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中州?怎么也不写信给我?”沁歌向温剑笙问起。温剑笙道:“爹娘接到上官先生书信之后,得知你仍在临安府,很是放心不下,让我去接你回家。怎么样,你玩够了,也该回家了。”

沁歌猜测,公子羽究竟有没有把临安的事告诉她五哥呢,不由得瞅了他一眼。公子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猜到她想法,主动道:“既然七姑娘已经回来,我们即日便可启程回乡,只是不知道两位可愿与我同行?”

温剑笙尚不知他俩曾在临安府见过,此时瞧他视线始终落在妹妹脸上,心知他对未婚妻相当满意,所以才会主动提出送她回乡,心下高兴,便道:“公子如此盛情,我兄妹二人若不答应,岂不是却之不恭,七妹,我们明日便启程返乡,你看如何?”沁歌听他如此说,也不便再提出异议,想着找机会再跟他说。

中午,四个人在王府中用了午膳,任飘零任务完成,向公子羽和温家兄妹告辞,沁歌送他到王府门口,向他拜了一拜,任飘零挥了挥手,上路去了。

入夜,两名侍女熏香暖被,另两名侍女则伺候沁歌梳妆,梳洗完毕,沁歌躺在床上,侍女们替她放下帘子:“奴婢们就在外面候着,七小姐若有吩咐,只需轻唤一声便可。”

等她们走了,沁歌才松了口气,稍稍掀开被角,只觉锦被软枕相当舒适,自从她离家出走,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无微不至的服侍。

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沁歌拥着被子坐起来,一桩心事始终压在心头,令她惴惴不安,索性穿了中衣,将外衣披在身上,下床去找温剑笙。

五哥的房间应该在另一个院子里,沁歌凭着印象在王府中寻找,却不料迷了路。正当她走进一处院落,无计可施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

“七姑娘,你在找什么?”公子羽温柔的声音随即到了耳畔。沁歌浑身一激灵,本能的拽紧了外衣:“我找我五哥…”

公子羽打量她周身,见她披散着长发、身上穿的也单薄,将自己的狐裘大氅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将她包裹住:“入夜冷清,你这么跑出来不怕着凉吗,你放心,临安府的事我替你瞒着,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五哥。”

“小王爷——”沁歌羞愧不已,竭力想挣脱他怀抱。公子羽不等她说话,已经先发制人的将手指压在她唇上:“你我本是未婚夫妻,你大可不必如此称呼我,妹妹,难道你忘了,你小的时候我曾见过你。”

沁歌心中突突直跳,不敢跟他对视,心中暗自揣测,他若是见过自己,那么当初在临安府,岂不是也会认出自己,他那时自称萧渐离,想来也是故意为之,存心要戏弄自己一番。

公子羽似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柔声道:“那日在临安见到你,虽有疑心却不敢相认,几年不见,你比那时更美…”轻抚沁歌的脸,公子羽自言自语倾诉:“你可知那时听说你逃婚而去,我心里有多焦急,这桩姻缘是我千方百计求来,盼了整整七年,你却于婚礼前夕不知所踪,我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来寻你。”

沁歌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他这番大胆而深情的表白确实把她镇住了,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公子羽又道:“妹妹若是嫌我,咱们两家解除了婚约也罢,若是遂了我的心愿,前尘种种既往不咎。”

“我…我…”沁歌忍不住抽泣起来。自己对凌少白情深爱重,他却冷漠待之,相反,自己一再辜负的公子羽,却是深情如斯,这一对比,怎不叫她心如刀绞。然而无论怎样,她始终明白,凌少白在她心里是这辈子也无法抹去的。

“公子如此厚爱,沁歌担待不起,还请公子另择贤妻。”沁歌清泪满腮,哽咽难言。公子羽将她抱得更紧,唇在她脸侧轻吻:“我不,我就要你。”说话间,把她打横抱起来,送她回房。

沁歌久去不回,伺候她的四名侍女早已站在院门口张望,此时见公子羽抱着她回来,才放下心来,原来她深夜外出,是去找小王爷,也难怪,小王爷如此出众的品貌,倾心于他的姑娘家不在少数,这温家七小姐是他未婚妻,两人的感情自然更胜一筹。

