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复什么呀,赶紧让人上来,不不,等等,我下去,我现在就下去。”

他扔下电话,迈步就朝门口冲去,想了想又冲回去,跑进盥洗室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这才又急吼吼冲出办公室,按着电梯都觉得今天怎么那么慢,恨不得把那个下行键撬出来看看出没出毛病。好容易电梯叮当一声开了,霍斯予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一路到底,越是临近,越发现胸膛里头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发疼。

一声一声,好像都在喊着,子璋,子璋。

霍斯予在电梯开的那瞬间就看见周子璋了,站在大堂里,人来人往,明明身边挺多人,可那瞬间你就是觉得宛若置身旷野,你眼里头只瞧见那个人,长身如玉,脸庞精致,目光柔和清澈,面色凝重,睫毛低垂,又是那种略带沉思的表情。霍斯予看住了,直到电梯门又晃晃合上,这才猛然惊醒,连忙按开了门,大踏步走了出来。周子璋看见他,面露错愕,还来不及说什么,霍斯予已经一把将他拉住,往电梯里头带,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他只想赶紧把人带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脑子里瞬间没想那么多,就是这一个念头,抓紧他的手,带到其他人觊觎不到之处,如果能叼回窝看起来更好,一辈子不让他出来更好。

电梯门一合上,他就再也管不着自己了,一把将人紧紧抱住,抱在怀里头,贴近自己心脏,让他听那心跳,一下一下,跟擂鼓似的,又疼又酸,又甜又涩,每一下都在喊你的名字,原来刻骨铭心就是这个意思。

周子璋不安地挣扎着,显见是怕了,霍斯予明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想抱就抱,可你有什么办法,就如第一次遇见,贴近他的肌肤,嗅到他的气味,你的血液突然就沸腾了,你不为人知的激情突然就点燃了,你有什么办法?你根本抗拒不了这种欲望,这种恨不得把人揉碎了渗进骨血的欲望。

“就一下,子璋,别怕,我不是要干嘛,我就是太他妈,那啥,最近压力大,事多,多到我忙不过来,就给抱一下,好不好?好不好?”霍斯予无意识地喃喃细语。

周子璋渐渐不动了,安静地任他抱着,等他这股劲过去了,才温和地说:“你看来需要减压。”

“是,”霍斯予哑着嗓子说:“我要减压。”

“三餐不继,作息不定,都会令你烦躁。”周子璋淡淡地问:“现在好点了吗?可以,放开了我了吗?”

霍斯予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手,说:“ok。”

“谢谢。”周子璋整理了下外套,微笑说:“看起来,你气色还不错。腿怎么样?”

霍斯予只顾着盯他的脸,猛然回过神来,说:“哦,那个啊,没事了,你看,不疼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笑着说:“一点也不疼了。”

“那就好。”周子璋点点头。

两人一时间有点无语,这时电梯到了,霍斯予抢先一步按住钮,做了个手势说:“请。你先走。”

周子璋微微颔首,走出电梯,霍斯予紧跟其后,领着他到办公室,说:“来,这里是我办公的地方。”

他有点慌乱,进去后手忙脚乱地将桌子上的东西规整一边,忽然想起来一样说:“你坐,要喝什么?”

“不忙了。”周子璋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有点为难地说:“我就想,当面问你件事而已。”

第72章

“我就想,当面问你件事而已。”

霍斯予手一顿,微微一笑,说:“你问,我知无不言。”

周子璋垂着头,迟疑着说:“论理,我不该过问这些,我对这些也不懂,但是,我想来想去,与其自己瞎猜,不如直接来问你,因为你不会骗我。五少,”他抬起头,目光清亮到霍斯予有点不敢对视,轻声问:“我就想知道,贵公司跟正浩他们公司的合作,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霍斯予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问:“干嘛这么说?”

“因为同住一块,你很难忽略身边人的情绪波动,”周子璋想了想,低声说:“而且,他姐姐那天跟我说了不少。”

霍斯予心里一阵抽疼,他停下手,抬头正视周子璋。这天午后太阳很好,柔和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在周子璋侧脸上,给那长长的睫毛镀上黄金一般的色彩,仿佛厚重了许多,眨眼之间像有看不见的金粉簌簌下来,飞扬旋转,正巧就钻进自己心窝里,咯噔一下拨动那根时时紧绷着的弦,然后,霍斯予在那刹那,有点轻微出神,这本是他预料之中的一步,前边做了那么多,就为了让这个人自动自觉跑来自己跟前,就是为了让他问多一句。

