佛云不可说。”

心尘大师微笑道:“胜负已定,不说即是说。”沁歌这才笑道:“本来大师胜局已定,却不料这位公子自弃七子,将大师拖入残局。这样一来,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大师这一局赢得就不大好看了。”

心尘大师豁达的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放于棋盘之上:“也罢,这一局若拖将下去,必然陷入困兽之斗,林公子,老衲先认输了。”沁歌有点纳闷,他明明没有输,却要认输,不知道是何缘故。

与心尘大师对弈的华服公子挑眉一笑:“输的是晚辈,执著心念未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少年人最难释怀的便是执著心,以林施主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胸襟已属不易。”说话间,两人同时爽朗的大笑。

这一局下完了,那华服公子才向慕容嫣拱手施礼:“慕容七姑娘好。”慕容嫣还礼之后替他和沁歌介绍。原来这人正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松江林小楼。

沁歌常听人说起林小楼,此时见他举止不凡,十分亲切,笑道:“原来你就是和我五哥还有钟三少齐名的林小楼林公子,幸会幸会。”

林小楼见她天真可爱,淡淡一笑:“在下和温姑娘的几位令兄都曾谋面,想不到温姑娘和令兄一样,都是这般爽朗。温姑娘若是不嫌寒舍简陋,在下诚心相邀,明日请两位姑娘一同到寒舍品茶。”

江湖上都说松江林家富可敌国,林府的气派堪比皇宫,沁歌听他相邀,心里有点痒痒,悄悄看了慕容嫣一眼,慕容嫣早已礼貌的回复林小楼:“林公子相邀盛情,小女和温妹妹却之不恭,明日一定到访。”

慕容家和林家来往虽然不多,但都是武林中成名的家族,对方既已相邀,她势必不能推辞,更何况她也明白,林小楼之所以请她去,不过是给沁歌做伴,而请沁歌去,则是因为他和她的几位兄长相识。

林小楼走后,沁歌望着他的背影,向慕容嫣道:“原来林小楼长这样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他的举止和谈吐,倒像是世家子弟,哪里像是腰缠万贯的财主。”慕容嫣扑哧一笑:“那你觉得财主应该长什么样子?”

“红光满面的大胖子,穿着绫罗绸缎的衣衫,一双老鼠眼睛,贼溜溜的。”沁歌笑道。慕容嫣哈哈一笑:“你说的那是土财主,林家富已三代,与寻常商家的派头自然不同。”

沁歌想起林小楼笑容亲切的样子,忍不住道:“这位林公子有个很大的特点你发现了没有?”“哦?什么特点?”慕容嫣好奇的问。

沁歌神秘兮兮的在慕容嫣耳边道:“天生一张笑脸,不笑也像笑似的,对人彬彬有礼,不知不觉就让人对他没有戒心。”慕容嫣仔细一想,觉得沁歌形容的十分贴切,忍不住掩口一笑。

水陆法会开始后,沁歌和慕容嫣随着众人来到寺庙前院,前来参加的法事香客络绎不绝,几乎站了一院子。沁歌无意中看到凌少白也在人群中。

他怎么也来了?沁歌有些好奇,再看一眼,又不见了他的身影。这人行踪飘忽,总是神神秘秘,猜不透到底是什么身份。也许他是听说了这里有大法事,来为亡友超度,这么想着,沁歌也就没有再往心里去。

舟轻沧海似若梦

金钱最大的作用就是做些有意义的事

享受人生只不过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操劳

人不能当钱的奴隶

松江林府果然不同凡响,沁歌一迈入林府大门,就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威严。门房通报之后,林小楼亲自到门口迎接两位女客。

将她们带到正堂,林小楼才道:“抱歉的很,在下临时有要事要出门,赶不及通知两位姑娘,既来之则安之,烦请两位姑娘在寒舍小坐,待在下办完事之后一定备酒向两位姑娘赔罪。”