公子羽把沁歌放到床上,亲自替她掖好被子,嘱咐侍女:“好生伺候七小姐,不可再有差池。”“是,奴婢们知道了。”

看了沁歌一眼,公子羽微微叹息,步出她卧室,回自己的居处去了,刚到房门口,便已感觉到怀中的双螭玉环微微颤动,心知是小蛮来了,推门进屋。果然,小蛮坐在他床上,神态妩媚。

看到他进来,小蛮上前抱住他。“你早来了?”公子羽笑问。小蛮点点头:“嗯,你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

“那么,凌少白的下落,你也打听清楚了?”公子羽轻抚她秀发。小蛮仰起脸:“那倒没有,凌少白一向行踪飘渺,没那么轻易找到他。”

“哦,看来他当真不凡,连你这样的狐仙都找不到他。”公子羽暗自思量,这妖孽是否有事情瞒着自己。凭她的神通,找一个凡人轻而易举,除非,那不是凡人。

“狐仙也不是事事都能,天地如此之大,总也有我一时间找不到的地方。”小蛮脸贴在他肩上,无限依恋。公子羽轻拥着她,在她娇艳的脸颊上深深一吻。

“你刚刚也是这么亲温沁歌的吧。”小蛮咯咯娇笑。公子羽心知她早已看到,此时故意发问,便道:“我若不装的逼真一点,她怎肯跟我走,你放心,她不过是个弃妇,凌少白不要她,我也不要。”

“真的吗,你可别哄我,让我听听,你的心怎么说。”小蛮把耳朵贴在公子羽心口,他的心跳很均匀,丝毫不见异样。

“那你要怎样才能信我呢?”公子羽笑道,从她发间拔下金钗,任一头如丝的秀发披散。小蛮搂着他腰,目光中柔情闪烁:“我要…我要…你!”“我?容易的很,你今晚留宿在此便是。”公子羽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翌日清晨,沁歌起床后,看到自己之前穿的那身衣服不见了,问侍女:“我的衣服呢?”侍女笑道:“小王爷早已命人连夜替七小姐赶制了几套衣衫,七小姐,你看看,合意不合意?”

沁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套华贵的锦缎衣衫葳蕤生光,滚边更是用了名贵的狐皮和貂皮,侍女们服侍沁歌穿上,又拿着铜镜给她照照,镜中丽人雍容华贵,沁歌差点都认不出这是自己。

这时候,另一个侍女端着一个锦盒进来,在沁歌面前放下,打开盒盖给她看:“这里有一些首饰,小王爷说,做工粗糙,七小姐尽可捡些能入眼的佩戴,等到了京里,他再送上更好的首饰给小姐添妆。”

侍女替沁歌梳头挽髻,在她鬓发间插了一支名贵的和田白玉钗,又插了一支赤金凤钗步摇,沁歌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站立替她梳头的不是侍女,而是公子羽。

“我担心你昨夜受了风寒,早起便来探望,怎么样,若是你无恙,今日我们便启程返回洛阳。”公子羽放下手里的玉梳,手握着沁歌的手,打量她一头珠翠,步摇轻垂,盛妆之下,她颇具王妃之姿。

沁歌从他手里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有劳公子挂怀,我好得很。”“对了,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五哥不同我们一道返回洛阳,他要去姑苏慕容世家探望慕容嫣,一早便已启程,让我跟你说一声。”公子羽缓缓地把这件事告诉沁歌。

什么?五哥这个叛徒,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只惦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趁着机会就去看她。沁歌腹诽不已,转念一想,五哥和慕容嫣一年也见不了两次,牵挂在心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不也常常想着凌少白?想到这里,沁歌垂头丧气。

“用过早膳以后,我们便出发吧。”公子羽根本不给她独处的机会,拍了拍手之后,家人仆妇送上早餐。沁歌见仆妇摆了两副碗筷,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是暗暗叹气。

王府的小菜精致入味,沁歌一尝便知,是地道的洛阳名菜,公子羽为了讨她欢心当真是煞费苦心,衣食住行皆是照顾周到。

只是他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沁歌偶尔瞥他一眼,却见他一脸痴心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格外关注,心中酸涩难言。公子羽见她的手顿住,淡淡的移了视线。

