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宁正用手背擦着眼泪,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灼亮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让本来就亮堂堂的客厅变得更为明亮。

纪安宁哽咽了一下,泪眼模糊地看见一个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隐隐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冷冽的气势,一点都不像十来岁的少年。

纪安宁愣愣地呆在原处,直至少年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用力擦了擦哭红的眼睛:“你、你好。”宋姨告诉过她,继父有一个儿子,但不姓安,姓傅,叫傅寒驹。这里是傅家的房子,傅寒驹也跟他姥爷姓。

傅家姥爷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傅寒驹母亲。

傅寒驹母亲不爱经商,喜欢音乐,在钢琴上很有天赋,一生都把精力放在弹琴上。继父是傅家姥爷挑的,结婚后入赘傅家,替傅家打理家业,和傅寒驹母亲生下了傅寒驹。结果傅寒驹母亲身体孱弱,早早病逝了,留下傅寒驹和继父一起生活。

这别墅就是傅家老爷送给继父的。

这少年应该就是宋姨所说的傅寒驹了。

纪安宁犹豫了很久,才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这个称呼让本来收回了目光、正要迈步上楼的少年收回了脚步。他转过身来,走向电话旁,伸手抓起纪安宁纤细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纪安宁还带着泪痕的脸蛋。见纪安宁瘦弱又怯懦,他薄唇微启,吐出警告的话:“少攀亲带故,我没有妹妹。”

纪安宁被傅寒驹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傅寒驹的话之后愣了愣,点了点头,顺从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寒驹上了楼。

纪安宁擦干眼角的泪,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柔软的床铺上。明明刚才已经把泪水都擦掉了,眼泪却还是不断地往外涌。这里不是她的家,母亲不喜欢她,继父不喜欢她,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哥哥也不喜欢她。可是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好好地跟着母亲生活是父亲的希望,如果她做不到的话,父亲一定也会不喜欢她的。

纪安宁哭得累了,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纪安宁变得更没有存在感,除了宋姨几乎不接触任何人。宋姨为她联系了学校,还让司机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她不是很习惯,宋姨却揉揉她的脑袋向她道歉,说自己还要忙家里的事,没办法每天去学校接她。

纪安宁不知道怎么拒绝宋姨的好。

宋姨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安安稳稳地上了初中。那时候傅寒驹在念高中,在同一个学校的高中部。她从小就是多灾多难地体质,报到那天一进校门就被骑着自行车的人撞倒在地,扭伤了脚。骑车的人手忙脚乱地下车要扶她,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却突然散开了。

纪安宁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耀眼的阳光之下,看不清脸,更看不清表情,纪安宁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是傅寒驹。

因为脚疼得厉害,纪安宁眼里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傅寒驹在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中弯身把她抱了起来,冷冷扫了诚恳道歉的男生一眼,让对方留下联系方式,到时再让他付医药费。

纪安宁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回过神来,眼泪已经唰地往下掉。

她真讨厌软弱到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自己,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只要有一点点难过或者一点点高兴,它就那么容易自己落下来。

傅寒驹一句话都没说,只把她带到医务室。骑车的人虽然技术烂,骑得又快,但到底只是自行车,问题不算太严重,她会扭到脚只是因为小时候受过伤,骨头一直容易错位而已。

校医很温和,纪安宁在对方的询问下放下戒心,说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到处采风的事:“当时遇上地震,我被压在柱子下面,脚受了伤。不过小孩子好得快,第二天那边的余震都还没过去,我又可以高高兴兴地跑来跑去了。”提起父亲的时候她眼里亮着光,满含怀念和喜悦。

她从来没有机会和别人聊起父亲呢。

校医非常惊讶,边替她处理其他小伤口边和她闲谈。

纪安宁和校医聊得高兴,等校医转身去替她配药,她才想起是傅寒驹送自己过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窗边、冷冰冰看着窗外的傅寒驹,犹豫再犹豫,还是勇敢地开口道谢:“谢谢你…”她不知该怎么喊傅寒驹,只能用泛红的眼睛感激地看着傅寒驹。

傅寒驹看起来冷漠,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要不怎么会送她到校医室来?

她、她真的很感激傅寒驹。

刚才那么多人在周围看着,她心里紧张极了,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站了起来:“没事了?”

纪安宁忙不迭地点头。校医正骨的本领很不错,她一点都不觉得痛了,其他的伤口也只是皮外伤,没有太大的问题。她试着下地走了几步,朝傅寒驹证明自己没说谎:“我好了!”

