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低头拆着另一封信,随口道:“不会是已阅吧!”

立春大喜,激动的看着天璇:“姑娘想起来了!”

天璇愣住了,还真是已阅!有点好奇接到信的蒋峥是什么表情。这姑娘有胆量,她顶礼膜拜。她含糊道:“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只看这八封信,原身和蒋峥感情应该还不错,看着看着天璇有点儿心虚。她放到一边眼不见为净,翻阅其他信件。

数量委实不少,大大小小几十个盒子,有亲有朋,毕竟是十来年的积累。天璇觉得最亲近的人估计都在这儿了。

天璇挑了最大的那个看,是靖国公夫人,厚厚一沓有几十封的模样,都是她在梁州那几年写的。天璇看了几封,多是嘘寒问暖,鸡毛蒜皮,满纸的烟火气,还会提到她来信的内容,看来她回的也不少。由此可见,她和靖国公夫人是真的很亲近。

挑灯背信的天璇还读到一封来自靖国公夫人的安慰信。先是责备她贪玩差点被马匪掳走,然后庆幸还好被蒋峥救了。至此,天璇心安。

马匪事件上没有人说谎。

不要被蒋峥带到沟里去。阿璇已经掉进去了。

能说的就是这么多啦~

家法

信太多,花了一晚上也只看完了一半,次日早晨天璇请安时满脑子都是信里内容,冷不防听到一声:“老太爷回来了。”

天璇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沈老夫人一脸的诧异,诧异之中又带着点不安:“老爷子怎么一声不吭的回来了?”

语气有些不对劲,堂内诸人好似都聋了。

刘氏缓缓道了一声:“想来父亲不想我们兴师动众。”

沈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心跳扑通扑通的加快了。

刘氏站起来,带着人出院子迎接。

沈老爷子面颊清瘦,两鬓斑白,虽面上微带风尘,却是精神矍铄。抬手叫起行礼的晚辈,站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上前施礼,分别是长房三爷沈炜,二房二姑娘沈天瑜,这次沈老爷子去邻郡访友,就带了二人服侍。

接着是兄弟姐妹互相厮见一回。天璇留意了下沈天瑜,在别人的描述中,她们关系不错,看信件往来也是亲近的。

十八岁的女孩儿,身姿修长,体态丰盈,鹅蛋脸,秀眉凤目间透着一股英气。沈天瑜似有所觉地抬眼,对她宛然一笑。

天璇嘴角一弯回以微笑。

沈老爷子目光在天璇身上定了一会儿:“看你模样身体是大好了。”

天璇微微一福,恭声道:“孙女不孝,让祖父操心了,眼下都好了。”

“那就好!”沈老爷子捋须颔首,说着便往屋内走,众人紧随其后。

略说了几句,沈老爷子就打发了人。旋即他入了内室,室内,沈老夫人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见了沈老爷子又惊又喜又抱怨:“老爷不是说要喝了朱家曾孙满月酒才回来的,怎么提前了。提前了好歹说一声,好叫他们去接你。”

沈老爷子定定看她两眼,冷笑:“喝完满月酒再回来,妙仪都要被你逼走了。”林沈氏,闺名妙仪。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沈老夫人大惊失色,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妙仪要去哪?”

“我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妙娇把嘉玉推入三月天的湖里,你是怎么处置的?”沈老爷子声若冷雨。

沈老夫人的脸顿时僵住了,反应过来,难道林沈氏就为了这件事要离开信都,不可能!以长女那软和性子,是做不出这种决定,必是背后有人给她支招,是嘉玉还是林嘉志?沈老夫人心念电转,口中还不忘替小女儿开脱:“娇娇不是故意的,我已经罚她抄书禁足一月。”

闻言,沈老爷子怒不可遏,指着她喝道:“这么多双眼睛看见的事实,你嘴皮子一碰,说不是故意就不是故意了。你当我蠢还是你太蠢!”

多少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尤其屋子里还有不少下人,沈老夫人登时涨红了脸。正尴尬,她听到隐约的叫骂声,作为一个母亲绝不会认错自己女儿的声音,当下沈老夫人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惊惧交加地看着沈老爷子:“娇娇,老爷,老爷?”慌得声音都变了。

沈老爷子面带寒霜:“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个禁足法?”

骇得沈老夫人手脚僵硬,愣在了原地,她心慌意乱的看着沈老爷子。

气色红润,精神奕奕的沈妙娇被两个婆子架进来时还在张牙舞爪,咒骂不休,一见沈老爷子顿时卡了壳,就像老鼠见了猫,瞬间哑了声,难以置信:“爹?!”