他拱手施了个礼,沁歌忙道:“林公子有事尽管去忙,我们在贵府坐一会儿便是。”林小楼又道:“两位姑娘若是嫌闷,可以让管家领着你们去花园里四处看看,寒舍的花园虽比不得慕容世家花园的清雅大气,也可以打发时间。”

沁歌和慕容嫣刚坐下没多久,林府大管家陆仁贾亲自送来一筐新鲜的瓜果给她俩。陆仁贾身形瘦小,长着两撇小胡子,形象十分滑稽,但一看他眼神,就知道此人精明无比。

只听他道:“我家公子特命我送来新疆的哈密瓜、葡萄和南方的荔枝、龙眼给两位姑娘品尝。公子还说,姑娘们若是闷了可以去花园里逛逛。”

沁歌道谢之后,招呼慕容嫣:“来吃颗葡萄,林公子真是热情好客,对家中的客人既周到又细心。”慕容嫣吃了一颗葡萄,道:“是啊,否则江湖上的人怎么会说他是赛孟尝呢。他出手阔绰,经常为了看中的古董一掷千金。”

沁歌笑道:“难为他想的周到,连姑娘家喜欢吃瓜果都想到了,真是不简单。难怪这几年松江林家的势力一直在延伸,生意遍及四海,俨然武林首富。”

慕容嫣抿嘴一笑:“你这话别给公子羽听见,不然…”“我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行不行,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没人唠叨我了,你再唠叨,我就受不了了。”沁歌一见到人提起公子羽,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不痛快。

慕容嫣见她求饶,这才点着她脑袋笑道:“以后你也不许打趣我。”沁歌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和林小楼不过初次见面,他对我俩这么盛情款待,看的是你家和我哥哥们的面子。我不过是骗吃骗玩而已。走,咱们出去逛逛,我倒要好好欣赏一下闻名天下的松江林府是何等气派。”

“小楼说府里来了两位贵客,怎么他自己倒先失陪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自廊下传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妙龄少女款步而来。陆仁贾见了她忙恭敬道:“公子有要事外出去了。”

那少女向沁歌和慕容嫣微微一笑:“我是小楼的表妹,姓丁,名字也是一个丁字,两位可以叫我丁丁。昨天他告诉我,今日有女客来,让我作陪,没想到他自己先跑了。也罢,咱们不等他,我带你们去花园里逛逛。”

两人见这少女谈笑随意,便跟着她在在林府花园里散步。花园景致极佳,曲径通幽处,亭台楼阁、花木繁茂,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应有尽有,一派富贵繁华景象。

慕容嫣赞道:“几年前曾到林家来过,想不到这里的景色越发好了。你表哥还真是会享受,整治出这么大个园子,比我家的花园大多了。”

丁丁道:“小楼一向觉得,金钱最大的作用就是做些有意义的事,享受人生不过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操劳,否则要那些钱何用。人不能做钱的奴隶是不是?”

沁歌挽着慕容嫣的胳膊,听了丁丁的话笑道:“极是!极是!你表哥这么想,足见是个豁达的人。人这一辈子,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日子过的畅情适宜意才是要紧的。”

丁丁点点头,低眉轻叹一声:“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所有人都非常周到…啊,你们看看,这是今年新植的黑牡丹,叫做墨玉。我觉得黑不溜秋的不好看,小楼却喜欢的很,你们说到底是这个黑的好看,还是旁边那些粉红的黄的紫的好看?”

