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璋不明白,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林正浩就好像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意志颓丧消沉,愁眉紧锁,连公司也不去了,整宿坐在书房里头抽烟,有时候周子璋甚至看到他在喝酒。

威士忌加冰,倒在玻璃杯里晃荡,如果是偶尔来一两杯,那肯定是种情致,但如果你看到这个人喝到脸色发青,目光凶狠,可还是不停杯,这就不由得不让人害怕了。

周子璋是真着急了,他只知道林正浩的公司正参与了一个很大的项目,此时该做得热火朝天才对。他明明记得,在不久之前,林正浩还抱着他踌躇满志地说,拿下这个项目,做大了,往后隆兴就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台资公司,而是能有跨国实力的集团公司。周子璋很替他高兴,他知道这才是这个男人心中的抱负,他也合该如此,面带从容不迫的微笑,站在最高点,坦然拥有成功和荣耀。周子璋不懂商业,不懂市场经济,不明白林正浩承受的压力和挑战。但他相信林正浩,林正浩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成熟干练,能力卓著的儒商形象。这样的人谋定而动,目光精准,断没有出问题的道理。

而在此之前一切也都好好的,无论是林正浩的公司还是两人的关系,进行得都很顺利,周子璋在搬出别墅后,反倒明显感觉两人距离上的拉近,林正浩开始给予他尊重和理解,不再将他当成家里必要的摆设品;而他也开始试图去走进林正浩的生活,试图去超越以往禁锢于家里琐事的角色,而真正成长为理解这个男人,跟他有交流有互相支持的伴侣。

这种全新的相处模式本来运作得很好,但突然之间,林正浩却整个人阴沉下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再度将他驱逐出去。周子璋又心疼又着急,没有什么比看着爱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更令人倍感挫折的了。他也不是没试图去问林正浩怎么回事,但每次小心翼翼挑起这个话题,不是被粗暴打断,就是被沉默搁置,最近几天更加不可收拾,周子璋都未必是问起林正浩的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只是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就会招致一场带惩罚性质的粗鲁欢爱。每次做的感觉都很可怕,仿佛林正浩是在自己身体里发泄,借着这种运动,将他自身无法平息的暴躁和愤怒,狠绝和抑郁表达出来。周子璋每回都被弄得险些晕过去,身上,越是隐秘的地方越有不堪的痕迹。他很痛,但却没法说,只能承受,因为他真真切切地心疼这个男人。在林正浩这么疯了似的操弄自己的同时,周子璋能感觉得到他的痛苦,是真正的,像有什么事情决断不了的痛苦。而因为林正浩一贯都是那样的形象:温文尔雅,教养良好,游刃有余,胸有成竹,所以他没办法在任何别人面前流露一丝半点这种痛苦,这不是属于那个大家熟知的“林正浩”该有的东西,所以他只能在周子璋这里表露无疑。

这大概就是爱这个男人必须要承担的部分吧,周子璋一点也不怪林正浩这种反常,相反,他觉得这也是自己能做的事情之一,他想这个时候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有耐性,更包容,然后找一个恰当的机会,跟林正浩好好谈,这个男人肩膀上承受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爱他,那就不忍心再往上面添加烦恼。

但你想帮这个男人,就要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周子璋回想林正浩所做的那个项目,似乎电视报纸上也曾大肆报道过。他打开电脑,输入“溪口项目”,立即搜索出一些相关新闻,周子璋飞速浏览,突然之间,目光停在一个字眼上:葵盛。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他脑海里立即回想到那个神情狷狂,不可一世的年轻人,几乎能想象得出他张嘴说:“我葵盛霍五”这句话时脸上表情有多么欠扁。周子璋心里一沉,有些不太好的联想让他不由得忧心忡忡,但他转念一想,林正浩是个成熟商人,霍斯予又何尝不是?他虽然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蛋,但在公事上,这个人如果公私不分,肆意妄为,那么就不可能坐总裁那个位置还坐得那么稳。周子璋心里稍微安定了下,他想起在医院遇到的霍斯勉,据说整个霍家,年轻一辈几乎都对他马首是瞻,那样一个人,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弟弟拿整个公司前途乱来。

