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子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崔洛却是毫不知情这位秦先生的底细,但也是微微一愣。

竟然是个女先生!

她穿的是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外面套了云玟夹袄,发髻盘起,上面只插了一只竹簪子,身形高挺,眉宇之间略显英气。五官清秀,眼神很亮,隐隐透着一种与当下女子截然不同的‘帅气’。

看年纪约有三十出头了,脸色却上佳。

崔洛陡然间对她起了好奇!

在这个封建礼数严谨的时代,她一个女子是如何在书院里当起了教书先生?一般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单独请西席老师,去家中授课。

秦先生一出现,众学子的脊梁背又挺直了几分,皆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呵呵......”一阵成年女子的轻笑在学堂里荡起,笑声刚落,秦先生方道:“这次都犯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有数吧?”

她开口便是质问。

众学子目视前方,瞳孔里却没有焦距。

这个时候,谁与秦先生对视,那就是找死。

无人答话,秦先生手中的铜制戒尺在案桌上轻敲了两下,又是一阵不明所以的笑:“呵呵.......年尾京城所有私塾会有一场‘问学’大会,今年正好轮到榷议《滕文公》,我正愁着尔等不思进取,无心求学。晋江书院的名声可不是随意任由你们败坏的!这样吧,晋小姐的爱犬已逝,我如何惩戒你们,狗也活不过来。还不如让你们罚抄《滕文公》百遍!届时正好可以趁机参赛,也是为了书院争光了,是不是?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是我从晋老夫子那里求来的,你们是不是高兴?!”

罚抄《滕文公》?

百遍!

《滕文公》鲜少有晦涩难懂的地方,是这个阶段的学子完全能够领悟的。问题就出在誊抄百遍上。

正值寒冬腊月,在屋内捧书诵读,都会冻的指尖坚硬,更别提抄写了。

众学子有想诈死的冲动。

秦先生看着满堂内的少年郎一律如丧考妣的沮丧模样,满意的点头笑了笑:“你们不说话,就是对我布置的课业没有异议了?”她手持戒尺在书案之间慢步穿梭,一步一字:“王宗耀,你觉得呢?”

王宗耀一凌,忙道:“先生的提议甚好,学生没有任何异议!”

想抗议秦先生?干什么玩笑!谁人不知道当朝缙王与秦先生曾有过雨露之交?!而且秦先生的惩戒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听闻六扇门的捕头还单独向她请教过如何让嫌疑犯迅速开口,她是所有学子最为畏惧之人。

秦先生踱步到胡勇桌案前,戒尺在他的案面敲了两下:“胡勇,你以为呢?”

胡勇坐的像座雕像。他是此番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一日自然是最为心惊胆战,但好在是全体学子被罚,并非他一人,当即脱口而出:“先生决策精妙,学生一直想攻读《滕文公》,如今正好有了机会。”

众人:“.........”

秦先生从诸位学子的书案前绕了一圈,最后再度走到上首,“好!非常好!难得你们如此上进,十日后验收。”

众人:“!!!!”

单日,晋江书院附近的纸墨铺子狠狠赚了一笔,澄沁堂的白纸被抢购一空,笔墨亦然,架势十分壮观。

崔洛同样头疼,她彼时为了练毛笔字,为的是工整气派,从为讲究过速度,她默算了一遍,以她的笔速,这十天不吃不喝或许才能够勉强完成课业。

晌午时,饭堂内一派好学的迹象,众学子用过饭,皆在俯首誊抄,下笔如游龙走凤,挥墨自如。一个个俨然都是勤奋苦学的样子。

饭堂里烧了火炉子,比起四人寝的卧房要宽敞的多,这些富家子弟最不欲苛责自己,故此,都选择在饭堂誊抄,渴了还能喝上一口热茶暖暖身子。

晋老夫子和秦先生负手而立,站在回廊下笑眯眯的看了几眼饭堂内的众学子,仿佛不久之后,这些人便会金枝折桂,扶摇直上,必定会将晋江书院发扬光大。

晋老夫子捋着三寸白髯,笑道:“还是秦先生的法子独到,书院这阵子该安静了。”

秦先生一双星眸亮了一下:“论心计,我哪里能及您一半?晋小姐的爱犬如此被害了,您的目的也达到了。”

晋老夫子诡谲莫测的笑了笑,他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头疼晋晓悠的婚事了。

十四五岁的女儿家再不说亲,往后拖几年就会成为老姑娘,可惜这孙女一心扑在经义儒学上,登门的贵妇或是媒婆都被她用恶犬吓走了。

晋老夫子一直很疼惜晋晓悠,无法明面上将那狗弄走,正好胡勇与恶犬的屡次挑衅,让晋老夫子心生一计,便做了顺手人情,暗中让胡勇的小厮将那狼狗打死了。

可怜的众学子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背了锅。

能‘逼’的众高门子弟愁云满目,秦先生的心情也是十分愉悦的,这时,她想起一事来,问:“夫子,新来崔洛就是承恩伯府推荐来的家亲?”