她脸色有多红润,沈老爷子的脸就有多黑,父女俩成了鲜明对比:“说说你们姑娘禁足这几天做了什么?”

顿时,沈老夫人和沈妙娇都顺着沈老爷子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汇聚之处,便是随同沈妙娇一同前来的,霞飞院里的陈婆子。

陈婆子心里苦,老爷子和老夫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但是比一比,还是老爷子更不好惹。想来她说了实话后,老爷子会安排她的后路,当下把沈妙娇卖了个彻底。

沈妙娇说是在院子里禁足抄书,其实每日里看话本子看到三更半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至于罚抄的女则,一个字都没动。

哪怕心里有数,沈老爷子也被气得直哆嗦,这哪里是惩罚:“因为争风吃醋把嫡亲的外甥女往湖里推,推完了你就这么惩罚她,你看她这模样知道自己错了吗?你是不是要纵得她以后杀人放火了才高兴!”

沈老夫人根本不敢对上沈老爷子的视线,沈妙娇在霞飞院是什么情形她如何不知,也知这样不好,可她就是狠不下心怎么办?沈老夫人嘴唇翕了翕,想说点什么,又想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乱如麻。

沈老爷子长叹一声,愧恨难掩:“妙娇今日,我难辞其咎。”

三十多年的夫妻,沈老夫人哪听不出他隐藏在话中的狠决,当下肝胆俱裂,颤着声:“老爷!”

“你无需多言。”沈老爷子打断她:“惯子如杀子!”他对儿子严格教养,对女儿却是娇宠,尤其是沈妙娇,老来得女,爱逾珍宝,如今悔不当初。

左看看面容冷肃的沈老爷子,右看看心惊胆颤的沈老夫人。敏感察觉到大难临头的沈妙娇嚎啕大哭,吓得直叫:“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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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雾水的天璇被喊到正/法堂时,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幸好有谷雨这个百事通:“正/法堂是行家法之地。”祠堂重地并非想进就能进,谁都能进。所谓跪祠堂,都是跪在正/法堂面朝祠堂而跪。

这种地方,谷雨等无权进入,遂将天璇送到门外后,她们便被人拦住了。

天璇独自入内,正/法堂说是堂,其实只是一间大屋,飞檐斗拱,威严壮阔,此刻前后两扇大门大敞,后门正朝沈氏祠堂。

该被行家法的,天璇怎么想都只有她。入内一看,果不其然,沈妙娇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按在一尺宽的红木刑凳上,她哭得撕心裂肺,妆容糊了一脸,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恐。见人陆陆续续到了,惊恐之中带上了羞愤,她埋头大哭:“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声音之惨烈,让人为之动容。十四岁的小姑娘哭成这样,说实话还是挺让人于心不忍的,但是想想她干的事,那丝不忍立即不翼而飞,天璇选择了低头继续背信。

沈老爷子闭目养神,充耳不闻。直到长随提醒人到齐了,才缓缓睁开眼,目光凌厉完全不似六十岁的老人,沉声道:“妙娇为了口舌之争推嘉玉入湖,还不思悔改。今日我便依照家法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让尔等前来观刑,是为让你们引以为戒。”

沈氏众人俱是唯唯。

旋即沈老爷子沉声下令:“行刑!”

在沈妙娇惊恐欲绝的视线中,三指宽的竹杖落在皮肉上发出‘啪’一声,于此同时沈妙娇浑身一阵剧烈痉挛,腰肢乱颤,满嘴的哭泣求饶化作一道尖叫。

随着杖子再次落下,尖叫一次比一次凄惨,几声之后她只能趴在长凳上痛苦的扭动,呻/吟出声。痛苦到扭曲的面容上豆大的汗水和泪水混合而下。

十二杖之后,沈妙娇臀部渗出淡淡血迹,众人纷纷不忍的别开眼。天璇不着痕迹的扫一圈,发现偶有几人露出大快人心的微笑。

沈老爷子紧紧捏着扳指,骨节发白。等唱到二十,他才松开手望向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的沈妙娇,沈老爷子无力的一挥手:“送回霞飞院。”

便有壮硕的婆子上前打横抱起沈妙娇往外走。

沈老爷子又对众人训勉一番,最后才道:“望你们好生警醒,都回去吧!”