而且,林正浩如斯精明一个人,肯定是有把握了,才明知跟霍斯予有隙,还与他合作。

周子璋越想越觉得自己多虑了。商界的事他不懂,可也明白一个基本道理,这个时代一夜暴富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霍斯予也好,林正浩也好,都是有长远眼光的人,他们走到今天都不容易,没人会拿自己的身家前程开玩笑。

更可况,自己算哪根葱?周子璋哑然失笑,霍斯予是对自己贼心不死没错,可他不是昏聩无知的纨绔子弟。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霍斯予,这个电话不是兴师问罪,他也资格问什么罪,但他还是想知道,从霍斯予的角度来看,林正浩会出什么事,他知道只要自己问了,霍斯予会告诉他。

哪知道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再打,电话倒是接了,可说话的,是陈助理。

周子璋不知道怎么问了,他跟陈助理没有熟到能问这些的地步。

陈助理仍旧是温和有礼的口吻,甚至带了隐隐的恭敬:“周先生,真是对不起,五少刚刚出院就忙开了,工作疲累过度,我刚刚才和医生按住他,给他注射了安定强迫他休息一会。再铁打的身体也不能这么胡来,您说是不是?对,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您有看电视吗?电视上都有报道了,就是那个。”

周子璋犹豫了下,问:“他什么时候出院的?现在身体怎么样?”

“出院的时候啊,我想一下,好像就上次您过去看他后没几天就闹着要出了。现在恢复得很慢,当然啦,还没好透就跑出来,还每天工作十五小时以上,我们都劝不住……”陈助理叹了口气,说:“您要在这就好了,五少就听您的。”

周子璋没由来有点歉疚,呐呐地说:“麻烦你,替我问候他。”

“好的,谢谢您。”陈助理顿了顿,真诚地说:“周先生,真的谢谢您,五少知道您打了这个电话,一定会很高兴,他最近高兴的事太少了。”

“没发生什么事吧?”周子璋忍不住问。

“五少跟家里关系,现在处得很差,刚刚老爷子还来公司当众骂了他一顿。”陈助理叹了口气,说:“而且,项目现在需要追加资金,有点棘手,五少压力其实很大。”

周子璋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你劝他休息好。我挂了。”

“好的,再见。”

那边陈助理一收线,就看见霍斯予在一旁眯着眼笑得那个美,忍不住调侃说:“五少,您这模样,不知道的以为咱公司赚大钱了。”

霍斯予摸摸下巴,得意洋洋地问:“怎么着,他开始知道心疼人了吧?”

“没您不圣明,”陈助理忍笑说:“您就可劲儿欺负老实人吧。”

“也就最后这回了,完了我加倍心疼他。”霍斯予带笑说。

陈助理想了想说:“五少,我多句嘴,您就算如愿以偿了,到时候带了个男儿媳妇,老爷子大少爷那边,可怎么交代呢?”

霍斯予笑得意味悠长,说:“这就是个持久战,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游击战术多好,干嘛非正面交锋呢?反正干完这一次,他们更加奈何不了我,时候长了,他们终究得念我的好。”

陈助理忍不住噗嗤一笑,点点头,不再言语。

这天晚上,周子璋一回别墅,被林正浩拉住又是一场狂风骤雨一样折腾,事后,周子璋强撑着四肢发虚,去浴室里冲洗,脚下一滑,险些就摔了,林正浩却在第一时间冲进去扶住他,半抱着他跨进浴池里替他擦洗皮肤。周子璋靠在他胸膛里,闭眼睛享受这久违的温馨。他感到林正浩的手越来越犹豫,他轻轻地抚摩自己皮肤上那些痕迹,开始轻轻颤抖,然后,林正浩用力抱紧了他,低声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

周子璋觉得心里宽慰许多,他熟悉的那个林正浩似乎又回来了,他拍拍男人的手,微笑说:“没事,我皮肤白所以才看着吓人,其实不是很疼。”

林正浩身上一震,更用力地抱紧他,沉默不语。

“真的没事。”周子璋反过来安慰他,柔声说:“不过下次你能不能别一来好几回,我有点吃不消。”