沁歌和慕容嫣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几株墨色牡丹兀自绽放,在一片粉白黛绿中分外显眼,沁歌道:“黑牡丹最是稀有,说是黑色,其实是极红极紫的花色,即便是在牡丹花都洛阳,这样的品色也是非常珍贵。”

丁丁妩媚一笑:“改天你真该和我表哥谈谈,我发现你和他有很多共同之处。”沁歌耸耸肩,没有答话。三人说起别的事,笑了一阵。

一只马蜂不断在三人周围飞来飞去,丁丁秀眉一扬,嗔道:“这哪来的马蜂,嗡嗡的真烦人!”慕容嫣道:“园子里花草多,自然蜂蝶也多。我家花园里每到春夏之际,也是这样,不时有人被蜜蜂蛰了。”

丁丁随手摘了片叶子,向那马蜂飞扔过去,那马蜂瞬间被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沁歌暗自吃了一惊,见慕容嫣像是没有在意,而丁丁则神态悠闲,便也不多问。

沁歌知道,真正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而林家最擅长的便是飞刀,手法娴熟自另当别论。只是这丁丁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就有这样的暗器手法,确实叫人惊叹。

晚上,两人刚回到慕容家,就看到管家迎上来。“什么事这么急?”慕容嫣见管家有些惊慌之色,好奇的问。

管家忙道:“七小姐,才刚府衙派人来通知,从今日起姑苏城中宵禁,豪门大户务必守卫好家宅,听说曾在临安一带行凶作恶的蜈蚣精已经到咱们城里来了。小人奉老爷之命,正要去迎接你和温姑娘。”

“蜈蚣精到姑苏来了?倒也奇怪了,我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是蜈蚣精呢。”沁歌笑着打趣。

慕容嫣蹙着眉,边走边问管家:“那凶徒又作恶了?”管家点点头:“这回被害的人大有来历,是朝廷派来巡查漕运的发运使,县太爷已经命人报呈刑部。”

沁歌想,这么说的话,萧彤应该很快就会来姑苏城了,也不知她在临安城开棺验尸结果如何。

想起日间看到丁丁摘叶钉死马蜂的事,沁歌忍不住和慕容嫣说起这事。“没想到丁丁姑娘的暗器功夫如此了得。江湖上真是藏龙卧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慕容嫣不以为然:“林家和粤东丁家世代姻亲,林小楼的母亲林夫人就曾是丁家的女儿,那位姑娘姓丁,自然是丁家的后代。丁家子弟虽极少在江湖走动,但武功个个不弱,丁丁姑娘会一两手也不稀奇。”沁歌点点头,思忖着。

她记起来,曾听兄长们说过,粤东丁家擅长剑法,曾以见血封喉的薄刃剑名动江湖。而她和萧彤一直追查的那件杀人案,死者脖颈上的外伤也是极细的剑伤,虽然萧彤后来也说过不会是丁家人所为,可沁歌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怀疑。

翌日午后,沁歌接到萧彤的书信,萧彤信里告知她,她已经从临安来了姑苏,住在桃花坞渡口附近的客栈里。沁歌和慕容嫣说过之后,赶往客栈和萧彤会合。

暮春时节游人如织,客栈中来往的人非常多,沁歌和萧彤一起离开客栈去往姑苏府衙,在渡口上了船泛舟太湖之上。

茫茫太湖、波光粼粼,沁歌问萧彤案子的进展如何,萧彤道:“我验尸之后,发现几名死者的发间均有极细小的针孔,像是被人用暗器直刺入脑髓。头部的穴位甚多,若是被扎中要害,轻者能使人麻痹,重者能致人死亡。”

沁歌道:“针孔都在什么部位?”萧彤比划了个手势:“头顶百会穴。”“啊呀…”沁歌叫了一声,“那里正是督脉的重要穴道,我六哥说过,刺在那里可治百病,也可以害命。我们平常在家里打闹,爹娘也总是嘱咐我们,不要打到对方的头顶。”沁歌的六哥温剑筠甚通医道,也精于暗器,沁歌耳濡目染,此时听萧彤提起,便脱口而出。

萧彤道:“所以我现在可以推定,凶手是在命案死者的百会穴下针之后,将死者制住,此种情况下最能令死者痛苦,因死者仍然有意识,却已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彤的分析让沁歌心里一惊:“真吓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照你这么说,这名凶手杀人只是为了折磨对方?”

