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铃却站着不动,只冷冷望着他。

崔可莹等了一会儿,见她仍不接,叹了口气:“你莫不是要我举着这书不放?”

南宫铃冷笑。

崔可莹只得将书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南宫铃呆了呆,飞奔上前,一把拉住他,喊道:“他为什么低声下气地叫你公子?你不是在这里做客的?!”

崔可莹怫道:“你拿了便走好了,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南宫铃死不放手,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崔可莹用力挣开 ,后退一步,道:“你想我是谁就是谁吧!”

南宫铃脸色发白,哑声道:“怪不得,你能劝得动护花宫退亲……崔公子!你把我当小丑耍!”

崔可莹侧过身道:“我没这个意思,你既要这样看我,我也没办法。”

南宫铃突然就流了泪,表情却还是毅然:“你看够热闹才退亲,我却当你是恩人!”

“是你自己不肯嫁我,我如你所愿退了亲,当日你何等高兴,现在又来怪我?!”崔可莹心中不禁也恼怒起来,但又不能高声说话。

南宫铃却不管不顾地大声道:“你知道现在人家怎么说我吗?他们一提到我就笑话我是被护花宫公子退亲的!我还到处找你,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好。原来你一直在这儿逍遥自在!”

流着泪,蹲□,将脸埋在怀中,痛哭不已。

崔可莹在她身边石椅坐下,默然不语。

许久,她才站起身,吸了口气,慢慢拿起书,道:“谢谢你的书,我们很快会还。”说罢,转身而去。

崔可莹不由站起身,道:“南宫小姐,确是我误你青春。”

南宫铃停下,却未回身,漠然道:“你娘不是说过吗?终要用南宫世家一人弥补我姑妈一斧,只是轮到了我。”

崔可莹一阵心寒,道:“请你回去后不要将这事告诉你二哥。”

南宫铃默不作声,静静离去。

崔可莹独自在石椅上坐着,思绪纷乱,许久才倦然回院。

紫竹已走到院口,一见他便急道:“怎去了这么久?”

崔可莹冷冷道:“还能怎样?被识破了!”

紫竹一怔,皱起黛眉:“那她怎么说?她知道我在这儿?”

崔可莹不耐烦道:“你也知她脾气,不是没领教过!”

紫竹一怔,恼道:“你少拿我撒气。”

崔可莹满怀郁结地独自上楼。

一月后,南宫世家派人送回医书。

崔可莹心道,这一生,南宫铃都不会再见他了。

第十二章 昔日鸳侣转仇雠

紫竹愈发忙于处理大小事务,转眼成亲已三年。一日,崔可莹练剑回来,紫竹迎上去缠绵道:“今日我打听到浙江有一寺庙非常灵验,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崔可莹放下剑,拥了她在怀:“怎么有空出去?你不是常喊时间不够吗?”

紫竹悒然:“我想到现在做得再好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没人继承?”

崔可莹松开手,淡淡道:“我都不在意,你急什么?”

紫竹不解道:“这是为你着想啊!”

“我一直就觉得终生在这岛上很是无聊,管什么护花宫,不如我们一起走了吧。”崔可莹坐在床前,望着窗外兀自出神。

“你怎么这样想?”紫竹有些气恼,“这偌大家业,凭你一句话就扔了?!”

崔可莹抬头看她:“我当年娶你前不是也向你说过吗?你都忘了?”

紫竹脸一红,转过身道:“那时候的话能当真?你还是任性。”

崔可莹闷闷不乐。

紫竹推着他的肩膀,道“不管怎样,孩子总是可爱的。你既觉无聊,正好陪我一起去浙江,不也是散心?我自跟回来后就再没离开过这儿,这次我们还象从前一样两人同行,难道不好?”

崔可莹终禁不住她几句柔言,将宫中事务交付一清,两人一路向浙江而去。

这番路途再不似当年坎坷,只觉山清水秀,风光怡人,但可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看紫竹兴高采烈,却也没法开口。

终于到了寺庙所在,崔可莹等紫竹叩拜完毕,见天色已晚,便带她就近投宿。客栈中都是香客游人,紫竹站在窗边,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领了个两三岁的幼女在院中玩,女孩儿眉清目秀,活泼可爱。紫竹不由向她招手,笑道:“小妹妹几岁了?”

女孩儿只拉着丫鬟的手偷笑,不时又瞟瞟紫竹。

丫鬟替答道:“两岁了,最是精灵古怪。”

紫竹从房中拿了水果给丫鬟吃,女孩也跳着要,丫鬟哄道:“你爹爹妈妈回来就给你带更好的。”

女孩道:“你骗我,你不给我吃,我告诉爹爹。”

丫鬟哼了一声,分下一点塞给她:“就知道告状!”