傅寒驹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纪安宁取过校医拿出来的药,朝校医道谢。走出校医室后她才发现傅寒驹不见了踪影。

因为校门口发生的这个小插曲,纪安宁也成了学校的小红人。没办法,傅寒驹长得好,家世也好,一直是学校里备受瞩目的存在。他性格冷漠,极少与人往来,这种性格对于初中高中的女生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比起那些思想幼稚、浑身臭汗的臭男生,傅寒驹的冷漠寡言显得那么神秘又吸引人!

可是傅寒驹却亲自抱纪安宁去校医室!

难道这个初一新生俘获了傅寒驹的心?

一时间学校里流言四起。后来纪安宁实在扛不过,忍不住说出了自己与傅寒驹的关系,种种流言才渐渐消停。只是被人知道她是傅寒驹的“妹妹”之后,别的麻烦又找上门了,有人想她替她们递情书——给傅寒驹递。

纪安宁背着一书包情书回家,紧张得胃都在打结。如果被傅寒驹知道她对外宣称是他的妹妹,一定会生气的吧?可是书包里的情书都是别人的心意,别人怀着憧憬和喜欢认真写的,既然她答应了帮忙…

纪安宁在楼梯口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上了楼,小心地寻找着傅寒驹的房间。她没有上过二楼,但大致知道傅寒驹在哪一间房间。纪安宁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往前走,突然听到前面的房间传来一阵琴声。

纪安宁怔了怔,发现前面的门半开着,琴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她心突突直跳,往前走了两步,从半开的房门往里看去,只见傅寒驹坐在钢琴前弹琴,神色专注,却又莫名给纪安宁一种疏离感,好像傅寒驹不是坐在眼前,而是与自己相隔整个世界。

事实上傅寒驹与所有人都相隔很远,永远游离于平常的世界之外。

这时傅寒驹的手停顿下来。

琴声戛然而止。

纪安宁蓦然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嗫嚅着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傅寒驹冷冷地看着她。

纪安宁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傅寒驹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把纪安宁推出琴房,在走廊里看着不知所措的纪安宁:“有事?”纪安宁给他的印象是听话,软弱,没有主见,也没有存在感,若不是有事不可能有胆子到楼上来。

至少在过去几年里她都没敢踏上二楼半步,回到家后活动范围基本只有饭桌和她的房间。

纪安宁想到自己上楼的原因,忙把书包打开,硬着头皮把垒得整整齐齐的情书递给傅寒驹:“这、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对、对不起,我不知该怎么拒绝…我、我、我对不起。”她干巴巴地道着歉,害怕傅寒驹会因此而生气。

傅寒驹看也不看,开口说:“扔了。”

纪安宁说:“可是…”

傅寒驹说:“不要擅自接受这些东西。”他冷眼看着纪安宁,“她们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种青春期躁动驱使之下产生的‘爱慕’,应该不是我需要负责的吧?”

纪安宁对上傅寒驹的目光,一下子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不管那些女生说得多么真诚、说得多么恳切,确实都和傅寒驹没有任何关系,傅寒驹没有招惹过她们,也并不想招惹她们。她一时心软擅自答应帮她们递情书不仅会给她们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会给傅寒驹添麻烦。

纪安宁忙说:“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傅寒驹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纪安宁仔细把情书收回书包,第二天回到学校后一一把它们还给写信的女生,转述傅寒驹不会收情书的态度。

日子终于又恢复清静。

不过在那之后,她见到傅寒驹的次数好像变多了。有时傅寒驹甚至会和她坐同一辆车去学校。纪安宁心里有点高兴。她感觉傅寒驹好像愿意接受她这个“妹妹”了。

她也好想有自己的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接近傅寒驹。

傅寒驹没拒绝,也没回应,有时她努力想出许多话题,傅寒驹才勉强应一两句。可光是这么一两句,也足以让纪安宁高兴老半天。

傅寒驹真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真的很厉害,她想半天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他琴弹得很好,明明要学那么多东西,却还是没有把弹琴落下。有时候他心情好,会答应让她到他的琴房里看书。每一次她看着看着书,目光就会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他总是好到让人移不开眼。

她真的好想好想亲近他,像天底下所有亲亲密密的兄妹一样。

她偷偷地买了油料在房间里画傅寒驹。她跟父亲学画画时还很小,已经没有多深的印象,可是她从来没有过那么强烈的冲动,她想要把傅寒驹画进画里,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画纸是可以留住重要的东西的,不管是重要的人还是重要的回忆。

虽然傅寒驹不喜欢她这个妹妹,可是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哥哥。

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她画画,所以小心地把画具好好地藏了起来,可平时不怎么管束她的母亲却敏锐地发现她在做什么。母亲在她房间找到她藏着的画和画具之后用力扇了她一个耳光,把画纸和画具全部砸了。