“也不尽然,早些年我曾听人说过,江湖上有些练邪派武功的人为了增强功力,会吸食活人血,不过这些年早已鲜有耳闻。”萧彤远眺湖面,陷入深思。

沁歌把丁丁的事告诉萧彤,萧彤的观点也和慕容嫣一样,认为丁丁这样出身武林世家的女子会些暗器功夫并没什么要紧之处。

“萧姐姐,你是没看到丁丁姑娘出手,她的手上功夫实在是高明,一片叶子就能把飞舞的马蜂给钉在树上。不过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会暗器的人多了,总不能因为这个怀疑她。论暗器和用毒,蜀中唐门才是天下第一。”沁歌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对丁丁的怀疑是多余的。

“你六嫂不就是唐门的后人。”萧彤微有些笑意。沁歌用力点头:“我六嫂可有意思了,总是和我六哥比试暗器和用毒,他们院子里的鸡鸭猫狗和房里的桌椅板凳都是不能碰的,随时都有中毒的可能性。六嫂有时输给我六哥,一气之下会好几天不和他说话,我就跟我六哥说,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吗?我六哥说,凭什么让她呀。”说起这些哥哥嫂子,沁歌如数家珍,带着思乡的怅然。

萧彤呵呵一笑:“你这就不明白了吧,若是你六哥故意输,你六嫂反而会更加不高兴。女子总是希望嫁的丈夫比自己强,若是还不如自己,多半会瞧不起他,你六哥显然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不相让。”

“哈哈,还是你明白,我是搞不懂他们这些道道儿,一会儿吵啊一会儿好,伤脑筋。”沁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副豪迈的样子。“你若是明白了,估计也不会从家里跑出来。”萧彤打趣道。

沁歌撇撇嘴:“我才不想明白呢。六嫂有时气性大,把六哥撵出来,六哥没地方去就在花园里溜达,那倒霉样子真是好笑死了,我可不想跟他们一样。”

沁歌想到这里,忍不住一笑。有一回,温剑筠去看望沁歌,沁歌见他无缘无故的来,磨蹭半天也没走,就猜到是六嫂又和他闹别扭,心里只是笑,也不追问他。

沁歌故意让婢女小桃去告诉六嫂,她要留温剑筠在房里吃晚饭,结果她六嫂果然亲自来找丈夫回去。温剑筠知道是妹妹的鬼主意,一个劲的冲她挤眼睛,兄妹俩一唱一和,六嫂倒给温剑筠赔起不是来。

为什么萧彤说她不懂呢,其实她明白的嘛,六嫂并不是真的和六哥闹别扭,这只是他们夫妻相处的一种方式,或许就叫做情趣。

到了姑苏府衙,仵作带萧彤和沁歌去验尸。和以往不同,死者的脖颈上有明显的剑伤,伤口极细却又极深,一看就是用剑的高手所为。

仵作告诉萧彤,这道剑伤正是死者的致命伤,而死者身上除了些微擦伤之外,并无其他明显伤痕。萧彤仔细查验了死者头部百会穴,没有针孔,于是她知道,这件案子和之前的连环血案并无联系。

回到客栈里,萧彤把她的想法告诉沁歌,沁歌分析道:“看来杀发运使的这个凶手很聪明,利用了大家对蜈蚣精杀人案的恐慌,故意在死者咽喉处留下伤痕,让仵作验尸时先入为主,以为是蜈蚣精又出来害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个被杀的发运使官品很差,到了江南富庶之地,想必又是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触怒了绿林中豪杰。我这就传信给家师,请他派我师兄来接手这个案件。”萧彤取出笔墨,提笔写信。

沁歌有些诧异,好奇的问她:“怎么,你自己不打算管这个案子了?”萧彤边写边道:“分身乏术,我目前手上最重要的案子是连环杀人血案。眼前这个案子,还是交给旁人妥当一点。我二师兄两个月以前来江南追踪几桩贪官被杀案,或许和这件案子会有牵连。”

