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信这些神鬼之谈。我觉得这一系列的杀人案都是武林高手所为。”沁歌抿了下嘴,见凌少白的眉宇间有些笑意,问道:“你笑什么?”“我在想,似你这般胆大,遇事又喜欢刨根问底的姑娘家真是不多。”凌少白收敛笑容。

沁歌心想:你这是夸我还是说我多事啊。“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蜈蚣精杀人这个案子。从洛阳、开封到临安这一路,我看见过你好几回。”沁歌忽道,凝视着凌少白的眼睛。

凌少白面容仍是澄定:“你既然猜到,我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我一直觉得这件案子非常蹊跷,案件发生地跨越两三个省,可见凶手的行动非常迅速,常人难以达到,因此我才说不排除蜈蚣精作案的可能。”

“你觉得这件案子里林小楼可疑吗?”沁歌问。凌少白想了想,摇头道:“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是不会轻易犯案的,况且也没有动机。我的朋友和他素未谋面,他有什么理由要致我朋友于死地。”

沁歌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只是他们这些人行为诡异,难免不让人猜测。”她往回走,凌少白跟在她身侧。

“我过两日要和萧姐姐一同去往蜀中。”话说出口,沁歌才觉得后悔,她怎么忽然想起来和他说这个?

凌少白没有立刻答话,沁歌这才放了心,看来他并没有听到她的话,若是他听到了,没准会以为她是故意把行踪告诉他。

谁知过了一会儿,凌少白忽然道:“去蜀中?难道你们要去拜访唐门?”沁歌狐疑的看着凌少白,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们此行的目的。

凌少白像是知道她心中疑问,解释道:“那个凶手并没有在蜀地作案,你们此时去往蜀中必然不是为寻找线索,而是寻人。蜀中唐门精于用毒,而我那朋友的尸身亦有浮肿中毒迹象,你们不是去唐门还能去哪里。”

沁歌心中一凛,直言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凌少白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江湖人。”沁歌见他态度沉着,只得悻悻的不再说话。

而此时,松江林府书房里,林小楼一个人独坐,对着案桌上晦暗不明的孤灯发愣。“你终于来了?”他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什么人说。

“小楼,你还是发现了我的秘密。”丁丁从屏风后走出来。“我以为这个秘密会带进棺材。唉…”她幽幽说。

林小楼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扔到书案上。丁丁近前一看,盒子里装的是她平日常用的暗器蚊须针。

“你这是下逐客令吗?咱们怎么说也是表兄妹。”丁丁叹了口气说。林小楼冷哼一声:“我要是不当你是妹妹,怎么会替你瞒了三年。这三年里你杀了多少人,你算过没有?杀贪官、自以为行侠仗义,你倒是痛快了,我却要帮你收拾一切。”

丁丁咯咯一笑,道:“难怪我每次出门都觉得有人跟在我身后,原来就是你啊。你放心好了,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不会连累你松江林家。”

林小楼望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气道:“我难道是怕你连累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六扇门的名捕秦桑最近一直在余杭一带查访这件案子,昨天听说女神捕萧彤也来了,他们迟早会怀疑到你头上。粤东丁家那把有名的薄刃剑虽然早已绝迹江湖,但你家‘一字电剑、见血封喉’的名声却流传已久。”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切,他不笑的时候却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严。烛光下,林小楼略显严肃的脸非常诡异,丁丁望着他,忽然觉得他非常陌生,委屈道:“可是我感觉你是借机会撵我走,我知道未来表嫂不喜欢家里有我这么个人。”她说这话时,眼泪一直在眼圈里打转。

林小楼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你这回杀了朝廷派来巡查漕运的发运使,惹了多大的麻烦?我为了拿回你丢在现场的蚊须针,又费了多少周折?你走吧,我管不了你,躲还躲得起。”

丁丁这才收拾起委屈的表情道:“小楼,你真是个好人。我知道这两年我住在你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可是我的性格你最了解,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着。放心,我这就离开林家让你安心。我答应你,我回家以后再也不出去杀贪官了,顶多砍了他们的手脚,我说到做到。这是给你新婚礼物。”