这一句,定下今后成败的关键。

霍斯予自问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让他看着周子璋跟林正浩双宿双飞,那是万万不能,让他咽下这口窝囊气,做什么成人之美的好事,那简直异想天开。他憋着气,忍了这么久,步步为营,精心盘算,其中最主要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干这棒打鸳鸯的事。只要能让周子璋和林正浩拆伙,别说棒打,就是刀砍火烧,上冲锋枪迫击炮,他都在所不惜。

霍斯予从没这么隐忍去筹划过一件事,这里头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霍家和林家,葵盛和隆兴,一个溪口项目将所有卷入其中的人心底的欲望和狂躁,野心和阴狠都彰显了出来。周子璋看不到的东西,他霍斯予清楚得很,他没让一种理想化的爱情给蒙蔽了眼睛,他更明白的是,人在这种成王败寇的竞技状态中,平时掩盖在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最蠢蠢欲动的部分。所以,他设下圈套等林正浩去钻,又千方百计暗示林素琴去敦促林正浩将周子璋拿来当成交易的筹码。他在等着,等着周子璋眼中坚定不移的感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土崩瓦解。

但等到这一步,真的走到了,周子璋真的坐在他面前,真的为了他那点对感情的坚持来了,霍斯予才突然发现,自己心里有团火就那么烧着,烧得他狂躁不安,忿恨异常,想砸了这周围的东西,想揪住眼前这个瘦削的男人使劲晃,想冲他大吼一句,你他妈就这么放不下姓林的?他对你,就他妈那么重要?

还有就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拿同样的感情来对我?

哪怕不是同样的,就一半,就十分之一,我都会高兴死,跟个傻子似的,高兴死。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这样对我?

霍斯予胸口剧烈起伏,他得忍多大的气才能按捺住自己不要发火,别吓跑了好容易等来的人,可心口那团火就那么烧着,烧得他几乎要发狂,就这个时候,周子璋还不怕死地来那一句:“五少,我知道您是公私分明的人,正浩是个能跟你长期合作的伙伴,就算现在你们两家可能会有些利益冲突,但是,大家求同存异,达到双赢不是更好么……”

“你以什么立场说这些?”霍斯予再也忍不住了,生硬地打断了他。

周子璋脸上顿时浮上尴尬的红晕,他咬着下唇,断续地说:“我是没什么立场,可是,我没办法看着正浩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你以什么立场来跟老子谈?”霍斯予猛地一下站起来,声音骤然提高,盯着周子璋因惊吓而有些变白的脸色,心里又痛又恨,却又有自己唾弃不已的心软,百感交集,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撸撸头发,哑声说:“你连发生什么事,都没弄明白,就这么找上门来,我猜,你肯定是觉着我因为你的事怀恨在心,故意在这给姓林的使绊子对吧?”

“我没这个意思……”

霍斯予挥挥手,说:“子璋,我实话告诉你,葵盛与国际金融机构贷款,往溪口项目注入了八亿美元,这个项目,不只是林正浩倾注了全副身家,我也是!”

周子璋愣住了。

“这个地方是个战场,我们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私人恩怨在这里就跟屁大点事一样不值一提,实实在在的,能赚多少钱,能占领多大地盘,能带来多少发展前景,才是首先要考虑的,我是这样,姓林的,也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说:“你的观念,向来将我当成十恶不赦的人,这么想我,我能理解。”

周子璋有些慌乱了,说:“那,那正浩,如果不能像你那样往这个项目大把扔钱,是不是会输得很惨?”

霍斯予淡淡一笑,说:“他把整个隆兴押在这上头,你说呢?”

周子璋急了,脱口而出说:“五少,您能不能……”

霍斯予深深地看着他,哑声说:“我可以。但有个条件。”

周子璋一呆,随即站起来后退摇头说:“不,你不要说我想的那样,太荒谬了,不……”

“就他妈一周!”霍斯予猛地拍了桌子,低吼道:“周子璋,就一周,我推迟整个方案一周!一周,林正浩也是商界老手了,多了一周时间,没准就能找到方法咸鱼翻身,你听明白了吗?只是一周,你能救丫的!”

周子璋脸白如纸,摇头说:“不行,你说过,这里头不夹带私人恩怨,你刚刚明明说过……”

“一周!”霍斯予绕过桌子,快步走到他跟前,一把钳住他的肩膀,嘶哑着嗓子说:“一周,你回咱们当初住的那套老房子,你做饭给我吃,你在里头看书,你让我下班回去了有个家样,我,我不是要拿你怎么样,我就想再试试那种感觉,屋子里头有人的感觉,这,这不难的,子璋,子璋我跟你说,这真的不难,你就当跟平时一样,该干嘛还干嘛,这难吗?这他妈难吗?”