众人出发上路,沁歌看到当中有一辆马车装饰的非常华丽,四角的椽子皆为银制,猜到那是公子羽的车驾,不愿与他同乘,正要走向另一辆车,公子羽却已经从马车中下来走向她:“天气严寒,我的马车里有暖炉,你到我车上坐吧,我坐别的车。”说话间,扶着沁歌上他的马车,自己却走向另一辆车。沁歌望着他背影,没有言语。

他的马车里的确是应有尽有,除了软枕暖炉,最多的是各种书籍,甚至还有笔墨,沁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几页,觉得很有趣,便看了下去。

书页里夹着一张纸,无意中落到沁歌身侧,捡起来看看,上面有几行诗句,笔锋非常流利的行草,想来是公子羽的墨迹。

青箫玉笛,繁花自唱,愁酒醉人独怅惘,唯有付华章。

昨日萋萋,烟雨霏霏,明朝遥遥,人分两地。

愿重逢时,琴瑟如意。

怔怔的看着纸上的字出神,沁歌的眼泪涌出来,凌少白的无情像一把钝刀,时时在她心头凌迟,放下书本,沁歌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了点墨,在纸上续写了两句诗。

马车在官道上跑了很久,沁歌渐渐觉得困倦,靠着暖炉歪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却发现公子羽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之前那张写了诗词的纸,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

“聚散无常,断情殇…这是你写的?”公子羽的目光很凌厉。沁歌心中一寒,没有否认。沉默半晌,公子羽才道:“我上车来是想告诉你,前面有处驿站,你要是在马车里呆的闷了,可以下车去活动活动。”不等她说话,公子羽掀开门帘,从车上跳下去,沁歌想叫住他,他却已经走远了。

用过午膳,沁歌从驿站出来,走向车驾,见侍女端着暖炉正要放到她马车里,上前道:“我车上有暖炉,不用再给我。”侍女道:“小王爷说,姑娘家怕冷,让奴婢们把他车上暖炉再给你一个。”

沁歌心中动容,呆立半晌,轻声道:“既这样,你去请他来与我同车,如他因我而受了风寒,我也于心不忍。”侍女应了一声,回报去了。

沁歌坐上马车,不一会儿,侍女来了,却不见公子羽身影,沁歌问:“你家主人呢?”“小王爷说,七小姐既然喜静,他也不愿叨扰,让小姐你安心坐车,到了黄河渡口,他差人送信到你府上报信。”

沁歌听闻此言,心知公子羽对自己的冷落有些灰心,心下好生歉意,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他说。晚间到了市镇上,众人在客栈住下,也没有再见到公子羽。

憔悴心事有谁知怜

月夜,公子羽从外面回来,听到沁歌所居的厢房里传出笛声,好奇的走过去看看。窗户缝里,果然见她一人独坐,素手执着短笛,笛声如泣如诉,恰如她的心事。

有意碰了一下窗户,支窗户的棍子落在地上,惊动了房中人,公子羽转身而去,果然,一阵脚步声过后,沁歌从房里出来,叫他:“公子——”

公子羽回过身,站定:“温姑娘有什么吩咐,跟我府上的官家说一声便是,我既已知晓姑娘心事,你我还是避嫌的好。”

态度冷冷淡淡,却是满眼的无奈和伤痛,沁歌看在眼里,走上前:“不是我有意要辜负公子一番情意,只是其中故事太多,不想拖累公子,与其日后生怨,不如此时了结。”“这么说,你心里有旁人?”公子羽明知故问。沁歌点了点头。

“他此时身在何处?”

“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他丢下你走了?”