她随手扔了个东西砸向林小楼。林小楼没接,一只浑身碧绿的大青蛙落在他的书案上。青蛙瞪着林小楼,呱呱呱呱的叫。

林小楼一时间哭笑不得。

我似乎受了温瑞安很大的影响~~~~(>_<)~~~~

笑看楚江红

翌日,沁歌和慕容嫣告辞,离开慕容世家和萧彤一同前往蜀中。慕容嫣送她到桃花坞渡口和萧彤会合,目送她们的舟船远去。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船沿江而上,数日后便到达蜀中恭州。两人找了城中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准备在正式拜访前先去探探路。

茶肆里,店小二殷勤的端茶倒水,沁歌和萧彤对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对面就是威严的唐家堡朱漆大门,门上匾额相当气派,隶书的两个苍劲有力的金字“唐门”,显示着这个家族卓然的地位。

“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门,果然不凡,比得上京城官家的深宅大院了。只是大白天的,干嘛关着门啊。”沁歌托腮望着窗外。明亮的日光下,唐家堡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车马往来,似乎与世隔绝一般。

萧彤端着茶碗抿了一口,目光也看着对面:“唐门行事诡异,从不与别派结交,子弟也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沁歌眼珠转转,叫来店小二问话。

店小二笑道:“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唐家堡一向如此,除非有贵客到,否则大门总是紧闭。当年川西节度使路过此地,在唐家堡门前解剑下马,唐家堡的大门都没有打开过。”“呵,好大的派头,估计除非是皇帝来了,他家的大门才能打开。”沁歌笑嘻嘻的说。

“谁说的,你来了我就给你开正门。”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自楼梯拐角处响起。沁歌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妙龄的红衣少女笑吟吟的向她们走过来。

这红衣少女手中拿着一根黑色马鞭,肤光胜雪、目如寒星,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之态,眉宇间英姿飒爽。

沁歌见了她忙站起来:“阿烈,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来了。”那少女阿烈笑道:“我们唐家人要是连温七姑娘和萧彤女侠已经到蜀中都不知道,怠慢了贵客,岂不是叫江湖上的朋友耻笑。”

萧彤见对方已认出自己的身份,客气的和对方见了礼。原来这少女正是唐家堡掌门唐老太太的孙女唐烈,她的姐姐唐蕊嫁给了沁歌的六哥温剑筠。

“你们住在哪里?”唐烈问她俩。沁歌道:“城西的升平客栈。”唐烈秀眉轻扬:“你们到蜀中来了,就是我们唐家的客,不要住客栈了,去我家住吧。”她征询的看着沁歌和萧彤。

萧彤未置可否,沁歌道:“我们这回来是公事,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才找了家小客栈住下。阿烈,正要找你帮忙。”唐烈没有坚持,点点头:“这里人多,不妨先去我家喝杯茶,七小姐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就是了,咱们都是亲戚。”沁歌俏皮的向她耸耸鼻子。

唐家堡门可罗雀,门内却是人来人往。沁歌好奇的四处张望,悄悄问唐烈:“你们家这么多人啊?听说唐门有三十六房,是不是真的?”

唐烈淡淡一笑:“没有那么多,内外共六房。内三房是暗器房、火器房、机关房。外三房是夺魂房、家业房、凤稚房。只不过我们家一向人丁兴旺,又都在这堡里住着,所以看着人来人往,好像很热闹。”

三人走在唐府花园里,萧彤细心看着花园布局,有点眼花缭乱的感觉。唐烈指着前方道:“再往里就是我们唐门的内三房,依着规矩,是不能让外人靠近的,两位还请海涵。”沁歌远远看到数十间房屋依山而建,占地非常广阔,不禁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唐烈见她张望,知道她好奇,道:“别说是外人不能进去,就连我也只去过一次。那里除了我爹和叔叔伯伯们,我堂哥堂弟们都很少能进。也不瞒你们,那是我们唐家堡最为核心的隐秘所在。”她这么说了,沁歌只得压抑着好奇心,跟着她去她房里。

萧彤将案件相关情况告知唐烈,又给她看了查验死者尸体所用的银针。“死者体表无中毒迹象,只有轻微浮肿,银针针头也未发黑,但我敢肯定,死者的确是中过毒。这种毒能让死者身体麻痹僵硬,便于凶手吸取其精血。”萧彤分析道。

唐烈拿起银针看了看,小心的收起来,道:“我一时也瞧不出什么来,等我把这银针拿给我堂哥看看,他一看就会知道这银针是否沾了毒,沾了什么毒。”萧彤点点头:“有劳唐姑娘。”

唐烈又道:“我们唐家的无影毒也是无色无臭,普通人中毒两个时辰后此毒就会融化在骨血中,除非是蒸骨,寻常的银针是查验不出的。萧女侠是不是怀疑死者中了无影毒?”

