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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刚才说的那套“爱人理论”,他大概不算爱她。因为他没想过那么多,只觉得她对他来说是这么的不同,让他有很多不同于以往的经验,他喜欢跟她在一起,他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路星彗,”他说,“如果我没有想到你说的那些责任和代价,我就不算爱你吗?或者换一个角度说,就算我想清楚了责任和代价,临到真的有事,我就能按照自己以前想的去做?”

“…”

“所以其实,一个人要怎么去爱另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他的品格吧。”他感到被他牵住的手在出汗,于是他牵得更紧了,“我是怎样的人,我会不会伤害你,你要不要信任我,需要你来判断。可如果你把自己包裹起来,要怎么判断?”

“高原,”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别逼我行不行?”

他想说不行!在感情这个问题上,她早就变成了那种非要逼上梁山才肯认真面对的人!

可是看着她眼眶里的泪水…他又不得不投降。

“好吧…”他看着她,一手牵着她,另一个手无奈地帮她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去。

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过来…”他拍拍她的头,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靠过来。

他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叹了口气,看着头顶上的路灯,说:“路星彗,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天晚上,他们在床上变得非常激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路星彗一直沉默地喘着气,只是偶尔忍不住了才发出一些呻吟。她忽然变得大胆起来,把他从她身上踢下来,扑到他身上,使劲按着他的肩膀。她甚至咬他手臂,在他的脖子上吸出吻痕。

最后,当他箭在弦上的时候,她忽然用一种性感到让他崩溃的声音说:“高原…你能不能先不要爱我?”

他没有理她,而是咬住她的嘴唇,低吼着冲了出来。

26、九(中) ...

“如果有个男人说爱你,你却不想也不敢爱他,但你还要跟他维持原来的关系,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这句话在星彗的手机屏幕上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一口气,开始寻找收件人。

哈!真是很可笑,人在哪种情况下才会想好一句话,却又不确定该对谁说?

她先是选了J,但考虑了半天,还是删掉他,改成蒋谣。

按“发送”的手指迟疑了很久,才按下去…坐立难安地等了十分钟,却等来这样一条回复:

“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星彗瞪着手机屏幕,张大嘴,活像是见到了外星人。

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之后,星彗才拨通了蒋谣的电话,开头第一句就是:“你的事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电话那头的蒋谣也愣了很久,然后讪讪地说:“这样啊…那我们还真是…殊途同归。”

“你是想说‘同病相怜’吗?”星彗皱了皱眉。

“不,我想说的就是‘殊途同归’,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身为专业法律人士的蒋谣,果然理智得令人发指。

可是,星彗不由地觉得,她说的没错…于是她苦笑了一下,问:“那,晚上有时间出来聊聊吗?”

“好。”

挂上电话,星彗倒在椅背上,办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细雨迷蒙的阴天。她对这天气真是…又爱又恨。

如果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够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被打扰地用整个下午读完一本书,她便爱死了它;可如果是像此时此刻,坐在杂乱无章的办公桌前,为一堆设计预案和广告画定稿案伤透脑筋,同时内心深处又对生活感到一片迷茫…那么,她便恨死这让人心情低落的阴天!

可是,有时候人觉得自己长大了,恰恰是因为——清醒地意识到有些事,尽管不情愿,却不得不去做。

所以星彗草草地收拾了心情,把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让乱糟糟的心情得到片刻安宁。

下班之后,星彗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发去跟蒋谣约好的餐厅。她们两个常常约在那里见面,因为东西不便宜,味道又不见得有多好——所以不管是多热门的时间,那里总能找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安静地吃顿饭。

走进餐厅的时候,蒋谣已经坐下了,正在打电话,看到她来了,便草草结束电话,对着她一边挥手一边苦笑。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被命运捉弄的人?

“你知道吗,”点完菜,星彗说,“虽然发现自己并不‘孤单’的感觉很好,但我还是希望…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们能够过平淡却安稳的日子——就像以前的我一样。”“…”蒋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说不清到底是安慰还是感激。

“所以,你跟王智伟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蒋谣没有回答她,反而说:“我的故事太长,你的比较短,也比较好解决,我们可以先谈谈容易的问题吗?”