见沁歌没有否认,公子羽又道:“既然他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牵挂他,时间久了,你终究会忘记他。”“也许吧,但不是现在。”沁歌的视线幽幽投向远方。

公子羽伸手探着她肩:“如果我愿意等呢?等你回心转意。”“这又何苦?”沁歌没想到自己对他坦陈心事,他依然这般宽容。

“你心里放不下一个人,我心里同样放不下你,我只求能日日见到你,伴在你身边。”公子羽靠前一步,想把沁歌揽入怀中。

忽然间,一团白影闪过,沁歌只觉得面上一疼,不禁惊叫一声,公子羽心知是小蛮在暗处对她动手,便将计就计,趁着机会把沁歌抱在怀里。

低头一看,见沁歌左脸红肿了一片,公子羽轻抚她香腮:“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过去,我没看清,脸很疼吧,进屋去抹点药。”沁歌暗想,手法如此之快,难道是那个叫小蛮的狐女?对了,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三番五次害自己。

公子羽见她凝睇不语,心中顿生一缕柔情,那狐女小蛮虽美,却没有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温婉,若她心中没有旁人…叹息一声,公子羽压下了偷香的念头。

命人取了王府中御医配制的雪莲玉蟾膏过来,怕烛光不明,公子羽特意让人在屋里多点了几盏灯,亲自替沁歌把药膏涂在脸上,告诉她,这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对各种红肿痒痛均有奇效。

他的手指微凉,沾了药膏之后特意放在火盆上烤了烤,等手温热了些才贴到她脸上涂抹,如此柔情体贴的心意,令沁歌心中触动,却是欲哭无泪。

擦净了手,公子羽起身告辞:“你睡吧,明日一早便到了黄河渡口,我们坐船过黄河。”沁歌送他离开,深深的叹息一声。

郊外,小蛮用千里传音呼唤凌少白。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凌少白的身影自远处的迷雾中来。“找我什么事?”凌少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小蛮上前道:“公子羽找到温沁歌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样?”凌少白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小蛮见他态度冷淡,奇道:“你不想报仇了?任由他俩成亲?那温沁歌亲口承认曾与你有肌肤之亲,你一点也不在意她?”

凌少白闻言浅笑:“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远离她吗,怎么现在倒来劝说我去破坏?”小蛮被他一句话问住,压抑住心底的嫉妒,极力辩解:“我只是不希望你功亏一篑,温沁歌对你痴心一片,你想拆散他们很容易的。”

“你只需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凌少白眼神一凛,峻然的看着小蛮。小蛮道:“我跟踪他们有些日子了,公子羽对温沁歌情意不浅,你若是破坏了他的姻缘,必然能令他大受打击。”

“算了。”

“算了?”http://.bookqi./

“我已经想通,要报仇,也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法,只需数年,我便可修成正果,不想再为此事坏了道行。”凌少白幽幽的叹息。

小蛮却不料他会有此等想法,不甘心:“你不是想通了,是舍不得温沁歌受到伤害,但你可知,她日夜思念你,心里根本不爱公子羽。”

“人妖殊途,你不是不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我不想害了她。”凌少白如何不知沁歌对他痴心一片,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常常思念她,虽说他道行日深,不至于将自身妖毒贻害到她,可万一被她发现他的身份,只怕她会受不起打击,无奈之下只能竭力克制相思之意,不再对她动念。

小蛮见和他说不通,恨恨的咬着嘴唇:“子夜,你不听我今日之言,总有一天会后悔,到那时,你心爱之人受了伤害,你再怎么补救,也无法挽回。”

凌少白听她话里古怪,再想问她,却已不见她踪影,任他千里传音,她也不再回应。小蛮素来任性,他熟知她性格,若她自己不肯,逼她现身也不容易,当下只得作罢。

洛阳古城黄河渡口,温家人一早得了消息,公子羽会护送沁歌回家,算着时辰应该到了,差人在渡口等候迎接。

从船上下来,沁歌眺望着家乡的一草一木,心中感慨万千,自己离家之际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

公子羽站在她身后,替她披上绣缎披风:“七妹,贵府已经派了轿子来接你,早些上轿回家,令尊令堂想必早也等急了。”沁歌嗯了一声,低头上了温家派来的轿子。

温府,沁歌和温夫人母女相见,相扶而泣,温元山却在一旁和公子羽交谈,见他目光不时瞥向沁歌,似有些心不在焉,温元山心中有数,捋须而笑。

沁歌跟随母亲回房去换装,公子羽有意望着她背影,等温元山发觉了,他才回过头来,淡笑:“小侄和贵府六公子曾有一面之交,今日既然到访,少不得要与六公子见上一面,不知世伯可应允?”