沁歌怕唐烈多心,忙道:“我们并没有这么想,只是想请你看看,死者中的是什么毒。你们唐家一向以制毒用毒名闻天下,我们找你帮忙而已。”

唐烈微微一笑:“你不必瞒我,就算有所怀疑也是正常。我们唐家善于用毒是事实,江湖上一些宵小之辈冒唐门之名作恶也是有的,所以我们门下的夺魂房正是料理此类事件。”

她带着沁歌和萧彤去找她堂哥唐旭。“我这堂哥人有点怪,整天痴迷制毒用毒,其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待会儿你们见了他,别被他的样子吓到。他除了和人谈论各种毒药,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随身总是带着一个酒葫芦,所以我们都叫他唐葫芦,你们也叫他唐葫芦就行。”

三人一起走到一处院落,却见此处院落和别处不同,别处都是花木繁茂,只有这里光秃秃的,什么花木都没有。

“九哥——九哥——”唐烈走到廊下喊了两声,没听到答话,在窗口探头往里瞧。房间里似乎没有人,唐烈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出来。

“唐葫芦,你快出来!”唐烈站在院子里,提高嗓门。“啊!”她忽然惊叫一声,一块瓦片状的东西从房顶下落下来,正砸在她脚上。

沁歌和萧彤见状,抬头去看,却见一个青年男子懒洋洋躺在房顶上晒太阳。那青年看到唐烈跳脚的样子,哈哈一笑:“好好地,大呼小叫做什么?打搅本大爷睡觉。”他坐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唐烈和她身边的两人。不用说,这人一定就是唐烈的堂哥唐旭。

“你下来我就告诉你。”唐烈向唐旭招招手。“我才不上你的当,你找我准没好事。”唐旭打了个哈欠,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脖喝了一大口酒。他已经注意到唐烈身边的沁歌和萧彤,怕这群女人找他麻烦。

唐烈挥舞马鞭,缠住唐旭一条腿,故意道:“你再不下来,我可要把你拖下来了。”唐旭这才极不情愿的从房顶上跃下。走得近了,沁歌才注意到他衣衫上有好几个破洞,忍不住想笑,又没有笑出来。

唐烈介绍三人认识,把沁歌和萧彤的身份告诉唐旭。唐旭打量了沁歌一眼,似有所思:“难怪看着有点眼熟,唐蕊成亲时见过一次。嗨,你六哥最近怎样,研究出无影毒的解药没有?”沁歌摇摇头:“六哥整天和六嫂一起琢磨,我也不知道他们琢磨出什么来。”

唐旭又看了萧彤一眼,惊讶道:“你就是刑部的神捕萧彤?看起来年纪不大嘛。”唐烈听到他嘟囔的一句,觉得他这话非常失礼,暗中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九哥,你说什么呢。”唐旭没理会,随意的用袖口抹了一下嘴角沾到的酒,问唐烈:“找我什么事?”

唐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唐旭眉头一紧,带着她们三人进屋去。屋里非常简陋,除了一张大床外,就只有一张长条桌,桌上尽是坛坛罐罐,飘着奇怪的味道。

看过银针之后,唐旭从一个瓷罐中取了一盅药水,将银针浸泡在药水里,不一会儿,只见那银针上隐隐有黑色液体散开到药水里。

“果然是下过毒。”唐旭随口说了一句。沁歌和萧彤心照不宣的对视,沁歌问:“唐…那个…唐公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得体,顿了一顿。

唐旭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首先,我名字不叫唐那个;其次,在我们唐家只有我大哥才能被称呼为唐公子。”沁歌一怔,撅着小嘴道:“好,那我就叫你唐九公子。”唐旭这才嘴角一挑,有些笑意。沁歌暗中向唐烈吐了吐舌头。

唐旭清了清嗓子,告诉在场的三人:“这种毒很少见,遇血即溶,类似于蜈蚣毒和蝎毒,能让中毒者在瞬间麻痹。用这种毒的多为湘西的苗人和闽南一带的夷人,汉人极少使用。”

萧彤道:“我曾听说苗人用毒养蛊,蛊虫身有剧毒,中了蛊毒的人若是不及时服用解药,就会癫狂而死。难道这银针附着的就是蛊毒?”