戚戚然的天璇走出正/法堂,被外头的晚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天璇觉得自己有必要抽时间把家规背一背,万一不小心踩了雷,众目睽睽之中被按着仗打臀部,委实令人羞愤欲死。

阮氏拍拍她的手,似乎看穿了她无厘头的担忧:“咱们家对女孩儿娇养,至多罚跪祠堂。”想挨打也不容易。

天璇蹭了蹭鼻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阮氏挺着肚子扶着天璇的手慢慢往回走,打趣:“妹妹别胡思乱想,今晚回去好生休息,明儿世子要过来,妹妹可得养好精神。”此外沈老爷子还邀了林家人,沈妙娇这一顿打,一半是打给林家看的。

天璇步伐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已经有小伙伴猜到啦,阿璇梦见的不是马匪那次,两回事哈~

计远

霞飞院里鸡飞狗跳。沈老夫人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亲见沈妙娇凄惨模样,依旧差点晕过去,当下泪如雨下,老爷子怎么下得了手。但见丫鬟褪下她血迹斑斑的小裤,拱肿紫红的臀部暴露在眼前,其中几道杖痕上皮肉翻绽,血迹斑斑。

沈老夫人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还是谢妈妈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她抓着谢妈妈的手泣不成声,一叠声质问:“他怎么下得了手,下得了手!”

在沈老夫人锥心刺血的哭声中,沈妙娇悠悠醒来,顿时歇斯底里哭起来,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一哭牵动了伤口,疼痛排山倒海袭来,疼得她涕泗横流,似乎要把所有伤痛和屈辱通过眼泪发泄出来。她一哭,沈老夫人更是痛彻心扉,哭的肝肠寸断,恨不能以身相替。顿时霞飞院里凄风苦雨,哭声震天。

好不容易,沈妙娇哭累了,在药效下沉沉睡去。沈老夫人心疼的摩了摩女儿苍白的脸蛋,抹着泪站起来,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她要找老爷子讨个说法,娇娇有错,可也没有这么惩罚的,她一娇滴滴的女孩,岂能下此重手。

沈老爷子一见沈老夫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就知她要说什么,先声夺人:“待你我驾鹤西去,谁能继续庇佑她?”

只这一句话戳破了沈老夫人滔天怒气,若是以前她会回答,自己会给娇娇选一个家世清贵,人口简单,最重要的是对娇娇好的丈夫。有自己看着,女儿在婆家受不了委屈,等她蹬腿去了,外孙估计都长大,能保护母亲了。

可这一场病让沈老夫人心生怖意,万一她熬不到那时候怎么办?

沈老爷子见她模样就知她能明白,继续道:“娇娇被你我惯得无法无天,连兄姐都不放在眼里。这家里你看看,她和哪个关系好?将来要求他们照拂娇娇,你觉得可能吗?不过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沈老夫人面色发白,哑口无言。

“以前我只当她任性,直到这次她把嘉玉推入湖我才醒悟,她这哪里是小女孩的任性,分明是…”沈老爷子艰涩道:“狠毒!”

沈老夫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就要辩驳:“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娇娇。”

沈老爷子阖了合眼皮,残忍的掀开了沈老夫人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姑娘家争执见多了,你见过几个一言不和就推人下水,推完还跑,事后又不肯道歉,还能若无其事心安理得的享乐。”

一个字一个字犹如钉子,扎在沈老夫人心口之上,扎的她一颗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沈老夫人踉跄着倒退,瘫软在圈椅上,她双手发抖,嘴唇嗫嚅:“娇娇!”

沈老爷子也不好受,哪个做父亲的愿意如此说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我之所以让众人观刑一来就是警示妙娇,压压她的气焰。二来也是让他们出口气,这家里女眷哪个没被她挤兑过。妙娇挨打,她们这口气一出渐渐就能心平气和了。到底血浓于水,只要妙娇以后改了脾气,以前的争执都可算是小孩子脾气,谁会真的和她计较不成。你我走后,她们也会照拂她。

我会替她请一位规矩严谨的女师,日后哪怕是打也好骂也好,也要把她脾气拧过来,你要是真的疼她就不要插手。”

沈老夫人坐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角扑簌簌的往下掉泪,只觉得一颗心紊乱无章。

沈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又道:“这回妙仪是真的伤心了,我已经向林家下了帖子,她会来的。你给她说几句软化,妙仪素来心软。”他还特意让林嘉志过来,就是存了提携的意思在里头。林嘉志既是沈氏外甥,和蒋峥马上要成为连襟,算不得外人。明天让林嘉志作陪,对他前程只有好的。他好了,嘉玉姐弟三也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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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值休沐日,沈家成年男子都聚在青松院等候。蒋峥虽是沈家未来孙女婿,然他身上还冀王世子,从一品骠骑将军的身份。真论品级,这里也就沈老爷子能与他平起平坐。