“这是自然。”温元山心知他是想去看沁歌,却也不点破,命家人带路,引着公子羽去见温剑筠。公子羽施了个礼,起身告辞。

院落里,沁歌换了一身衣服,四处打量,见屋中景致与自己离开之日并无不同,桌上的梅瓶里也插着盛开的腊梅,阵阵清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小桃端着一盘糕点进来,放到她面前:“小姐,这是你平常最喜欢吃的核桃酥和茯苓山药糕,我一听说你要回来,亲自到后厨做的。”“小桃,你过来让我瞧瞧,胖了还是瘦了?”沁歌拉着小桃的手,打量她。

小桃道:“我能吃能睡,自然是胖了,小姐你倒是瘦了不少,想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最是辛苦,等你在家里休养些日子,也能恢复到以前。”

主仆俩正说话,忽听得门口有人轻咳一声,六公子温剑筠在门外道:“七妹,六哥和客人来探望你。”沁歌一听是六哥的声音,忙到门口迎接,却见公子羽立于温剑筠身后,脸上微微一红。

温剑筠见此情形,只当他俩情深意笃,笑道:“人带来了,六哥便不叨扰,七妹,哥哥等着喝你的喜酒。”“去!”沁歌听他打趣自己,撵他走。一抬眼,却见公子羽笑意盎然。

小桃早听人说起,送她家小姐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公子羽,心知眼前这位便是,不由得打量他一眼,却见他修眉俊目、面如冠玉,当真是一表人才,心中也替小姐高兴,忙把他俩让进屋,自己端茶去了。

公子羽随着沁歌在桌边坐下,等小桃上了茶退出去之后,才道:“我明日返回汴梁,不出一个月,便来迎娶你过门。”沁歌听他谈起婚嫁,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语。公子羽握着她手:“七妹,你不可再变卦。”沁歌依然没有说话。

“我此番回乡,必然时常思念你,你给我一缕头发,我好常常带在身上。”公子羽轻抚沁歌一头秀发。沁歌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剪刀,剪断一缕秀发,交给他,看着他郑重的放入怀中。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人来请公子羽,温府的几位公子和夫人听说妹夫来了,都想见见他,公子羽不便推辞,跟着家人走了。

等待出嫁的这段日子里,沁歌的情绪始终不是很好。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就觉得无比沉重。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爱凌少白以外的人,对公子羽的情意却又有所感知,想退婚,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自己怎样和家里解释?

她逃婚,公子羽亲赴临安去找,找到了,没有多问,护送她回府,全家人都看到公子羽对她嘘寒问暖,也都认为这是一桩好姻缘,再次逃婚是没有可能了,退婚也不切实际,这场婚礼的主婚人正是北郡王本人。

一切都怪凌少白,他对自己无情无义在先,逼得自己不得不嫁与旁人,只要一想起他,沁歌就恨的牙痒痒。

“七妹,你快来看看,北郡王府送来的凤冠霞帔,真是太美了,公子羽果真爱你的紧,连这些都想的妥帖周到。”六嫂唐蕊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打断了沁歌的思绪。

走出房间,沁歌向嫂子施了个礼,对北郡王府送来的东西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兴趣。唐蕊见她情绪不高,劝道:“明日就要启程去汴梁了,怎么好像不大高兴,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家,七妹,女人总要有这一天的,我那时离开唐家堡到洛阳跟你六哥成亲,也是哭了好几天。”

沁歌苦苦一笑:“我又怎能跟六嫂相比,六哥多疼你,每年都会陪你回娘家探亲,以慰你思乡之苦,我到了汴梁,北郡王府却不会有这般自由。”

唐蕊笑了笑,一双纤纤素手在沁歌肩头轻拍:“怎么会,只要你跟夫婿相处的好,你要返乡探亲,他又怎么会拦着,那公子羽我们也都见过,性情温和、举止有度,我和几个嫂子都说,七妹是有福之人。”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公子羽都是佳婿,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很可能就是不归路。沁歌伸出手摩挲着凤冠上的珍珠,一颗颗珠圆玉润,显然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可华服再美,又怎抵得上心心相印、琴瑟和鸣?