“我知道了。”林正浩声音低哑,用力吻吻他的头发,仍旧是一句:“对不起。”

“好了,一家人不说这种见外的话。”周子璋笑着说:“你放开我,再呆下去水都要凉了。”

林正浩没有放开他,反而紧紧抱着他不撒手,还是说:“对不起。”

他如此郑重其事,周子璋反倒过意不去了,红着脸说:“别道歉了,其实,我也不是没有爽到……”

他脸皮薄,能说到这句话已经是极限,林正浩似乎闷笑了一下,然后把他扶出浴缸,替他擦了身子,抱着他回床上。周子璋迷迷糊糊的,拉住他哑声问:“你最近,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正浩顿了顿,抱着他亲了亲,柔声说:“没什么,睡吧。”

“到底怎么了……”

“睡吧,明天再说。”

第70章

周子璋实在抵不过疲倦,沉沉睡了。第二天一醒来,林正浩已不见踪影,周子璋苦笑了一下,起床洗漱穿衣。下楼却发现餐桌上已备好牛奶吐司,还留有纸条,让他记得把东西加热了再吃,周子璋心里一暖,知道这是林正浩在表达自己的歉意。他坐下来把东西吃了,想想身体疲软,今天就干脆不去学校,在家里看书算了。

他精神不是很好,就躺在二楼玻璃窗内的躺椅里看书,放平了腰部让酸痛的肌肉得以休息。不知不觉间,周子璋已经看了大半天,他打了个呵欠,正打算下楼弄点喝的东西,忽然之间听到一阵门铃响。

周子璋低头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半,这个时候按理说不会有人来,莫非是帮佣的阿姨忘了带钥匙?周子璋慢腾腾地下了楼,打开木门,却看到铁栅栏外站着一位衣着高档,搭配精细的女士,头发蓬蓬吹往脑后,做成一个鸡心状的贵妇髻,耳朵上带着碧绿的翡翠耳坠,妆化得不浓不淡,站那气度高雅,见他一开门,脸上立即露出亲切的笑容。周子璋却看得心里犯怵,这个女人正是见过一面的林正浩的姐姐,林素琴。

周子璋不能不开门,只得过去开了门,微笑礼貌打招呼:“您好林女士。”

“子璋啊,你怎么还这么客气?叫我林姐姐好了,我弟弟呢?哎呦真是对不住,我来得匆忙忘了给你们电话,还好你在哦,不然可白来了。”林素琴笑容可掬,款款走了进去,自然而然将手里的提包递给周子璋,周子璋一愣,随即笑了笑,接了过来,绅士风度十足过去替她开道,将这位姑奶奶迎进了自己家门。

林素琴自然大方,进了门就走到会客一边的沙发坐下,周子璋笑着问:“您喝点什么?”

“不用了自家人,正浩这能有什么,除了咖啡还是咖啡。”林素琴笑了,问:“你给我来杯水吧,有矿泉水最好。”

“好的。”周子璋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替她倒了一杯,拿过去放在她面前,笑着说:“不是什么好牌子,您讲究。”

“知道了,出门哪里能讲究得来?”林素琴笑呵呵地问:“怎么样,还好吧?”

“还行,谢谢。”

“我弟弟呢?也还好吧?”林素琴眨眨眼。

周子璋迟疑了一下,说:“也不错吧。”

“他们最近公司动作可真大,我在台湾都听说了。”林素琴带笑说:“父母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知道正浩他们弄成什么样了吗?”

“对不起,我对他的公事不是很懂。”周子璋安静地坐在她对面,温和地回答。

“那可不行。”林素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懂,就得学呀,不然将来怎么帮正浩?子璋啊,你怎么跟了正浩这么久,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周子璋垂下头,轻轻一笑,说:“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空间,并不需要互相打扰……”

“你说什么?”林素琴扬起眉毛,一双美目转了两转,说:“各自生活空间?”她忽然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咯咯娇笑起来,笑完了,掩住口说:“对不起啊,失礼了,但你这句话实在说的太可爱了。”她忽然笑容一收敛,问:“你以为林正浩是什么人?普通人吗?你跟了他,该做的就不能不去做,不然就是失职,明白吗?”