沁歌想了想:“你二师兄…哦,就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嗯,他要是来了,这案子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萧彤抬起头叹息一声:“时局动荡、朝廷日渐衰败,又岂是杀几个贪官能挽回的?”沁歌听她的意思,像是对杀贪官的凶手有所同情,忙道:“你也不要这么悲观,朝廷里毕竟还有你师父上官先生和我爹这样的清官。”

“你说得对。”萧彤点点头:“对了,我过两日便沿江而上去蜀中,这回必得你跟我一道去。”“去蜀中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去闯唐门?”沁歌打趣的问。

萧彤道:“我忘了告诉你,我前些天在临安府验尸时发现,几个死者的身体略有浮肿,像是有中毒迹象。”

“怎么,你怀疑这些案子是唐门后人所为?这你可得查清楚,唐家人一向不好惹,江湖中人除非是逼不得已,谁也不会去惹他们。”沁歌眉头轻锁。

萧彤没有立刻回答,写好了信,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封好,才告诉沁歌:“我不是怀疑他们,而是想找他们帮忙。你六嫂不是有个妹妹吗,我想去找她。”“嗯嗯,这样就妥当了。我六嫂的这个妹妹年前还去过我家,跟我挺谈得来,找她一定没问题。”沁歌侧着脑袋。

“呀,我还忘记告诉你了,前两天我在寒山寺看到凌少白了。我怎么老是遇到他,真有点奇怪。”沁歌想起凌少白,心中始终有疑问。

萧彤淡淡一笑:“我知道他在姑苏城里,你离开临安之后,我在客栈中遇到他,他说寒山寺的住持心尘大师要在寺中举办水陆道场,他要赶着这个机会到寒山寺为亡友超度。”

萧彤这么一说,沁歌也没法再怀疑,只是她心中仍是隐隐觉得,凌少白这个人的言行无不透露着古怪。若说超度亡友,临安城中现成有香火鼎盛的古刹灵隐寺、净慈寺,何必舍近求远去往姑苏城的寒山寺呢?

额曾写过一篇文发表在网上,此小说中借用了那篇文的情节,因此若有眼尖的朋友看过那篇文,也请不要惊讶,钟三少和林小楼的故事,版权属于额。

何惹一身愁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探知别人的秘密未必是好事

危险往往就是这样找上门来

沁歌回到慕容世家已是上灯时分。慕容嫣正在客房里等她,一看到她回来,忙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林家又下帖子请你了,这回是以丁丁姑娘的名义。”“哦?她又请我?”沁歌听到这个消息非常诧异。她和丁丁只有一面之缘,对方还会再次相邀,是她没有想到的。

想起日间和萧彤一起去验尸,看到死者脖颈上的致命剑伤极细极深,沁歌心中又开始怀疑。“是明天吧,明天我一定去。”沁歌决定再去林家一探究竟。

这一回,林小楼仍是不在府里。沁歌问丁丁:“你表哥可真忙啊,连着两回不见他在府里。”丁丁淡淡一笑:“他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自然是忙些。”她的神色间有着一丝难言的失落,沁歌瞧着她的神情,有点纳闷又有点奇怪的感觉。

丁丁忽然抬起头,振作精神道:“说来也奇怪,大概是缘分,我和温姑娘你虽然只见过一次,却觉得十分投缘。府里除了婢女,就我一个女孩子,我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沁歌眼珠转了转,问丁丁:“难道你和我一样,一年也难得出门一次?”