晋老夫子还沉浸在自己的绝妙计谋之中,他的宝贝孙女儿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条恶犬是他弄死的,随意应了一声:“恩,崔家与承恩伯府是姻亲,秦先生要是对她下手,可要手下留情。”

秦先生眸色中有一丝古怪一闪而过:“今日看过她写得骈文,此子资质还算可以,不似顽劣之徒,我怎会针对她?!”

晋老夫子已经双手朝后,迎着冬日的暖阳,往通向晋府方向的小径而去。独留秦先生一人在原地站了一会,不久也走开了。

这厢,崔洛抄了一张纸之后,手腕就开始生疼,不是她矫情,她的腕臂就是使不上力,第一世是练字所致,第二世是因为救那人,可这第三世......莫不是冻的?

少年郎们积极配合秦先生的态度,让崔洛有些纳罕,她趁休息期间,问:“秦先生是什么来头?我还没听说过书院里有女夫子。”

顾长梅揉了揉自己好看白皙的手,一脸的生无可恋:“崔洛,你可小声一点,千万别让秦先生听见了,日后听课,切不可与她眼神交流。”

王宗耀也熬不住了,抄了两张,停下笔歇息,脖子伸长凑了过来,特意将嗓音压到最低:“秦先生曾是缙王身边的军师,十几岁就跟着缙王征战沙场,屡立奇功,直到缙王回京,秦先生女扮男装的身份才被揭穿。皇上勃然大怒,若非缙王以死相护,交了手上兵权,秦先生的欺君大罪怕是坐实了。”

崔洛猛然间一滞。

缙王她是知道的,乃当年陛下的胞弟,曾手握边陲十万精兵,权势颇大,后来却是退隐了。

是......为了一个女人?

崔洛不知为何突然不安起来。

聊到兴头上,顾长梅这一次也机智的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秦先生虽说生的高挑,但,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为何缙王从未察觉?他会不会一开始就包庇?”

崔洛又是一震。

欺君之罪,她自己也怕的!不然前两世怎会受制于萧翼?!

王宗耀这个时候坏笑了两声:“我可听闻缙王身边没有旁的女子,你们猜,会不会在军营那会,缙王就已经知道秦先生的身份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缙王也没逃过石榴裙的诱惑,这才没有将她弄走。”

裴子信一直在埋头苦抄,他对这些勋贵传闻从不理会的,今日破天荒的道:“秦先生本家何处?”

当下民风严谨,正常人家的女儿怎会跑到军营里去?

蓦的,崔洛,顾长梅,王子信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裴子信。

顾长梅先开口:“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我告诉你们,秦先生最为可怕的地方,是她根本就没有来历!”

大明户籍监察十分严格,尤其是京师重地,不可能存在身份不明的百姓。

顾长梅鬼鬼祟祟,声音更低了:“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当初秦先生身份被暴露,朝廷中有人怀疑她是蒙古细作,陛下指派了锦衣卫去查,最终什么也没查到,从秦先生自己口述当中,她是失忆了.......”

几人都是呼吸顿了顿。

谁会好端端的失忆?这分明是借口之词。

王宗耀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道:“不过,好在有缙王全力相保,秦先生如今无恙,还加了一个身份,就是晋老夫子的干女儿。所以,她才会在书院里教书。好了好了,这事说起来也玄乎,咱们还是赶紧抄课业吧。”

几人心领神会,埋头继续誊抄时,崔洛却是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姜还是老的辣啊!

众学子:憋怒,憋怒......憋着!

秦先生:来来来,孩儿们,营养液乖乖上交,不然罚抄《中庸》!