她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失态。

若不是傅寒驹闻声赶来,她也许也会成为被砸掉的东西之一。

纪安宁茫茫然地看着失控的母亲,眼泪又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傅寒驹把她拥在怀里,注视着她脸颊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每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哭。”

纪安宁眼泪掉得更凶了。

才不是。

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明明都很高兴很高兴的。

就像在很暗很暗的房间里突然看到光一样。

第21章

气氛不太美妙,战争一触即发。

傅寒驹看着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地黏着纪安宁,皱起眉头,不太喜欢小孩这种麻烦的东西。他顿了顿,对纪安宁说:“我先下楼。”

纪安宁:“………”

傅寒驹转身出了房间,纪念和纪禹依然一左一右地拉着纪安宁的手。纪念想到傅寒驹刚才的话,眼睛一下子变得红通通。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就是没想过傅寒驹会把纪安宁抢走。

可是她又没办法反驳傅寒驹,因为傅寒驹说得对,他们不能霸占妈妈太多时间,妈妈每天都要加班工作到很晚…

纪安宁把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都抱进怀里,亲了亲他们软乎乎的脸颊,缓声说:“他脾气就是这样的,念念你们不要生他的气。”纪安宁犹豫了一下,“节目开始录制之后,我有时候可能要跟萧叔叔去外地,能够找人教你们写作业挺好的。”

纪念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纪禹却没想那么多,他和所有同龄小孩一样容易忘事,傅寒驹不在了他就把付傅寒驹抛诸脑后,高兴地拉着纪安宁的手告诉纪安宁今天的早餐是什么:“宋姨做了灌汤包和瘦肉粥!我没吃过灌汤包呢!它们长得很可爱!”

纪安宁和两个小孩一起下楼。

傅寒驹坐在那喝粥,见两个小孩拉着纪安宁坐下,依然一左一右地黏在纪安宁旁边,眉头皱了起来。好在两个小孩都没让纪安宁动手喂他们,傅寒驹神色才稍稍缓和。

傅寒驹解决完早饭,坐到一边看报纸。过了一会儿,纪念把粥和包子都吃完了,她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傅寒驹,跳下椅子,蹬蹬蹬地跑了过去,一脸严肃地坐到傅寒驹对面。

傅寒驹放下报纸,看着眼前豆丁一样的小女娃。

纪念说:“你和妈妈结婚了吗?”

傅寒驹点头:“对。”

纪念单刀直入地开始拟定的谈判:“那你每个月给妈妈多少抚养费!”

傅寒驹微眯起眼。

“以前就算了,以后你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工作赚钱养我们。”纪念有板有眼地说,“你是我和纪禹另一半基因的提供者,生物学上和法律上的父亲,有义务抚养我和纪禹到成年。妈妈说你不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你每个月把抚养费给妈妈就可以了。”

虽然提前和这位“爸爸”见了面,准备还不够充分,纪念还是勇敢地摆出谈判姿态。妈妈那么傻,肯定会吃亏的!看这婚结得,没请亲朋好友,没有酒宴婚礼,钱什么的肯定也没给!她可不会让妈妈吃亏!

为此她还牺牲了一幅心爱的画拿到一个同学的律师爸爸的号码,和对方通了好久的电话呢!她书包里还有按照那位律师爸爸的指导写出来的协议!一定要这个便宜爸爸签了!不能让他耍赖!

傅寒驹却没在意抚养费的问题,而是抓住了另一句话:“你妈妈说我们不会住在一起?”

纪念警惕地看着傅寒驹。她刚才已经看出来了,傅寒驹不太在意她和纪禹喊不喊他爸爸,反而比较在意纪安宁。那种妈妈会被抢走的危机感又让纪念紧张起来:“难道不是吗?”

傅寒驹说:“结了婚自然会住在一起。”虽然傅家基业在北边,但这些年他比较看好飞速发展的沿岸地区,也在这边开拓了不少新领域,把重心转到这边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北边的事务,平时通过远程会议就可以解决大半。

纪念:“…”

纪安宁盯着纪禹吃完早饭,发现纪念不见了,不由找了过来。见纪念黑着小脸坐在一边,纪安宁抬头看向傅寒驹,想知道他是不是又欺负纪念了。

接收到纪安宁责备的目光,傅寒驹挑了挑眉,觉得纪安宁现在胆子有点大。他掏出钱包,取出其中一张卡递给纪安宁,淡淡地说:“她在向我讨抚养费。”