“对我来说很难!”周子璋拂开他的手,大声说:“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他妈在你眼里就这付德性?你当我什么?啊?”

他猛地推开霍斯予,转身就走,说:“我来找你,是觉得你现在变了,也许能和平共处,现在看来,你还就是当初那个混蛋!”

霍斯予顾不上了,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勒住他的腰,使劲把人往怀里带,搂紧了不撒手。周子璋也火了,后肘击他肋骨处,下面脚狠踢几下,半点没留情。霍斯予结结实实吃痛,可还是不放手,这点痛跟他此刻心里头的比起来算什么,看不见的地方,总有生锈的一把锯子慢悠悠地锯着,锯着,一点也不肯歇,混蛋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可你不做混蛋还能怎样?就算想改过,想好好对人好,那人却每次都会狠狠推开你,推一次就好比连皮带肉被人扯着伤口撕扯一次,疼得你呼吸都发颤,他是皮糙肉厚,可他也是肉体凡胎,也会疼,疼起来也不比谁迟钝。

“放开我,霍斯予,你放开!”周子璋大怒。

“不放!”霍斯予咬牙切齿地说:“别闹腾了,你他妈什么脾气?一点就爆,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啊?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完?”

“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周子璋怒极反笑:“我还不了解你?笑话!”

“我今儿个还非吐象牙不可了,妈的!”霍斯予呸了两声:“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叫你给闹的,乖,你别乱动了,操,老子有反应了你负责是不是?”

周子璋吓了一跳,果然不敢乱动,霍斯予松了口气,趁机牢牢抱着朝思暮想的身子,趁着他没注意,结结实实亲了一口,喘着气说:“我就一句,你爱听不听,你自己想想,刚刚那个买卖,谁吃亏?你吃亏吗?我发誓不碰你,你吃亏个屁啊,你就当做一礼拜钟点工,给老子做做饭,铺铺床,洗洗衣服什么的,回来你那姘头,”他哎呦一声,吃了周子璋一肘子,骂骂咧咧说:“好了,不是姘头是小情儿行了吧,一礼拜的义工做完了,你那小情儿的生意也缓了口气,皆大欢喜多好?这才叫双赢,懂了吧?不对,这是三赢。”

周子璋沉声说:“放开。”

霍斯予拗不过他,只得松了手,周子璋立即离他几步远,说:“这事没商量,霍斯予,我就算不为你想,也得为正浩考虑,这事绝对不行。”

霍斯予翻了下白眼,说:“那成,你等着我挤兑死他吧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周子璋忍无可忍,骂了出声。

“我就这么幼稚怎么着,”霍斯予歪着头痞气十足地说:“我他妈就这条件,你考虑好了再来,但有一条,别超过三天,我稀罕你,可没必要连带着稀罕你那个姘头。”

“你,”周子璋气极,低骂道:“简直不知所谓。”

他转身快步走出这间办公室,霍斯予目送着他,骂了句操,举手抓起书桌上的水晶镇纸就要往地上摔。

忽然,他缓缓地把手收回去,把镇纸拿起来,对着阳光擦擦上头不存在的灰。他正端详着水晶折射出来的五彩光线,突然听见门口有人轻声一笑。

霍斯予斜觑过去,只见陈助理站外头,手里捧着一叠文件,笑呵呵地看着他,说:“五少没摔了这玩意,倒让我欣慰不少。”

“我谢谢你。”霍斯予嗤笑着转过头,把镇纸放回去,漫不经心地问:“都瞧见了?”

“没,”陈助理忙撇清关系,把东西放他书桌上,低头又笑了,说:“这回您只怕要坐实了色令智昏的名号了,拿着数十亿的项目玩儿似的,关键是人对方还一点不鸟你。”

霍斯予晃着腿说:“子璋不识货,他的姘头不会啊,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知道,我还就不信了,老子想痴情一把,他还不配合。”

陈助理点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五少,您往后,可真得对周先生好才行。”

霍斯予低头不语,半响才说:“老陈,你有没有遇到这样的,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他的人?”他掉头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周子璋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你也就可能遇上这么一回了,错过了这个村,后面,就绝对没这个店了。”