丁丁点点头,垂下眼帘:“差不多。我在此地也没什么朋友,平日就只能在家里呆着。”“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沁歌试探的问。

“嗯,我祖籍是粤东,林家的女主人林夫人是我姨妈,我娘去世之后,姨妈把我接到松江林家来,一住就是三年。”丁丁说起身世,没有隐瞒。

沁歌点点头:“难怪你武功好,原来是粤东丁家的后人。你的武功都是跟谁学的啊?”丁丁抿嘴一笑:“我爹啊,还有小楼,他教过我暗器手法。”沁歌思忖片刻道:“这么说,你表哥武功一定很高了。”丁丁点点头,脸上有一丝难掩的得意之色。

沁歌叹息一声:“难得你喜欢学,我幼时也曾拜过师,但我就是不愿学。我家里武功最差的就是我。”“其实我也不喜欢学,不过…不过学点武功总不坏,起码遇到坏人可以防御,你说是不是?”丁丁看着沁歌。

沁歌见她先前说话时眉宇间似有一层轻愁,忽然又话锋一转,心中盘算她本来要表达的意思。她的暗器功夫是林小楼教的,可是她又说并不喜欢学这些,这矛盾之处唯一的解释就是,教她的人是林小楼,所以她心甘情愿的学。

想到这里,沁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丁丁上次在花园里说,觉得沁歌和林小楼像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回又请沁歌到府里来作客,原来她是在试探。

林小楼大概不经常招待女客到府里来,前天一下子来了两位,让丁丁心里有点担忧,林小楼是不是看中她们中的谁。慕容嫣和温剑笙早就订过亲,想必丁丁也有所耳闻,对沁歌,她却不熟悉,心里始终放不下,所以再次相邀。

丁丁见沁歌有点发愣,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温姑娘…温姑娘…”沁歌疑惑的看着她,丁丁微笑道:“你想什么哪,这么出神?”沁歌回过神来,转移话题:“你见过钟三少没有,我听说他和你表哥是好朋友。”

丁丁听她提起钟三少,来了兴致:“见过好多次,他的风云山庄离此地不远,常来找我表哥饮酒下棋,比试武功。”“钟三少的风云一剑在江湖上甚是有名,能和他比试剑法,看来你表哥的剑法也非常高明。”沁歌笑道。

“林家的家传武功是飞刀和暗器,小楼的剑法只能说是一般,比起我爹的‘一字电剑’就差远了。至于钟三少的风云一剑,我还真没见识过。听说他的这套剑法非常厉害,轻易不会出手。”

“什么时候我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钟三少,都说他是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连我五哥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说起他也是称赞有加,可见钟三少不像某些人那样浪得虚名。”沁歌撇了撇嘴。

丁丁嘿嘿一笑:“想见钟三少的女子可不少,风云山庄对面的风云客栈就住着许多慕名而来的女子。钟三少才貌固然不凡,但我觉得他的气度才是最出众的,你若有机会,的确应该见见他。”

她慧黠的笑容让沁歌心里明了,她是在打趣。只要沁歌不惦记林小楼,惦记谁都行。江湖上仰慕钟三少的女子那么多,多沁歌一个也无妨。沁歌有些失笑,眼前这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太细了。

等等,她刚才明明说过林小楼就要成亲了,她这样下去岂不是自寻烦恼?能和林小楼相配的女子,必然也有些来历。大家族里,娶妻是大事,为的是锦上添花,喜欢不喜欢倒不是首要的。沁歌想到这里,倒有些替丁丁惋惜起来。

从林家出来,沁歌没有立刻坐轿子回慕容世家,而是去了萧彤住的那家客栈。碰巧萧彤外出办差,沁歌只得在客栈中喝茶打发时间,等她回来。

客栈中客人不多,散落的坐了两三桌。有人谈起近日的贪官被杀案,沁歌留心听着。只听一个中年人道:“听说,刑部的堂官上官先生已经奏报朝廷,要派刑部的名捕亲自来查访这个案子。”

坐在这人对面的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老者道:“那就让他们查去,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查出来。我倒是很佩服这个杀贪官的义士,为民除害,声张正义,比那些沽名钓誉、尸位素餐的朝廷命官强上一百倍。”

中年人道:“一剑致命、见血封喉,江湖中能有这样本事的人不多,说不定这位义士正是哪位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老者点点头:“极有可能。”