择了良辰吉日,温元山亲自带领几个儿子自洛阳出发去汴梁,送女儿出嫁,到汴梁以后,一行人先行住在驿站里,温元山进宫面圣之后,便到北郡王府商议婚事。

沁歌在房中闷的无聊,带了小桃在驿站的后花园散步。此时已经入春,园子里各种时令花卉竞相斗艳,春草如丝,美不胜收。

“这里的牡丹虽好,终不及我们洛阳温府的花圃。”沁歌轻声自语。“你若喜欢,我可以移一些仙品牡丹到府里种上。”公子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沁歌心中一惊,回眸去看,他英俊的脸上笑意淡淡。

“小桃,公子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沁歌无处发挥,嗔怪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抿嘴一笑:“是公子爷说,不必惊动小姐你。”说话间,退了下去。

公子羽道:“你到京里来,我早想来看你,一来不得空,二来,照规矩你我在成亲前是不应该私下见面的,只是规矩终究是死的,我想来便来,没人能拦。”沁歌见他满目柔情的看着自己,心中酸涩:“多谢公子厚爱。”

“不日就要成亲了,你对我还是如此生疏,我单名一个翀字,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公子羽轻握着沁歌肩胛。沁歌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名讳里并没有羽这个字,众人称呼他公子羽,其实是拆开了他的名字,只念一半。

见沁歌并不答话,公子羽这才叹息一声:“府里还有诸多事务,我不能久留,七妹,你好生在此,过不了几日,便是你我两家择定的黄道吉日。”沁歌这才向他拜了一拜。公子羽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见她望着自己,回转了视线,眼神冷冷的。

伤心岂独息夫人

夜晚,公子羽衣衫不整的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喝。小蛮慵懒的看着他,打了个呵欠:“明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样,休书备好了?”“你操那些心。”公子羽回眸莞尔一笑。

小蛮坐起来,随手捡起一件衣衫披上,似笑非笑:“我是提醒你,不要狠不下心,她背叛你在先,你若不惩罚她,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你无能。”

公子羽喝完一杯茶,又倒了一杯,走到床边坐下,递到小蛮手里:“一个巴掌拍不响,温沁歌我自然是有办法收拾,她那个奸夫如今还在逍遥法外…”

“即便给你找到凌少白又如何,我听说他会点玄门功夫,你未必对付得了他。”小蛮心情复杂,既不想出卖青梅竹马的子夜,又想讨眼前高贵的心上人欢心。

“玄门功夫,那又如何,我府上就有玄真道人,江湖上也不乏此等异人。”北郡王府门客甚多,公子羽并不觉得会点旁门左道的玄门法术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他除了有能降妖除魔的乾龙斩和双螭玉环,家中更藏有上古神兵青玄剑。

小蛮攀在他肩头,脸颊轻轻地蹭他:“话是这么说,小心一点总不会错,只消过了明日,你便大仇得报,不如你给我看看,那休书怎么写的?”

大仇得报?哼,还早得很。公子羽随手一捏,手中的瓷杯顿时裂成几片,小蛮惊呼一声,看着他的手,却见他的手安然无恙,瓷杯已成齑粉。

往后一仰,将头靠在小蛮柔软的怀里,公子羽轻握她柔荑,幽幽的想着心事。这样丝滑的肌肤、这样柔情的缱绻,如此美人相伴,若是他的妻子,当真可算是良辰美景、红袖添香,偏偏天不遂人愿,幸好自己对温沁歌并无多少情意,不然的话,肯定不会是休妻那么简单。

一想起沁歌的背叛和对她凌少白的痴情,公子羽就恼羞成怒,蛮横的翻过身,狠狠地将小蛮压在身下恣意轻薄。小蛮伸手在他发间,感觉到他盛怒的火焰,不禁微微颤抖。难怪子夜不肯走,人世间的情爱果真是令人销魂蚀骨。