周子璋深吸了一口气,问:“林女士,我想我们关于这个问题的观念差得有点远,不适合再讨论下去。您今天来是有事吧?不如我打电话让正浩早点回来?”

林素琴没有笑了,斜倚着沙发扶手,斜斜地打量他,摇头说:“我不是找他,我找你。”

“您请说。”周子璋坐正了身子,有礼地说:“我能做的,会尽量去做。”

“这事对你来说也挺简单的,只是需要你稍微帮一下忙。”林素琴似笑非笑地说:“我们隆兴最近做一个大项目,你知道的吧?”

“听说过。”周子璋狐疑地问:“但我不清楚。”

“你不需要清楚,”林素琴重新微笑了,说:“那个大项目,有三家公司一块合作,现在出了点小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其中有一家不断追加投资数额,这让隆兴现在有点吃力,你想想看,这就好比一个蛋糕,本来分成三份分好了,可忽然有人不干了,要重新洗牌,将蛋糕越切越多块,本来能拿三分之一的,忽然间变成九分之一,这就不划算了对吧?”

周子璋皱眉,心忽然有点往下沉,他冷静地说:“我明白,为了保持既定的利益,隆兴也要追加相应的资本。”

“聪明,不愧是我弟弟看上的人,”林素琴娇笑说:“可现在问题是,隆兴没那么雄厚的资本,没法跟人拼这个,所以最近正浩都快抓狂了,就为这个事。”

周子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位林女士,冷笑说:“我不认为,我能做什么。”

“哎呀不能妄自菲薄啊子璋,”林素琴笑呵呵地转着手上碧绿晶亮的手镯,似乎不经意地说:“你应该猜得出,那家不守规矩的公司是谁的了,听说你跟他们霍五少,有点老交情,不如你出面去交涉一下,怎么样?”

周子璋脸色一变,他强忍着怒气,冷声说:“这就是您大驾光临的目的?”

林素琴笑得优雅,说:“谁让我弟弟开不了这个口?我只好替他说了。”

“原来,这还是正浩的意思?”周子璋心里猛地一疼,闭上眼,又睁开,忽然说:“你让他自己来说。”

“别这样啊子璋,”林素琴循循善诱,语调轻柔地说:“有些事,男人是要讲面子的,不用事事讲明白,你想啊,你跟那位霍少爷的旧交情在那,正浩心高气傲的,怎么拉得下这个脸?再说了,也就是让你去探探霍少爷的口风,看看他要怎么样才能大家各退一步,互不吃亏,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很为难的事,你说呢?而且你是正浩的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帮一下忙,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如果我不愿呢?”周子璋淡淡地问。

“那,”林素琴冷笑了一声,说:“你做得就有些失职了。我想,南部的父母对你的印象分一定会大打折扣。”

她还待继续说下去,周子璋已经没法再听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说:“我想这地方我还算半个屋主,有权请您离开,所以请您走吧,我不想继续跟您谈了。有什么话,让林正浩自己来跟我说,你没有资格。”

他说完,大步过去,猛一下拉开门,冷冷瞧向林素琴,林素琴一张俏脸变了色,高傲地站了起来,看向他的眼中尽是鄙夷和蔑视,重重地哼了一声,扭着高跟鞋走了出去。临近门口的时候,朝周子璋瞥了一眼,说:“别犯傻,没用的人,我们林家犯不着留着。”

“那您该把你弟弟的情人编号了开个技能培训所。如果您实在闲着没事的话。”周子璋淡笑一下,右手摆出请的姿势。林素琴勃然大怒,想骂什么,终究没骂出口,扭过脸,恨恨地走了出去。

大门外,突然飞驰过来一辆雪佛兰,嘎吱一声急刹在他家门口。车上跑下了一个男人,西服都没扣上,正是林正浩。周子璋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又苦又痛,却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却见林正浩脸色铁青,恶狠狠盯着林素琴,似乎说了什么,林素琴尖声骂:“怎么啦?全世界都知道他是霍五念念不忘的老情人,你开不了口,我来替你说啊,这有什么不对?”

“闭嘴!这件事不用你管!”