蒋峥甫一入内,便拱手行礼,对沈老爷子和沈凛执的是晚辈礼,再是旁人拜见他。

沈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明显了些,让他坐在自己左下首第一座,与右边沈凛正对。

男人之间自然不会说些家长里短,沈老爷子已经辞官归隐,在家教养子孙走亲访友。不过梁州遂宁险些失陷,蒋峥出兵收复元圭,这样的大事自然有所耳闻,况且这次战役,沈家二老爷沈决也领兵参与。

沈老爷子先是恭喜了蒋峥再下一城,这一城意义非同小可,意味着蒋氏已经把触角伸入梁州。目下蒋氏势力范围已达冀、雍、青、梁四州。

蒋峥便道沈决骁勇善战,功不可没。

高谈阔论,相谈甚欢。沈老爷子忽想起他还要去给沈老夫人问安,便让沈天枢陪着他去后宅。

蒋峥起身告辞。

沈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含笑捋须,此子人中龙凤,前程不可期,于沈家是幸事,沈氏可借蒋氏东风更上一层楼。

从青松院到静安堂这条路上遍植松柏,郁郁葱葱苍翠欲滴。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沈天枢突然出声:“阿璇在打听你们的往事,问你们以前感情如何?”

蒋峥扬眉,“你们怎么说?”

沈天枢看他一眼:“自然说你们好的。”

蒋峥:“承情。”

沈天枢静默了一瞬:“你们本来就好好的。”

蒋峥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是挺好,好的让他都要觉得,她已经有点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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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坐在静安堂内,怀里坐了个小肉球。天璇捏着小姑娘柔弱无骨的小手把玩。

阮氏诱哄:“朵儿出去和小叔叔小姑姑们玩好不好?”三四岁的小孩子闹腾,遂请过安之后就被奶娘抱到花厅里去玩了。唯朵儿糖块似的黏着她姑姑不撒手,

“不好!” 奶声奶气的坚决拒绝之后,朵儿搂着天璇的肉呼呼小胳膊紧了紧,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天璇亲了亲她软乎乎的小脸蛋,笑盈盈道:“姑姑想朵儿陪陪我呢。”

“朵儿要陪姑姑!”朵儿兴奋的在天璇怀里蹦了蹦。

小孩子的欢喜总是极富感染力的,逗得旁人都笑起来。

阮氏无奈摇头,嗔道:“你就惯着她吧。”

林嘉玉一边应景的笑,一边打量天璇。因为蒋峥要来,她打扮的十分用心,云纹联珠孔雀纹锦衣,百花曳地裙,更显得她玉颜精致。从来都知道她美,随着一日又一日的长大,越发清绝无双,叫旁人自惭形愧。她也精心打扮了,可与天璇一比,顿时相形见绌。

天璇似有所觉的抬眼,便见微微失落的林嘉玉。

对上她的眼,林嘉玉心头一慌,无意识捏紧了帕子,看一眼她的腕子:“三表姐今天戴的镯子真好看,是黄玉镯吗?这物件我只在书上读到过,还是头一次看见实物。”这话就有些奉承的意味在里头了。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因为抱着朵儿,天璇宽袖下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白玉般的腕子带着一只颜色润泽的黄玉手镯。

天璇笑了笑。早上谷雨一定要她戴,说这是蒋世子一番心意。

沈老夫人见多识广,暗暗吃了一惊:“这还是蜜蜡黄,世间罕见,就是宫里头都未必有这么好的物件了。”又心疼外孙女,三丫头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用过,光是价值连城的各色玉镯,她屋里就能收拾出一大盒来,可外孙女却是只能从书上看看了。人的命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今儿可算是借着璇姐儿开眼了。”七夫人漆氏笑起来,她是庶子媳妇,却颇得老夫人青眼。大夫人刘氏端方严肃,二夫人梁氏混不吝,嫡亲儿媳妇五夫人尤氏不食人间烟火,都不会奉承讨好沈老夫人,这就给了漆氏出头的机会。她惯是八面玲珑,四处逢迎。

她的笑声还没散去,就有小丫鬟打起帘子进来禀报:“大爷陪着冀王世子前来给老夫人请安。”