唐旭摇摇头:“这不是蛊毒,比蛊毒厉害的多。”“难道比我们家的无影毒还厉害?”唐烈插话道。唐旭注视着浸泡银针的药水,半晌才道:“那倒未必,我们唐家的无影毒天下无双,这种毒只能叫人麻痹,却不能致人死命。”

他想了想,抬头看萧彤:“萧女侠,可否将这毒针留在我这里,我再仔细查验查验。”萧彤思忖片刻,同意了。

回到客栈中,沁歌想起唐旭落拓不羁的样子,有点好笑,忍不住道:“唐家怎么会有唐旭这样的怪人?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倒像是丐帮中人,哪像是世家公子。”萧彤微微一笑:“也许这正是他的特别之处吧,不拘于世俗的眼光,颇有魏晋之风。”

“哈哈哈,我正想这么说来着,建安时代的才子名士以扪虱而谈为一时风尚,刚才我一走进唐旭的房间,差点被怪味儿给熏晕了。”沁歌呵呵一笑,轻拢鬓角的秀发。

解开包袱,她收拾着自己的衣物,看到胭脂盒已经见底,和萧彤说了一声之后,独自外出去买胭脂。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家大一点的胭脂水粉店铺。

沁歌刚拿起一盒胭脂,店老板殷勤的介绍:“姑娘的眼光真好,这是小店刚从京城采购的上等货色,香味淡颜色正,最适合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店老板嘴巴很甜,沁歌听着心里高兴,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打开胭脂盒闻了一闻。

那店老板唯恐她不买,又道:“姑娘,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眼光必定不凡,寻常店铺的胭脂水粉你一定用不惯,看看这颜色,擦在你脸上那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沁歌笑了笑,觉得再不付钱买下,这店老板一定要把她夸成仙女下凡了,探到腰间取钱袋。店老板顿时眉开眼笑。

这时,又有一个女子过来买胭脂,店老板忙迎上去:“姑娘,这是小店新到的胭脂,你这样的美人用过一定是锦上添花。”沁歌无意中看了那女子一眼,见那女子相貌十分丑陋,店老板却叫她美人儿,顿感无趣,扔下胭脂盒就往外走。

“老板,也给我一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沁歌侧目一看,是凌少白,大概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的眉宇间微有些笑意。

“嘿,怎么又是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沁歌好奇的问。凌少白没有立刻答话,等买好了胭脂之后,才道:“你们到蜀中来,一定探听到什么消息,借光想问问,有没有我朋友那件案子的线索。”

“你还真是不依不饶的,查案是官家的事,你去问萧姐姐好了,看她会不会告诉你。”沁歌见他把胭脂盒放到衣袖里,不知道要送给谁,不免多看了一眼。凌少白又是一笑,沁歌翻了个白眼。

出了胭脂水粉店,沁歌继续往前走,凌少白叫了她一声:“温姑娘——”沁歌回过头,看着他:“什么事?”凌少白追上她,问:“敢问姑娘和萧女侠住在哪间客栈?”“升平客栈,天字第二号房。”沁歌告诉他。

见他要往回走,沁歌忽然问:“为什么萧姐姐是女侠,我就是姑娘?唐葫芦也叫她女侠。”凌少白淡然一笑:“巾帼不让须眉的六扇门女神捕,自然是女侠。”沁歌听他这么说,撅起小嘴嗯了一声:“萧姐姐的确是很令人敬佩。”

“唐葫芦是谁?”凌少白问。沁歌扑哧一笑:“是一个怪人…是一个虽然有点怪,却在某些方面非常有见地的人。”凌少白眉头微皱,显然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那么一愣神,沁歌已经走远了。他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沁歌游荡了一大圈回到客栈,一回房就看到唐烈正和萧彤说话,忙走上前。“发生了什么事吗?”沁歌见唐烈神色有点不对,关切的问了一句。