得意忘形中,她差点现了本相。公子羽提起她毛绒绒的狐尾,笑道:“妖孽,你还不快现形,别等本公子用兵器对付你。”小蛮咯咯娇笑,雪白的九条尾巴同时展开,恰似孔雀开屏一般,惊艳而绝美。

“我曾在《山海经》里看到,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你莫不是青丘国人氏?”公子羽有意问小蛮。小蛮道:“我家祖上源自那里,一场天火之后,族群四散而去,我孤身一人逃至武夷山,便在那里常住。”

武夷山…那里确实有很多妖孽。公子羽心中默念,盘算着凌少白身份,如果小蛮的话当真,那凌少白会不会也是…不然的话,以温沁歌那样的大家闺秀、萧彤和任飘零又守护在侧,纵然骄纵爱玩,又怎会如此轻易就为他所骗?

小蛮见他凝思而心不在焉,收起狐尾,盘身在他膝上,宛转相就、曲意逢迎,勾着他再赴巫山圣境,公子羽轻轻挡开她手:“我乏了,你且先去。”小蛮不肯就此离去,任性的躺回枕上睡着,执意要与他同被共枕。

婚礼当日,喜娘和婢女一早替沁歌打扮好了,北郡王府的迎亲队伍一到,沁歌被扶上了轿子。一路上,丝竹管弦吹吹打打,引得众人围观,好不热闹。

也不知走了多久,恍惚中,只听到鞭炮声齐鸣,轿帘子忽然就被掀开了,喜娘扶着沁歌从轿里下来,递给她一块红绸布,让她攥在手里,于是沁歌知道,在前面牵引着她的是公子羽。

王府正堂,前来观礼喝喜酒的宾客熙熙攘攘,婚礼一项一项的进行,拜了天地之后,司礼官高声道:“新人可入洞房。”累了一上午,沁歌正待松一口气。

“慢着——”公子羽忽然打断了最后一项仪式。众人听闻此言,纷纷停止交谈,偌大的厅堂里顿时鸦雀无声,连堂上坐着的北郡王夫妇也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儿子葫芦卖的什么药。

“各位长辈亲友在上,今日小侄请诸位前来,除了观礼,还希望请各位帮我见证一件事。”公子羽缓缓地从袍袖中取出一部书札,郑重的送到司礼官面前:“请宣读这份文书。”

司礼官微愣,打开了书札,念道:“立休书人赵翀,系京都汴梁人氏,从幼凭媒聘定温氏为妻,岂料温氏自幼娇纵,擅自离家数月,此为不告而别、有伤妇德,正合七出之条,因念父母高堂在上,不忍明言,遂草行婚事,待礼毕后,情愿将温氏退还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众人万料不到公子羽会当堂休妻,皆是目瞪口呆,沁歌更是惊得猛然拉下盖头,怒视着公子羽。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为何他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多方呵护,哄着自己回府待嫁,原来都是为了在成亲当日休妻,这样的报复,可谓狠辣之极。

堂上乱作一团,碍于北郡王夫妇坐在堂上,众人也不便参言,纷纷将视线落向温元山,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温元山此时气得满脸通红,竭力忍住才没有昏倒,上前一把扯住沁歌衣袖,向公子羽道:“也罢,老夫教女无方,惹公子嫌弃,老夫这就将女儿带走,从此深居简出,与贵府再无瓜葛。”不等北郡王和公子羽发话,温元山把女儿拽走了,温府一干人等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公子羽看着他们一家的背影,眼神阴鸷:“开门,送客!”说话间,将身上的大红吉服随手一扯,扔到一旁。宾客们见此情形,怕惹事端,纷纷告辞而去。

从汴梁回来以后,一连多日,温府上下对北郡王府当庭退婚一事皆是三缄其口。沁歌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不觉得有多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和公子羽的姻缘,她从来就没有信心,此时为他所弃,倒也正中下怀,自己一个伤心人,嫁与不嫁又有何分别。

正在提笔写字,忽然有人从身后把她手里的笔拿走,沁歌手上顿时沾染了许多墨汁。以为是小桃那丫头恶作剧,正待回首去看,却见凌少白立于她身侧。多日不见,他风采奕奕更胜当日。