“什么叫不用我管,你为了填这笔钱把我老公的公司都坑了我能不管?我们的赡养费怎么办啊?圆圆她们以后长大了怎么办?你想过吗?你对自己家人就这么狠,倒对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烂货这么心慈手软,你神经了啊?脑子进水了啊?你个死夭寿仔,当初就该让你死了就好,死玻璃,断子绝孙的……”林素琴已经狂怒了,尖着嗓子骂起来。

“你给我滚!”林正浩一把推开她,径直越过她,大踏步走进房子,砰的一下,大声关上门。

门外依稀还听到林素琴尖细的骂声,门内,他却直直看着周子璋,两人相顾无言。忽然,林正浩一笑,伸手抚摸上周子璋的脸颊,柔声说:“哭什么?不是我叫她来的。”

周子璋擦擦眼泪,勉强笑了一下,一把抱住了他。

林正浩紧紧回抱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我那个姐姐,整天想着谋算那点家产,早跟我不对路,若不是外甥女们实在可爱,我宁愿一辈子不跟她打交道。你记住,无论她刚刚跟你说什么,都不是我的意思,我还不屑去做这种事,相信我好吗?”

周子璋点了点头,哑声问:“你的公司……”

“嘘,这不归你管。”林正浩抱住他,爱惜地吻着他的脸,说:“大不了少赚点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第71章

林正浩与周子璋在拥抱中和解后两三天,霍斯予接到一个电话,简短地聊了两句后,他收了线,长长吁出一口气,缓步走到落地窗边,拉起帘子,骤然间,这个城市灯火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叼了一根在嘴上,摸了摸,身上没打火机,忽然边上递上来一簇火苗,霍斯予斜眼看去,陈助理举着火冲他微微一笑。

霍斯予牵了牵嘴角,凑过去点了烟,深吸一口,填满肺部后又缓缓吐出,目光深邃悠远,陈助理收了打火机,默不作声上前整理他摊了一桌子的文件数据,霍斯予看着他,忽然说:“老陈,你先别忙活,聊两句?”

陈助理住了手,抬头微笑说:“五少,您说。”

“咱们俩,犯不着那么生分,你说,那个……”霍斯予弹了弹烟灰,踌躇着没往下说,神色阴郁,眼睑下一片青影,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好好歇息了。

陈助理知道他想说什么,截了他的话说:“五少,您是不是该去睡一觉了?”

霍斯予瞪了他一眼,说:“老子叫你来,不是要听你唠叨这些。”

陈助理微微一笑,说:“我拿您工资,替您办事,说句您不乐意听的,咱们是上下级关系,有些话了,不该是我说的。”

霍斯予皱眉,说:“现在你甭拿自己个当员工,你就当我哥们,朋友,你说句局外人的话,我这么做,是不是忒损了点?”

陈助理沉吟不语,霍斯予清清嗓子,揉揉眉心哑声说:“没事,我就是想听听别人的看法,你说吧,没事。”

陈助理叹了口气,继续收拾他桌上的东西,霍斯予急了,提高嗓门说:“嘿,你他妈倒是说啊。”

“说什么?”陈助理放下东西,斜觑了他一眼,说:“您这么问我,不是心里头有了计较吗?还问我干嘛?”

霍斯予瘫在沙发上,狠狠吸了口烟,又喷出来,猛地捶了下沙发,骂:“妈的,老子已然做了,怎么地吧!”

陈助理走过去递上一个烟灰缸,说:“别把烟灰弹地毯上,给人清洁工添麻烦。”

霍斯予瞪他,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烟灰缸,骂道:“你是不是跟着老子办事特不乐意,特瞧不惯?妈的,连你也来管我。”

陈助理忍不住笑了,在他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和颜悦色地问:“五少,您对自个评价就这样?”

霍斯予斜眼看他,陈助理笑着说:“当初虽然是大少安排我来这帮您做事,但如果我真那么瞧不惯你,心里头不乐意了,没人逼得了我。”

霍斯予笑了,说:“这算是安慰啊?”