☆、是他

转眼就是三日后,众学子们仿佛从青葱少年,几夕之间成了枯叶小黄花,各个深沉丧气,面色僵拧。

饶是如此,也无人敢站出来公开与秦先生叫板。

且不论秦先生曾陪同缙王叱咤沙场的彪悍历史,要是这些学子因为课业完成不了而被勒令退学,单是家族这一块的惩戒就逃不了。

这几日,书院一派宁静祥和,就连院中几株美人松枝头上的麻雀也寂寞了。

连接几日的艳阳高照,厚雪消融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下了学,少年郎们终于熬不住,有人提议要在晚上书院下钥之前,打算结伴出去放松一下。

顾长梅首当其冲提出要去酒楼里吃一顿好的,犒劳他这三日的勤勉。王宗耀与崔洛自然无异议,裴子信家境贫寒,笔墨纸砚的钱已经够他愁了,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消遣。

王宗耀却坚持拉着他一道出去:“子信,你现在是咱们寝房的重点保护对象,胡勇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裴子信虽骨气倔强,被顾长梅与王宗耀拉着,小个头如他,也只能被迫着出了一趟书院。

出去吃饭喝酒,当然轮不到他掏银子,只是这人小小年纪,就摆出一副大义决然的样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贪图半点便宜。

崔洛每次看到他一脸阴郁,都有点哭笑不得。

晋江书院的位置并不偏僻,加之靠着法华寺附近,周遭的商铺酒肆鳞次栉比,从书院出发,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天色刚暗,各家酒楼已是华灯高照,酒菜香气顺着寒风铺天盖地的萦绕在长街两侧。

以胡勇为首的另一群学子已经在酒肆定好包间,酒不敢喝太多,佳肴却是少不得。

崔洛与顾长梅等四人仍处于被孤立状态。

要知道,如果没有‘告密者’,晋晓悠怎会那么快就上门找麻烦?那件事无人知晓的话,他们又怎会沦落到苦苦誊抄书册的境地?

故此,少年们对裴子信的厌恶已经到了白日化状态。

与崔洛等人所处的雅间相比,隔壁就显得热闹的多了。

不多时,小二就端了菜肴上来,有鹌子水晶脍,白芨猪肺汤,百合酥,板栗烧野鸡,红油拌莴笋,鲍鱼燕窝粥,爆炒河鲜.......有时令菜,也有入春才能吃得上的鲜蔬。

单是看满满当当一桌,就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裴子信的脸还是绷着的,仿佛占了旁人的便宜,就像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似得。

他就是一朵独立于这千万尘世之外的奇葩。

崔洛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也需要狠狠补偿一下自己,接连誊抄了三日,体力精力消耗都太大。

她啃着鲍鱼,眉眼隐约带笑,顾长梅念及她瘦弱,给她不停夹菜。内室温热,烛火高照,她瓷白一样的脸宛若笼在一片晨曦暖阳之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

顾长梅不经意间一眼,微微一呆,后来的日子里,他才发现,这辈子也没从适才那抹红尘阡陌般的浅笑里走出来。

“呵呵.....没人跟你抢,吃慢点。”顾长梅明明和崔洛同岁,却是不由自主的扮演一个长者的角色。怜惜之情溢满胸膛。

多可怜的表亲啊,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他肯定要好好照拂的!

顾长梅似乎别特渴望被人‘需要’。

四人饭后三巡,都有些撑了。

这时,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是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扉。

四人纷纷朝着移门看了过去,就见胡勇独自一人大步而来,面带煞气。

这家伙是火气还没消呢!

不过,仅他一人过来,多半不是特意来寻事的。

顾长梅与王宗耀异口同声:“有话好好说!”

裴子信感觉到了他二人的相护,再倔的性子,也知道缓和一下。等胡勇在桌案前站定之后,他抬头看着他道:“不是我!我没有告密!”

被人诬陷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他也想为自己辩解。有时候越是贫困的读书人,自尊心越是强。

若非胡勇主动找上门来,他裴子信是不太可能站出来公开解释的。

胡勇闻言,好像舒了一口气,但胸口的堵闷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消散,加之被秦先生罚抄这几日,整个书院气氛压抑,胡勇就是想摒弃前嫌,也没那么快。

不过,出乎崔洛意外的事,就连胡勇也相信裴子信的话。

或许,他这人从不扯谎的性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吧?!

胡勇抽了把圆椅,兀自坐下,俊俏的脸上因为酒水的缘故,透着浅红:“哼!此事到此为之!不过,裴子信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下回别老是臭着一张脸,你这个样子,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他这话太在理了。

顾长梅和王宗耀纷纷赞同。

裴子信的倔性又腾起了起来:“这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又为何要解释!你若没有做亏心事,全书院又怎会因你而罚?!”

胡勇闻此言,眼睛瞪大了,他今日已经算是看在顾长梅和王宗耀的面子上,放低了身段,裴子信倒好,还将一切错怪在他身上!