纪安宁:“………”

夹在傅寒驹和纪念之间,纪安宁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傅寒驹是纪念和纪禹的父亲,按理说确实有抚养纪念和纪禹的义务,可是纪念她们是她一个人生下的…

纪安宁有点纠结。

傅寒驹把卡放到纪安宁手上,看了看表,说:“我记得幼儿园的校车差不多要到了。”

纪安宁一愣,马上拉过纪念和纪禹,替她们理了理小小的校服,背上轻巧的小书包,领着他们往外跑。来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校车刚巧到了,领队老师笑着和纪念、纪禹打招呼,把他们接上车。

纪念跟着领队老师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对纪安宁说:“妈妈你一定不能太心软,”她抓住纪安宁的手,“太心软会被欺负的!”

纪安宁有些心酸,弯身亲了亲纪念的脸颊。纪念才四岁多,脑袋里却装了这么多事——都是因为她这个妈妈太软弱。

纪安宁把纪念送上车,又亲了亲跑过来回抱自己的纪禹,目送校车从葱郁的林荫道里驶远。她回了屋,发现傅寒驹已经不在楼下,上楼一看,傅寒驹正在那整理袖口。

见纪安宁上来了,傅寒驹说:“帮我把领带拿过来。”

纪安宁下意识地打开衣柜,按照傅寒驹的指示取了领带。在傅寒驹的注视之下,纪安宁仔细地帮他把领带系好。她愣了愣神,有些想不起傅寒驹更早以前的模样。

自从成年后,那个穿着校服、带着几分与世隔绝气质的傅寒驹就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商人。他再也没有弹琴,过去的一切好像已经与他没有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突然变得越来越遥远?

纪安宁手微微一颤,想起了很多并不愉快的记忆。

她总是那么没用,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突然缓和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和她突然有了几分亲近,母亲对她渐渐看重了许多,母亲让她去学琴,让她去向傅寒驹请教,让她想方设法接近傅寒驹。

那时候母亲说她想让家里变得温暖一些,让他们这古怪的重组家庭变得更像家,她深信不疑,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着,拉着傅寒驹和继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出游、一起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她怎么都想不到,斯文又温和的继父想要侵吞傅家的基业,而傅寒驹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傅寒驹成年后直接入主傅氏,很快就把傅氏大权从继父手里夺回。他不再弹琴,也不再沉默,他反击得又准又狠,不仅拿回了齐齐整整的傅氏,还差点把继父和母亲送进监狱。

继父带着母亲逃了。

她留在傅家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继父和母亲外逃后她的存在更显得尴尬又突兀。更何况傅寒驹马上就要——

一些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闪现,令纪安宁有一瞬的茫然。傅寒驹马上就要什么?

纪安宁想不起来,只能看着傅寒驹认真地开口商量:“念念她们还小,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对她们太凶。”

傅寒驹扫了纪安宁一眼:“我对她们很凶?”他不认为自己与两个小孩的对话和“凶”字有关联,正相反,两个小孩的态度才令他感到不满意。不过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小孩,也不会因此而动怒,小孩子没教好,找人来教就好,他没打算把太多时间耗在这上面。

纪安宁看出了傅寒驹的态度,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她还是不明白傅寒驹和她结婚的原因,但她很清楚纪念和纪禹并不是在傅寒驹期待中降生的,要傅寒驹和颜悦色地哄小孩根本就不可能。

傅寒驹见纪安宁沉默,不由多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能光靠宠。”他看了看时间,淡淡地提醒,“你今天不需要上班?”

纪安宁:“…”

纪安宁收拾好材料,飞奔去地铁站。

目送纪安宁手忙脚乱地出门之后,傅寒驹才打了个电话让人在公司集合,等着自己过去开会。他让司机开车绕向地铁站那边,正巧看见纪安宁飞似也地跑向入口,脚底那不算太高的细高跟一点都没减缓她的速度,可见她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

匆忙忙碌却又充实无比的生活。

傅寒驹收回视线,翻开摆在一旁的资料,了解着纪安宁这几年的生活。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自然很辛苦,不过她父亲以前的学生很照顾她,帮了她不少忙,才让她不至于困顿到三餐难继。后来孩子大了一些,她就开始边照顾孩子边兼职工作,直到被介绍到《梦之家》节目组收入才稳定一些。

可比起她花钱的能耐,工作那点收入还是有些入不敷出。

傅寒驹的目光停在最后一页上。那里夹着一份病历,写着纪安宁车祸后的情况。

原来是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

如果她记得的话,肯定不会接受萧穆阳安排的新职位,更不会陪萧穆阳去参加那个慈善拍卖会。

她不会让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

因为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就是,她并不眷恋傅家给她的优渥生活、并不是真心想当那对夫妇的帮凶——并不是欲擒故纵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她只想就那样离开他。