唐烈道:“不瞒你说,我家明日要来一位贵客。”沁歌见她锁着眉,好奇的问:“什么样的贵客?”唐烈耸耸肩:“我爹请来的,钟三少。”沁歌走得渴了,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听到钟三少的名字,差点呛了一口。

“你说谁?钟三少?他当真要到你家来?”沁歌的眼中满是神采,连连追问。唐烈纳闷的看着她:“怎么着,你见过他?”“没有啊。正是因为没有,他又那么有名,我才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如江湖上传言的那样,是个令万千女子心折的名侠。”沁歌抿嘴一笑。

萧彤瞧了沁歌一眼,失笑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沁歌嘟嘟嘴:“五哥总是提起他,说他如何如何,我就想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萧姐姐,你见过他没有?”萧彤笑道:“你怎么早不问我,我见过他好多回。三年前办理金陵王家的灭门血案,曾得三少助力。”

“呀,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一会儿好好跟我说说。”沁歌饶有兴趣的摇了摇萧彤胳膊,萧彤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点点头。

沁歌见唐烈始终有些担忧,问:“唐伯伯请钟三少来,是为什么事?”唐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爹当年曾败在钟三少的师父手下,之后一直耿耿于怀,二十年闭门不出,苦练剑法。爹这回请钟三少来,或许就是为了了结这件事。”萧彤和沁歌听了这话,心里皆是一惊,暗自捏了把汗。

“我爹相当固执,之前他屡次请钟三少到唐家堡来,钟三少都推辞了没来。这回我爹动用了唐家的金字贴,钟三少若是再不来,唐门和风云山庄的梁子就结定了。”唐烈说起这事,眉宇间更增忧色。

萧彤和沁歌对视一眼,她们都曾听说过唐家的金字贴,金字贴一下,所请之人务必于十日之内到访唐家堡,不然就是瞧不起唐家上下,因此江湖中人都把唐门金字贴称为追魂夺命贴。

看来,钟三少这一次唐门之行吉凶难卜。

一静一动一愁一笑

沁歌送唐烈下楼,看到店小二引着凌少白上楼来,彼此颔首示意,没有说话。等她回身上楼,看到凌少白正站在楼梯口的走廊上。

“你还真来了呀,萧姐姐在房里呢。”沁歌引他进客房。萧彤看到凌少白,微觉诧异。凌少白说明来意,和萧彤坐下交谈。沁歌则习惯性的趴在窗口往外瞧。

她还在想,钟三少长什么样子呢?如今就快近在眼前,是不是可以去唐家偷偷看一眼?若是被唐烈和萧彤知道,她们一定会耻笑她,这么上赶着去看一个陌生男人,可她就是好奇嘛,想知道人人都称赞的钟三少是名副其实还是浪得虚名。

“温姑娘怎么了?”凌少白见沁歌自从进了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是站在窗口发呆,时而望着天,时而又扶窗沉思,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彤轻声一笑:“她呀,还是个小姑娘呢。有一个她十分想见的人到恭州来了,她一定是在琢磨,怎么才能见那人一面。”

凌少白轻轻嗯了一声,余光撇着沁歌的背影,心中也沉思起来。萧彤喝了口茶,像是没留意到他的神色。

“萧女侠、温姑娘,叨扰两位,在下这就告辞。”凌少白起身说道。萧彤站起来送他,沁歌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是站在窗前没有转身。凌少白出门前又下意识的看了沁歌一眼,这一回萧彤看到了。凌少白大概也知道萧彤看到自己的神情,淡淡一笑就转身走了。

他走后,萧彤才过去拍了下沁歌的肩。沁歌猛然一惊:“是你啊,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萧彤见她愕然的样子,忍俊不禁。

沁歌这才道:“人家刚才一直在想事情呢。”萧彤望天一眼,打趣道:“你是不是想,怎么溜进唐家堡去瞧瞧钟三少?我就纳闷了,钟三少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他有多好看,是好奇。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好奇心一向很重。沽名钓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人我见得多了,就想看看钟三少是不是堪配武林四公子之首的赞誉,看看他比不比得过我五哥。”沁歌扬着下巴,神情颇为不屑。