不过......好像也有点理由。

顾长梅和王宗耀此刻又站在了裴子信这边。

说起来,若无胡勇一开始的任意妄为,还真没有今天的事。

胡勇语塞,论品行端正,肯定无人能与裴子信比肩。这家伙踩死了一只蚂蚁,也能默念几句心经。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

向来能说会道,善颠倒黑白的几位少年郎都默契的沉默了片刻,王宗耀反应快,双手合并,拍了一巴掌,笑道:“大家都是同窗,只要误会解除了就行了嘛,对吧!子信为人,大伙都清楚,他说没有告密,那肯定没有告密,比真金白银也还要真。胡勇你也不必沮丧,晋小姐至今还不曾名花有主,你还有机会!”

崔洛唇角微抽,王宗耀将来不愧是“四夷馆”的顶梁柱,交涉能力颇佳。一句话将裴子信和胡勇的主要矛盾都挑明了,这之后不用藏着掖着,相互猜忌仇视了。

顾长梅品了一口温酒,掳了袖子又开吃,胡勇与裴子信的事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他心情也好转。

胡勇也闷声喝了几杯,裴子信滴酒不沾,但菜肴却是没放过,反正便宜也占了,占多占少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崔洛不由得又是悄然一笑。

都是年少轻狂的时候,矛盾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崔洛等人出了酒楼,隔壁学子皆陆陆续续乘马车回了书院。要知道此处离书院并不算太近,若再逗留,怕是赶不回去了。

红绉纱的灯笼在长街两侧的屋廊下随风摇晃,风吹凉了少年脸上的温热,几人正当意兴阑珊,迎着从北面而来的夜风,胡勇竟高吟了自己曾写给晋晓悠的打油诗。

裴子信当即皱了眉,却是忍住了,一脸的嫌弃样子,没有开口批评。

这时,一辆马车从面前不远处而来,马车外挂着一只羊角琉璃灯,银白色光线将马车牌号上的字照的一清二楚:“周”。

胡勇突然停止了吟诗,他定住了,对这辆马车无比熟悉,直至马车从几人身边飞驰而过,他依旧没有挪步。

几人顺着胡勇的视线看了过去,那辆四轮华盖马车就停在了街尾的巷子口。

再往里走几步便是勾栏院了。

王宗耀似乎知道了什么,提醒了一句:“胡勇,回去吧,或许是周家的其他人。”

胡勇是家中嫡子,上面还有一个嫡姐,几年前嫁给了大理寺丞,周大人的的独子,周世怀。

周世怀不善科举,靠着祖荫在衙门里谋了个整理卷宗的闲职,无才无德,贪图享乐,当初娶了胡家女儿,也是为了那笔丰厚的嫁妆。

胡勇不顾王宗耀劝阻,大步往周家马车停靠的地方而去。

王宗耀与顾长梅互视一眼,只能也跟了上去。

崔洛随后,裴子信并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没有单独的马车,也只能跟着几人往前走。

几位少年郎很轻易就踏入了勾栏院,崔洛的肩膀被裴子信拉住,他神色惶恐:“.....崔洛!你我就不要进去了!”而且极度紧张,就好像踏足烟花柳巷是桩天理不容的大错。

裴子信总算是看出这里是何处了!

崔洛并非一定要‘光顾’一下,只是外头太冷,已经到了上冻的时候,她进去躲一下也没什么。勾栏院与青/楼有很大的不同,这里面的女子多半是只卖艺的,亦或是达官贵人养在外面的红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非被逼无奈,谁又愿意沦落到玩物的地步?也都是可怜人。

崔洛正要说话,一个抬眸间,就看见灯火阑珊处,一俊朗男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身着盘领右衽青袍,银钑花腰带,浓眉星目,气度超然。

崔洛心头猛然间一滞,呼吸也忘了。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没有心情的心情。

☆、闯祸

她和这个人,曾经从未说破的情分,朦胧又让人不敢碰触。

崔洛说不清楚与这人是怎样的纠葛,第一世不了了之,第二世轮回,她还是没看懂。

朱明礼肩头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他从风里走来,眉梢温和,气度卓然,几世都不曾变过。

他注定是云端之上的人,而她呢?好像是可有可无的吧。一个过客罢了,来了又走,他是不是不曾记住过?

崔洛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在一片光影之下,待那股清而淡的龙涎香自鼻端飘过,彻底没入夜风里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她似自嘲的笑了笑,嘴中竟有点苦涩,可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情份二字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幸好从未说破,幸好从未开始,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裴子信没有察觉到崔洛的异样,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极度羞燥之中,劝道:“崔洛,你我与他们不同,这种地方......你也别进去了!”

崔洛莞尔,他是想让自己留下来陪他吧。

这个裴青天,也有害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