紫竹笑着,撑在窗台上,道:“她叫什么啊?”

“小苑。”丫鬟

答道。

“很好听的。你们是来进香的吗?”紫竹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孩问道。

丫鬟一边替她理着衣服,一边应道:“是啊,她是我们夫人求这儿的菩萨后生的,所以每年都带她来还愿。”

紫竹悦然:“果真很灵验啊,你们家也是南方的吧?听口音很象。”

丫鬟道:“不远也不近,长洲府的。”

紫竹怔了怔,丫鬟又道:“我家主人在江湖中很有名的,开了一家好大的镖局,叫做神州镖局。夫人也漂亮的很,是云南杜家堡的大小姐呢!”

丫鬟话音刚落,就听小苑欢呼着向院门口跑去,急忙追上去,原来是主人夫妇游山回来了。

杜氏夫人向丫鬟道:“你这丫头又在和谁攀谈?”

丫鬟回头一看,却见紫竹已不在窗前,连窗也紧闭,不由奇怪道:“刚才那夫人还在的。”

龙少廷往那边扫视了一下,淡淡道:”妇人害羞,见有陌生男子过来,自然要回避。”

小苑只缠在他腿边要这要那,龙少廷一把将她举过头顶,笑着喊起来:“再要烦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小苑撒娇起来,龙少廷抱了她,带着夫人丫鬟回房,欢笑声仍传了出来。

房中,崔可莹一把拉回紫竹,将她抱在怀里仍能觉出她在颤抖。他轻声道:“我们马上换一家客栈可好?”

紫竹紧紧抱住他,良久才哽咽道:“刚才都已经客满,还换到哪里?”

崔可莹让她坐在床上:“那我们一早就走。”

紫竹忽又一怔:“我为什么还怕他?我为什么还怕他?”

崔可莹叹了一下:“能不见就不见,不必惹自己生气。”

紫竹撕扯着床单,发狠道:“他毁我一生!”

崔可莹震了震,望着她道:“若没有他,你我不会相遇,你也不会嫁给我。莫非你认为嫁了我就是毁了一生?那你原想嫁给他的吗?”

紫竹倒抽一口冷气,望着崔可莹冷绝眼神,一阵心悸。

次日两人只得一早离去,默默下山。

崔可莹一人走在前面,紫竹追得甚苦,委屈道:“你干脆把我扔下算了。”

崔可莹冷冷地并不回头

:“是否正合你意?早就厌倦我?”

紫竹噙了两汪泪:“你已生了一夜气,我也没睡着啊。”

“又怪我小气?”他反问道。

紫竹气道:“怎么道歉也道不成了?”

崔可莹停下脚步:“你什么时候道歉了,我怎不知道?”

紫竹气得发颤:“你连机会也不给,专用话堵我,我要被你气死了!”

崔可莹负气道:“后悔嫁给我了?我从来就是这样子!”

紫竹欲哭无泪,想要骂他一顿,却说不下去,只是发冷发晕。

崔可莹见她神情惨淡,便不再说什么,只转身要走,却听紫竹无力叫了声“可莹”就瘫倒在地。他心下大惊,忙扶起她下山,急得一头冷汗,又匆忙请来郎中,手足无措站在一边,却听郎中笑道:“恭喜公子,尊夫人有喜了啊!”

于是小心翼翼回去,仿佛紫竹已肚子大大,即将临盆一般。两人并没再提起龙少廷之事,却似都避之不及,终隔了一层。

淡淡过了三月有余,紫竹显出身形,笨笨的却添可爱。崔可莹再不准她操心事务,无奈有报说河北一带颇不平静,只得别了紫竹独自离岛。

紫竹一人常无聊枯坐,镇日守在楼中,愈加烦闷。眼见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又忐忑不安,心中是极想要一个男孩的,觉得女孩一生太多苦恼,常遭坎坷,若是个男孩,日后继承崔家产业,驰名江湖,该有多神气!

一日正在猜测,祁总管匆匆而来:“夫人,河北那边闹大了,公子还没赶到,余舵主的义弟又杀了前来赔礼的杜家五少爷,还一路南下,说要到云南寻仇。公子发信来叫我们一定要拦下他。”

紫竹皱眉道:“杜家既来赔礼,他怎能又杀人?”

祁总管道:“听说那五少爷为人高傲,虽被杜老夫人派来赔礼,但还认为余舵主不该出手教训杜家的人,被毒死也是自找。所以言语间颇多不敬,余舵主义弟梁威又很重义气,就动了手。”

紫竹沉吟道:“他如今大约到哪里了?”