萧彤不以为然道:“钟三少是钟三少,你五哥是你五哥,人和人各有不同之处,不存在可比性。”“怎么不可比,要是我见了他,觉得他不如我五哥,哼,我就给他宣扬出去,让他无颜恬列四公子之位。”沁歌歪着脑袋,掰着歪理。

萧彤见她一副多事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敢情你是觉得他沽名钓誉,等着拆穿他来了。那么我告诉你,钟三少的确是武林中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沁歌眼前一亮:“真的呀,你都能这么说,可见他真的不凡。我更要见见他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凌少白走了?”萧彤无奈道:“早走了,你这才知道。”“他来做什么呀,又是问他朋友的事?”沁歌猜想不出凌少白来找她们还能有什么别的事。萧彤点点头。

“萧姐姐,你不觉得他这人很古怪吗?身份好像很神秘,我怀疑他对咱们并没有说实话,他对这案子这么热心,很可能别有用心。”沁歌若有所思的看着萧彤。萧彤道:“我也有点怀疑,可是他说话滴水不漏,我至今看不出有什么疑点。”

“滴水不漏就是最大的可疑啊,说明他早有预谋,寻常人说话做事总不会无懈可击。”沁歌认定了凌少白不大正常,可是又说不出他到底哪里不正常。

只是眼下她有比怀疑凌少白的身份更重要的事,因此无暇顾及其他。怎样才能见钟三少一面,才是她目前最关心的。她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唐烈,说服她想办法带自己一起去。

翌日清晨,沁歌早早的起床离开客栈,在官道上远远看到凌少白,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忙追上去。

“凌公子,你也起的这么早啊?”沁歌主动和凌少白打招呼。凌少白没想到会遇见她,点了下头:“我习惯早起。”沁歌心想,这人轻功不错,说不定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于是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什么事?”凌少白纳闷的问。沁歌于是把她想见钟三少的事告诉凌少白,凌少白淡然一笑:“唐家堡可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守卫森严、机关重重。”“我知道呀,所以才找你,你的轻功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翻墙进去。”沁歌抿嘴一笑,先给对方戴顶高帽子。

凌少白仍是不松口:“这么容易翻墙进去,也就不是唐门了。”沁歌见他不答应,撅了下嘴:“那我自己去好了。”她从小到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哥哥们也都顺着她的意思,因此见凌少白谢绝,心里着实不痛快。

凌少白想了想道:“好吧,我带你去,要是被抓住了,就算我们倒霉。”沁歌高兴地点点头:“你放心,要是被唐家人发现,我就说是我的主意。”

两人在唐家堡门外转了一大圈,才在山脚下找到一处荒僻的院墙。“从这里进去吗?我上回来,阿烈告诉我,这里是唐家内三房重地,守卫很森严的。”沁歌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闲人免进、生人勿近才更容易混进去。不然到处都是人乱糟糟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看到。”凌少白沉着的说。他轻轻抓起沁歌背心的衣服,纵身一跃,就站立在高墙之上,再一跃,两人稳稳地落在院墙内的花丛里。

沁歌只觉得眼前一闪,就已经到了院墙内,兴奋道:“想不到我们的轻功这么好。”凌少白忍俊不禁:“什么我们,明明是我的轻功很好。”“好嘛,你的轻功很好行了吧。”沁歌并不否认她的武功不够好。

见她东张西望,凌少白在她肩头一拍:“别乱走,跟我来。”沁歌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她不知道他早就在她身上用了隐身术,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他俩。

两人走到唐府花园一侧,沁歌从花丛中探出头,指着不远处一处院落道:“那边就是唐伯伯住的院子,钟三少若是来了,一定在那个院子里。咱们快过去看看。”

说来也奇怪,昨天唐家堡进进出出的人还很多,这天却没什么人影了。沁歌猜想,是因为唐家人知道唐烈的父亲唐渊和钟三少必有一番较量,各自闭门不出,以免有什么意外出现。

唐家堡某间密室里,沁歌和凌少白藏身在房梁上,注视着室内的动静。凌少白在他和沁歌周围布下结界,室内即使来了人也不会知道他俩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间密室里见面?”沁歌忍不住好奇的问凌少白。凌少白道:“早些年我在昆仑山拜师学艺,曾和唐门一个子弟结交,他告诉我许多事。”