从此不再相见,彼此两不相干。

第22章

纪安宁赶到电视台,没有迟到。虽然路线有些不熟,但到电视台的速度竟比平时要快些。她松了一口气,对现在的生活挺没真实感,突然结了婚,还突然和傅寒驹住在一起,两个五年多没见的人突然同床共寝——

虽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之前,可感觉也太古怪了。傅寒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纪安宁把脑中的想法驱开,把各小组新送上来的材料进行分类整理,仔细核对起萧穆阳这一天的日程。

向凯英为了更好地了解那一户住户,决定在那间房子住上几天,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发回一些构思,摄影师也往工作邮箱发回一些片段,纪安宁点开浏览了一遍,对向凯英有些佩服。

这户住户家里的猫猫狗狗很多,向凯英平时构思时总有猫在旁边来来往往,前天向凯英还协助老人家给那十几只猫洗澡。猫这种动物很不喜欢洗澡这事儿,扑腾得厉害,有些人洗猫甚至会用上洗猫笼,就是把猫放进一个狭窄的笼子里让它无法动弹。

向凯英这人看起来大男人主义,对待猫狗却很细心,给它们洗澡前提前和它们交流了很久,从镜头上来看猫狗都对他非常信赖,洗澡时也挣扎得不怎么厉害。这样的向凯英看起来非常温柔。

打造一流设计师形象也是《梦之家》的目的之一。目前国内的设计市场还有很大一片空白,华国拥有世上最大的人口,而国人有最喜欢购置房产,每个家庭几乎都会有那么一两套房子。

可是民众对设计的追求和认知还在非常浅显的表面。

《梦之家》就是一个展示平台,通过平台展示出设计的美与设计师的专业,占领潜在的市场。

看完邻市发回来资料,纪安宁有些佩服向凯英。萧穆阳这天过来得有点晚,到了以后对纪安宁说:“计划有变,我们得去邻市一趟。”

纪安宁愣了一下,边跟上萧穆阳边问:“出了什么事?”

萧穆阳说:“本来只是拍个实地考察花絮,结果还拍上了家庭伦理剧。两位老人家不是没儿没女了吗?一些亲戚上门来了,想借钱的想借钱,想借住的想借住,个个都把算盘打得响亮。向凯英那人最烦这些,直接和对方打了起来,自己和对方都进了医院,还被那边的记者拍到了,我得过去处理一下。”

纪安宁还记得这次挑中的是什么住户。

那户人家的一双儿女一个因为医疗事故没了,一个又因公牺牲,只剩两个老人家孤零零地生活。

按照大部分人想法,这两位老人家相当于无后了。两个没有儿女的老人手里拿着两笔抚恤金,还住着独门独栋的房子,怎么可能不被惦记?

纪安宁觉得这些人实在过分。她问道:“我也一起跟去吗?”

萧穆阳考虑了一下,才问起纪安宁现在的情况。得知纪安宁家里有人照顾孩子,萧穆阳说:“一起去吧。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多接触一下这些事,以后遇上了也能应对。”虽然他给了纪安宁高薪,但他知道纪安宁有心往设计方向发展。他对纪安宁的工作能力很满意,不管以后纪安宁会不会继续干下去,他都乐意结个善缘。

纪安宁感激地点头。

邻市不远,开车就可以到。萧穆阳已经让人去处理,也不慌,到那边以后去给向凯英买了水果和午餐。一到病房,萧穆阳就坐下说:“我就知道肯定会这样。”

纪安宁好奇地竖起耳朵旁听。

萧穆阳说起向凯英以前的前科来,向凯英每次都会惹出点事,好像不闹出点动静就不舒坦似的。而正是因为向凯英这种脾气,他的设计风格才会给人带来强烈的冲击。

纪安宁有点羡慕向凯英的肆意和放纵。

萧穆阳却有些头疼。算起来向凯英算是“见义勇为”,巧妙地剪辑一部分到节目里可以增强节目效果,可他和人打架打进医院这事不能放大来看,还是得先压下去才行。

好在萧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他打过招呼之后已经压下了各方媒体,不让他们把打架的事放出去。萧穆阳瞅了眼向凯英:“伤了腿,还继续拍摄吗?”

向凯英说:“当然。”他摸了摸下巴,瞧向旁边的纪安宁,“你这助理借我两天,帮我去那家人那边住着,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纪安宁一愣,有点意外事情能落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