星彗鼓了鼓腮帮子,最后苦笑道:“好吧,我的问题是比较短,今天下午的那条短信已经可以囊括全部了。”

“那么…”蒋谣一手撑着下巴,就像读大学那会儿一样,一脸认真地听她说心事,“那个男人怎么样?”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是高原。”

蒋谣并没有见过高原,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听过他的名字不下数十次,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朋友关系,所以不禁诧异地张了张嘴。

“很奇怪对吗?”她有点心虚。

蒋谣却摇头:“有什么奇怪的——要是你们都是单身的话。”

“…”她想,也许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他是个怎样的人?”蒋谣还是重复刚才的问题。

星彗这才打起精神来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是啊,高原…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他…”星彗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出高原的样子,“他长得并不算多英俊,可是还蛮…好看的。他不常运动,也不爱吃东西,身材却很好,该有骨头的地方是骨头,该有肉的地方是肉。”

“为什么你说这些话时,让我有一种很有‘肉欲’的感觉?”蒋谣失笑。

星彗愣了愣,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禁有点汗颜——也许,是因为他们这段“孽缘”就是由“肉欲”引起的关系吧…

“Sorry,”蒋谣连忙摊了摊手,“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继续。”

“…”星彗觉得汗颜,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嗯…他很聪明,很有经济头脑——你知道,因为他本身就是炒外汇的,跟我这种每个月忙着还卡债的人相比,不知道多有头脑。”

“…”

“他很会做菜,但不会烫衣服;他爱打游戏,但不沉迷;他爱喝酒,但很讨厌酒后驾车;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最后不是他嫌人家不够好,就是人家嫌他不够体贴。”

“…”

“然后他的个性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比较贴切,“大胆、强势、爱冒险、直来直去,但有时候又有点…自闭,不太爱讲心事。”

“听上去很…”蒋谣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才得出结论,“矛盾但又吸引人。”

星彗撇了撇嘴,继续道:“他其实很有女人缘,可是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对感情不太认真——就算是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因为他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人或事放弃自我——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啊…”蒋谣抬了抬眉毛,“这对婚姻来说,可不太妙。”

“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星彗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这么熟悉他,他也这么熟悉我,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种人,他的天性是那么的…狂放、爱自由,如果我爱上他,我一定不希望他被任何事束缚了,可是爱情和婚姻必定会束缚一个人。他跟我不一样,我是那种会心甘情愿受到束缚的人,但他不是——至少我觉得他不是。我可以想象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无法想象我们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一大堆几近于自白的话之后,星彗忽然发现,原来高原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来没有用那么多词汇去描述他,分析他。一直以来,他就如同是存在于她生命中的挚友,陪伴她度过漫长岁月,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走。而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是需要他的。

所以,她才自私地不放手,却又不许他爱她…

他说得对,她这么为所欲为,不就是仗着他爱她吗?所以最后,免不了她还是要伤害他。

想到这里,星彗的心变得愈加沉重。她没有权利这么做,她没有权利利用他的感情满足自己,却反过来伤害他!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蒋谣坐在她对面,脸上既没有蔑视,也没有羡慕,仿佛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星彗垂下眼睛,露出一丝苦笑:“我?…因为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怕又再添一道新伤。所以,才自私却又自欺欺人地跟他继续纠缠下去。”

星彗也被感染了蒋谣那令人发指的理智,又或者,这其实是她的另一面,跟自私、感性的她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那我这么问吧,”蒋谣又说,“如果你现在已经准备好接受新的人生,你会爱他吗?”

星彗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才叹了口气:“不知道,其实我连什么时候能准备好都不知道…”

“那就假装你已经准备好了,然后认真仔细地想想这个问题。”

她错愕:“这也能假装?”

蒋谣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地说:“星彗,如果你想要成为某一种人,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假装自己是这种人。”

回到家打开灯,看着那不出所料一片安静的客厅,星彗下意识地在心里叹气。

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忍耐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德。Jacob曾不无感慨地告诉她: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拒绝。

于是她决定试着接受J的说法。

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上网,已经过了十一点,星彗却睡意全无,忽然发现,越是想要好好迎接孤单,就越无法忍受孤单…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高原的手机号码被排在她个人收藏的第一位,大拇指悬在空中,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去。可一旦屏幕上出现“正在呼叫”的提示,她又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按挂断。

手机终于又回复平常的状态,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都要虚脱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星彗吓得跳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J。

“喂?”她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于任之那边的稿子定了吗?”