“原来你是昆仑派的弟子呀,昆仑派是七大剑派之一,不过从来也没什么很有名的高手。”沁歌道。凌少白听到外面有动静,压低声音:“有人来了,别说话。”有人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沁歌心中嘀咕,想着也许是自己武功不济,耳力不如人家,也就没再多话。

不一会儿,果见一个人从外面推门进来。那人一直背对着他们,昏暗的光线中沁歌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依稀辨认出他正是唐烈的父亲、唐门四杰之一的唐渊。唐渊不过四十余岁,但须发花白,仿佛经历过很多沧桑。

“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唐渊忽然说了一声。沁歌正纳闷,一个青年的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只见他信步转过信步转过雕花木屏风,站到唐渊对面。

那一定是钟三少,沁歌心想,留神看了钟三少一眼。他年纪很轻,穿着天青色长袍,身长玉立,丰神俊朗、气度卓然。脸上那一缕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他看起来既亲切又从容。

“你师父葬在哪里?”唐渊目光锐利的打量着钟三少。钟三少恭敬的施了个礼,回道:“东海。”

唐渊道:“想不到他连十年也等不了,居然早早就死了。他有你这样的弟子,也该知足了。我们唐门好些年没有如你这般资质的年轻人了。”说罢,他惋惜的叹了口气。

钟三少道:“唐门人才辈出,前辈何须自谦。”唐渊哼了一声:“之前我曾三番四次的下帖子请你师父到蜀中来,他不是托病就是不理不睬,想是瞧不起我们唐家人。也罢,他既然已经过世,我只好请你过来了。”

钟三少知道唐渊十多年前败在自己师父手下之后,一直心有不甘,但他师父已然过世,他也不愿再与唐门有什么纠葛,谨慎的问:“不知唐前辈有何赐教?”

唐渊漠然的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光线在他脸上映射出一道阴影,可是他的脸并没有因此而晦暗,反而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镇定,峻然道:“当年我输给你师父唐门的一个独家解药秘方,也到了该拿回来的时候了。”

唐门以善于制毒用毒闻名天下,每种奇毒都有独门解药,解药秘方落到外人手里自然惴惴不安。但比武技不如人,也只好愿赌服输。

钟三少道:“师父将秘方交到我手上时曾说,此种毒能令人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受尽苦楚、筋骨寸断而亡,过于阴毒狠绝,一旦流传到江湖上,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从你那里赢了解药,就是要防止有人利用此毒危害江湖。”

唐渊道:“我唐门对毒药一向看管严密,对弟子也督教甚严,怎会出此等败类。况且我唐门之事,何须外人干涉。”钟三少挑起嘴角一笑:“前辈怎么忘了十年前令弟唐迟的所作所为。”

唐渊的弟弟唐迟曾和青城派结怨,青城派一夜间有十数人身中此毒。登门求解药不果的情况下,那十几人受不了中毒的苦状,不久便纷纷自杀而死。而青城派一怒之下派出高手追杀唐迟,终于将之杀死在沧州道上。

这本是唐门和青城派十年来决口不提的事件,唐渊听到此话,不禁脸色一变。他冷冷道:“看来想让你主动交出秘方是不可能了。不过唐门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就算你能走出去,风云山庄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武功。”

钟三少淡淡一笑:“前辈不会是想用风云山庄上下老小的性命来要挟晚辈吧,这事传到江湖上可不好听。晚辈既然来了,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风云山庄上下都是局外人,还望前辈不要为难他们。”

唐渊道:“你胜过我再谈条件也不迟。”钟三少仍是从容,谦恭道:“晚辈怎敢和前辈动手?”唐渊见他面不改色,心里很佩服他的定力,嘴上却不依不饶:“你不必把我当前辈,我也不是你前辈。早就听说风云山庄的主人钟三少是年轻一辈里的绝顶高手,我只想和你比试比试而已。”

钟三少莞尔一笑:“前辈想指教晚辈武功,晚辈只有领教。但前辈想要回秘方,绝无可能。”唐渊哼了一声,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把剑扔给钟三少:“好狂妄的小子!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风云一剑。”