“快请他们进来。” 沈老夫人立时慈眉蔼目,小女儿挨了打卧伤在床,她心疼的一宿没睡好,要不是今天蒋峥要来,她岂会打叠起精神在这里硬撑。

不一会儿,一身姿挺拔如同青松的青年,迈着稳健的步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但见他穿着一件墨色云锦长袍,脚下踩的是黑色锦靴,器宇轩昂,尊贵非凡。

林嘉玉心头一颤,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

“老夫人安好!”蒋峥执的依旧是家礼。

沈老夫人笑容满面:“世子有礼了。”

蒋峥再是见过刘氏,接着就该是天璇等向他行礼,天璇抱着朵儿站起来,小家伙圆滚滚份量还真不轻,乍然站起来,天璇晃了晃。

蒋峥一步跨到她身边,一手托住她的腰,另一手提着朵儿。被微微提着衣服的朵儿脑袋一转,对上蒋峥冷峻的脸,两秒钟后,小嘴一扁,迅速扭头:“姑姑!”小嗓子可委屈了。

天璇心疼坏了,赶紧摩着她的背安抚,又轻轻颠着她,声清音柔:“姑姑在。”

她腰肢轻摆,而蒋峥的手正放在她腰间,摩擦间生起异样的灼热。他垂眸,目光凝在她腮边浅笑上,温婉柔美。灼热就从手掌顺着胳膊曼延到心脏,蒋峥改托为握。

天璇脸刷的红了,红的几乎要烧起来,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低头蹭了蹭小姑娘的脸蛋,试图遮掩。

柔情

离开静安堂时,天璇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她满脸通红的被蒋峥牵出来,随即被外头的风一吹,面上一凉,天璇不由自主的颤了下。

蒋峥用指背轻触她的脸颊:“冷?”

冰冷的手指与滚烫的脸颊形成强烈的刺激,激得天璇一颗心彻底紊乱起来,她侧脸避开他的手:“不冷。” 用力抽了抽手,抽不出来,再抽,还是没有,不由得恼怒中又带上一种挫败感。

蒋峥得寸进尺的将她整手包在掌中:“别闹,陪我走走。”

天璇心慌意乱,她实在不习惯与一个‘陌生人’手牵手,遂壮着胆子与他商量:“你放开我好不好,被人瞧见了!”

“被人瞧见了如何?”蒋峥见她脸颊染上绯色,故意逗她。

一肚子话要说的天璇在他戏谑的目光下倏的语塞。蒋峥牵她的动作十分自然,旁人更是习以为然的模样,不自然的那个人是她。

她们都说,原身与蒋峥感情甚笃。

对于蒋峥而言,哪怕她失忆了,她依旧是与他两情相悦的未婚妻,他亲近她理所当然。

可她无法坦然接受这种亲近,甚至是害怕。纵使知道自己无可避免,他们明年就要完婚,然而她真的接受不了,起码现在还做不到。

天璇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你能给我点时间吗,我听他们说过我们以前很好…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需要时间适应,现在…我…我有些害怕。”说道后来她有些语无伦次。

蒋峥见她眼底氤氲着雾气,目光幽幽,既忐忑又愧疚,既慌乱又无助。当下心头一片柔软,很想搂着她细细安抚却怕再惊了她,遂只好放开她的手。他放柔了声音道:“是我太心急了,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是我不想等太久,阿璇,你明白吗?”

明明他神情温和,语调轻柔,天璇却觉得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随着他的话一起传到心房。

天璇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蒋峥笑了笑,十分愉悦的模样。

他们正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路旁百花绽放,姹紫嫣红:“好久没吃你做的杏花酥了。”

天璇抬眼,便见前方一大片杏花林,侧脸又见他含笑看着他,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不会做,”天璇又立刻补上一句:“我忘了,你知道的。”

“听你大哥说书看一遍你就能记起来,这个做一遍也就想起来了。”蒋峥含笑道。

杏花酥是她最喜欢的点心,为此亲自去学了。有一回他过来时,还剩下最后一块。她假假的客气:“你要不要?很好吃的。”似乎笃定了他不会要。

他伸手取来吃了,她眼睛一点一点的瞪圆,不可思议极了。

让蒋峥觉得那甜到让人倒牙的酥点,奇怪的美味。

说得好有道理!忽的,天璇心里一喜:“那我现在去给你做的,你在那个凉亭里等着。”

她笑,蒋峥便也轻轻地笑了 :“明天给我送来吧,多做一些,母亲也很喜欢你做的杏花酥。”