第73章

走出霍氏葵盛大楼的时候,周子璋心里其实翻腾得厉害。

愤怒是一定的,心里气得想揪住那个混蛋的衣领狠狠揍上一拳,但愤怒之余,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对一个人的失望,什么叫陪一个礼拜,做一个星期钟点工,什么叫三赢,全是放屁。霍斯予当他周子璋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困苦又单纯,无助又怯弱的穷学生么?经过他那种历练,人怎么还可能一如既往的简单无知?怎么可能真的相信,你说的,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几乎是跑着出这个地方,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心里忿恨难当,这个王八蛋,亏他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自己拜他所赐受过的苦,遭过的罪,真的能说抵消就抵消吗?他以什么立场提出这种交易?从头到尾,霍斯予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霍五少,付出就要有收获,对你好你就得报答,将人心换成筹码,交易得挺欢啊。还以为他现在好歹已经长进了,有点人样了,能说点人话了,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会侮辱他欺负他的混蛋,那个令人恨得牙痒痒,能让你一天想七八回怎么掐死他的混蛋。

周子璋回头看了那栋高楼一样,冷哼一声,真正地拂袖而去。

他扪心自问,已经不怎么恨霍斯予了,但这种不恨,是因为自己不愿背负沉重的包袱过日子,却绝对不是,霍斯予这个人,值得你原谅。

如果不是因为林正浩,他绝对不会踏进这里,再面对这个男人,看见一次,就提醒一次,自己曾经受过多大的折辱。

可笑的是,这个男人现在完全忘记曾经如何羞辱过自己了,他现在只记得自己喜欢上了叫周子璋这个男人,完全不记得,当初就是他,如何作践这个男人的自尊,打到他不得不屈服,再用钱撒到他身上,令他从头到脚,都刻上类似娈宠一样的耻辱铭记。

周子璋握紧双拳,心里有悲愤汹涌,是的,现在霍斯予喜欢自己了,这点不用怀疑,因为那个男人的喜欢就如他的折辱一样不屑掩饰,但那又怎样?霍斯予的感情是感情,但他的感情,也只是他的感情而已。

而周子璋能做的,用尽全力能做的,也仅仅是,不恨了而已。

天知道就连不恨了这么一件事,周子璋都得斗争多久,而当发现自己恨不起这个人时,他在那一瞬间,有多鄙夷自己,有多生自己的气。

如果不是为了林正浩,他怎么会委屈自己,来拨打这个人的电话,踏进这个人的领地?

想到林正浩,周子璋心里骤然一软,酸楚满腔。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当心爱的人陷入困境时,他却无能为力。

没有钱,没有能力,没有办法,没有人脉,周子璋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这座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当中,真的,也只是犹如蝼蚁一般的角色。

怪不得霍斯予能理直气壮罔顾他的尊严和意愿,提出那样羞辱人的交换条件。

居然还振振有词,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真乃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想到林正浩日渐消瘦的脸颊,眼中藏不住的忧虑,肩上看不见的重压,周子璋就如揪心一般痛楚,恨不得以身代之,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考虑,如果陪霍斯予一周,真能让林正浩找到转机,他不是不能做。

但这个念头只是转瞬而逝,他骨子里清高执拗,这种事违背做人的原则,那是万万不行的。

当天晚上,他回去别墅,如常准备晚饭,等林正浩下班回来一起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那天晚上的林正浩,格外心事重重。

八亿美元,对方一下扔进去这么一笔巨款,林正浩上哪弄那么多钱?隆兴不比葵盛,这点就连周子璋也知道,别的不说,霍家在S市盘根错节,就岂是一个台资公司能相抗衡的?周子璋忧心忡忡,想问林正浩,却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都不说话?”反倒是林正浩回过神来,微笑着替他夹菜,柔声说:“多吃点,这个菜心炒得真好,你不是爱吃吗?”

周子璋想笑,却笑不出来,他默默吃了林正浩夹过来的菜,又扒了口饭,却见林正浩又给他夹了一块肉,温柔地说:“别只吃蔬菜,肉类也该多吃,你看你,都瘦了。”

周子璋心里难过,强忍着夹了一筷子回去,说:“你也吃。”

“好。”林正浩点头吃了,关切地问:“好像不是很高兴,怎么啦?今天过得不好?”