“据报已近山东了。夫人,要不要立即派刀手堂凌护法带人去拦他?”

紫竹狠狠道:“怎么不要?他顾自寻仇,却坏了本宫名声,逮他回来!”

祁总管迟疑道:“但

他并非本宫中人。”

紫竹冷冷道:“那也是因本宫舵主之死引起,若不制止,不知有多少人要落井下石。”

梁威一路奔亡,却终摆脱不了刀手堂三十六路刀手拦截。待到被逼至黄海边,已满身是血,头发散乱,眼神却仍凌厉如浸血尖刀。

他拄刀,已站不稳,单腿跪地,在海风中大叫道:“你们为什么要管?!我余大哥只不过看不惯杜家的所作所为就被杀害,你们不去找杜家算帐,反来拦截我,这还有没有公道?!”

凌护法淡淡拭刀:“我只奉命行事,公不公道,从不过问。”

梁威冷笑:“哪一天杜家堡灭了护花宫,你再问就迟了!”

凌护法眼神一炽,又恢复平静:“你这是找死了。”

梁威举起弯刀,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周围刀手:“没想到我没法到杜家竟是因你们护花宫阻截,余大哥真是入错了门!”

凌护法哼道:“你既已杀了杜五少爷,就该住手,是你自寻死路。”

梁威咬牙道:“余大嫂怀孕七月,眼见就要生产,一气之下早产,母子俩全没了,这样的惨事我看不下去!余大哥夫妇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今被你们逼到这里,哪怕是死了,也会变成厉鬼,向杜家再索回两条人命!”

凌护法冷笑一声,负手退到一边,刀手们一拥而上。

黄海中有殷红鲜血,转眼灰飞湮灭。

崔可莹仍在河北处理善后事务,江湖中已渐渐平静,杜家堡自知理屈,也没了声息。喜的是众多来往于南北的镖局,不必担心在河北卷入是非,纷纷前来拜谢崔夫人。

紫竹有了身孕,声音更添母性,柔柔美美,向众人承诺,尽可放心出行。

崔夫人贤名四海传扬。

第十三章朔风尽卷泪凝霜

秋叶渐已落尽,寒冬寂寂。

岛上已下过小雪,薄薄一层,紫竹看尽细雪纷飞,怀中孩子也醒来,抓着她长发不放,扯得她生疼,怎么哄也不听,竟一狠心,拿起银剪,剪下那缕青丝。

崔可莹自书房回来,才一进门就见她与孩子生气,便抱了孩子,开玩笑道:“你娘都烦你了,笑冬,我们走吧。”

紫竹玩着银剪道:“干吗?我又不会不要我儿子。”

崔可莹见笑冬仍好奇地握着那缕青丝,不由好笑:“他怎么会对你头发这样着迷?”

紫竹逗着笑冬道:”等他抓周时肯定也会要些脂粉首饰,你儿子好没志气,长大了莫非要被姑娘缠住?”

崔可莹淡淡一笑,此时楼下有人道:“公子,夫人,神州镖局龙少廷携妻女途经附近,想来拜会。”

两人都冷了冷。

崔可莹抱了笑冬下楼去,片刻后独自一人上来,见紫竹兀自出神,不由心中沉甸甸的,却又听她出了口气,低声道:“笑冬呢?”

“交给祁总管了,让祁连陪他玩去。”崔可莹淡淡回道。

紫竹“哦”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崔可莹也安静了片刻,忽然道:“我不会去见他的。”

紫竹抬眸望着他:“自我与你成亲以来,护花宫就几乎不和龙家来往,他不会生疑?”

崔可莹道:“应该不会吧,我本不大与人应酬。”

紫竹黛眉微颦。

龙少廷独自回去,夫人杜仪君正带着龙小苑在车旁等他,见他兴致不高,便也没多问什么,只吩咐车夫上路。

龙少廷上了车,还在发怔:“我总觉得崔公子对我冷淡,以往我们龙家与护花宫虽不亲密,却也每年有来往的。自他成亲没邀请我们以后,一直都不见我,真是莫名其妙!”

杜仪君抱着小苑道:“你没得罪人家吧?”

龙少廷叹道:“从来没有,怪不得都说他冷僻。”

杜仪君不以为意道:“不见就不见,有什么大碍?我们又不缺他一个朋友。凤庄主不就和你很好吗?大老远地特地叫人送请贴来叫我们去喝喜酒。”

龙少廷点了点头,忽又道:“你家里人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