“您说呢?”陈助理呵呵低笑,说:“有句话您不知道听说过没,大丈夫生于乱世,当配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拽古文啊,这是,乱世出英豪的意思?”霍斯予迟疑着问。

“是啊,这个时代不是乱世,没有战场硝烟让您去裹尸马革,但这个战场在商界,各种规则现在正在渐渐创建和形成的时候,自来往上走的,没手段不狠心,都成不了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霍斯予叹了口气,他掐了烟,撸撸脸,哑声说:“我是觉着,这回林素琴为难子璋,不定说了什么话,他那个性格,肯定会受伤。”

陈助理笑了,问:“这不是您的错,林家的人不是那么好相与,就算没您这次暗示,她迟早也会为别的事给周先生难堪,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让他明白,其实也是为了他好。”

“话虽这么说,但,子璋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憋心里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冷屁的人,你要不问,他能活活把自己屈死?”霍斯予怒气冲冲地骂:“操NND林正浩,他要是能好好护着子璋,我也不……”

“得亏他没好好护着,不然,有您什么事?”陈助理呵呵笑了。

霍斯予一想也是,脸色稍霁,笑了笑,说:“我他妈都忙昏了头。”

“所以说,您还是好好歇着去,别忘了,就算您如愿以偿了,周先生回您身边了,到时候怎么留人,怎么应付贵府上的手尾,都得您精力充沛呢。”

霍斯予点点头,就势歪在沙发上,把烟灰缸放地上,拉过毯子铺开了盖上,闭目说:“你说的有理,我先睡一觉。”

“好的,我替您关灯。”陈助理笑了笑说。

“等等,”霍斯予睁开眼,说:“林正浩急等钱用,一定会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你给查尔斯打电话,让他那边抓紧收购,别给我出漏子。另外,让他们把网再收紧点,我要挤兑得姓林的山穷水尽。”

“是。”

霍斯予这一觉睡得挺好,做的梦也是美梦,似乎又把周子璋牢牢扣在怀里,抱着不撒手。他直睡了十几个小时,等他醒了,外头已经是大白天,拿起腕表一看,竟然已经到中午。他一股脑爬起来,进了办公室连着的盥洗室匆匆淋浴,刮了胡子换了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动动胳膊腿,好像无穷的精力又回来了。他收拾干净了出来,按了桌上的内线,秘书接了,甜甜地问:“总经理,您有什么吩咐?”

“给我弄份吃的来,老子饿了。”霍斯予说。

“好的,照老样子吗?”

“随便,不,”霍斯予想了想,说:“你给我弄份红烧大骨面来。”

“是。”

“对了,老陈呢?”

“陈助理吩咐了,除非您叫,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您,他现在出去办事去了。”

霍斯予笑了笑,说:“知道了。”

趁着面来之前,霍斯予出去与他“作战参谋室”的心腹们交流了一番,正跟讨论得热烈,忽然吃的东西来了,霍斯予的秘书很会做事,知道他此刻跟属下们在一块,送进来的东西中除了霍斯予的午餐,会议室里已经用过饭的人都有份点心或甜品。霍斯予公事上虽然严厉,但私下里就是一个痞子,跟心腹们没上没下闹是常事,他一声招呼,大家立即放下手头的活,嘻嘻哈哈地围上来吃东西,几个老烟枪又点烟喝茶,屋里立即烟雾弥漫。就在此时,门边忽然有人喊:“五少,艾琳在外头说有人找您。”

艾琳正是他的秘书,霍斯予皱了眉头,说:“等着,没看我正忙着吗?”

旁边的人说:“别是老爷子又来临检?不然艾琳不会这时候来打扰您。”

霍斯予心里一阵烦,不得不放下筷子,骂了句:“操了,这什么地摊上叫的面,忽悠民工的吧,难吃成这样。”

他匆匆擦了嘴,起身穿过整个会议室,推开门走出去,回办公室一按电话,气势汹汹地说:“谁他妈来找?老子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一位姓周的先生。”艾琳好声好气地答:“我记得您吩咐过,有姓周的找您,比姓霍的还要紧。”

霍斯予近乎悚然一惊,浑身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说:“人,人现在在哪?”

“一楼大堂,接待处小姐等着您的答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