说时迟那时快,他以极快的身法闪到钟三少身后发起攻击。钟三少早有准备,身形轻灵的飘到一边,倏来倏往,出手诡奇,或虚或实,极尽飘忽,虽然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便在眼前,唐渊心中仍是觉得诧异,不知道他下一步会使出怎样的招式。

沁歌在房梁上看得聚精会神,无意中看了凌少白一眼,见他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人的动作,心中着实替钟三少捏汗。

唐渊毕竟是绝顶高手,也曾和钟三少的师父交过手,很快就摸清了钟三少武功的套路。然而套路总归是套路,高手过招往往在一线之间。见钟三少一直以普通剑招应对,唐渊峻然道:“使出你的风云一剑。”钟三少没有理会,仍然是不主动进攻。

唐渊为了逼钟三少使出风云一剑,连攻七剑,剑剑直指要害,甚至有一剑划破了钟三少的外衣袖子。沁歌替钟三少担心,差点喊出声。凌少白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手心里紧张的都是汗。

越写越武侠了…

是空为何还看不透

就在众人都以为钟三少要落败时,钟三少忽然反手一转,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眨眼间,唐渊感到一股无形的凌厉剑气直逼胸臆而来,他本能的向后退,并挥剑去挡。钟三少使出重手法砍落他的剑,直指他咽喉而去。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唐渊面色如土,手中的断剑落地。他颓然道:“你故意先处下风,让我出现破绽,然后你倾尽全力一击而中。果然好剑法。”

钟三少见他弃剑,也扔掉手中的剑:“承让!风云一剑向来只有一招,却有三十六种变化,根据对方武功招数而变。”唐渊审视的看着他:“这不是你师父教你的招式,他没有你这般出神入化的剑法。”

钟三少道:“我师父的武功长于内功,剑法确实不是他的长项。”唐渊这才恍然:“这么说,你另有名师指点剑法?”钟三少点点头。

唐渊叹息一声:“十年苦练终究功亏一篑。也罢,你去吧,那秘方唐门以后会再想办法要回。”他漠然的望着前方,人看起来颓废不堪。

钟三少向唐渊作了个揖,谦恭道:“前辈,世间一切皆是虚妄,侠义道才是本心,所谓武功修为高低不过是过眼云烟,何须挂怀。”唐渊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有些释怀的松开紧锁的双眉。

沁歌品味着钟三少这句话,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钟三少见唐渊脸色稍和,又道:“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晚辈想当着前辈的面将解药秘方焚毁,也请前辈将此□□焚毁,从此江湖上不再有人使用这种毒。”

唐渊愣了一下:“这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不如你和我一起去见太君,让太君来决定。”唐渊所说的太君是他的母亲,唐家堡掌门唐老太太。钟三少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密室。

直到离开唐家堡,沁歌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拍着心口道:“这回我是真服了,钟三少果然是个人物。”凌少白没有说话。沁歌又道:“刚才我瞧见他俩比剑,心差点悬到嗓子眼。”“你是担心钟三少会输?”凌少白侧目看着沁歌。

沁歌点点头:“那当然,他比唐伯伯年轻那么多,功力相差二十年。”凌少白挑了挑眉,很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驳道:“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是用年龄来衡量,今天钟三少一出现,我就知道他必定会赢。”

“哦,你又知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沁歌歪着脑袋看他,不信他的话。凌少白看着她不信的表情,狡狯的一笑:“通常用剑高手会有一种无形的气场,也就是江湖人所说的杀气,顶尖高手会以功力压抑住这种杀气,以免在与人过招时受制于人,唐渊身上的这种杀气非常明显,而钟三少走进房间的时候,我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所以我当时就知道他功力很深。”

他这么一解释,沁歌就信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想不到你不仅有胆识,还很有见识,不愧是名门子弟。”“有胆识、有见识?我看你是说你自己吧。似你这般大胆的女子果真不多。”凌少白凝望着沁歌的眼睛,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讽的说了一句。

“我自然是有见识,我告诉你,我已经猜到传授钟三少绝顶剑法的高人是谁。”沁歌扬了扬下巴。凌少白见她说得郑重,倒生出一些好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