乍然重逢,沁歌只觉心中激动不已,但一想起他的无情,眼泪还是漱漱下落:“你来做什么?”凌少白拿起桌上的丝帕替她擦了手:“我来看你,公子羽退婚的事我都听说了。”

沁歌侧过脸,拂开他的手:“那日在驿站中,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你我之间断无可能,如今我遭此冷遇,也是咎由自取,不需要你假惺惺来可怜我。”凌少白心知她为情所伤、饱受打击,一把搂住她身子:“什么驿站、断无可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呸!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倒不认账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一般好哄骗。”沁歌心中气苦,不愿与他温存。凌少白猜测此中必有蹊跷,手轻抚她脸颊:“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跟你分开之后就去了武夷山,没有去过什么驿站。”

沁歌当下将那日在黄叶镇驿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凌少白越听越惊讶,竟然有人冒充他骗沁歌,此事非同小可。

难道是小蛮?凌少白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在中州城外,小蛮约他见面时说的那些话,与此时情形正好前后呼应。照这么说,她已经搭上公子羽,并成为他报复沁歌的帮凶?很有可能,凌少白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为了安抚沁歌,凌少白道:“一定是公子羽为了报复你,故意假扮成我骗你灰心之后与他一起返回洛阳,定是这样。”沁歌道:“他又没见过你,怎知你模样。”凌少白道:“这不好说,江湖中精于易容术的高人不少,临安府那客栈中见过我容貌的人很多,公子羽只需向他们打听清楚,然后易容,便可骗你一时。”

虽有他这番说辞,沁歌心中郁结一时间也是难消,推开他:“无论如何,你不告而别、离我而去总归是事实,我为了找你,差一点就去了昆仑山,这一点你如何辩解?”

“我也不瞒你,我离你而去实有苦衷,你我不仅身份悬殊,你更是有婚约在身,你父亲怎肯将你许配于我,与其将来叫你伤心,不如我先行离开。”凌少白望着沁歌,见她神色凄楚,心中大为不忍。

“你胡扯,你明明就是恼恨我才会离开,你在那客栈中对我…已经害得我清白尽毁,如今编这样的瞎话来骗我,我也算看错你了。”沁歌恼怒不已,愤然转身。

凌少白跟上她,扳着她肩膀:“你听我说呀,我那天情绪是有点失控,我自幼跟随师父练功,生活在山野间,没有别的玩伴,每日里只有飞禽走兽作伴,你可知,万物皆有灵性,你对它们好,它们便也对你好,似那等剥皮拆骨的残忍勾当,我最最痛恨,人类御寒的衣物又不是离了野兽皮毛不行,为什么要剥夺一条生命?”

沁歌听到这话,似有所感,不再言语。凌少白见她态度稍缓,声音更加温柔:“你也曾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对那蜈蚣精你尚且不忍杀之,又怎忍心看着狐狸被剥皮做衣?虽是兽类,生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你说是不是?”

“可你…”沁歌心结渐解,可还是不能释怀,就算他有大慈悲心,那天也不应该对她发那么大的火,甚至不惜恃强凌弱、毁她清誉。

凌少白见她俏脸紧绷,温柔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更不该离你而去,叫你受这些委屈,我在江湖上听说你被公子羽休弃,心似刀绞,都是我害了你…沁儿,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我不原谅你,一辈子也不!你赶快走,再也不要来纠缠我。”沁歌走到桌边坐下,回脸背对着他。凌少白苦说无效,只得将计就计,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沁歌听到动静,追到窗口,却见一团青影跃上房顶,他很快便没了踪影,不由得心中气苦,他便是这般心高气傲,她稍微冷待,他就离去,从来也不曾心疼她满腹的委屈。

就在她临窗抽泣的时候,他不知何时已经返回,紧紧的将她抱住:“我应该带你一起走的,你这就跟我去了吧。”“我才不,若是给人知道了,我爹爹妈妈又要被人耻笑。”沁歌轻轻的推他。

凌少白捧起她脸,吻她:“那要怎么办,让我跟你爹娘提亲吗?”沁歌摇了摇头:“不可,我爹爹妈妈不知你我有…有私情,而且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就算你来求,他们也不会应允的。”“我想带你走。”凌少白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