店小二提着茶壶来给他们倒茶,笑着提醒道:“近日官府的衙差不时来巡查,两位大爷还是莫谈国事为好。”那两人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多说,以免客栈中人多口杂,惹祸上身。

沁歌思忖着,这个杀贪官的人杀的都是附近的贪官,很可能就是江南本地人,越想越觉得林家人可疑,决定再去林府一探究竟。

趁着天色渐暗,沁歌再次去往林府。她记起林府的花园后有一丛茂密的古树参天,古树后似乎有一排矮墙,还有后门。那是林府仆役居住的院落,想来守备应该不会像前院那么森严,或许从那里可以溜进林府。

沁歌刚走到林府花园墙外,就听到墙里传来人声,没多久就看到林小楼和管家陆仁贾两人自后门出来,往长江渡口的方向走。天都这么黑了,他们出去干什么?沁歌有些好奇,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大约一炷香工夫之后,林小楼和陆仁贾在江边停下,像是在等什么人。沁歌藏在江边茂密的草丛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很快,一艘小船自江面而来,在江边停下后,从船上下来五六个黑衣人。陆仁贾上前和那几人说话,林小楼站在一旁负手而立。

说话间,陆仁贾从怀中取出一叠东西交给为首的黑衣人,沁歌抻着脖子看去,像是银票。这些黑衣人是什么身份?林小楼为什么要给这些黑衣人银票?

沁歌好奇心顿起,想靠前一点听听他们的对话。刚要往前去,忽然有只手探了下她的肩。沁歌惊愕的回头一看,凌少白站在她身后。

“不要过去!那些人是长江水盗。”没等沁歌说话,凌少白在她耳边低声告诉她。在长江运河上往来做生意的商家,最怕遇到的就是水上的盗匪,林家生意做得很大,经常有大批货物要走水路运输,自然也会和这些人打交道。

黑衣人很快上船走了,林小楼和陆仁贾则沿着原路返回。等他们走远了,沁歌才问凌少白:“你怎么也在这里?”凌少白莞尔一笑:“姑娘能来在下怎么就不能来。”

沁歌侧目瞪着他:“你那时鬼鬼祟祟的去我家,站在房顶上被我瞧见,我要问问你,你到我家去做什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没有去过洛阳。”凌少白矢口否认夜探温府。

沁歌心想他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说出来,问了也是白问,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些黑衣人是长江水盗?”

凌少白道:“如果我没看错,那些人乘的船上有火焰标记,长江太湖一带的水盗都是用这样的火焰标记做切口。今晚他们应该是来和林小楼谈判,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肯定是这群水盗劫了林家的货物,我刚才看到林府管家给他们银票了。”沁歌道。凌少白摇摇头:“林家和官府的关系一向很好,也有自己的船队,似这样以掠夺财物为生的水盗轻易是不敢打他家主意的。”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沁歌秀眉一蹙。天色越来越黑,江边风大,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凌少白的视线停留在江面:“我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秘密,探知别人的秘密未必是好事,危险往往就是这样找上门来。”沁歌听他似有所指,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凌少白看了沁歌一眼,问她:“天这么晚了,你不回慕容家去?”沁歌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住在慕容家?”凌少白淡淡一笑:“那日在寒山寺,你不是和慕容家的七小姐在一处,自然是住在她家,难道会住在客栈中。”

“原来你看见我了。”沁歌嘀咕了一句。她侧目看了凌少白一眼,他的视线仍是落在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朗月色下,他脸部的线条格外清晰,俊朗的眉目像是画中人,更无半点尘俗之气。

“你还没跟我说,你跟踪林小楼到这里来做什么?”沁歌忽然问了一句。凌少白这才回转视线,答道:“我来姑苏城原本是为了到寒山寺超度亡友,却听说这里又发生了蜈蚣精杀人案,以为会有关联的线索,一路查访到了这里。”

“你也认为是蜈蚣精杀人吗?这世上哪有蜈蚣精啊。”沁歌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凌少白又是一笑:“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蜈蚣活的久了修炼成精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