周子璋摇摇头,笑了笑说:“没,我是想,你光会说我,你不看看你自己,工作压力一大,体重就下降。”

林正浩说:“那不正好,保持身材,也省得你嫌弃我。”

“我现在嫌弃了,没有九头身六块腹肌什么的,”周子璋强撑着说笑:“还不快点多吃。”

“遵命,亲爱的。”林正浩笑了起来,低头猛吃了几口。

“正浩,”周子璋欲言又止,停箸凝视他。

“嗯?”林正浩放下饭碗,舀了汤,喝了一口,问:“什么?”

“没,你,你们公司,还好吧?”周子璋小心地问。

林正浩收了笑脸,放下碗筷,说:“你不用管这些,好吗?”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周子璋踌躇着说。

“放心,”林正浩笑了,搭上他的手背柔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吗?”

周子璋看着他微微笑了,心里微微安定下来,没由来的,他相信这个男人的话,从来如此。

但这种心安只持续了不到三天,第三天晚上,林正浩一直过了十二点还没回来,打他的电话又是关机,周子璋心急如焚,等到凌晨一点,忽然手机响了,他接通,背景却是一片嘈杂,似乎在某个热闹的夜场。打电话是个男人,声音陌生却有训练有素的礼貌:“您好,请问是林正浩先生府上吗?”

“对,您是?”周子璋心里惊跳。

“我们是xx酒吧的工作人员,林先生在我们这的酒吧喝醉了,翻开他的钱包才找到家里电话,请问您能过来接他吗?”

“当然,”周子璋跳了起来,急急忙忙说:“我立即过去。”

“好的,我们的地址是xx路xx号。”

好在那个酒吧够高档又够热闹,大半夜集中了一堆中外人士在那熙熙攘攘,或跳舞或喝酒聊天,周子璋匆忙赶了来,见到店面先放了心,待进去后,林正浩已经被安排在包间里睡着,周子璋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将人弄醒了,扶进计程车,大冬天倒弄出一身汗。他跟司机说了住址,忽然听见林正浩歪在自己肩膀上,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

周子璋一面让司机开车,一面凑过去问:“正浩,正浩你说什么?你难不难受?”

“隆兴,隆兴……”

周子璋认真听了,总算听清,他嘴里念叨的,是自己公司的名字。

周子璋涌上一阵心疼,柔声哄着他:“没事,别想你公司了,现在睡一下啊,我带你回家。”

“隆兴,隆兴要完了。”林正浩忽然口齿伶俐地来了这么一句,紧闭着眼,悲恸地,含混地说:“我无能,无能啊——”

周子璋心中大恸,抱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向来从容不迫,儒雅温柔,就算有浮躁自负的时候,却也未尝失过风度,可是,今天晚上,却如此消沉颓丧,自责痛苦。他直到这一刻,才明白林正浩的事业心有多重,隆兴是他倾注全部心血的事业,是他家族的荣耀和兴旺的象征。现在,这个原本高居云端的男人,却用如此沉痛的口吻,说自己无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他心疼的了。

心疼得他愿意付出一切,也要保住这个深爱的男人那点骄傲。

周子璋轻轻抚摸林正浩的脸颊,他还记得当初相遇的时候,这个男人微笑朝自己走来,目光温柔,步伐坚定,仿佛打开了一扇闪光的门,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除了污秽肮脏,屈辱不公,其实还有真诚美好。

因为有这个美好,他才能支撑着,熬过在霍斯予身边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最终,奇迹一样,追求到这份美好。

周子璋禁不住想,他不是不知道霍斯予有多偏执多可怕,但他为了摆脱那种不堪,还是让这个男人卷入这场错综复杂的纠纷中,最终还是给这个男人带来灭顶之灾,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没有相遇就好了。

如果,没有相爱,就好了。

周子璋爱不释手地抚摩林正浩的身体,贴近他的胸膛,抱他,听他的心跳,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家后,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林正浩搬进去卧房,又把人衣服解了,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睡衣,盖上被子,这才算弄完。随后,周子璋虚脱一样,靠在门板上,再看着睡梦中的林正浩,随后,犹如壮士断腕一般转身走开。

他走到楼下,掏出手机,拨了那个想忘也忘不了的号码。

那边几乎立即就被接通,霍斯予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欣喜扑面而来:“子璋,这么晚还没睡,哦,你,你考虑好了?”

“嗯。”周子璋淡淡地答。

“怎样?”

“不答应,我也不用打这个电话了。”

“太好了,那,咱们从明天算起?”霍斯予哈哈大笑。

“一礼拜,”周子璋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你要照说好的办。”

“放心。”霍斯予带笑说。

“我还有个条件,”周子璋哑声说:“不要让正浩知道。”

那边霍斯予顿了顿,才咬牙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