“定了,”原来是公事,“下午我收到后就已经转发给你了。”

“我怎么没收到?”

“…那我明天一早再发一次。”

“OK!”J顿了顿,“还没睡吗?”

“你都还在忙,我怎么敢睡。”她立刻摆出一副讨好老板的狗腿样。

J却一点也不受蛊惑的样子,问:“你跟高原怎么了?”

“…”

见她不作声,他继续道:“上次吃完饭他就拉着你走了,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吧?”

“我们是‘有什么’啊,”她不自觉地开始打太极,因为J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她和高原的关系,所以她现在尽量避免跟他谈到这件事,“你知道的…”

“别跟我绕圈子,星彗,”J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他是不是爱上你了?”

“!”她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的J叹了口气,大约在翻白眼,“白痴都看得出来他爱你。”

“…”可她就没看出来。还是说,是她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J是那种情愿直面问题也不愿逃避的人。

“…没怎么办。”相比之下,星彗觉得自己有点懦弱。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其实,连她自己都想知道她是怎么了!

“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么拖拖拉拉、不清不楚的人啊。”

“…”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

J轻轻笑了笑:“我最喜欢你是一个简单的人,一个思想不简单却追求简单生活的人。”

真的吗?星彗却在电话这一头苦笑,原来她在J心目中是这样的人。

“我们的天赋和职业是创造美丽,”J继续说道,“每天不知道要见识多少奢华浮夸的东西,认识多少有钱有才华却往往灵魂空虚的人…久而久之,我觉得我们就生活在虚幻当中,忘了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忘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可是星彗!”

“?”

“每次看到你,每次跟你吃饭、聊天,我就会觉得自己又被拽出来了一点,因为你是这么得…简单。你常常会用最简单的话来说破一个看似复杂的道理,让我发现原来我想太多了,原来我们堆积了这么多美丽虚华的外衣,却忘记了世界的本质。而且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哪一点?”

“你总是让我觉得,你对各种诱惑都视若无睹,你可以立刻放弃现有的一切——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你的社交圈、你的才华、你所有的财富…去成全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现实却温暖的家。而我,我认识的很多人都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们总是情不自禁地把那些物质的、肉欲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却忘了我们原本需要的,只是一些最简单的东西而已。”

直到J说完这么一大通,星彗才发现…他说得对!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并不是事业和财富,而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让她依靠的…家。

“可是,”她有一点点哽咽,但脸上却带着勉强的微笑,“我现在恰恰就失去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但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改变初衷,就改变你的原则啊!”也许,这才是J一直以来最想对她说的话。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忘记过去,就像你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怎么可能!”星彗不禁大叫起来,“你也受过伤,J,你应该知道那有多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的口吻像在安慰她,“但你是星彗啊,你是路星彗,你这么聪明、有才华,你有这么可爱的灵魂,你怎么做不到?就算再难,你也一定能做到。”

星彗忽然很想哭,然后…她就真的哭了。

不是为自己受过多少伤害,而是为了J的话,为了他这么无私的赞扬和鼓励,为他奢侈却不浮夸的友谊,为他就算也曾受过很多挫折与伤害却还笑着鼓励她要坚持下去…

“你知道吗,J,”星彗吸着鼻子说,“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你少恶心了,”J故意一副嫌恶的口吻,“你知道我的身体没办法接受女人的!”

“哈!”星彗哭着笑起来,“如果你可以,我想我会嫁给你的。”

“…行,行,”J很敷衍地说,“要是哪一天我能接受女人了,而你又还没改嫁成功,我就跟你结婚行了吧。”

“但我拒绝玩后面来的那种哦!”星彗的脑袋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想象着自己和J结婚的场景,另一半却是J跟他以前的男朋友在床上肉×搏的情景…于是,连她自己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J 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在电话那头大吼道:“路星彗!你的脑袋瓜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色情狂!”

“…”好吧,他说得也没错。

J像是真的生气了,还气鼓鼓地嘟囔着宵夜也吃不下了…

星彗却擦干眼泪,咧开嘴笑。

过了一会儿,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空,说:“可是,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